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音乐太过悲凉,画面太过悲戚,台下没有了一点声音。就连原来那些原来看起来平淡无奇的竹子,似乎一下子披上了悲凉的音符。

灯光一下子变亮的时候,音乐戛然而止,然后响起的是邓丽君的《上花轿》,轻松欢快,喜庆热闹。

台上的张老好像颇为无奈地笑了笑,闭眼眼睛又想了想,他就下笔又画了另一番风景。竹林小径的尽头出现了一座农舍,日头下,庭院里的鸡鸭悠闲踱着步,几个调皮的小孩正穿着肚兜在边上的小溪中戏水,一个赶巧,相互泼水的他们直接从水里扔出了一条大鱼…边上竹子似乎也被溅到了水,正轻快地摇晃。

然后,音乐又换了,同样的翠竹图上出现了完全不一样的风景。

不一样的风景,不一样的意境。

不一样的意境,却是同一片的竹子。

画境,笔者心境也,非阅历不可积累也。

台上的两人边聊边说,主题就这样缓缓掀开了面纱。

如果说范禺威和林舒凡成功地表现了自己,那么,程墨在这场访谈中,自始至终都是配角,丝毫不出彩,却处处暗藏精彩。

陆索远想起了曾经名动天下双面绣,是的,乍看一面绣得出色确实不足为奇,可是能将两面都绣得美轮美奂,那就是真本事。

他似乎就是那初看不起眼的正面绣图,必须要等看完了所有才能明白他的厉害。衬托嘉宾,升华了主旨,于平淡中显了真智慧。

最后的得分计算很有意思,十个嘉宾评审的打分占到30%,各大电视台请来的同行打分占到25%,内外场观众打分占35%,剩下的10%则是三位主播之间的互评。但他们评分方式和之前的几类稍有区别,他们只能把各自手里的10分送给自己心中认为的冠军。

主持人有够“坏”的,其他几项的得分没有出来之前,就让三个主播站在台上先相互送分,顺带自然也拉拉票。

范禺威说,能突破重重包围挺进三强,他已经很开心了,其他的,不强求。

林舒凡说,做主播这么多年,从来都是靠嘴说话,今天可是把舞蹈处女秀献给了舞台,虽然昆剧唱的不好,但真的尽力了,谢谢大家!

程墨说,我比较直接,我非常想要冠军的奖品。

台下轰然一片笑声。

“按程主播的性子,他不是该说,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吗?”Walden喃喃自语。

喻怀旭补充,“我觉得他应该直接说‘谢谢大家’,这样比较有杀伤力。”

陆索远有点稍稍小纳闷,如此好胜,不像他的风格。

第一轮主播间的相互打分很快有了结果:程墨20分,林舒凡10分,范禺威0分。

范禺威正笑着祝贺他们,很快,大屏幕上最终的得分就显示了出来。

得分高低和出场顺序恰好相反,程墨领先林舒凡3.7分。

“采访下,激动么,高兴吗?”喻怀旭弹了陆索远一下,挑着眉毛问她。

“好像没什么感觉,意料之中的结果。”她说得慢条斯理,故作镇定。他拿到冠军,其实她比他还要高兴,她最初来参加这个节目的初衷不就是见证这一刻的吗?

喻怀旭瞄了她一眼,“吹吧,青蛙的肚皮就是吹牛吹破的。你看你脸上的笑都已经藏不住了。”

“我哪有!”陆索远反驳,却是笑着转移话题,“你这会儿应该问问Walden紧不紧张。Walden,怎么样,你的心率还正常吗?”大概是真的有点高兴,她觉得自己的嗓门在欢闹的人群中也已经有点高了。

“你这会儿求婚,算雪中送炭,弥补林主播没得到第一?”喻怀旭死性不改,一脸戏谑。

“不,我要去锦上添花。”

“原来你是要去和程墨求婚?”喻怀旭一脸恍悟的表情。

去后台祝贺的时候,程墨正和陶冉站在一起,两人聊得挺投机。见她和喻怀旭来了,非常默契地就朝他们笑。

“那就一言为定,请你多费心了。”程墨对陶冉说。

陶冉和他击了个掌,似乎还挺高兴的,“保证圆满完成领导任务!”

“你们俩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喻怀旭看着陶冉,一双眼睛飘来飘去,“你刚才该不是给他开后门了吧?”

