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时间递上餐巾纸,陆索远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绕到了程墨身边的位置,拿起桌上的茶杯,她敬向擦着电脑的江子齐,“我们这就化敌为友了,为了今后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以茶代酒,先干为敬!”

“不是,今天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么?”江子齐看向陆索远,没有反应过来,“我以前难道得罪过你?”

陆索远放下茶杯,咧嘴笑笑,“几个小时前你不是让我喝Blueberry Tea么!比长岛冰茶还要厉害的勾兑酒,你倒是挺客气的!”

“我去…原来你都知道啊…”江子齐忽然有了一种吃苍蝇的感觉,“我那不是开玩笑么!”

“所以我就开回来了啊!程墨说你脾气很好的,这不菜还没上来,我先试试真假么!”陆索远堆起一脸的笑意。

“袁方,你这有黄历可以查么?我怎么觉得今儿对我来说诸事不宜啊!”江子齐道。

“好像我也有这么个感觉,要不这样吧,我建议…”

“啥?”江子齐催促。

“一会你还是不要吃饭了。”袁方端起桌子上的红酒,娴熟了晃了晃酒杯,慢悠悠地回答。然后,他忽略了江子齐怨恨的眼神,直接转头看向陆索远,热情的招呼,“来,就把这里当做自己家,一切随意。”

天壤之别的待遇之下,江子齐将愤愤的目光投向程墨。

“别瞪我,自作孽和愿赌服输,这些我从来爱莫能助的。”舀了碗汤递给陆索远,他真没有张嘴帮忙的意思。

“没事的,就算不能吃饭,你还是可以喝汤吃菜的。”接过程墨递过来的汤,陆索远转递给江子齐。

江子齐似笑非笑地看着陆索远,“你确定这算是替我解围,而不是你们联手又给我下套,报复那杯茶?”

“嗯!”陆索远点头,“你放心,要下我也不下套,我会直接给你下药的。”

“…”江子齐舀汤的勺子就这样停在了半空中。

吃过午饭从餐厅出来的时候,袁方笑着拍了拍程墨的肩膀,相当放松的状态,“我们好像从来没有一顿饭吃得这么开心过,子齐好像和她斗嘴斗得挺开心的。看得出来,她为了你,很努力得在缩短和我们的距离感。挺活泼、阳光一姑娘…还很聪明。”想了想,袁方又补了四个字。

“我也发现了,她今儿话特别多。”程墨点点头,笑得特别温和。她这么主动、这么努力地设法和他的朋友们愉快相处,他怎么能看不出来。

“不过,聪明的人都善于发现。”袁方看了眼前方,语调变了变,很认真地提醒道。

“所以,谢谢你。”程墨伸手在袁方胸前轻轻敲了一拳,“放心,从来都只是她。”

走出两步,程墨回头,“你要不考虑下我的建议,也找个女朋友?”

“我可没你这么好运,青梅竹马这种事情还能圆梦成真的。”指了指右手边的走廊,“我看子齐好像带着她去看荷兰小木屋了。”

陆索远站在小木屋的露天观景阳台上,看着最后一点红光被墨蓝的天色吞噬。天幕的尽头,是一片望不到边的茫茫芦苇。偶有微风吹来,雪白的芦花轻轻摇曳,像极了一群小白鹭在振翅学飞。

下午,江子齐神神叨叨地告诉她晚上程墨要送她一个大惊喜,却在她追问是什么的当口,使劲摇头卖起了关子,“提前全都告诉你了还能叫惊喜吗?”

吃过晚饭,她就被带到了这个位置最高、最空旷的阳台。白天的天气很好,所以夜晚的星空应该也会还不错?

收起远眺的视线,她转头看向身边的人,程墨正在弄着望远镜。

“江子齐说你要送我一个惊喜,是这个么?”她指了指望远镜,“今夜有流星雨?”

“流星雨?”程墨摇了摇头,“今天晚上没有,没记错的话,十月份好像有英仙座的流星雨。到时候我们可以来这里看。”

“那今天是看什么?”

