她非常坚定地告诉他自己是知道的,然后第二天就在药房闹了个笑话。她记得对抗高原反应是要吃一个叫红什么的药,结果一开口,她直接就问,“大夫,有鹤顶红卖么?”

人家差点没报警把她抓起来。

“她说的是高原红景天。”他跟在她后面纠正,声音里带着低低的笑意。 

出药店的时候,她厚着脸皮为自己辩解,“其实,红景天和鹤顶红差得也不算太多,毕竟都有个红字。”

“也是,两者都是药,只是,一个是良药,一个是毒药。”俊眸缓缓转了一圈,他轻轻一笑,附和她。 

耸了耸肩,她也笑,依旧欢快的样子。她骄傲地说道,“你还别说,最近我和红字还挺有缘的,除了红景天、鹤顶红,不久的将来还会有红河谷、红月亮。今天上午带队的老师说,我们去的时候恰好能赶上红月亮。”

那个时候,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能在红河谷欣赏到红月亮。可惜,她们一入藏区,就赶上了大雨瓢泼。之后几天水汽云集,别说红月亮了,连红太阳她都没看到。

没有等到周末,他们支教的队伍就提前出发了。

到西藏山南一个县城小学的当天,她就收到程墨的短信,问她是否安全到达了目的地,同时也不忘关心下“鹤顶红”的药效。

本来已经软趴趴躺在床上的她顿时就满血复活了,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她想了想,觉得一定是了。

忽略了眼前的现状,她大言不惭就回复他:以毒攻毒,不素来都是我辈医学的至高境界么?放心,有鹤顶红在,我活动自如,而且我的肺活量顶峰时有3500,估计我吸氧比别人吸得多吧。

其实,她不想让他担心。

回完短信,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想他了。明明分开了不到24个小时,思念就已经像汹涌而来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了。

都说小别胜新婚,所以现在,他也在想她吗?

拿起手机拨号过去,她很想听到他的声音。

电话很快被接通,他轻柔地喂了一声,“都安顿好了吗?”

“嗯。躺在床上休息呢。”听着他的声音,她忍不住漾起了笑容。

“藏区的风景漂亮吗?”他开始缓缓地问她。他好像不在办公室,时不时有嘈杂的声音传来。

“都还没来得及看呢,”她望了望窗外,“雨挺大的。”沉默了片刻,她才想起今天是他复赛的日子,刚想开口问他准备的如何,电话那头就响起了林舒凡的声音,“程墨,你还不换衣服准备?要准备上场了…”

“比赛开始了吗?”她急急忙忙问了句,然后开始一个劲地为自己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而道歉。

“人在缺氧的情况下是会这样的,不用苛责自己。再说,这个说不定是以毒攻毒的后遗症呢?”他浅浅地笑了声,旋即交代道,“今天不要洗澡,乖乖的,好好休息,我先挂电话了,比赛结束再给你电话,嗯?”

“嗯,你加油。”她想不出再说什么,就这样挂了电话。

乖乖的…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像是被主人顺过毛的宠物。

然后,手机又响了。

“和谁在打电话呢,占线这么久?”苏大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陆索远一个激灵,有种被活捉的促狭。

“哦,朋友来了个电话,问我到了没。”

“到了也不知道给我来个电话?”苏大师的话里有点小情绪,好在比赛似乎真的要开始了,她也没多说什么,匆匆就挂了电话。

和程墨谈恋爱这个事情要不要和苏大师做个报备呢?陆索远想了想,觉得还是等比赛完了再说比较妥当。苏大师和李石书都是评委,避嫌比较重要。

因为没有网络也没有电视,所以她只能靠和叶孟竹发短信来了解现场的战况,而叶孟竹回复得并不及时,常常是一条短信过去要个几十分钟才有一个回复。陆索远握着手机,听着窗外绵绵不绝的雨声,时不时地吸上一口氧气,最后还是耐不住一路的舟车劳顿,就这样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是被藏族大学生江央的敲门声叫醒的,匆匆抓过手机一看,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里面躺着几条短信,却没有一个电话。

程墨:比赛结束了,你吃饭了吗?

叶孟竹:林舒凡和程墨以并列第一的成绩进入了决赛。

叶孟竹:这个切入点太高端了,感觉程墨要最高分了。

叶孟竹:美术馆居然要求张老讲绘画考试的应试技巧,这也太扯了吧!

