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好大一段距离,似是他目前全无重力,这会儿的行事,举止行为就跟太空人在失重的外太空一般,不能太用力,否则不知道飞到哪儿去。

越走越顺,陈樨渐渐把握行止的诀窍。轻飘飘回到地面,正想大喘气宣告大功告成,忽然发现大事不妙,他迷路了,他迷失了那间墙壁写满口诀的竹篱茅舍。他没想到会一飞冲到穿梭器飞行的六千米高空,如此高远之下,只要稍稍一个小角度偏移,下来便失来处,这么简单道理稍微学过数学的人都能知道。但是,来处有救命口诀啊。无奈,陈樨只能将方圆几里之内的房子一间间地毯式地排查过去。可登高看去都是高高低低豆腐块火柴盒似的公房,哪间都不像竹篱茅舍,陈樨直找了三天三夜,依然无果。他这么眼看着到手的恢复常态的机会从眼前溜过,再抓不回来。在原来的惊骇之外,又添了沮丧。这还是他降生以来从未有过的挫折,也是低潮中的低潮。

短短几天之内,陈樨丢命,不,似乎应该是丢皮囊,丢老婆,丢法术,甚至因为苏果的承认,一并否定了他以前自以为的与苏果的美好爱恋,猛回头,原来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连臭皮囊都无法抓住,他一无所有了。难道老天是将墨鸦的报应降到他身上来了?

可是,他还有庞大的资产帝国,还有一个女儿,一个即将出生的儿子,还有世上享不尽的尊崇荣耀,以后,难道他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法用自己实体的手掌抚摸掌握吗?如此,那些东西岂不是对他都失去了意义?所以说,身外物,身外物,没了身子,什么都是虚妄了。陈樨昏昏沉沉枯坐许久,心说,还是回去先看看家,看看

苏果在不在吧。或许有救都难说。

回家,千里江陵一瞬间,几乎是抬脚就到。陈樨不由想起以前的墨鸦,当年他杀人就是以此非人速度制造不在现场证据。这等来去如风,算不算有失之后的有得?

正是中午,家里静悄悄的,上班去的上班去,睡午觉的睡午觉,只除了到处摆满黄白菊花黑纱白布,其余都平静得像是没发生过什么事。陈樨上上下下地转了个遍,没看出有苏果回来过的痕迹。看到自己柔软宽大的床,他感到自己很累,想好好睡一觉,可

躺下去却钻进床底一直掉下楼去,他都不能稍微用一些些的力气。这才知道,那间竹篱茅舍的床是特制。难道他以后就无处睡觉了吗?

陈樨已经无望到了极点,想到无处睡觉,也最多喉咙“嗬嗬”岀两声,非常无奈。

抬脚过去公司,所有人都如常地忙碌,也所有人都没法看见他。他原来的办公室里现在坐着憔悴的阿乐,看到阿乐很不熟练的应付工作,陈樨很想说话提醒她,可是他的话阿乐无法听见。他只有站在一边心急如焚,无计可施。他想眼不见为净,还是去小

公馆看看罗娜,哪想到罗娜却正好打上门来找阿乐要钱。从她们两个的争辩中,陈樨听出,阿乐气愤罗娜抢走父亲赶走母亲,所以一分钱都不给罗娜,宁可与罗娜打上无穷官司,看谁耗得起谁。

陈樨爱莫能助,只能在旁边瞧着,他这个当事人被无奈地变作绝对局外人。他还是第一次知道,阿乐和罗娜都可以凶得脸部变型,可是,阿乐是他得的宝贝女儿,罗娜肚子里有他的宝贝儿子,他不愿也不忍看到两人如此冲突,可他只有看着。他想过苏果临走时候说的话,她说他可以驱逐活人体内灵魂,然后借壳复活。但是他就是整个人和另一个活人合而为一都无法真正融合,依然是他是他我是我,各不相干,他不知道人的灵魂在哪里,怎么拎出来。他必须尽快搞清这件事,否则他将一直是游魂一缕。

罗娜终于被盛怒的阿乐叫保安架走。陈樨苦笑着跟罗娜下去,清楚地看着她美丽眼睛里流出一滴滴的眼泪,他想去掬,可是眼泪穿过他的手掌落到地面,他无能为力。他以为罗娜出门会找出租,没想到侧边却开来一辆圆头圆脑的复古娃娃车,直接停在罗娜面前,车里探出一个非凡美丽的女孩脑袋,柔媚地问:“是不是罗娜小姐?”

罗娜警惕地抱住肚子,因为肚子里的孩子是她唯一希望。“你找她什么事?”

车里女孩微笑道:“我叫连城,答应陈樨照料你一年,你说,你想拿一笔钱找个地方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再回来打官司呢,还是跟着我走,去我住的地方?”

陈樨盯着这个叫“连城”的女孩,他确信,他没见过这样的人,但只有一个人答应他照料罗娜,难道这女子是苏果?他不声不响地钻进复古娃娃车,等她们说话结束。

没想到罗娜却攀着车窗无助地大声哭了起来,“我怎么办?我怎么办?这是他唯一的儿子,我一定要保住他。可是,带着孩子我怎么过?我没法求助家里父母帮忙,没法出去找工,我没有生活来源。一年,一年时间够了吗?一年时候孩子还没断奶呢。我怎么办?”

