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心嫂转过身去,对着灶台,才道:“我是出来打工的。”

王动不再追问。他熟悉苏果,苏果当然也熟悉他的习性,他不能造次了。如果开心嫂真是苏果的话。

反而是旁边的刘启中开始问话:“大嫂,听说你们这儿负责的是连城小姐,我能见见她与她谈几句话吗?”

一个回答:“连小姐好一阵没来了。电话里说是给我们发工资时候才会来吧,还得等个一星期。”

“那我能和她通个电话吗?”

“都是她打电话来,我们不知道怎么找她。她每天都有电话来。你找她什么事?”大嫂有点挤眉弄眼的。

刘启中当然不会跟别人乱说,只笑笑道:“那我等着连小姐来电话吧。有些小事。”

王动在刘启中身后微笑道:“肯定不是小事,否则不会大老远专程来一趟。你的口音不是我这几天听的本地普通话口音。”

刘启中回头冲王动一笑,“瞒不过你。哪天逮空了,我也要学你骑车全国好好走走。趁年轻,还有体力。”刘启中忙把话头转了。

王动笑着拍拍刘启中的肩,道:“像你这样看上去成功人士一样的人,牵挂的事情太多,事业,老婆,孩子,你能象我一样出走半年吗?”

刘启中笑笑,“还真被你说中,暂时我走不了。不过总会有一天的,即使骑车不行,开车也好。”

刘启中哈哈哈地笑他,有意无意地道:“那还差不多,把老婆带上。否则年轻夫妻的,怎么可能分开半年。”

开心嫂又把一大碗西红柿洋葱牛肉汤交给王动,笑道:“你小小年纪,说话怎么老气横秋的。”

王动心中一凛,差点露岀马脚。忙一笑搬着汤走开。由此可见,这个开心嫂心思灵敏。

刘启中不疑有他,笑道:“这种到处旅游的人,见多识广,不过说的还真在理。”

开心见厨房只有两人,压低声音对刘启中道:“连小姐吩咐过,有专程找她又不肯说有什么事的人来,告诉他去兰州的宇宙财务公司,我们工程的帐目都在那里。她懒得与政府的人打交道。”

刘启中惊讶,难道自己的行踪和目的已经被对方掌握?那个传说中的连城已经知道他来,而且猜知他来做什么?这个看不见的团队太神奇了,也太神秘。看到有妇人留意他们的交谈,刘启中立刻装若无其事地道:“这些菜够了吗?我还有拿手好戏。”

开心嫂笑道:“怎么能总麻烦客人。我们还有凉拌酿皮,红烧牛肉。来,吃饭吧。”

团团一桌,正好十个人。大家留意到王动只吃了一些凉拌罗勒,几条粉皮。而王动注意到开心嫂基本上没吃什么蔬菜,她挑肉吃。王动心中笑了,这是苏果的习惯,她喜欢荤的。对,她是狐狸变的,狐狸吃荤。按说,这儿这种干燥天气,又是劳作过后,应该会比较喜欢清爽的凉拌菜,其他女的都是,唯独开心嫂不同。很可能,她就是苏果。王动心中有热血彭湃。

他以前做人时候荤素搭配,可现在没有皮囊,他几乎没有食欲,还是这罗勒芬芳可口,可以吃几下。

刘启中坐王动身边。见此奇道:“刚才看你喝水跟牛一样,怎么吃饭就客气起来?快吃,否则我不客气,吃完了你晚上饿着。”

王动不得不找个理由:“早上出发时候怕今晚没地方吃饭,带了一大堆牛肉干。没想到那么好吃,一路全让我吃了,水也被我喝完,幸好找到这里,否则得渴死。可是牛肉干现在胀肚呢,害我对着一桌子好吃的没法吃,我真后悔得要死。”

一桌听着都笑了,一起嘲笑年轻人不知道节制。这个地方每天来来去去就这八个女人,好不容易来了两个年轻男人,大伙儿都特别高兴。中年农妇说话没遮没拦,王动笑嘻嘻地随便他们嘲笑,他转头鼓励刘启中多多地吃。可刘启中昨晚没睡,胃口不太好,却也吃了两碗饭,好多的菜。吃完,他便觅床睡觉,一会儿,惊天动地的鼾声划破宁静的夜晚,传到还在饭厅的大伙儿耳朵里。有人听见茫然了会儿,叹一声气,回房看电视去了,想家想男人了。有人收拾完了也回房,劳累一天,该休息了。有人与王动搭话,但是见王动哈欠连天没劲说话,也只好撤了,最后留下开心嫂。

开心嫂没有回房睡觉,打开门走出去,一直地走出去,不走公路,在戈壁滩红柳间往远处走。王动心惊,她是不是看出什么来?她这是不是暗示他跟上?王动没有犹豫,也出门跟上。没想到,戈壁无风天的月亮是那么的亮,照得地面纤毫毕现。

可是,这个开心嫂依然是五大三粗,在美得不像人间的月色下没一丝改观。走出很远,开心嫂才坐在微微高起的石墙上,对还在走过来的王动道:“请问王先生从哪里来?”

王动路上已经想好了词儿,等也坐在石墙上了,才回答:“明人面前不大诳语,开心嫂应该已经知道我从哪儿来。”

开心嫂笑道:“我只知道你肯定不是千里迢迢骑车过来,却不知道你从哪里来,不过这不重要。王先生来这儿,是路过,还是专程?”