“月亮。”

“月亮?今天有月食?”她不是天文爱好者,所以对天文奇观基本无所知。唯一一次有所了解是去西藏之前,别人告诉她能看到红月亮,结果天公不作美,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

“嗯,看红月亮。”他解释道,“上次在西藏你不是没有看成功么,难得还有次机会。”

她只是在他面前说过一次而已,他竟能如此有心。

淡淡的月光在墨黑的天空中若隐若现,陆索远看着两人投在地上的倒影,只觉得那片还没有亮起的红月光已经洒满了她的心田,柔柔的,暖暖的。

眉眼一弯,她走上前抱住他的胳膊忍不住撒娇道:“其实,我最想能有一轮红月亮了。”得寸进尺,说的估计就是她这样的人吧。

“当真?”程墨伸手顺了顺她的头发,颇有信以为真的味道。

陆索远干脆把头一歪靠在他身上,信誓旦旦道,“嗯,真话,比黄金还真。”

“可是…这个好像难度大了点。”程墨长长地“嗯”了一声,双手从背后环抱住她,低笑着建议,“要不降低点要求,我送你个可以盛月亮的容器,就像故事里写的那样?不如就瓷碗吧,白瓷配红月,应该比较漂亮。正好,我那有套唐代的白瓷,不如就用这个将就下?”

唐代的白瓷…

那岂不是古董?

陆索远后仰着头、不太确信地看他,发现他的双眸中除了淡淡星光,还有满满的认真,并不像是开玩笑。

作者有话要说:

补你一轮红月(4)

“那也太奢侈了吧?太败家了。”她抿了抿唇,小声道。

程墨像是没听到她的抗议,继续构想,“回头可以找个搞彩腊艺术的朋友帮个忙,让他弄个红月亮在碗里,保证‘一轮红月挂苍穹,栩栩如生映碗中’,如何?”

没待陆索远表态,他又补充道,“或者也可以这样,我如果没记错,那套白瓷中应该还有一个白瓷盘。回头你画幅今夜的芦苇红月图,我再来找人绘上去?”说着,他指了指天空中已经跃出云层的圆月,笑笑,“天上的那轮还是让它挂在天际吧,不然人间要少太多佳话了。”

“其实,我…只是随口说说的。你今天特意带我来看红月亮我已经很开心了,真的。后面想要月亮的那个胡话,只是我小矫情了一把,你不用太放在心上的。”

“只要我有,只要你要,都可以。而且,我不是随口说的,这想法我觉得还挺不错的,嗯?就是不知道我们索远画月亮的功力如何?”

都说人在动情的时候,说话的语速会不由自主地放缓。天生的播音嗓本就华丽诱人,此刻用温柔的语调慢悠悠地如念白般道出,陆索远一下子木在了那里。

只要我有,只要你要。这样的话她以为这只是电视里说说的台词。

墨黑的天空因为白月光的关系稍稍呈现出了几许蓝意,漂浮的白云已经不知道移向了何处,稀疏的星光黯淡的点缀着夜幕。夜幕下,成簇的芦苇偶尔随风发出极轻的沙沙声。

她应该要说些什么的,可这一刻,她更想牢记眼前的一切,美的如梦,却是带着真实温度的现实。低头看了眼不知何时已经交握在一起的双手,她抿唇笑了笑,身体永远比脑袋反应得快。

“其实,我不贪心的,我只要…”

最后一个“你”字含在口中还来得及说出,清脆的手机铃声煞风景地响起在静谧的夜空,瞬间打破了月光下的暧昧。

“嗯?”程墨皱了皱眉,环抱着她的双臂紧了紧,侧头凑近,示意自己没听清她说的话。

“你只要什么?”见她没说话,他又问了句。

我只要你。

心里默念了一遍,陆索远忽然觉得有点说不出口了。抬肘顶了顶他,她转移话题,“你的手机响了。”

因为离得近,再加上程墨掏出手机的时候并没有遮掩的意思,她一下子就看清了那个号码, 033国际区号打头的。

她的视线还停在手机屏幕上,下一秒他就把电话挂断了。

“干吗不接?”她觉得挺奇怪的,“这个号码好像找你好几遍了。”

“难得有点私人时间,被打扰了,岂不是太煞风景了?”他笑着反问,说的真真的。

“话是这么说,可万一真是有急事找你呢?”陆索远的话音刚落,手机就很配合地又响了。“接吧,兴许是有急事,不然不会连打这么多个的。”她又劝了一句。

抬头去看他的时候,她忽然发现他的眉毛正微微蹙着。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但他脸上闪过的却是清晰的不悦。

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过这样的表情,她不由稍稍怔了怔,问:“怎么啦?”

程墨应了一声,看着她略带不解的表情,扬了扬手机,很快露出个无奈的笑意,“看样子是避无可避了,那我先接电话。”说完,他一边接通,一边用法语道着“你好”,就走向了露天阳台的另一侧。

电话打的时间有点长,陆索远趴在栏杆上看了会月亮,发现它依旧停留在初亏的状态。于是索性就坐到草藤躺椅里,喝起了红茶,荡起了双腿,顺便等他。

约莫二十几分钟后,程墨握着电话走了过来,挂电话前,她听见他说了一句,“好了,我知道了姐,真不是你想的那样的…等你回来再和你细说,拜。”说着,他挂了电话就直接关机了。

手机装进口袋的时候,他笑着冲她眨了眨眼,“还是这样安静点,对吧?”