车里女孩看着罗娜的神色很复杂,却也没伸手抚慰,只是静静等着罗娜自己哭声小下去,才道:“那么,我把给你的生活费延长到二十年,等孩子成人的时候,你可以出头了。或者,你不如跟我去,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

可是,罗娜看到女孩伸出的手,却吓得连连倒退,撞到玻璃门上,“不,我不认识你,谁知道你是不是他女儿的同伙,你们想打掉我的孩子。”

“孩子没了,你不就可以方便生活了吗?”女孩冷静地追问一句。

罗娜摆手:“饿死我也要把孩子生出来。孩子是我们两个的。孩子是唯一,是他的延续,我拼死保护他。你如果给我生活费,请给我,并告诉我你的地址,我以后设法还你。你如果有其他想法,请让路,我要回家。否则我报警。”

车里女孩意外,看着罗娜轻问:“你真心爱他?可他是有妇之夫,这么三心两意的人值得你这样一个好女儿爱吗?”

“那是我的事。”罗娜无法理直气壮,只好拒绝回答。

女孩点点头,将一张卡交给罗娜,道:“二十年后的今天,我会把卡上的钱切断,不用你还钱。你拿钱回家好好休养,找个人帮忙。别太伤心,你还有孩子。”

罗娜没想到对方是真心帮她,接过银行卡,眼泪汪汪地问:“谢谢你,你是谁?”

女孩略微沉吟一下,道:“我是陈樨太太派来的。大家都是女人,你别谢了。再见。”

车子离开吃惊的罗娜开上大街,陈樨这才放心罗娜,知道苏果既然答应照顾罗娜二十年,那就没有食言的可能。他不急着追上罗娜,他还有更要紧的事。他钻到前座坐下,看到女孩回头看了他一眼,显然是看得出他。他忙看着这个陌生的女孩问:“苏果?”

“是。”

“谢谢你。”

连城沉默。陈樨也尴尬地沉默,这事儿太荒唐,他去世,二奶交给老婆养,什么世道。他除了谢谢还有什么可说?

良久,连城才道:“我带你去口诀墙。回头,希望你好好照顾阿乐。”

“因为阿乐是你的赌徒的前身?”陈樨口气很酸。

“彼此彼此,互帮互助。”连城说得很坦然。

车子冲上高速,进入最近的一条一公里长隧道。陈樨沉默了会儿,忽然口气坚决地道:“不!我会取回阿乐手中所有。”

“真话?不能彼此姑息吗?”连城斜睨陈樨一眼,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她都竭力帮助罗娜了,而阿乐还是陈樨的孩子呢。说话间车子又回到阳光地带。而陈樨不再表态。

“你真的决定了吗?阿乐有你的血缘。”但连城也没太当回事,阿乐还有她呢。陈樨即使拥有墨鸦法术的全部,

他也不可能玩得过她。只是,本来好好的一家人……

车子再次进入黑暗隧道时候,陈樨终于开口说话:“她不是阿乐,她是赌徒。”

连城当即决定不再带他去竹篱茅舍,将方向盘一转,车子一出隧道,便“轰”一声撞开隔离栏,冲下悬崖。陈樨慌忙钻出车子,追上前面也是透明身子的苏果,他知道,苏果不肯带他去口诀墙了,他必须紧迫盯人。但连城并没飞跑开,走到前面一棵大松树下,转身回头对追来的陈樨道:“我知道在感情上我对不起你,我只有通过帮助你现在爱的罗娜来还你了。我不能坐视你欺负阿乐,我只有想法设法阻止你强大。我现在叫连城,请不要在叫我苏果。”说着,画下结界,阻止陈樨接近。

陈樨站在圈外左冲右突不得入,怒道:“我爱谁?我还能爱谁?我的爱早给了一个人,我还有剩余的爱可以给别人?不错,我后来有罗娜,但罗娜仅仅是罗娜,不能再是其他。我所有的爱已经燃烧殆尽,罗娜对我再好也无法让我死灰复燃,她只能给我一种感觉。我对你,我心甘情愿。可我不能容忍你想着其他男人,死人也不行。”

连城只能暗叹,她的爱在赌徒那儿燃烧殆尽,而陈樨的爱却毁在她手里,真是冤孽。她沉默良久,才道:“罗娜不错的一个人,你怎能如此待她。”

“你又怎么对我?”陈樨一向比连城口齿伶俐。

连城再叹,“死结!”不再与陈樨纠缠,纠缠也没有结果,抓起陈樨扔进竹篱茅舍,自己进入时空隧道,回去忘机指给她的戈壁滩种树。对于打不开的死结,解开的方法只有扔到火里一烧了之,那她就一走了之。陈樨进竹篱茅舍学法术那是上天安排,她看来无法阻止,她不送他去,自有忘机送去,她想明白了,让他闹大吧。估计学成出来,又是一个墨鸦,因为现在已经可见他的性格走向极端,与以往的长袖善舞大为不同。就让上天自己看着办。她不再插手。她对这个世界芸芸众生已不复热情。

要给戈壁滩一片虚幻的绿荫,于连城而言,是举手之劳。但若想让戈壁真正改造成为绿洲,那就只有一颗树一颗树地种,一棵草一棵草地植,滑头不得。正因为一直无人做此善事,所以这片戈壁一直荒凉至今。而戈壁的环境,那是比沙漠都不如,植树之举将非常艰难。

但连城不担心这些,她可以一夜之间卷起地上如斗巨石垒起一堵防风墙。她可以不惜巨资夷平一座土包,长途运送土壤至戈壁。她可以包下整个工厂为她生产滴灌的设备……她用一年时间卖光陈樨所有资产,花光陈樨所有资产,将阿乐送回美国,回归普通女孩的生活。如此,陈樨将如何取回阿乐手中所有?阿乐手中已一无所有。就如当年墨鸦既然换血陈樨,已是凡人,又何劳神仙大动干戈?