王动半真半假,“是专程。我在猜测,这种惊人的非政府工程背后,会不会有我同类的操纵?果然。很高兴认识你。我道行不深,但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请尽管说。”说着伸出友好的手。

不出所料,回握的是一双粗糙的手,手劲很大,不像以前苏果的手软软的轻轻的,女人气十足。开心嫂笑道:“这里都成聚宝盆了。我也是怀着跟你一样的心思来这里找同类,不想,我会留下来,然后,接待了几个和你一样寻找同类的同类。你看,我们都很寂寞,地球上的同类太少,一听说有异常,飞蛾扑火似的赶来。”

这下,王动怀疑了,什么意思?她还是后来的?她不是连城?可凭他法术,他就是看不出她以前做过些什么。难道她不是苏果?王动的心中开始动摇,也确实,不能凭开心嫂心思灵敏和爱吃肉两项来断定她就是苏果,这个开心嫂和苏果的性格相差比较大,开心嫂很是开心爽朗,不像苏果就比较淡漠,性格这东西,能变化那么大吗?苏果那么能演戏吗?又或者,苏果其实已经认出他是谁?他将怀疑压在心里,笑问:“都来了些谁?”

开心嫂拍手笑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有些我一见就知道是吸血鬼是老树精,唯独你是什么,我看不出来,只知道我看不出你的过去,所以你一定有异常。”

原来是这样。王动略为放心,但也有点失望,不,挺失望,失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月色下盯着开心嫂问:“连城呢?她为什么不在?”话说出口,才觉得说得有点僵,不够委婉。

开心嫂奇怪地看向王动:“你认识连城?没听她提起过你。连城很美啊。”开心嫂笑得不怀好意。

王动心中奇异的烦躁,摆手道:“你别乱笑,对我们来说,美丑还不是随心所欲。连城她……她发工资那天肯定来吗?”

开心嫂越发奇怪,她哪儿认识脾气这么急躁的妖精了?前儿过来的吸血鬼老树精等他们都多年妖精,脾气早都没了,也就吸血鬼爱笑一些,叽叽呱呱笑起来声音好不凄厉,月色下尤其恐怖,可都没那么急躁的脾气。即使陈樨也不会,陈樨做人精时候就已经喜怒不形于色了。所以开心嫂好奇地问:“你到底是哪位?没听连城说起过你。其实连城不一定会出现,她如果不来,我会变做她把工资发了,又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倒是过两天有两个橡树精要从欧洲过来,老树精们行动迟缓,都说了好几天了,到今天还没到。你等得了,大家见见面,我们同类真少。”

王动闻言沮丧得要命,搞了半天,白开心一场。他垂首坐了好一会儿,愣是说不出话来。开心嫂心中更是奇怪,这人究竟是谁?怎么一付老熟人的样子?难道是陈樨?可是不会啊,陈樨不是这种急躁性格。她犹豫了会儿,温和地道:“你需不需要我捎话给连城?或者你告诉我你是谁,下次连城来的时候我告诉她。”

王动沉默良久,才抬眼又目光炯炯地看向开心嫂,仔细盯了好一会儿,再次失望。长叹一声,抓起一块石头,猛地砸向地面。“砰砰”连声,夜空中传出好远,石头被砸得火星飞溅。开心嫂看着王动紧皱的浓眉下阴郁发狠的眼,不由想到多年前另一个妖,那双熟悉可怕的眼睛,那个墨鸦,墨鸦的眼睛也曾如此浓黑不可测。天哪,眼前这个脾气暴躁的妖难道是陈樨?或者更确切地说,是陈樨墨鸦的混合体?开心嫂脑袋嗡嗡作响,一个陈樨已经麻烦,再添一个墨鸦?墨鸦会不会把他的疯狂也随血液传递给陈樨?

开心嫂觉得自己像是被巨大钉子钉在地上,移动不得。该来的还是躲不开。她倒宁愿来的只有一个陈樨,而不是这么一个混合体。墨鸦更是麻烦。

忽然,有轻捷的脚步声响起,开心嫂立刻想到屋子里还有个来办案的警员,不得不伸手一把抓住王动的手,不让他再撞击石头。王动抬眼,看看开心嫂,立刻也警觉地将眼睛转向那排房子,果然,月色下,他看得清楚,那个小警察走了出来。看见刘启中,王动莫名的愤怒,这厮,又来烦他。他“嚯”地起身,飞身而去。但没想到身后飞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他,力气不是很大,他可以挣脱,他却没挣,硬生生站定,听后面传来一句话,“不要滥杀无辜。”

王动虽然不动,可整个人蓄势待发,微微侧过脸,问开心嫂:“连城在哪?”

“交换?”开心嫂知道凭自己力气,阻止不了王动杀人。

“是!”

“我就是。”该来的躲不开,开心嫂干脆自己招了。

王动猛回头,双手一把抓住五大三粗的开心嫂,深深地看入她的双眼。她怎么会是连城?是苏果?苏果的眼睛似水,而且是冷冷的秋水,哪像这个女人的眼睛犹如天上灿烂的星星。什么都会变,所谓心灵窗户的眼睛能变?