平时严肃正经的主播也会有这么淘气俏皮的一面,陆索远忍不住轻噗一声,笑了出来,“不怕你姐直接杀个回马枪么?”

“不怕,她在法国呢。”

难怪,一开始都说法语。

陆索远在程墨的提醒下看向天空,发现已经出现食既了。深邃的天幕中果然已经只剩下了一弯亮弧。没过多久,天空中便开始有红光出现。

确切地说,是古铜色。原本清冷的月亮慢慢被披上了妖娆的红纱,那种感觉就像是冷艳美丽的异域女子忽然褪去了往日里清冷的银色面具,一下子地将她的迷人之姿,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世人面前。

“好漂亮。”她忍不住叹道。

“来这里看,更漂亮。”程墨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到望远镜前面来。

陆索远望着天,移步挪过去,嘴里却在问:“你不看么?”

“我看你啊…”陆索远挪进程墨怀中的时候,只听见他极轻地说了一句话。

画面中的月亮霎时变得很大,颜色也更加丰富充实,深浅明暗交替,活脱脱一个正在慢慢燃烧的水晶球。

这是她第一次从望远镜中看月亮,和平时用肉眼看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虽然少了一点唯美,却多了真实和震撼。睁大眼睛看了好一会,她才反应过来,他好像说了句什么。

“你刚才说了什么呀?”她补问。

“没什么,我只是说你回头画了给我看就好。”程墨看着面前看得痴迷的人,眸光显得越发的温柔。

谢谢你,索远,谢谢你这么些年一直都和初见时一样简单、纯净。

“那我回头画幅送给你。”想到那幅已经差不多快完成的工笔画,她很愉快地就应了下来。

食甚开始的时候,程墨恰好回屋里去取东西。陆索远急急转身去叫他,刚一回头,就看见程墨手里拿着相机站在她身后,她笑了笑正待说话,闪光灯一亮,画面被这样被定格了下来。

“你偷拍我?”陆索远说着就朝他奔过来去抢那个相机。程墨长臂一伸将相机高高举起,一脸正经的辩解,“没有拍你,拍月亮了。”

“骗人!”她手里的动作没停,继续一跳一跳地去扯那个相机,“我不信,你给我看。”

“你拿到了我就给你看。”程墨看着她,眸中映着月光,脸上漾着笑意。

陆索远不疑有他,攀着程墨的肩膀又跳了起来,结果跳得猛了些,程墨一个没站稳,就带着她一起跌坐到了藤椅里。

下一秒,陆索远的手触到了相机,很快抢了过来。“我拿到了!”她趴在程墨的身上,一脸胜利的笑意。

“让我看看你究竟拍了什么。”

相机屏幕再次亮起——天幕中,一轮红色悬空而挂。夜幕下,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茫茫芦花。画面三分之一处,女孩睁着一双澄澈明亮的大眼睛,眉目带笑。

她朝前又翻了翻,是几张她的背影照。

点了点他的鼻子,她俏皮地问:“还说没有偷拍,那这些都是什么?”

“索远?”

“嗯?”

“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世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她在闹,你在笑,如此温暖一生,平凡而不平庸。”

相机被移开放在边上,程墨托着她的腰将她向上移了移。

深情的拥吻,在这样的月夜,和她最爱的人,她觉得是种完满的幸福。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温暖一生,也是她的愿望。

程墨松开她的时候,她的脸色已经完全是醉酒的酡红,眼波潋滟,水光闪动。

她看着程墨,他白皙的面容上,也有淡淡的红色。他把她的手搁在他的双唇上来回摩挲,柔声问:“我的肖像画,这下应该可以完工了吧?”

陆索远明显一愣,然后就听见他笑声又起了,“我很早就看到你的那副画了,最早是在少年宫画室,然后是西藏的宿舍。”顿了顿,他追问,“你预备,什么时候给我?”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温柔的目光中忽然多了几分深邃和锐利。

下一秒,一个声音贼兮兮的传来,“皓月当空,虽然景美,人美,可打野战终究是容易着凉的啊…”

那是江子齐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1)

江子齐说,但凡枭雄,刚出道时都是敢拼敢冲不怕死的,虽然现在养尊处优了点,但骨子的冒险的劲儿还是有的。所以,这一次,只是那个冒险劲儿作祟,并且稍稍过了头,才让他光辉高大的形象不免沾染了点小丑的俗气。窥探别人隐私这种事情,他江子齐是不屑做的,所以还请她千万不要误会了。

这是在变相解释昨晚的事情?陆索远想了想,觉得他应该是恰好只听到了程墨最后说的那句话才误会的。

回神的时候,江子齐一脸探究地看着她,像是在等她的回答。她赶紧笑着点点头,至于点头表示了什么意思她也没深究。她看向他,开始没话找话,于是就很随意的问,“你刚才说的那个枭雄该不是你自己吧?”