叶孟竹:程墨居然和张雪松主动提上次他在美术馆做讲座罢讲的事情,够胆量!

叶孟竹:林舒凡把范禺威PK掉了,目前是最高分。

“比赛结束了,为什么不给我来电话?”吃完饭回来,她掏出手机嘟嘟囔囔就在电话里抱怨起来,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点过了。认真算起来,他们确定关系也才不到一周,她这样问,是不是显得太矫情了点。“我没有质问你的意思,我只是…”

“没事,质问是女朋友的权利。”电话那头,他的心情似乎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我原来是想给你来电话的,但是后来一想,你不告诉我你躺在床上休息呢么,所以我就先给你发了个短信。如果你睡着,短信吵醒你的概率比较低,如果你醒着,自然也就第一时间回复我了。”他顿了顿,笑着就问她,“怎么样,小朋友,你,睡得好吗?”

好吗?她憨憨地点点头,小声不好意思道,“…梦到你决赛得了第一。”

“远远。”他很郑重地叫了她一声。

“嗯。”

“你是我的女朋友,所以,在我的面前,你完全不用隐藏自己的任何情绪,你可以想问就问,想说就说,如果我有什么事情让你觉得不满意,你也可以像其他女生一样发脾气,知道吗?”

语调很柔软,却又很坚定。

她有些懵,话题怎么突然绕到这里来了?

“…你不怕把我惯得脾气越来越坏吗?”她小心翼翼地问完,转身坐到床沿上,只觉得心砰砰地跳,腿有点软了。

“不是有句话说,男人最大的本事就是把自己的女朋友宠到别的男人都受不了么?”他像是故意变了些声线,用绝对秒杀她的声音轻声反问。

她“嗯”了一声,只觉得自己的心房好像被什么蛰了一下,突然抽了抽…这是幸福得快要死掉了么?

所以那个养心丸…她应该带来西藏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一路上有你(3)

接下来的几天,程墨告诉她自己接了一个新的紧急任务,会忙一阵子,可能没办法每天给她来电话。

陆索远觉得这是他在报备了,于是,一股脑就把自己接下来半个月的行程安排和日常作息都告诉了他。

虽然要隔几天才能收到程墨的电话,但他的短信她几乎是每天都有收到。话题有时丰富,有时单一,聊的时间也长短不一,但每次他都不忘交待她些高原的注意事项。

一个星期后,她适应了高原气候,也彻底和几个同样来支教的藏族大学生混熟了。

周末,他们一群人说好了去雅砻河看看。去的路上,她又收到了程墨的短信,抿着嘴,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瞧你这开心的样子,是男朋友吧?”江央眼尖,正觉得一路无趣,这不就找到了个有意思的话题。

江央一说,德吉梅朵马上就跟着应和,“可不是,他上一次给你发信息是前天早上吧,那会你刚上完课。那小脸一下子幸福得就像在蜜水里泡过的一样,谁看了都觉得甜甜的。”

陆索远揉了揉自己的脸,“我的表情有这么夸张?”

德吉梅朵点头,“不是夸张,是相由心生。”

热情随性的藏家兄弟姐妹们很快就八卦上了她的程墨,耐不住大家的软磨硬泡,她最后大大方方也就承认了自己刚恋爱没多久。但是关于程墨,她只轻描淡写了一句“是个新闻工作者”。

如果以后再有人问她男朋友是干什么的?她可以直接报他的名字吗?算起来他也是个公众人物,她想了想,觉得还是要先问过他的意见。

从雅砻河回来,她坐在床上想着他们白天教她说的藏语,脑中忽然就冒出了一个主意。她没照镜子,所以完全不知道抿嘴笑得有多贼,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她掏出手机就给程墨没有没脑发了一句,“姑索得波饮拜?”

想着他肯定看不懂,她发完信息也就没再多注意自己的手机。本就是想逗逗他的,谁想,等她隔壁房间一圈玩了回来,程墨已经回复了她,“是‘你好吗’的意思吧。”

陆索远看着回复的时间,心想,难道这个人还懂藏语?

太意外了吧。

“那你知道‘那却来尕’是什么意思吗?”灵机一动,她不怀好意地继续。

“我喜欢你。”前后十几秒的时间,程墨的回答就出现在了她的手机上。 

“我也是…”几乎没加任何思索,她就回了过去。哈!终于让他说出来了,虽然…手段不太高明。 

回复完,她握着手机捂着被子就在床上滚来又滚去,激动啊…害羞啊…她又一次调戏了他,而且还是调戏成功的那种。

她近来似乎很喜欢调戏他啊! 