两人僵持不下,却听原处“砰”地一下石头大声撞击,两人一起别过脸看去,却见刘启中掏出手枪大步飞奔而来。王动牙齿缝里蹦岀三个字,“聪明人”。知道王动从他自己的石块撞击试验声中觉察到异常,寻常人的力气不能撞击出王动这样的声响。开心嫂一见他深黑疯狂的眼睛,忙扯住他与他一起变为无形。

王动却不愿被一个不是苏果的女人扯着,大力推开开心嫂,大步如风走向刘启中,这警察太聪明,留下他是个大麻烦,未来还有七个人要杀,才杀一个就已经被他跟到西北绿化工程,后面的还怎么办。

开心嫂看着大大不妙,这眼神这动作,她太熟悉,与墨鸦简直一模一样,在在带着浓烈的煞气。她忙疾飞过去张开双臂拦在王动面前,忧虑地道:“陈樨,你止步,你听我说……”

“你不是苏果,你不是,你的眼睛与苏果完全不同,你走开,别拦着我。”王动根本无视前面有人阻拦,一步一个脚印撞向开心嫂。

开心嫂无奈,只好紧紧抱住一往无前的王动,不让他动手杀人。已经被天庭逼死一个墨鸦,还不够吗?她不能再让陈樨重蹈覆辙。她纵有千般法术,可情急之下,却只想到最原始的手段,用尽吃奶的力气抱住陈樨。“陈樨,听我说,你不能滥杀无辜,不能……”

王动被开心嫂搞得不耐烦,也不肯再顾忌苏果或者连城的面子,一把扯住开心嫂的脖子拉开一臂距离,目光阴鹫地盯着开心嫂,一字一顿:“听着,除非是在苏果面前,以后没有陈樨,只有王动。”

开心嫂被王动一只大手捏住脖子,双脚离地,痛苦不堪,不得不伸手抓住王动的手臂,挣扎着道:“你放开,好吧,王动,你放开,我变回苏果跟你谈话。”

王动放声狂笑:“哈哈哈,你就是变成我王动都不在话下,你以为我会信你,去死。”说着,手背青筋暴绽,全身力气汇集于手指,将开心嫂高高抓起。温柔月色下,王动的头发无风自动,嚣张一如魔鬼。

开心嫂才知,她托大了。原以为自己可以借时空穿梭挣开,没想到,一月不见,王动的法术进境迅速。她的脖子被王动的五指紧紧抓住,正好捏住命门,她变得粗壮的手指怎么也掰不开铁爪般的十指,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她的颈椎疼痛欲裂,她的眼前金星绽放,她感觉自己的元神正悄然离身。这时,她反而安静下来,垂下手去,也罢,就这么去吧,生命苦长,正好了结。她不再坚持,一任元神涣散,身体恢复本真,灵魂走向黑暗深渊。

王动妖魅似的眼睛一直紧盯着胡乱挣扎的开心嫂,看着她嘴角滑岀一道血痕,看着她手臂的动作越来越弱,得意大笑,你以为你是谁,这是你冒充苏果的代价。血腥让王动的心更加躁动,他一把将开心嫂扯回胸前,他要近距离地看着这个女妖去死,等着女妖最后挣扎的拳头落到他身上,他要真切地感受亲手杀死第一个妖精的快乐,那才痛快!

可是,这个没用的女妖却放弃了挣扎,闭目等死。王动觉得无趣,趁此抬头看向已经走近的刘启中,看着他茫然四顾找不到人,王动冷笑地想,下一个就是你。他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女妖,却看到,只那么一瞬间,他手中的粗壮女人已经变成一只雪白狐狸,一只毛色在月光下散发柔和光线的美丽北极狐。王动惊叫一声,慌忙放手,北极狐软软地顺着他的身子滑下地面。王动没有多想,几乎是本能地,脚底一滑,仰天摔下,抢先垫在北极狐下面,让北极狐摔在他的胸口。

“天,你真是苏果?你没死,你没死吧?苏果,果果……”

没有回应,只有一缕细细的鲜血不断从北极狐嘴角滑下,顺着它雪白的毛,凝聚到王动的手掌,血,还带着苏果的温热。

王动疯了,不敢多想,抱起北极狐直往东飞,他必须找神仙帮忙。一路,他将衣服脱下裹住渐渐变凉的北极狐,翻来覆去狂喊“果果,坚持住,坚持住,你不能死”。他怎能亲手杀了爱人,他怎能不信她说的话,他怎能变得如此暴戾。苏果死了他怎么办?王动失去一切思维,几乎是机械地跑到土地庙,一脚踹翻土地庙门,然后傻傻地站在极端惊吓的忘机面前,瞪着忘机不说话。

忘机看到衣服包里拖出来的长长狐狸尾巴,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世上,有且只有一只狐狸精了。他也没问,一脚蹦了王动,抢过北极狐放供桌上,心疼得泪眼昏花。很快,城隍路苔生被忘机招了来,两个一起对北极狐施法,路苔生甚至贡献出他以前立功受奖得的一颗西王母蟠桃核。