陈樨天文数字般的资产,投入到戈壁滩却如泥牛入海。不过好歹为连城的资金来源提供了借口。

一夏一秋一冬,光是泥土运输已经去其资产的四分之一。而人海战术一般的人工铺设滴灌线路,挖坑填泥种柽柳,种树之后又将石头回搬压土,还有民工的吃喝拉撒住,耗去其余的四分之三还不止。最后从遥远雪山拉来的引水管道等等,都得连城自掏腰包了。当然,她的腰包乃是无中生有。饶是如此,也才攻下大约二十万亩的戈壁荒滩。改造之路漫漫,连城准备顷力投入。

因为日日操劳,忙得昏天黑地,连城感觉前所未有的充实,整个人开朗愉快起来。觉得以前那么专注于你侬我侬,斤斤计较于爱于不爱,还真是虚掷光阴,而且,心胸狭小得只容得下男女私情一道,有些可笑。而这时候,她也不再如过去一般注重容貌美丽,她又改名叫开心,没什么别的含义,就是开心,因为生活要开心,做人要开心,即使花钱也要花得开心,就那么简单。她如今的容貌是四十来岁的中年农妇,她的性格大方爽朗,又精明细致,她现在这个样子,估计没几个人会一见倾心。

戈壁滩的春天终于跟着漫漫沙尘暴艰难地到来。挡风墙后存活下来的骆驼刺和柽柳分别开出粉红鲜黄的小花,这是给所有在戈壁滩上奋战一冬的人们最好的礼物,也是人们反馈给自然地最好礼物。很快,就有蜜蜂流连花间叶下,陆续有飞禽走兽静静迁徙,死地终于偶尔可以听见鸟儿的歌唱。

以连城老板的面目遣返所有民工,只留下化作开心的自己和身强力壮的几个农妇,细心将未成活植株去除,一一补种。这是精细活儿,不适合大兵团作战,怕踩死已种的。而且,没太多旁人盯着,她可以远远避开其他农妇,略施法术,比如搬移石块,挖掘地洞,栽种小苗,让补种工作进行得更快。偶尔,她会分身为连城,过来指点一下工作。所有人都不知道,一起劳作一起吃饭一起玩笑的开心嫂,会是原来傲人的老板连城。

但是,开心心中一直在等着五月二十五日这一天。这一天,将是闭门修炼的陈樨岀关的时间,也肯定是他找来此地的时间。以陈樨的精明,他会在当天理出他资产的去向,然后将怀疑的目光投向这片投入他所有巨资的戈壁滩。所以,她才遣散大多数人员,以免人多眼杂,陈樨混入她也不知。再说,一年栽种,也该有一年养育一年补种的时间。

她无法猜知,岀关后的陈樨会变做什么模样,什么性情,什么手段。她只有呆在这个巨大的靶子里,等待陈樨上门寻找。

果然,五月二十五日,她们几个农妇收锄放工回来,看见夕阳下灿烂的太阳能宿舍前停着一辆越野车,一个挺拔英俊的帅哥坐在车头拿一双凛然深不可测的眼睛一一扫视所有人等。开心装作与其他农妇一样,偷偷地害羞

打量帅哥,艳羡地猛瞧越野车,又和别人挽着脖子窃窃私语。因为帅哥周身似是散发寒气,所有农妇都不敢接近,更别说打声招呼,大家远远绕过人车,进去宿舍洗漱做饭。开心从窗帘后看到,帅哥微微思索会儿,便驱车走了。开心松一口气,可见,陈樨习得的法术并不高明。

陈樨是个聪明人,他将明白,即使她的落脚点被他找到,他也未必看得到她。从此,陈樨将死心了吧。她也不去找陈樨,大家天各一方,各自过活。

5

陈樨虽然已经调查岀苏果现在正如她所言名叫连城,但他思考问题时候还是没法适应“连城”两个字。他料想他的苏果不会愿意见他,他是在了解她的动向之后,第一时间来了。虽然不见她是在意料之中,可终究还是失望。他已经认清自己为妖的身份,更清楚,作为妖龄一年的妖精,他与老妖苏果之间的差距是多少,凭他法力,他可能再也见不到苏果。除非,使用手段。遣将不如激将。

原本,陈樨第二站准备去看女儿阿乐。虽然他在苏果面前拿阿乐做要挟,但阿乐终究是他亲手带大,是他血缘的承继,他怎么可能真害了阿乐。他在心里说,二十多年夫妻,苏果还真是一点都不了解他,竟然自以为聪明地散光他所有钱财,以为这样就可以救了阿乐。陈樨现在连身子的实体都没了,一年下来,对于身外物自然也少了留恋,即使苏果不散尽他的家财,他以后也不会想要还,更别说是问阿乐手里夺回。所以苏果的行为让他遗憾,令他岀关后的心情跌落低潮。

好在见到阿乐,见到女儿女婿一家生活和美,小外孙女已经呀呀学语,蹒跚行走,活泼可爱,最主要的是,阿乐家地下室辟有一角,挂满他的相片旧物。他逗留的三天里,阿乐天天更换新鲜花卉,天天驻足注目片刻,可见女儿心中想念。他心中宽慰。阿乐终究是不同,她是他女儿,阿乐虽然恨他有外室,但最终还是牵挂他这个做爸爸的。

陈樨流连忘返,依依不舍,甚至偷吃了几口女儿做的蛋糕,“嫁祸”于小小外孙女,开心地笑看阿乐与小外孙女认真查究蛋糕去了哪里,几个小时都不倦。他将本来准备的一天的探望延长到三天。第三天晚上,才很不情愿地离开正吃饭的阿乐家一家三口,飞往中国,寻找罗娜。罗娜和他的儿子也该出生了,他还从来没见过。