“去死!”陶冉的脚比嘴巴快,喻怀旭一声闷哼。

“叫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转身看向程墨,陶冉笑笑,“让你见笑了哈,不过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了,我在你面前也没什么要装的,对吧!”

程墨笑着点点头,“很荣幸,能成为你们的‘自己人’。”

“林主播在哪?”陆索远刚想告诉程墨Walden要向林舒凡求婚的事情,但她的话还没说全,演播厅的方向就传来了非常欢愉的尖叫,然后是齐刷刷的叫喊声——

“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

等他们赶到演播厅的时候,恰好见证了最神圣的一幕,Walden单膝跪在地上,一双浅棕色的眼睛深情地望着林舒凡。

“Yes,I do!”他的女神应了这样一句。

《艺术之约》的节目完满结束,程墨虽然成了最后的冠军,但第二天所有的报道几乎都是林舒凡。

“还果然是另辟蹊径的扳回一局!”陆索远想着Walden那天在商场里说的话,觉得这个老外当真相当聪明。

电话这个时候响了,是Walden,陆索远有点意外。

“魏教授不是这么快就要请我喝喜酒了吧?”她话语轻快,故意打趣。

“舒凡都告诉你了?”

陆索远愕然,不是这都能猜中吧?

约的地方是家甜品店,Walden一脸笑意的为她点了三款不同的甜点,陆索远一下子有点受宠若惊。

“我也不知道哪个口味好,店员说这三款是卖得最好的,你尝尝,喜欢哪个就吃哪个。”

“那”和“哪”分得还挺清楚。

陆索远拿起勺子,想想不对,又放下,“中国有句古话,吃人嘴软,魏教授这么…看着我,”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好的词语,她顿了下,“让我吃的有负担。”

Walden憨憨地笑笑,慌忙摇手,“不要误会,不要误会,我没有打坏主意,只是,单纯的答谢!”他凑近,一脸的幸福怎么也藏不住,扬了扬手小声道,“舒凡夸我眼光好。”

原来是那个戒指啊,陆索远松了一口气,拿起勺子开动。

“没事啦,小事一桩。”她觉得Walden完全不用放在心上。

“那个…”坐在对面的人又开口了,似乎还有话说。

陆索远放下勺子,“怎么啦,魏教授找我除了答谢,还有其他事情?不是真的要给我送请帖请我喝喜酒吧?”

“我准备给舒凡一个不一样的婚礼,但是你也知道,我的审美眼光实在…”话说到这里基本的意思就有了,所以想请她陆索远帮忙,一起来筹备这个婚礼?

她有点怔,但不算太意外,毕竟被人欣赏是好事。

“我想给舒凡一个不太一样的婚礼,”Walden捏了捏鼻子,又重复了一遍,“group wedding,集体婚礼,日子我想定在7月28日,我们的相识纪念日。”

集体婚礼?好像很有创意。

陆索远点头,嘴巴也没停,边吃边问,“那我需要我具体做些什么呢?”

“和我一起策划婚礼!”

Walden答得倒还真不客气。

暑假的陆索远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需要忙,除了要补几幅画。Walden求得恳切,再三申明不需要她花费太多精力,只需要偶尔借她的眼光做做选择就好。

把林舒凡当成假想敌这件事情,陆索远多少觉得自己有愧于人。稍微想了下,她就很爽快的答应了。

因为Walden要给林舒凡一个惊喜,所以一切事情都是瞒着她来操办的。显然,要瞒住一个聪明的女人计划一个如此庞大而周密的事情是有点难度的,所以,三天后,程墨也成了他们的策划组的一员。

整个婚礼满打满算的筹备时间也就二十几天,好在Walden人缘不错,朋友也多,真心的帮忙的人相当多。陆索远每隔几天去找他的时候,总能认识几个身怀绝技的新朋友,比如司仪,比如摄像,几乎都是他的朋友。

陆索远笑着揶揄他这婚礼就是朋友赞助的,他则只是嘿嘿笑,一点也不生气,脾气倒是出奇的好。

婚礼的场地是学校赞助的,绿树草坪,全是现成的,就连其他的两队新人也是外交学院的年轻老师。

陆索远问他为什么非要是三队新人一起举行婚礼,Walden说“数字3”是他和林舒凡的幸运数字,“何况老子的《道德经》也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所以,这个数字很吉利,很强大!”这还是个博古通今的老外!陆索远觉得自己受教了。

“那为什么新人非要一方是外交学院的人呢?”