只是,程墨难道就没有发现这是个陷进么?还是说他明明发现了却故意迁就她…迁就?陆索远嘟囔了遍,觉得有人宠着的感觉真好,好到似乎幸福得满眼冒泡了。

德吉梅朵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陆索远一个人傻呵呵地冲着天花板在傻笑,半条被子都掉到地上了还不知道。

傍晚吃过晚饭,她一个人拿着手机就到处走走。时不时遇见几个学生亲切地叫她“陆老师”,她笑着驻足和他们聊了会,也就继续沿着太阳落山的方向走去。

高原地区的落日似乎更能横亘出一派辽远的宏阔和深沉的苍茫。 

此刻,已喷射不出烈焰的太阳正慢慢地向西边靠近。暮色渐渐从遥远的天边升起,如烟岚般四面围合,浸染在光亮下的山、路、房屋,仿佛一下子被包裹在了一种无法自拔的静谧之中。沟沟峁峁、村村镇镇,一切都显得那么温馨;鸡鸣犬吠、村道炊烟,样样都是那么和谐。

下一秒,夕阳把通体瑰丽的光花如杜鹃啼血般尽情地涂抹在了西边的浩瀚天空,不远处的道路尽头,就这样走过来缓缓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画幕中走出来的人,说得就是这样的感觉?

陆索远的眼睛呈放空状态,一眨也不眨地看着程墨的脸变得越发清晰。

梦境似乎也没法如斯真实而美好,但现实却恰恰就如此了。

“你怎么…来这里了?”人已经走近她面前了,她还是有点不可置信。

程墨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因为想你了,这个答案陆老师满意吗?”

学生欢闹的声音由远而近地传来,她看着周身包裹在夕阳柔光中的程墨,缓缓点了点头。

“那你,想我吗?想,还是不想,嗯?”他的手从双肩滑下,扣在了她的腰间,稍稍用力,她就靠向了他的胸膛。额头相抵,他温柔地看着她,暖暖的鼻息喷在她的面上。

“…嗯,我也是。”

“也是什么?”他手上的力度加大了几分,似乎不满意她的这个结果。

“我也…”她抿了抿唇,答案呼之欲出。关键时刻,她突然慧黠一笑,改了口,“我就不告诉你,你猜啊!”

“小淘气…”程墨伸手勾了勾她的鼻子,眼里满是笑意。

两人牵手走回宿舍的时候,一个小女孩突然冲上来拉了拉程墨的手,“大哥哥你长得好好看,央金的姐姐说好喜欢大哥哥,大哥哥给央金做姐夫吧?”

下一秒,两人直接愣住了。

顺着小女孩手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的冷杉下,一个年纪略大的姑娘正红着脸,一脸的着急。她巴巴地看着这边,似乎想挥手让自己的妹妹回来,但手最终没有抬起来,只是垂在身边握了握拳。

“这个不可以哟。”没等程墨开口,陆索远就笑着蹲了下来,拉了拉小女孩的手。

“为什么?”小女孩用不标准的普通话问,乌溜溜的大眼睛瞪得圆圆的。

“因为…因为大哥哥是陆老师的男朋友啊,其他人不能觊觎的。”说着,她坚定地指指自己。

“觊觎是什么鱼,能吃吗?”小女孩似懂非懂得学舌。

“觊觎…就是非分的希望。”陆索远拍着小女孩的手臂,忽然觉得自己的脑子转得很麻溜,“以后等央金上学了,老师会教的。”

“你教我吗?”

“我可以教央金画画,如果央金喜欢画画,明天可以到学校来找我啊。”

“那…”小女孩犹豫了下,咬着手指问,“那姐姐可以一起来吗?”

陆索远笑了笑:“可以。”

小女孩冲着她甜甜一笑,转身就向自己的姐姐跑去,边跑边开心地说着陆索远听不懂的话。

“她是在和她姐姐说明天可以来我这里学画画吗?”陆索远站起来,问程墨。

“看两个小姑娘开心的样子,应该是。知道么,其实你小时候其实也和…”

“应该是?你不是懂藏语吗?”程墨的话没有说完就被陆索远打断。

程墨看着她,柔柔地笑,没再继续原来的话题,“我只要懂应该懂的就好了,比如,那却来尕,嗯?”