陈樨从户政部门查出,罗娜已经搬家。考虑到自己以后将时常化作人形实体出现,必得有一个新身份,所以陈樨顺便给留在户政部门,连夜给自己创造一个新身份。起新名字的时候眼睛正好对上墙壁上挂的猫头鹰电子钟,看到猫头鹰贼溜溜晃动的眼睛,他玩笑地在键盘上输入“王动”两个字。一夜之间,他拥有整套署名“王动”的

智能身份证,身份植入芯片,还有驾照。他的办事能力一向高明。出门,陈樨无厘头地想,换了生存状态,也该换名字了,以后就以王动的面目出现。当然,也不无赌气地心想,你会改名叫连城,我就不会改了吗?但是,你以为改名就可以抹煞一切的过去了吗?太一厢情愿。

到达罗娜新家时候,才是凌晨。周围所有房子都静悄悄的,只有罗娜卧室充满闹腾。一个胖胖的小孩子声嘶力竭地哭泣,王动想,这难道就是他的儿子?他记得一年前他获知罗娜怀孕消息时候,是多么高兴,这是他唯一清醒地想要而得的孩子,而不是阿乐那样稀里糊涂得的孩子。可不知为什么,现在看着亲生儿子并无太多激动。再看给孩子换尿布的罗娜,更是大吃一惊,这个披头散发的臃肿妇人是罗娜吗?

王动还没回神,却听墙壁传来“嘭嘭”敲击声,声响结束,传来一声大骂:“还让不让人睡觉啊,连一个小孩都搞不定,你这笨蛋除了会勾引男人还会做什么?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人,给人甩了还不知道把儿子打掉,活该倒霉……”

这边罗娜咬着嘴唇一言不发,换好尿布,急忙将乳头塞进儿子嘴里,想堵住孩子的嘴,不让他半夜吵闹。但孩子不吃,别开脸继续大哭,安静的半夜里哭得惊天动地。于是隔壁骂得更凶,杂七杂八说的都是罗娜的不是。罗娜忍不住只好稍大声说了句:“阿桂姐,你还是捂上耳朵好好睡吧,越骂越上火气越睡不着。”

哪知阿桂姐却继续泼妇一般地骂街,一点没有停止的意思。罗娜只好叹息,偷偷抹泪。有什么办法呢?本来

想找阿桂姐帮忙坐月子,因为她是半个老乡。没想到被阿桂姐抓住把柄,以把她的丑事宣扬开去作要挟,赖她家吃她用她指使她,她本性软弱,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忍声吞气。好在,阿桂姐为了她自己吃饭,总还能一天做上三顿饭,罗娜只有苦中作乐地想,好歹这她总算有口饭吃,她有安稳饭吃,宝宝就有奶喝。

王动旁观旁听着直皱眉,穿墙进入隔壁,黑暗中见一个女人穿着他以前买给罗娜的睡衣躺床上骂骂咧咧。看得出,那女人的房间像是主卧,而罗娜的反而是客卧。听那女人越骂越难听,除了辱骂罗娜下贱,更有威胁咒骂的词句出现,乡井粗话听得王动心头火起,天下哪来这么毒蛇的女人?胆大包天了,竟敢欺负他的女人。大怒之下,王动继续隐身过去,伸手一把抓住阿桂姐的脖子,想揪出阿桂姐给她两个耳光。没想到耳听“嘎拉”一声,阿桂姐“嗯”地一声吐出一口长气,七窍流血失去呼吸。

王动吓得连忙丢开死尸,跳开一边发楞。他杀人了?没等他深想,只见曾经见过的一黑一白两个长袍客过来,二话没说牵了阿桂姐的灵魂而走。王动顾不得隔壁的罗娜,连忙追上黑白袍客,大声问:“两位留步,是黑白无常兄吗?”

黑无常一张脸在晨曦中没无表情,口气却是笑嘻嘻的,“老弟你以后下手轻一些,现在人口老龄化,我们忙,你就别给我们添乱了。赶明儿去城东土地庙烧柱香,把罪孽减减,否则看天庭以后不找你麻烦。”

那个白无常一脸好脾气的笑,声音却冷得象冰块,“今儿这女人非正常死亡,我们把原因记在你帐下。”

“可是……”王动还没说出口,见黑白无常忽然冉冉从地平消失,好像是钻进泥土里。王动喃喃自语,“天,传说中的地狱,而我却成了妖。不知道这里会不会岀一个除妖降魔的孙行者。”

王动想回罗娜的住处,但是想到那里有个脖子酥软被他掐死的阿桂姐的尸体,他有点挪不开脚步。耳边清晰可闻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嘎拉”声,还有,脖子被他掐断时,那软皮皮下垂的触感。他象麦克白夫人似的一直看着自己的手,五脏六腑使劲抽搐。杀人,他竟然杀人了。他都想不明白他当时怎么会有那么大劲,他好像什么都没做,可是,阿桂姐的脖子还是“嘎拉”了。想到阿桂姐死鱼般的两只眼睛,王动再次蹲在地上,胃部痉挛。

6

初晨的阳光终于淡淡地照射到王动身上,透过他的身体,投射到地面,地面,没有阴影。

他刚想起身,迎面却冲过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小孩捧着一大包糍饭团,直直地穿过王动的身子,钻进旁边一处桥洞。王动虽然知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也不痛不痒,可总是不能适应被人如此“穿越”,忍不住想回头白了小孩一眼。不料却看到一个成年乞丐冲出桥洞,喝一声“这么慢,死哪去了”,一脚将小孩踹地上,抓起糍饭包分食。王动才想着乞丐吃得不算差,准备穿过桥洞过去桥那头。没想到一个老乞丐一把抓来一个小女丐,伸出黑糊糊的指甲片狠狠刮开小女丐脸上的血痂,几缕鲜血立时流淌下来,那成年乞丐过来就把糍饭团塞小女丐嘴里,塞住她的呼叫,差点噎死小女丐。