只有王动帮不上忙,站一边干着急。看到忘机和路苔生汗流浃背,忙忙碌碌,王动知道,这只说明一个问题,苏果性命危殆。

天亮了,太阳斜斜照进土地庙,带来夏天的灼热。依然昏迷在阳光下的北极狐,嘴角的血已经凝固,双目紧闭,原本应该粉红的双耳颜色灰暗。

太阳光慢慢地移岀南窗,大伙儿又小心把小狐狸搬到北窗继续晒着太阳作法。直到夕阳余晖落尽,月色淡淡的照亮土地庙。这月色,比戈壁滩上的月色差得远,就像苏果的生命,昨日与今日。

千百里之外,刘启中也忙碌不堪。他昨夜在沉沉昏睡中被似是地动山摇的撞击声惊醒,醒来感觉地面一下一下地震动仿佛是旧时火车开过时带来的震动。警惕的他悄悄出门,看到似乎是天际尽头有两个人。他尝试着用最大力气抓起石块敲击,果然,他撞不出如此震动的声音。他立刻想到有异,他几乎没想自己小小生命在如此大力之前是如何的不堪一击,他拔枪勇敢冲了上去。

但是,走到近前,却发现周围早就空空如也。他四处搜索一无所获,回来,发觉基地遗失了两个人,一个是农妇开心嫂,一个是路过的旅人。刘启中忽然想起,那个旅人姓王。难道开心嫂遭了王姓旅人的毒手?再查旅人的背包自行车,全都失踪不见。荒凉夜色中,天不怕地不怕的刘启中心里,终于生出隐隐的恐惧:难道真是非人?否则,一马平川的戈壁滩,如洗月色下的两个人,怎么会突然在眼前消失呢?

再想到王姓旅人矫健的身姿,脱俗闪亮的眼睛,还有,他昨晚出奇小的胃口,难道王姓旅人与王律师是一路?可能,气质太像,都是如此亮丽出色。刘启中再返出事现场,等天色渐亮,才找到确切地点,无可置疑的第一现场,因为那里满地的新碎石渣。他以此为原点,发散地找开去,不远,又看到有一处石头上点点血迹。他召唤当地警局配合,将现场记录,将血迹送去检验。

令刘启中没想到的是,检验结果表明,这血迹不是人类血迹。至于是什么动物留下,还需根据DNA进行比对。通过电话接到结果的刘启中看着满地即使用铁锤也无法敲岀的细碎石渣,想着昨晚通过地面一直传到他床头的震撼响声,再想到昨晚的一轮圆月,突然消失的两个人,还有地上非人类的血迹。难道,他遇到的这个案子,是来自非人类的活动?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其他解释呢?

面对当地警局同仁的猜测疑问,刘启中无言以对,他决不能说出他心中对这件事的匪夷所思评价。

回头,他需得找出二十年前负责这件案子的警员,他需要沟通。

但是,不等刘启中启程回乡,不等血迹比照报告最终结果出来,全国各地接连发生惨绝人寰大案。一天一起,作案者来无踪去无影,案发现场血肉横飞。相比之下,以前的林家被扭断脖子还算是比较温情,而今接连七起大案,死者个个是被莫名大力自顶至踵拍下,化为血肉淤泥。尸身不可辨认,需得DNA检测才能找出死者确切身份。

死者身份的一一确定,惨死的人个个都是各地绝对权力部门的大员。开始有小道消息以野火之势传遍全国,小道消息有鼻子有眼,云:有一个神秘组织新近成立,组织名叫“罗宾汉”,组织里的人个个身怀绝技,协调有素,专杀贪官污吏,不杀平民百姓。言者津津乐道,闻者津津有味,个个暗中拍手称快。可也有少数人惶惶不可终日,不知哪天罗宾汉集团杀到自己头上。

自第一个案子发生,刘启中便敏锐地从简短报告中读出与自己接手大案的共同点。他路上时候便口头请示,要求将阿桂姐案子,桥洞五丐案子,林家灭门血案,和如今新发生的放在一起考虑。他想到,一双可以开山裂石的手,可以拧断人的脖子,当然也可以将人拍成淤泥。但上级最先斥为荒谬,直到第七个案子出现,血案暂告一段落,众人这才考虑到刘启中的建议。他被调到北京与各方专家共同侦破这起大案。至此,已经死去十七人,包括下落不明的开心嫂。

但是,让众专家不明的是,出现在新疆戈壁滩发案现场的血迹竟然来自不可能到达那里的北极狐。刘启中终于说出压在自己心头多日的疑问,作案人员是不是有特异工具,或者,刘启中直接说出“非人类”三个字。并且认为北极狐血迹很可能与什么古老神秘的祭祀有关。过去,负责墨鸦案子的刑警也被调用来京,当年的主要负责人认同刘启中的疑问。面对如此血腥的现场,来去无踪的作案手法,和几乎没有的现场证据,所有办案人员默认刘启中的疑问。

但是,谁都不敢将此疑问写到纸上,交付公布。只在口头汇报中略微提及。所以,办案组给予外界的感觉是他们已经束手无策。而因此,全国上下吏治却为之一清,歌台舞榭不复灯红酒绿公款宴请。最高档酒店欢场几乎断了财路,不得不降贵纡尊走平民路线,吸引消费。因此,有街头巷尾小民议论,这案子不破最好,不破,那些赃官头上永远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不敢再行出手坏事做绝。

但是刘启中们当然不能这么想,他们必须搜寻一切可能线索侦破此案,即使是非人类所谓,他们也必须找到可以说服的证据。终于,在一周之后,他们发现八起案件共同的线索,那就是八起案件发生之后,他们所有的非固定资产全被合法转出,去向不明。刘启中忽然联想到同城的富商陈樨,他与墨鸦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的穿梭飞行器失事,他死后财产被全部转移,会不会陈樨的死也是与这个被号称是“罗宾汉”的集团有关?难道负责变卖转移陈樨财产的苏果与这帮人真的有关联?