“因为场地概不外借。”

作者有话要说:

谁是冠军,谁是新娘(4)

林舒凡知道结婚安排是婚礼前一天的事情,陆索远看着她激动地捂着嘴巴说不出话样子的模样,忽然觉得很羡慕、很羡慕。

这一天,他们再一次详细确认了明天的各个环节,包括装饰用的鲜花和气球数量,几点送到,谁来布置。事无巨细,一一都再核对了一遍。

晚上程墨送她回家的时候,陆索远只觉得整个人都要散架了。

“原来准备婚礼是这么麻烦的事情。”下车的时候,她在车上扭来扭去,觉得浑身腰酸。

程墨见状,很贴心地就帮她敲起了背,“回头我们办事的时候,你也把Walden和舒凡叫来帮忙就是了。”

“原来你这么小气!”陆索远扭了扭脖子,笑他。心想,她还没毕业呢,他们办事,是不是计划的太早了。

“礼尚往来么!”程墨给她按了按脖子,“有没有舒服点?”

没在往下想,陆索远扭了扭,嘟囔,“背还酸,你再帮我敲一会…”

婚礼进行曲被手机铃声打断的时候,她正好和程墨穿着礼服走过鲜花拱门缓缓进场,她上一秒看到的还是程墨帅气的笑脸,下一秒瞅见的就是自家的天花板了。

这是典型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难道她潜意识里也在渴望这样一场婚礼?陆索远打了个冷颤,自己被自己吓到了。

铃声依旧在响,她接通,是Walden。

“您这是太兴奋得睡不着了吗?”二十几天的并肩作战,两人已经相当熟稔。

“No,No,Please listen to me…不不,索远…”Walden只要一紧张,就会满嘴英文。

“什么?”三十秒后,陆索远一脸的不可置信,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一个准新娘食物中毒去医院了,明天,哦不,”现在是凌晨三点,陆索远改口,“今天的婚礼没法参加,然后你要我和程墨顶上?”

开玩笑吧,这国际玩笑也开得太大了点吧?

虽然她刚才是做梦自己和程墨正举行婚礼,但她什么时候有把美梦变成真的本事了,她怎么不知道。

第一时间,她拒绝。

Walden开始滔滔不绝的和她解释如果六人的集体婚礼一下子变成了四人的话,这中间有多少环节是需要改动的。从布景到签到,从席位到司仪,从…陆索远再一次见识了一个搞法律的教授的严谨。

她没想过会有这么多地方是需要改动的。

“六人么,还图个六六大顺的意思;这四人婚礼,未免…”

这谐音确实不好听。

陆索远默了会,心想这老外倒还很心细。

“要不你让程墨再帮你找找其他人,他也是外交学院毕业的,认识的人多,说不定还能找到正好打算结婚的人呢?”

一个小时后,她再一次被叫醒。

凌晨五点,她出现在Walden的家里,一脸的瞌睡相。

两小时后,她终于被Walden坚定不移的毅力和对林舒凡的一网深情打动。

阳光从纱窗外透进来的时候,陆索远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晶亮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意外和欣喜,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穿上婚纱的这个模样,很新奇,却也有点兴奋。

扯了扯裙摆,她征求化妆师的意见:“好看吗?还有,这个后摆是不是太长了点?”

好一会都没有听到化妆师的答复,她忍不住转头,却撞上了一双幽深沉静的黑眸。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清晰地看到里面的沉静随着她的转身一点一点泛起涟漪,然后漾起漫天耀眼的水光。透过那片水光,她依稀看到了满满的欣赏和惊叹。

“很漂亮!”