王动惊骇环顾,见桥洞俨然一个丐帮,几个成年乞丐,五个少年乞丐,除了出去买糍饭团的小丐完好无损,其他小丐莫不断手折脚,情状可怜。王动立刻想到曾经有报道说恶丐“制造”伤残小丐博取同情,骗得更多钱财的事。更见成年丐发完糍饭团,动手捆绑一个先天畸足小男孩,痛得小男孩脸色青白,冷汗直流。王动按捺不住激动,转身岀外,但在温暖的朝阳下还是犹豫了,思来想去,在无人处变岀实体,走去找IC卡电话报警。但他还是尽责地回来桥洞,打算盯住那几个成年恶丐,直至警察过来。

桥洞口两个成年恶丐看到一个英挺帅气的年轻男子走近桥洞,一致抓起身边大石块大喊:“滚开,不许过来。”作势欲扔。王动闻言只冷冷一笑,他现在是谁?他还会怕两块石头?他目中无人,大步跨入桥洞阴影下。

阴寒的桥洞里,王动冷眼看着几个,正确地说是五个恶丐挥舞石块缓缓逼近,他忽然心头生出一股豪气,长笑一声,长手如猱,分毫不差抓住最近一个恶丐的脖子,“嘎拉”一声拧断那丐脖子。其他恶丐一见不妙,四下逃散,王动哪里肯放,双眼精光闪烁,身形如电如魅,接着四声“嘎拉”接踵而至,五个小丐张大小嘴眼看着平日里欺压他们的恶丐一个个全部哼都来不及哼,土包似的摔在地上,死了。王动杀完人却是愣住,不能置信地又看住自己的双手,什么,他又杀人了?

耳边传来警车声音,王动来不及多想,反方向大步离开。他很惊恐,总觉得体内有一股什么力量在左右着他,

让他不经意下就杀了人。难道是墨鸦的血?

他无心回去罗娜那里,虽然知道清晨起床后看到阿桂姐尸体的罗娜家肯定一团乱麻,而罗娜需要有人安慰。但是,他自己心头也是一团乱麻,他害怕,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暴力,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会得暴力,他很怀疑,自己会不会脑子一个混乱,就把罗娜也“嘎拉”了,他不敢见人。

想到两个无常告诉他的话,他赶紧隐身四处乱找,可心急易出错,中午才找到城东一处土地庙,迫不及待地掩进悄无人息的土地庙。抬眼,那泥塑的涂金描彩的土地爷可不正是他变妖后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吗?

忘机看着王动很头痛,怎么办?王动如今杀人的一切症状与当年墨鸦一致,但区别的是,王动大多数时候却是非常清醒,很有理智,不是个暴孽噬杀的妖。如果比照对付墨鸦的办法收拘王动,岂不是对不起性本善良的王动的另一面?神仙也得保持先进性,与时俱进,在现世代,必须把好坏对错一分为二,不能连累好人。

忘机抓了好半天的头皮,差点抓出地中海,才不很自信地道:“我这儿有城隍留给我的一篇经文,好像是什么心经,不如你这几天好好在这里呆着,念几天心经,看能不能抑止心中的恶魔。”

这个妖界的一切都不是他以前学到的有限的科学知识可以解释,不,简直是没有解释。王动现在无计可施,无法可想,只有抓住忘机抓住心经这两根稻草,希望获得稍微正常的、稍微象人的生活。但他心中很是沮丧,他本是多么飞扬骄矜的人,如今,却不仅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了,而且无法如常人般生活,看着阿乐一家欢乐,他只能旁观,看着自己的儿子哭泣、罗娜受欺负,他也只能旁观,而苏果不念多年夫妻情分,避而不见。他不知

道这种没有同伴,人不人鬼不鬼的妖日子将走向何方,他心中没底。

所以即使读着经文,心头却是翻江倒海如海啸掠过,无法得到一丝平静。心经似是无用。

而市警局的重案组也是翻江倒海。众人都无法置信,那五具尸体死于一人双手发力。如果不是桥洞下五个可怜小丐作证,谁都无法把眼前所见与人手所为联系在一起。局中不乏功夫好手,但即使有人有把握如何摆好角度之下可一举出击致人于死地,可都没法如小丐描述那样,眨眼,只在眨眼间,五个大活人的脖子脆如鸡脖,一拧即断。

好在有四五十岁的高级警员还能清晰回忆起二十多年前轰动全国警界的大案。当年,当所有的侦察目关全部聚焦到一个叫墨鸦的人身上的时候,墨鸦却获得强有力的不在场证明。墨鸦洗脱了,可不久,墨鸦也神秘失踪。

当年那个案子不了了之,可在举国上下警员心中留下不灭的影子。没想到,今日重现。

从调动出来的档案可知,当年那起大案的作案手法与今天的何其一致,简直如出一辙。难道是当年作案重犯二十年后复出?可又不像,今天那五个小丐指证,案犯是个二三十岁的帅哥。