他这是在反调侃她吗?

陆索远想了想,不甘示弱。仰起头,伸手就挑逗性地捏了捏他的下巴,底气十足地回敬道,“都说桃花眼招桃花,你看,你一来这里就给我招了个小情敌,老实坦白,以前有多少人和你说过那句话,以后还会有多少个人再对你说那几个字?”

“不管有多少,只要我只对你说那几个字不就行了?”程墨笑着把她的手抓下来。

“也对。”程墨又一次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一路从外面走回宿舍,他们只遇见几个学生。开门的时候,陆索远问程墨如果以后有人问她男朋友是干什么的,她能不能直接说他的名字。

“当然可以啊,除非你还不想让大家知道你谈恋爱了。”程墨一手搭在她的肩上,一手附在门上和她一起慢慢推门。

“我又不是名人,有什么好怕的。”她偏头看了他一眼,嘟囔了句。“对了,你晚饭吃了吗?”顺手关门,她开灯,“如果你没吃,我只能泡方便面给你——”

“吃”这个字的尾音伴随着灯亮,就这样被陆索远含在了嘴里。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急急忙忙就拉住程墨不让他往里面走,“那个,你先站在这里不要动…不行,不行…你得转过去…”

见程墨只是一脸好奇而丝毫没有动静,她赶忙装出一副可怜相又催促,“转过去啦,求你了…”

程墨拿她没办法,“好了好了,我转过去,不过——”

“没有不过,不能问为什么。”陆索远一句话堵了他。

手脚并用地将画架上的图纸收起来,既要快速又不能弄坏了画稿,结果,她慌里慌张就把画架给踢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路上有你(4)

程墨对于这个“站墙角”的小插曲并没有说什么,更没有问什么。这一点,陆索远相当感激,因为她实在没有想到合适的托词。

话题很自然就回到了两人见面时她问他的第一句话——为什么他忽然就出现在了这里。

“云南又遭遇了全省性旱灾,我们过来做现场报道。”他看了看手里的水杯,表情略微有点凝重,“这次干旱的范围、时间、程度、损失,虽然没有2010年的时候严重,但在云南省的历史上也是少有的了。来了一二十个记者,分布在云南、广西、贵州、重庆等地。我手上事情不多,就主动请缨了。算起来也有私心,想着云南和西藏不算远,走的时候还能顺道看看你。”

陆索远很喜欢程墨口中的这个“私心”,一个人时时刻刻把你放在心上这种感觉,好像真的不能用简单的幸福两字来描绘。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从两人确定了关系后,他好像一直让她处在感动的氛围中。

原来谈恋爱是一件这么美妙的事情。

兀自喜滋滋又美了一会,她这才意识到他的话有点奇怪,什么叫做走的时候还能顺道…顺道么?

“云南飞回北京要路过西藏?”她的地理学得不好,但是基本常识还是有的。

见她一脸的较真,他倒也答得坦然,“有个朋友来云南帮忙救灾,回的时候要来西藏谈个生意,我也就搭个便车了。”

“你要回北京了?”她听出了画外音。

“明天的航班飞欧洲,参加一个经济论坛,另外还有几个重要的访谈。所以,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我和你的作息是相反的。对了,我这次要去巴黎、里约热内卢,还要去巴西利亚,你有什么东西需要买吗?”他喝了口水,很自然地问她。

陆索远想了会,“多拍些漂亮照片回来吧,然后多踩踩点,给我做个旅行攻略。”

“你喜欢旅游?”

她点了点头。

“那等你毕业的时候,我带你欧洲游,如何?”他想也没想,就又开始许诺她了…

“你外交学院的饭还没请我去吃呢!”嘴巴快过了大脑,她很较真地就提醒他,完全像个要糖吃的小孩。

“你居然还记得。”笑是缓缓堆积起来的那种,好似春风拂过樱花树,慢慢积起了满地的洁白胜雪。“等我回国了,你也回北京了,我就带你去。另外,我有几个关系比较好的兄弟,回头一起介绍给你认识,其中一个就是这次来救灾的朋友,他叫袁方,还有一个叫江子齐,就是上次帮我们订川菜的。他们都是我的发小,人都很好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