她刚想开口问他怎么来了,就听见他用饱含磁性的嗓音传来了最具穿透力的三个字。

她一愣,害羞的低眉浅笑起来。明明只是帮忙的,可这一刻,她忽然有种假戏真做的错觉。

印象中她从来没见程墨穿过白色的西装,他穿白色T恤衫就已经够干净养眼了,现在,更是儒雅到近乎尊贵…看着他一步步走近,然后伸手去抬婚纱的裙摆,她觉得自己竟莫名的紧张,一如待嫁的新娘见到新郎一般。

“裙摆好像稍微是有点长,不过短了也不好看。一会走路的时候稍稍提一下,应该不会踩到脚的。”他说。

“嗯。”她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远远——”他忽然伸手轻柔地抬起她的下巴,轻唤她的小名,眼眸中溢满了星辰。

“嗯。”她再一次发了一个单音,就看见他的俊颜越凑越近。

“我们先预习一下…”

她还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深情的吻就绵密地落了下来。

既做编剧,又做演员的她,当天不仅把脸笑僵了,还把腿给站直了。为朋友两肋插刀这事,果然牺牲很大。于是,接下来的两天,陆索远乖乖留在家里恢复元气,哪儿也没去。

第三天,新婚夫妻单独向他们表示最高谢意,设家宴款待。休息够了的陆索远正准备找机会活动,于是一拍即合。

苏大师打电话来叫她回家的时候,她刚动了两筷子,还没尝到Walden做的家乡菜。

付钱下车的时候,她远远就看到家里的客厅一片亮堂。苏大师已经很久没有用那样的语气和她说话了,她呼了一口气,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脖子,怎么忽然觉得要有个龟壳才够安全啊!

开门的是家政阿姨,吃住在她家。一见到是她回来了,沈阿姨相当热情接过她手里的雨伞就朝屋里喊了声,“索远回来了。”随后又压低声音对她说,“今天家里有雷,一会小心点。”

即便是一路冥思苦想直到踏进家门这一刻,陆索远也没想明白自家苏大师今天是怎么了,火急火燎把她叫回来不说,语气还相当…不悦。

有雷她知道啊,可哪个才是雷点呢?沈阿姨你好歹也说清楚点,好让我估摸着杀伤力来抵御啊!

踏进客厅的那一刻,她多少觉得自己有点眼花了。又不是逢年过节,不过就是个暴雨天,这客厅里也待了太多人了吧?就连今天刚过完夏令营回国的表妹苏敏敏也到场了。敛起一脸的无奈和忐忑,她走近,然后乖巧打招呼,“爷爷,爸,妈,舅舅,舅妈——”招呼到这里,她顿了顿,这不是程墨的伯父么,他怎么也来自己家了,那么坐他边上的…没敢细想,她叫了声伯父伯母,就补了最后一句,“大家晚上好。”

说得有点像晚会的开场白,怪别扭的。

说完,她眼珠子骨溜溜地就瞟向坐在右侧沙发上的苏大师,“妈,您这么着急找我回来——”

“想想你最近都干了什么好事,大家等你一个晚上,你给我们好好说说!”陆索远的话还没有说完,苏念凌厉的话语就响了起来。

她交握在腹前的手搓了搓,面色一滞,一脸的茫然。敢情这么恶劣的天气,苏大师就是专门请了大家来三司会审她的?垂眸想了会,她一无所获。认真算起来,她最近非但没干坏事,还干了不少乐于助人的好事。

正准备摇头开口,苏敏敏从边上冒了出来,揪了揪她的衣袖,递了个眼色给她,示意她往红木桌子上看。

“敏敏——”苏念唤了声侄女的名字,“你坐好了,让她自己想。”

苏敏敏递了个自求多福的表情给陆索远,然后乖乖地坐回了原来的位子。

陆索远从苏敏敏身上收回自己的视线,然后望向桌子。上面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啊,除了几盘水果,几个茶杯,还有…几份被折得有点难看的报纸。

报纸!

待看清了那报纸上的标语和图片,陆索远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小心脏“咯噔”下沉的声音。

她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事情会见报纸呢!

可是不应该啊,这事情又有什么新闻价值呢?就因为新娘是林舒凡,是个美女主播,所以就有价值了?

“说,如果我不发现,你预备什么时候坦白?”她还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苏念拿起桌上的报纸拍了拍,语调又高了起来,“你平时不是挺能言善道的么,怎么,这会儿也不给个解释?”

似乎,大家看了报纸都误会了…

多年和苏大师对阵的战斗经验告诉陆索远,在苏大师怒气上头的时候,什么解释她都是听不进去的。正面交火,一定死伤惨重,尤其这会儿她心情暴差,立马开口解释那无异于自寻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