重案组组长刘启中迅速草拟一份通告,获得局长授权,急速发往全国各局及上级机构。

没想到,几乎在按下“send”键的同时,又接获一起发生在居民区的类似报警,死者也是被大力拧断脖子。

刘启中二话没说,率领组员携带工具出发居民区。

报警的正是罗娜。她醒来至此才发现阿桂姐异常晚起,她还以为阿桂姐晚上没睡好,有意赖床,也就忍声吞气不去打扰,自己做了早饭来吃。一直到中午还没见阿桂姐,她又没法带着孩子去外面买菜,只好敲门要求阿桂姐起床。没想到……

刘启中看到的罗娜脸色煞白发青一如阿桂姐,她怀里的小孩似乎能感知母亲的无比惊恐,也配合着声嘶力竭地大叫。刘启中几乎没法问话。从有限的几句问话里,大家心里都是无比怀疑,门反锁,窗户装有严实的防盗窗,怎么可能有人进来作案?只有一种可能,屋里有人接应。

但是,刘启中看到眼前这个可怜的妈妈一个劲地只会说,“真的,真的,我没撒谎,真的,真的……”,那么一张娇媚尤存的脸,她说“真的真的”的时候,真的能让人同情她相信她。但是,法律只看到证据。

取证结果,却让在场所有人不敢置信,并不太干净的地板上,除了阿桂姐的脚印,连罗娜的脚印都只止于主卧门口。难道凶手飞进主卧凌空作案?刘启中想到所调阅的二十年前档案中的那些记录,当年那些案子,杀手也似是来无踪去无影,杀人于无形。

因为小孩子时不时需要照料,再加有些有关身份的话罗娜难以启齿,说的时候吞吞吐吐,调查取证工作一直持续到傍晚才勉强结束。结合鉴证科送来的最新报告,刘启中们一头雾水。凶手既不是劫才,又不是劫色,难道跟那桥洞凶杀案一样,凶手只是路见不平,出手杀人?想到小丐们形容的凶手的身手,刘启中竟觉得这样高明的凶手悄无声息、不留痕迹地进入罗娜家中行凶也不是没有可能。

自打警校毕业之后,一直战无不胜,人称“刘神探”的刘启中眼睛里闪现岀兴奋的光芒。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还有什么能比战胜强大对手让年轻气盛的刘启中注目呢?

回到警局,刘启中又调出二十多年前的档案,仔细对比两者的作案手法。相同点是,首先,根据目击者口述,两者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其次,作案对象都是有社会劣迹的俗称坏人的人;然后,作案手法干净利落,有且只有一招,即扭断脖子;最后,或者,作案时间是在夜晚,或者是白天阴暗角落。唯一的不同,二十年前的受害者都或多或少与嫌疑人墨鸦之间有社会关系,所以最后把侦察焦点对准墨鸦。而这回的,迄今为止,刘启中还没找出单独被杀的阿桂姐与桥洞五个乞丐之间有什么联系,或者对于某个人而言,有什么相似社会关系。

晚饭过后,刘启中本该回家,他却脚一滑,又回到罗娜家楼下,寻找作案人可能的进出路径,以找寻更多的破案线索。但是,他很快发现一个问题,从地图看,第一作案现场罗娜家与第二作案现场桥洞之间的直线距离并不远,但真走起来,即使翻越小区围墙或者跳楼走捷径,从第一现场到第二现场之间,刘启中即使用最灵活伸手最快速度发足狂奔,不怕路人看见,也整整用了二十多分钟。然后,作案人还曾经走回头路打报警电话,一来一回,又是时间。可是,尸检报告表明,六具尸体几乎同时死亡。几乎同时死亡,说明中间间隔决不可能超过二三十分钟。再结合罗娜的口供,小乞丐的口供,刘启中心头冒出工作以来对嫌疑人最荒唐的评价:非人!

他操着手往回走,想让小区保安配合着再好好找找,小区内部有没有更好的捷径通往桥洞。但才到小区门口,却见罗娜艰难地背着大包抱着小孩出来等车。刘启中心中狐疑,不知道她出门做什么,便在后面悄悄跟上。 罗娜上了一辆穿梭小巴,来到附近一家简单干净的出租公寓,登记入住。刘启中了解一下,这是一居室的小公寓,只具备最简单的居家条件。刘启中拍脑瓜一想,对了,一个楚楚可怜的女人家,怎敢单独在刚横死过人的房间过夜。

很快,刘启中刚乡公寓物管了解完情况,又见罗娜抱着孩子下来,刘启中当作巧遇似的迎上去,客气地道:“这么巧。”

罗娜看见刘启中就有点慌张地道:“我只是换个地方住,我没打算……”

“知道,一个人住那个屋子确实可怕。需要回去拿一些生活用品吗?我陪你给你壮胆。”刘启中看看罗娜哭肿的眼皮,心底生出很想逗罗娜这么个小女人开心的冲动。

罗娜因为知道刘启中的根底,不怕,巴不得他陪着过去取东西,连忙感激地说“好”。但刘启中想帮疲倦的罗娜抱孩子,不是罗娜不让,而是孩子怕陌生人。刘启中就笑着说:“小孩子天天跟着妈不出门,胆子给养小了。”

言者无心,罗娜听了却心酸地偏过脸去,留下眼泪。如果是好好儿的,谁家孩子没爹呢?都是自己害了孩子。刘启中却被罗娜的眼泪弄得莫名其妙,不知道是她又想到什么了,还是自己什么话说错了,只好闭嘴不说。回头,拿行动表现,肩头扛一个,手中拎两个,胸口再挂一个,苦力似的几乎将罗娜简单家里的东西搬空。但没完,又问罗娜要了钥匙,彻底帮她将所有东西搬走。还连夜将这间房子退租。