办案组全力投入追查财产转移路线。可是,除了苏果转到绿化工程的钱,其他一无所获。大笔钱财几经转移之后,下落不明。

但大家认为,这起码说明一个问题,作案的不是非人类。否则,他们要人类的钱何用?

刘启中都没时间回家看看爹娘,看看罗娜。当然,罗娜身边的保护已经撤除,刘启中心知肚明,如果那个王律师真要害罗娜,谁能挡得住他。

正当办案组忙得夜以继日热火朝天的当儿,唯一作案人员王动却每天抱着一只雪白狐狸,眯着眼睛躺在海南的蕉风椰林下晒太阳。也不知忘机和路苔生是不是刷他,他们一致说元神受伤昏迷不醒的小狐狸需要阳光的温暖保持体温,需得好好保养上一段时间看它醒不醒。王动宁可信其有,立刻赶赴海南,买了幢小岛上的别墅,天天汗流浃背地抱着雪白狐狸躺在没遮没挡的阳光下曝晒。

为免无人打扰,他只得自己学着做菜。他自己只吃水果即可,但是不能亏待了病重的狐狸,最简单办法是将鱼或者肉用李锦记烤肉酱腌了,裹上铝箔送烤箱里慢火烤熟。百试百灵,闻到烤肉香烤鱼香的小狐狸总是敏感地耸耸鼻子,即使眼睛还不能睁开,嘴巴却不用人掰,自己张开咽下王动绞碎的肉泥。所以王动都怀疑小狐狸是不是故意不睁眼折腾他。

那天,王动被太阳晒得昏昏睡去。怀里的狐狸却悠悠醒了过来。睁眼往四周瞧瞧,不熟悉的环境。这是哪里?抬眼,见到的却是陈樨,或者王动。她想起身跳开,却没力气,只得屈尊再躺着。灼热的阳光对她虚弱的身体却是正好,温暖得恰到好处。她闭上眼睛继续睡觉,懒得思考。

太阳渐渐下山了,陆续有人从屋子里出来。过来两个戴着帽子的小孩,小女孩看见一个大男人抱着雪白狐狸睡觉,拉着小男孩过来瞧。他们拉拉狐狸的尾巴,摸摸狐狸的头,将连城从好梦中吵醒。她听见小女孩说,“这是玩具还是真狐狸啊。”小男孩说:“我妈妈的假狐狸围脖也是这样的,肯定是玩具。”“可是它热热的哦。”“现在太阳晒着,沙子都是热的呢。”“我说是活狐狸。”“肯定是玩具。”“你看它鼻子不是布做的。”“那是仿真塑料。”“你说这么大的叔叔会抱玩具吗?肯定是真狐狸。”“狐狸又不是狗,可以抱着玩,肯定是玩具。”……

王动被小男孩小女孩吵醒,本来想睁眼哄开他们,但听着声音好听,索性闭目静听。可连城受不了了,这俩小孩吵也罢了,非得动手动脚验证他们所言非虚,一会儿拉她尾巴一会儿捏她鼻子,搞得她没法假装睡觉,只得睁开眼睛表明她是活物,又伸出爪子虚弱地拍拍王动,让他出手。一拍正好拍在王动的脖子上。王动闭目以为小孩子的手捉弄他,笑眯眯地伸手抓开这只抓得他脖子痒痒的手,没想到,入手却是毛茸茸一只爪子。他一惊跳起身来,摸着狐狸头欣喜地问:“你醒了?老天,你终于醒了?”

小女孩忙问:“叔叔,这是活狐狸吗?”

“当然是,大活人一个。”王动欢快地坚决地回答小女孩。结果招来小男孩的嘲笑,“狐狸不是大活人。”

王动笑眯眯地坚持:“狐狸就是大活人。”也懒得与小孩争辩,太阳快下山了,他得回去温暖的房间。抱起狐狸,一脚踢起躺椅扛了,打道回府。他认为,苏果醒后肯定有很多话要说,这儿有别人在,她不知憋得多难受,得回房让她把话说出来。

果然,刚进房门,将门关上,就听狐狸一声轻喝:“放我下来。”王动小心地将她放到厚厚的羊毛垫上,盖上羊绒毯子,开心地抓住她的两只爪子合不拢嘴,“苏果,你终于醒了。对不起,我那晚没认出是你,那天我看你的眼睛充满积极,不像以前的懒散,还以为是别人冒充你。对不起,我差点害死你。”

连城闭上眼睛不愿看他,喘了会儿气,才道:“得了吧,你跟那警察有不共戴天之仇,你那时眼里哪里还看得到我眼睛里是星星还是月亮。叫我连城。”

“不,没有,我只是觉得那个小警察思维太不同一般,跟我跟得太紧,没什么不共戴天之仇。连城,你昏睡了两个月,我真担心死。”

“怎么没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哼。”

“杀父……”王动立刻醒悟过来连城说的是什么意思,她当然算得岀刘启中与罗娜的交往。忙强笑道:“不是这么回事,真的,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遇到光线不好或者晚上的时候,常控制不住情绪。人家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是路见不平出手相助,这一出手,往往是对手筋骨错裂。我那天晚上还以为是别的妖冒充你,你不知我多想你,以为那个开心嫂存心借机捉弄我,所以非常生气……可是你真的变了很多,你的目光变得很积极,我只能从目光来认你,我都没认岀来是你。对不起,连城,等你有力气时候打我骂我都可以。”

连城不理别的,只问她关系的,“刘启中呢?死了吗?”