其实只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问句,没有任何深层次想表达的东西,可江子齐一听,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我难道不像么?”他比划了一下自己,显得还挺介意。大意是他也一身正气,一身闯劲的,怎么到你陆索远这就不像了。

陆索远不笨,立马听明白了。没马上说话,她先是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然后用很简单直接的语气回答了他,“要说是袁方,我信,你——” 摇摇头,她给了三个字,“不太信。”

“眼光太毒了。”江子齐一脸受伤的表情,指了指不远处的程墨,他又问,“那你觉得他呢?”

“他就是他呗,还能是什么?”陆索远直接脱口而出,觉得这个对话没什么意思。不管程墨是什么人,她都已经喜欢上了。

“你就一点不觉得他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吗?”江子齐凑近了点,贼兮兮地问。

狐狸?陆索远想着《动物世界》里的那狡猾的眼神和矫健的身躯,捏着自己的手,直接噗笑出来,太违和吧,哪里有这么温柔的狐狸?

“你不觉得他们都是谋定而动的吗?”江子齐再凑近了一点,分析给她听。

这个,好像有点这样的味道。

陆索远端起面前的茶杯,正准备先喝上一口,可还没送到嘴边,就看见杯里多了一个倒影,然后声音就传来了。“远远,走吧,家里来电话了,让我们回去。”平铺直叙的语调。

她很自然地就想到了苏大师,因为昨天出门的时候苏大师没在家,他们只和爷爷做了报备,说要住一晚再回去。看了看时间,回家似乎也正好吃饭。

“今天就不请你们上我家玩了,下次有空,我们联系。”陆索远有的时候说话也挺直接,直接到连调侃的余地也没有留给江子齐,就这样把两人的讨论中断了。

江子齐闭了嘴巴,将原本打算开玩笑说的什么“要不我送你们”、“也不请我们去你家坐坐”之类的话一下子咽了回去,最后,他看了眼程墨,恹恹地就道了一句,“那个石头我回头找人送给你。”

“这阵子我可能不在北京,我把设计师的地址和联系方式给你,你送那里去。”

车子里,陆索远想着程墨出发前的最后一句话,问他,“这次是要去哪个国家啊?又有什么峰会什么经济论坛了?不是说那个比赛结束后会有休假的吗?”一口气,她问了好几个问题。

车里开了舒缓的轻音乐,有点像在会所听到的那个淙淙流水的古琴演奏。陆索远的声音消失了好一会,程墨才悠悠地开口,“我以为你会先注意这个音乐的。”隐约略带小失望的语气。

陆索远仔细听了一会,“好像和她们弹的差不多。”

“就是她们弹的。”稍稍将音量开大了一点,他转头看了她一眼,用非常平和的语气叙述了这一个事实,“你说画水墨画的时候听这个曲子比较容易静心,所以我就找人请她们录制了几曲,没想到袁方那里倒还真是什么都有,一个晚上就帮忙搞定了。”

陆索远明显地愣了愣,她好像是说过的。

确实是苏大师打电话让他们回去的,只是陆索远没有想到的是,苏大师火急火燎地把他们叫回来,只是为了让他们去广州。

程墨的爷爷在深圳探友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因为联系程墨联系不上,所以就把电话打到了陆家。陆老爷子一听自己的老战友都住到医院去了,觉得于情于理陆索远作为晚辈都该去探望一下,于是直接就让苏大师给他们定了飞广州的机票。

飞机起飞的时候,陆索远看着窗外逐渐变小变模糊的建筑物,依旧有些措手不及。

“放心,我爷爷很慈爱的,一点不难相处。”看出了她的紧张,程墨握住她的手宽慰。

陆索远点点头,少许,看着他小声问道,“我们这次去广州,除了会见到程爷爷外,是不是也会见到你的父母啊,他们知道我吗?”

“小傻瓜,他们当然知道你!”程墨捏了捏她的鼻子,大概觉得她问了个傻问题,“至于我们这次去能不能见到,”他不确定地摇了摇头,“我妈上周刚去了埃塞俄比亚,估计要下个月回来;至于我爸,他一直比较忙,我们或许会有机会和他吃一两顿饭,剩下的所有时间我们估计都要留给老爷子了。算起来,我也有一年多没好好陪陪他了。”

“所以你这次就干脆休了年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