刘启中将退回的押金交到罗娜手中时候,罗娜这回是感激得哭。壮实的刘启中只好手足无措地站在罗娜面前俯视着罗娜的头顶纳闷地想,这个女人怎么跟水做的似的。

好睡一夜,刘启中本来一向早起跑步,但今天却跑进菜场买了一堆荤素,拎着驱车赶到公寓,按罗娜的门铃。他自己也觉得有点太过分,但他生性豪爽热情,喜好结交朋友,常常一个案子做下来,与证人变成勾肩搭背的好友。他为自己辩护,罗娜一个小女人可怜,照顾好她,是为了方便她以后好好作证。昨晚帮罗娜搬家时候,他看到罗娜的冰箱几乎空空如也。

但是罗娜今天却并不愿意见到刘启中,她昨晚安静下来,睡觉时候才想到,刘启中接近她是想从她嘴里套岀些什么,从她行动中发现什么端倪。她很讨厌刘启中昨天问话时候毫不留情的深挖猛追,将她当作帮凶一般地怀疑。是,她确实做了人家的二奶,可是那并不表明她其他人格也有问题,他们不能如此不信任她,她反感。她几乎可以肯定,刘启中昨晚一直监视着她的行动,否则,哪能那么巧遇?既然如此,她一个小女子无反抗之力,只有让他跟。可是,昨天那样的感谢就免了。人家有目的有动机,而她不过是个被监控的人,人家是工作需要,她不必感激涕零。

看到刘启中从塑料袋里拎岀一堆小排,一大块猪腿肉,两条杀好的鲈鱼,一条一尺多长的草鱼,十几只鸡蛋,四只大鸡腿,一包活虾,几只西红柿几条黄瓜,两盒豆腐,而没有绿叶蔬菜,罗娜抱着孩子在刘启中身后暗暗皱眉,她一向喜欢素淡食物,这种大鱼大肉很不习惯。而且,看那么大的量,显然那刘启中是贪方便,将一周的食物都买好的意思。

罗娜犹豫了半天,才为了孩子大胆说话:“刘先生,我的孩子需要每天吃水果,我能不能下去公寓附近的超市买水果?你们放心,我抱着孩子不可能走远。昨天我搬家不是避开你们的意思,我只是害怕死人。”

刘启中愣了一下,这才明白自己的荒唐行为吓到人家了,难怪罗娜今天乖乖开门远远避开一边。他一张老皮老脸顿时红如重枣,觉得这事儿非常难以解释。好久,才借着洗草鱼的水声,含含混混地道:“我看你抱着一个孩子不方便,保姆又没了……那个……要不你列个单子给我,我中午休息时候帮你把水果扛过来。”

罗娜听了心里凉凉的,果然被软禁了,连水果都不能出去买。她没答应,回去床边取钱交给刘启中,淡淡地道:“谢谢你帮忙,孩子需要苹果和香蕉,如果方便,请买些芹菜生菜,还有胡萝卜,我要给孩子做蔬菜泥。”

刘启中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发觉罗娜还是误解了他。“那你呢?最近上市的有荔枝,樱桃,枇杷,你想吃什么尽管说。”

罗娜依然淡淡地摇头,道:“大人就算了,将就着过吧。我乘早上有空会再列个采购清单给你,还得麻烦你,对不起。”

刘启中这会儿更不能说自己纯粹是帮忙,否则就好像是拒绝帮罗娜采购似的,发觉跟小女人说话怎么就这么累呢。他只好大而化之地道:“别紧张,你该怎么生活还是怎么生活,有时间带孩子下去走走,别总屋里呆着。孩子需要晒太阳不是?其他东西你自己收拾吧,我上班快来不及。你也别将就,想吃什么列单子给我,我明天给你带来。”

说着,自己动手开门出去,将关门时候,忍不住又回头看罗娜一眼,见她没在哭,才有点放心地离开。走到外面恨不得扇自己的嘴,这怎么说话的,把人家吓得都不敢出门了。怎么办?怎么也得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既能让罗娜接受他的帮助,又能不吓着她。

刘启中不大好意思在上班时间问组里已经结婚的同事,怕被笑话,破坏他以往的冷面神探形象。可是又止不住地对着同事旁敲侧击,希冀同事能一个不小心透露一些哄女孩的绝招。但是同事好像都很警惕,对他坚壁清野,非要问出一个所以然才肯回答。刘启中在没喝酒的情况下,实在厚不起这脸皮,只好嘻嘻哈哈而过。但他在前去深入查看罗娜旧居发案现场的时候,忍不住角角落落多看了会儿。

中午收工下楼,同事们准备回警局吃工作餐,刘启中需要送水果给罗娜,干脆晚一步走,和同事错开。离开前,他又趴在罗娜旧居所有窗户边看了看,即使防盗窗有机关能开合,那个行凶杀人的也不可能从窗口跳下去而毫发无损,这儿毕竟是五楼。窗边也没有曾被借力的痕迹。如果没有罗娜配合,凶手是如何来去自如的?

刘启中带着疑问准备收工,没想到他才伸手去开门时候,门铃却被按响。刘启中立刻带着职业性的敏感停止开门,通过猫儿眼看向门外。只见,外面站着一个与他差不多年龄的英俊男子,精明内敛,气质高华,不像是普通人。这样一个人,昨天罗娜可没提起过。他警觉,两方面的警觉,但他不会回避,镇定自若地打开门,也不亮明身份,状若平常地问声“你找谁?”

刘启中留意到对方神色中闪现诧异,见那人拿眼睛看看门牌,然后听那人问道:“这儿是罗小姐的住处吗?”那人问话时候,刘启中深深地盯着那人的眼睛不放,感觉,那人看人眼光之深之狠,不比他刘启中这个训练有素的侦探差。刘启中感觉此人有戏,不是简单的上门造访。他沉着地问那人:“你找罗小姐有什么事?”