“没死,太后。他活得好好的。”

“好啦,你可以不用管我了,爱干什么干什么去吧。”连城转身不去理王动。“他看来也活不长。早知有这层关系,我才不会拚命拦住你。拦得了一时,拦得了一世?”

王动非常尴尬,道:“我保证不杀刘启中,他会活得好好的。可是苏……连城,你拦我时候,是不是因为觉得我当时不对劲?”

“是。”连城这回没有回避,“什么东西这么香?”

“哦,今晚吃葱姜烧烤蟹肉饼,应该差不多了,我去拿来。”

王动过去厨房,连城转回身看着他背影,暗自叹息。她还没法恢复身体,这一阵只有让王动伺候着,多么不自在。这几天,她是说什么都不会变回人体的,否则什么臭吻抚摸的肯定逃不过。他身上流着墨鸦的血,墨鸦其实那么轻言放弃的人。

蟹肉饼异乎寻常的好吃,连城一边吃一边心想,王动一手斜抱一手喂她的姿势这么熟练,可见他这两个月做熟做惯。连城吃了半个就饱了,原以为王动会吃另外半个,没想到他喝了杯百香果汁,吃了几块菠萝蜜作数。想起他在绿色工程那天只吃凉拌罗勒,连城不得不问个清楚。“王动,你现在吃饭,就吃素吗?那么点够了吗?”

“够了。其实不吃也行,但不吃心理上有些不能适应。为什么你我一样是妖,你那么爱吃,我那么不爱吃?”

“妖精也没什么绝对。像吸血鬼就喝血。大树精只喝水。你嘛……以前的墨鸦也只吃一些些蔬菜米饭,但他稍微比你多吃一些,可能与他肉身还在有关。你现在的很多,简直是墨鸦的翻版。”

“包括性格的阴暗?”

“是。”

“难怪……”

两人多年夫妻,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不用多说。连城心中对王动有歉疚。如果不是她,王动身上也不会流入墨鸦的血。对她而言,为妖并不是一件愉快事,害得王动变成妖,她有责任。

王动只有刚开始不适应为妖的身份,现在则是开心得很,觉得挺好,活力又回来了,不用像追着夕阳一样的追着急速流逝的岁月,只争朝夕。但是,他看出连城不是这么想。连城似乎并不觉得活得长命是件好事。再看连城反常的沉默,他猜测,她可能在想墨鸦性格害他的事。墨鸦的性格确实害他,但是没有墨鸦的血,他成不了妖精,卖一送一,他只有认了。他能面对现实。只是,现在的当务之急都不是这些,而是连城。

他还是握着两只狐狸爪子,很认真地与连城商量,“你看来得放弃西北绿化工程了。刘启中已经盯上那里,这个人智商很高,你如果以连城的面目回去,我怀疑你应付不了刘启中随后而来的刨根究底。”

“不怕,他想什么我都知道,我会应付得好,只要你不找我捣乱,他怀疑不上我。我不能放弃绿化,那批柽柳和骆驼刺起码还得养护两年,让它们把根长扎实了。然后开始二期。你差点捏死我的时候,我只想到一件事,那就是那些小树秧怎么办。”

“你没想到阿乐?还有我们的外孙女?还有……我。我那时候是病态,我不是真想杀你。”王动吻了下两只狐狸爪子,虽然觉得有点怪,但这两个月下来也有点习惯了。

“阿乐已经长大,已经不再需要我的照顾。而且你知道,她从来只有你的血缘。”

王动短促地笑一声:“这话很伤人,但我不得不问清楚,当初你答应和我结婚,只是因为阿乐?否则,你会不会和墨鸦在一起?”

连城避开王动的眼睛,有点不自在地道:“实话说,主要是因为阿乐。但是你也给我很温暖的家。我从没考虑过墨鸦。”

王动眼神复杂,愣了很久,才道:“我知道了。嗯,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他转开了话题。

“哪里?应该是南方吧。”连城也松口气。

“是海南。你还记得我们新婚时候,我带你出来开会,晚上我们喝了酒,一起在沙滩踩着浪花跳舞,我记得你也是高兴的。那是我最美的时光。忘机他们说你需要晒太阳,我想都没想就带你来这里。外面就是那片沙滩,想去走走吗?”王动的目光很温柔,虽然心里不抱希望,知道自己又是背叛连城又是差点捏死连城,两人不会再有未来。

连城不置可否:“你记忆错误,我一向不能喝酒,一喝酒就变成现在这模样。我累了,想睡觉。”

“好,我们上去。”见到连城眼中的闪烁,他笑道:“别推辞,我不陪着你,你手足冰冷,会冻着。”

连城无奈,心说北极狐呆在海南却怕冻,天大笑话。但睡了两个月,其实并不想睡,只得出尔反尔。“带着电脑吗?想看看最近的新闻。”

王动笑笑,并没说什么,帮她打开电脑,鼠标交给她自己掌握。但为了坐着好好看电脑,连城不得不变回人样半躺在床上。她看新闻标题,王动坐一边怔怔地看她憔悴的脸。王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就这么放弃吗?就这么以后只作为朋友吗?她是真的不再要他了吗?

连城一目十行,看得飞快,有兴趣的,就打开看看内容,大多过了时的新闻并没意思。

但看到两个月前的时候,忍不住停下,将有限的几条有关系列谋杀案的内容仔仔细细阅读了一遍,侧脸看向正盯着她发傻的王动。不用说,肯定是他做的。为什么他要这么凶?她看出时间正是她受伤差点不治的时候,难道是因为她?她伸出一枚手指推推王动,指指电脑上新闻,轻问:“你干的?”

。王动迷糊了一下,才“呃”了一声,看向电脑,一看那几条新闻,鼻子里哼岀一声,“那些人罪有应得。不过那几天心情不好,下手重了点。”

连城不由心寒地看看王动的手,感喟:“你下手确实重。太重。”

王动举起自己的两只手,看到连城缩回身子,忙移开一些,知道她心有余悸,有意缓解气氛,“你看,这双手成仙后……”

“成仙?成妖!”

“《西游记》里那些大妖小妖私下里都称自己是大仙,所以我也跟着学一把,自称这两只手是仙手。”

连城不由一笑,“你看《西游记》?临时抱佛脚?”

“是,我还看了《封神演义》,做什么都得有点理论基础,你说是不是?”

连城觉得滑稽,掌不住大笑。王动痴痴地看着连城笑靥如花,心中却不痴不傻,异常坚决地下定决心:绝不放弃连城。他将本来要说的话推翻,不再提起路苔生让他杀八个人的事,等连城笑过,他还是微微举着他的手,很认真地道:“这双手自从成仙后,我已经无法控制它。第一次和第二次杀人,共杀了六个。那些人虽然都不是好人,但罪不致死。我都已经报了警,可最后还是没忍住杀了他们。跟以前墨鸦杀人一样,很轻易就拧断他们的脖子。”

看到连城心有所感,裹紧毛毯,他止住话题,关切地看着连城,问:“我们不说了吧?晚上说这话题很晦涩。”

连城满心里都是自己被王动拧住脖子扯离地面的惨样,当然听不下去,但还是勉强笑笑,道:“你别解释了,我理解,当年墨鸦也是这样,等我体力恢复一点,我跟你说说墨鸦怎么会成这样。”

王动点头,道:“原来又是来自墨鸦。我说这些倒不是做了事不肯担当,非要给自己找理由说自己无辜。而是,这个奇迹我一定要跟你说说。岀关到现在,我杀了十六个人,伤了你一个。这双手,只有看到你的时候肯缩回来。那天晚上,我本来已经丧心病狂,但看到你露出北极狐的模样,我想起忘机说过,天下只有一个狐狸精,那就是你。我才知道你真是苏果。这双手,立刻松了。另外,一般晚上的时候,或者在黑暗的地方,尤其是关灯时候,都是我最狂躁的时候,在神仙面前也不能避免。有两次,一次差点拧上忘机的脖子,一次差点打了路苔生耳光,幸而他们避开,也被我拿话支吾过去,他们没再追究。但今天夜里没有。今天跟你说话,我的心一直很平静,就跟我还是凡人时候回到家里,和你随便聊上几句天一样,可以说安祥。包括前几天,你虽然昏迷不醒,可是我抱着你,虽然很担心你会不会醒来,可我一直没发狂,而且还睡得很好,做妖以来前所未有的好。我想,你应该会相信我的判断力,我的结论是,这世上可能只有你能制止我的疯狂。原因,我想来自两方面,我深爱你,墨鸦也深爱你。”

连城吃惊,看着王动倒挂着眉毛硬撑着的苦涩的笑,想起二十多年前,墨鸦也是这样,他因为在地底被埋千年,所以最怕黑暗,也怕再给活埋,所以卧室里是永远不熄的灯光,屋顶呈强度最大的圆球形,类似核电站反应堆的外壳。而且,墨鸦说他一直无法深睡,只有那次被她怀抱着,他才好好睡了一觉。显然,这些属于墨鸦的行为随着血流流进陈樨体内,已经与原来的陈樨牢牢结合,眼前这个人,真不再是陈樨,他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一个陈樨与墨鸦的综合体,他是王动。

这么说来,她如果痊愈后离开王动,地球上是不是又得掀起血雨腥风?就像眼前的罪案报道,总有人轻则断首,重则肉泥?她一时哭笑不得,这不成当年墨鸦劝诱她的理由了吗?她不知该不该大义凛然地交出自己未来千年的生活,换取人间太平祥和。她只能推开电脑,侧过身去闭目睡觉,什么都不答。叫她怎么回答?她和陈樨已经没有感情,对墨鸦则是没有感情,怎么可能凑和得上千年?