对方略带揶揄地微笑一下:“我是陈太太的律师,敝姓王。每年上门拜访罗小姐一次。请让我见罗小姐一面。”

刘启中已经查知罗娜与陈家的关系,顿时心中反感律师的笑容,但还是拉开门,让那律师看进里面,“罗小姐昨晚已经搬走,你来晚一步。”

对方又是小小吃惊了一下,道:“罗小姐现在搬去哪里?”

刘启中也揶揄地微笑:“王先生请等罗小姐知会你,我不便告知。这间房子曾经发生命案,王先生能不能和我一起到警局回答几个问题,配合一下我们工作?”边说,边亮岀自己的证件。

王律师只是微笑一下,没搭理刘启中的话。“那么说,罗小姐现在是在警方保护之下?”

刘启中心中对眼前此人的怀疑越来越大,但是对方是律师,他不得不一丝不苟地遵照程序办事。“恕我不便透露。王先生请帮忙。”

王律师再次揶揄地笑:“我来得不是时候,应该早来几天。不过我时间紧,对不起,再见。”说完就转身走了。

刘启中撞上门,快走几步跟在王律师后面下楼,到转角处,忽然出手两掌夹向王律师脖子。王律师猝不及防,下意识地飞身避开,立刻被刘启中看出异常。寻常人,即使再强健的体魄矫健的身手,也不可能一步跨下整串楼梯到下一拐角。只有他!

刘启中拔枪在手,大步追了上去,喝令王律师止步,但是王律师疾步如飞,速度可刷世界记录。刘启中不得不开枪,可是,奇怪,他那么好的射击成绩,连发三枪却都没打中那王律师,转眼不见王律师身影。王律师跑得实在太快了。只有这样的速度,才能创岀几乎同一时间在两地杀六个人的记录。原来,是这么一个人,怎么都不会想到,会是这么一个斯文人。好,既然与罗娜有关系,那就容易找。

王律师正是王动,他几乎是逗刘启中开心似地玩了一下,因为他父亲以前是全省警局头脑,算是有几分香火交情,所以他有点下意识地避免伤及警员。逃脱后才懊恼地想到,还不如楼道里就给那个小警员一脚,免得他很没面子地被当众追打。出去后就找地方隐身了,回来坐到刘启中车上,看着刘启中自言自语地开车出去,不用说,王动猜测这个小警员肯定第一时间去找罗娜,跟着他走就是。王动直到今天才第一次感受到身为妖精的好处。

但是,王动却看到小警员开车去了超市,满满地买了两大包水果出来,才去罗娜那里。干什么?

看到刘启中手足无措地面对罗娜,王动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眯起眼“哼”了一声,很不愉快。但看到罗娜对刘启中神情冷漠,心中总算有点放心。

打死刘启中都不会想到,自己会被传说中的妖精盯上了。他这会儿公务要紧,无视罗娜的冷眼,席地坐下,掏出纸笔刷刷刷趴茶几上飞快画出一个人像,递给罗娜,问罗娜,“你认不认识画中这个人?”

罗娜仔细看看,摇头。

刘启中不气馁,循循善诱,“你好好想想,你有没有在陈樨先生身边或者陈太身边见过这么一个人,是律师。”

罗娜好好想了想,还是摇头。“我从来没见过陈先生的所有律师。陈太的更不用说。”

刘启中其实很不愿问这种问题,可他又不得不问。“我再给你一个提示,这位王律师说,他奉陈太指令,一年一度过来拜访你一次。你想起来什么没有?”

罗娜闻言不由“啊”了一声,脸一红,低下头去,好一会儿才道:“这个王律师我真的不认识,但是陈太的事,确有其事,我现在带着孩子没法工作,陈太照顾我的生活。”

刘启中心头闪过疑问,想了会儿,又问:“陈太与你怎么联系?”

罗娜摇头,“没有联系。她把生活费打入我的银行卡。不过我会在每次搬家后到户政登记一下,方便她随时找人。这回搬家后还没来得及登记。”

刘启中心头一震,忽然想到了什么。豪门之中,为了巨额资产,什么事做不出来?他几乎没有犹豫,坦诚地对罗娜道:“这个王律师今天上门找你,被我遇见。不怕你笑话,这个王律师身手极强,我从警八年,今天还是第一次追丢了人。我追到你们小区大门口时候,已经不见王律师的人影。所以,对于你的安全,我有很不好的联想。今天起,我将派警员二十四小时守护你,你自己也要当心。”

罗娜惊得张口结舌,“你是说……你是说陈太……”

“是,但我只是怀疑,我还没查到确切证据,不能肯定。不过你小心一点还是应该。”

王动在一边听得差点笑出来,匪夷所思,他们竟然会联想到苏果头上去,太侮蔑苏果。不过照常理推测,还真有大婆为了家产暗算二婆的可能。看到接受苏果资助的罗娜也怀疑苏果,王动摇头表示不满。

罗娜惊愕地看看床上睡着的小小孩子,再看看一脸严肃的刘启中,脑子乱哄哄的。难道,昨天阿桂姐的死是陈太给她的警告?为什么早不警告晚不警告,一年后才下手?她手脚酸软坐到地上,支额想了半天,才忽然抬头看住刘启中,问:“你觉得是陈太的可能性有多大?”

刘启中道:“这个我不能给你确切数字。但根据我们警局掌握的资料,刚刚上你旧居找你的王律师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他杀人,跟我们切菜切瓜一样容易。你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