王动深深凝视着她,他当然知道连城在想什么。但他不再穷追不舍,而是用他那双杀人不眨眼的手轻轻托起连城的头,帮她把靠枕抽掉,让她睡得舒适。又去取了温度适中的毛巾帮连城擦脸。

王动也躺下,将连城如前地抱进怀里取暖。但今天不同,今天是玉人在抱。他忍不住激动地吻下去,可惜,在接近到一厘米的时候,前面白茫茫一片,连城变回狐狸。他不由得笑,知道连城心里别扭,只得亲亲她冰凉的鼻子,满足地叹口气睡觉。行了,她终于活过来,也没死拒他,而其他的机会是靠创造的。不急,他有耐心。

一张照片也可以见仁见智。这只是一张色驴游海南时候拍的风情照片,夹杂在一大堆红花绿草之中,被刘启中打入关键词“雪白狐狸”后搜出来。很滑稽的一张照片,烈日炎炎下,一个年轻健壮男子躺在躺椅上热得打着赤膊,胸口却抱着一只雪白毛茸茸的狐狸,一点不怕悟出痱子。但这张照片别人或许看出滑稽,觉得这男子极傻,刘启中却若有所思:照片上的男子太出色,即使闲散地躺着,长腿细腰宽肩,还有虬劲却不霸道的肌肉历历可见,那只狐狸也太漂亮,两者都漂亮得不寻常,所以才使大男人抱着狐狸晒太阳的滑稽照片反而显得赏心悦目。有跟贴说,真想做照片中男子的女友,一天也好。

刘启中看了却立刻电话定下高空穿梭器座位,快下班时候飞去海南。

连城已经恢复不少,起码能自己走路。能走路后第一件事乃是去市场买吃的,王动的厨艺实在太差。但存心恶心王动,硬是变作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虽然干净富态,可一笑牙齿漏风,菊花满面,身上还促狭的弄出一身老年人的体味。王动哭笑不得,见面就喊太后。可效果也真有,即使看到毛茸茸的狐狸,王动也抱得爱不释手,唯独看到老太太,他怎么也亲昵不起来。

老太太笑容满面地蒸了一只龙虾当晚餐,王动不用看也能想到,这时候老太嘴里的牙肯定整齐雪白,咬小核桃都不成问题。王动坐对面吃荔枝,刚从树上摘下来的荔枝,鲜甜美味。两人谁都没想去开灯,夜风凉凉地从纱窗吹进来,摇曳着细细的散尾葵,打了个转,带走热气又从后窗钻出。

不知是谁敲响别墅的门,打破闲适的宁静。王动滑过去一瞧,脸扭得歪瓜裂枣似的回来,将老太太面前的吃的都倒进餐盒,“周围不下是个警察,领队的又是刘启中。我哪儿招他惹他了?鼻子怎么这么尖。”

连城收起餐盒,看王动迅速在屋里转了圈,回来抱起她一起隐身穿墙而出,坐外面院子里看刘启中们怎么发落他们。连城继续没有风度地吃她的龙虾,一边取笑王动:“你看,任你本事可以拧断我脖子,看见警察还得溜。这叫邪不胜正。”

王动愤愤:“不,我不敢亲手杀他,免得被你栽赃说我跟他不共戴天,正好借机毁尸灭迹。”

连城一笑,不去刺激王动。这会儿月黑风高,他正处于躁动期,惹毛了他,得死一批人。她看向刘启中们,只见他们几个便衣打了几下手语,便有人准备强行开门。连城小心地留意王动,很怕他见此火冒三丈,但奇怪,却见王动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不由奇道:“你做了什么手脚?”

王动微笑着慢吞吞地道:“我把天然气管拧断,所有门窗关闭,烤箱里放了一团纸,定位350摄氏度正烤着。”

话音才落,只听“轰”地一声巨响,别墅屋顶被气浪掀至半空,熊熊火焰冲出门窗,席卷刘启中们。刘启中们不得不快步撤退,在草坪上滚去身上火焰,无奈地看着里面继续爆炸继续燃烧。王动见此得意洋洋而笑,一手搭上目瞪口呆的连城肩头,拿手指指着熊熊火焰笑道:“我不得不这么做,否则我们的数字电视电脑还有那些数字家电都留着我们的使用痕迹,包括地上有你身体虚弱时候落下的……的头发,他们拿去会大做文章。我听你话,不能将刘启中毁尸灭迹,只好毁我自己。”

连城无话可说,王动说的也有道理,他们撤得太急,没法消除数字家电存储芯片上的所有痕迹,还有她受伤时候落下的狐狸毛,这些还真不能留给刘启中。但是,怎么看怎么觉得王动做事太暴烈。如果时间控制得不好,刘启中们已经冲进屋里,他们这些人麻烦了。连城侧转了脸,对着王动裂开没牙的嘴,不怀好意地问:“你是不是很遗憾早爆了几分钟,没把这几个人一网打尽?”

王动警惕地看看连城,连忙否认:“没有,否则我应该定位在平常用的175摄氏度。走吧,没什么可看的,他们捞不到什么。”

连城哼了一声,被王动抱走,去一家酒店开了房间,身份是七十岁的老两口。

这是一件面朝大海的套房,也正好能看到还在燃烧的别墅。已经有救火车赶来,连城和王动趴窗口看着火焰渐渐熄灭,终归黑暗。王动眼里兴奋跳跃的火焰也终于熄灭,对着远方的大海伸个懒腰,道:“刘启中在找我们的遗骸呢,要不要送他一具?”

连城抓紧时机臭他一句:“你好像太关心刘启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