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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个小时,他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市场数据的时候,“奶茶三兄弟”送到了。

看完数据分析之后,高原拿起听筒,连上了另两台电话机。

“有没有收到我请的下午茶。”他把吸管插进塑封的杯子,看着里面又黑又黄的啫哩状物体,一下子不知道该不该喝。

“原来是你…”路星彗的声音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失望,不过听上去是正在喝,“说真的,打死我也想不到这‘奶茶三兄弟’是你订的。”

“咦,你知道这个名字…”高原表示震惊,他就是因为觉得名字听上去很蠢才订的。

“奶茶什么?三兄弟?”董耘问出来的话跟他之前如出一辙,而且那口吻听上去也很匪夷所思。

“我为什么不可以知道?”路星彗反问,接着又说,“嗨,董耘。”

“嗨,星彗。”董耘的声音乍一听总是很儒雅。

“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很好,你呢?”

“Not bad!”

“那就好。”

“项峰下一本书什么时候出?”

“上次我听嘉桐说好像是下个月月底之前。”

“到时候能帮我要一个签名吗?”

“没问题,我不知道你也是他的书迷。”

“谁说不是!”星彗说,“他那么有才华!长得又很迷人!”

董耘笑起来:“那早知道前几天晚上去酒吧应该叫上你的,项峰也来了。”

“真的?!”她在电话那头兴奋地大叫。

“…喂喂喂喂喂,”被晾在一边多时的高原终于忍不住插嘴,“你们当我不存在啊!”

“…”

“…”

两根电话线同时沉默了。

高原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们难道不该对请你们喝下午茶的人表示一下感谢吗?”

“谢谢。”星彗和董耘同时说。

然后又是十秒钟左右的沉默。

接着星彗继续刚才的话题:“那下次你要是约了项峰出来玩一定要叫上我。”

“没问题。不过现实生活中的大作家本人其实很难缠。”董耘提醒道。

“那有什么关系,有才华又有内涵的人都很特立独行啊。”

“呵呵,就像你一样?”

“哎呀,别这么说,我很不好意思,其实我只是挂名的时装设计师而已,我都只设计内衣。”

“哦,别谦虚了!”董耘的口吻听上去总是贱得那么诚恳,“你们都是创造世界的人。”

路星彗愣了一下,然后开始花枝乱颤地大笑起来。

“你们,”高原黑着脸硬是打断了他们,“竟然都不问候我一句…我毕竟是请你们喝下午茶的人啊!!!”

两根线上同时说:“你还好吗?”

“…”他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才好。

又沉默了几秒之后,董耘开口:“说起来真的好久不见了,要不什么时候我们约一起吃个晚饭吧。”

“好啊!”姓路的家伙欣然同意。

“那你电话号码多少,我好像都没有留过你的电话。”

“说起来好像是哦…”她像发现了新大陆,“我也没有你的电话号码。”

“那你告诉我号码,我现在打给你。”

“哦,好,我的是——”

听到这里,高原终于臭着一张脸,果断地切断了连线,只留下电话两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传出忙音的话筒的董耘和路星彗…

这天晚上,高原六点就下班了,然后开车去接老妈,前几天答应了要陪她去看房子。

房产中介带他们看了市中心某个闹中取静的楼盘,房子是开发商装修好的,房东买来后还没有住过,一直空关着,家电什么的几乎都配齐了,只要自己添一点家具就能入住。

高原其实没什么心思,不过还是按耐住性子,陪着老妈。对于父母离婚这件事,他觉得自己还需要时间去适应。

“这橱柜颜色太鲜艳了。”老妈说,“餐厅的窗台太小,客厅的落地窗又太大。卧室面积有点小,不明白这房子的设计师当初是怎么设计的,卧室当然是要大一点才实用啊…还有这次卫啊,光线太不好了,只有一扇小窗,洗手台那么长派什么用场呢?…工作阳台也是的,不大不小,放一台洗衣机再加一台烘干机的话就太挤了…”

听完老妈罗罗嗦嗦说了这么一大堆,高原回头面无表情对房产中介说:“跟房东说能便宜二十万的话我们就要了。定金五万,其余的去交易中心签了合同之后一次性付清。”

“我现在就打电话。”中介连忙点头。

趁着中介打电话的空档,老妈有点责怪地瞪了他一眼:“这么着急干什么,其他的都还没看呢。”

“那你干脆别搬了,叫爸搬走。”

老妈一脸不高兴:“你就嫌我烦是吧?”

“这…”他一下子有点卡带,然后挤出乖儿子式的微笑,“怎么会呢,我是怕好房子被别人买走了你到时候又后悔呀…”

老妈抬了抬眉毛,才低声说:“应该还二十五万的啊。”

“…”高原拼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送老妈回去的路上,秋风渐起,路旁的行人大多两两依偎着,看得他心里竟然有点发酸。

“我说,”老妈开口道,“不是我罗嗦,但你也真的老大不小了。跟你一样年纪的,有的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爸妈了,你什么时候才好安定下来。”

对于这老生常谈,高原一点也不陌生,但还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只能沉默以对。

“我有时候也在想,”老妈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沉默而就此打住,“是不是因为我跟你爸爸的婚姻不成功,所以让你对婚姻家庭觉得恐惧——”

“——不是。”他否认得那么快,连他自己也觉得很假。

老妈看着他的侧脸,他只是假装专心地开车,假装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

“哎…”快到家的时候,老妈叹了口气,“真的,高原,妈妈不希望因为我们做父母的失败,给你带来阴影——尽管我知道现在再跟你说这些也晚了,你已经长大了——这么多年,我们的事你都看在眼里,对你造成了什么影响,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

“不过高原,妈妈可以很肯定很认真地跟你说,我跟你爸的婚姻是不成功,但我还是觉得、而且我也相信,成功的要比不成功的多。不管怎么说,人在这世上最需要的、一直在寻觅的,也就是一个伴侣。‘山外有山,楼外有楼’的道理我们都懂,你想要找到一个各方面都很称心的,那很难,非常难,即使有这样一个人,人家心里又是怎么想的,你根本不知道。所以只要能有一个互相契合的,愿意陪你走一辈子的人,那就够了。要知道人的贪婪是无止境的,如果你总是想要得到最好的,那你很有可能什么也得不到。”

高原苦笑了一下,很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送完老妈回到自己的单身公寓,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格外冷清。他以前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感觉,总觉得一开灯,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什么也不用想,就很放松。

可是听过刚才老妈那番话之后,他心底空荡荡的,怎么也填不满似的。不想一个人坐在露台上喝啤酒抽烟,不想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打他一直很痴迷的游戏,更不想一个人独自看书然后沉沉睡去。

他忽然很想要有人来安慰自己,尽管,到底要安慰他什么,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然后拿起电话拨了路星彗的号码。

“喂?”她接起来,声音很干脆,“我在加班,没空理你。”

“马上来我家。”他口气生硬。

“我说了,没空理你,我的草图明天早上开会要用,一定要搞定啊!!!”

“我要你立刻过来。现在。”他一点跟她周旋的心情也没有,好像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厌倦。

“你又发什么疯?”她不解。

他缓缓把电话从耳朵旁边挪走,按下结束通话的按钮,然后丢到一边。

他心情跌到谷底,甚至怀疑自己想哭——要不然为什么心里那么闷,简直郁闷到极点?

很小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父母之间的关系并不算很好,他见过其他同学的父母,两夫妻之间是不是有默契,其实就算是小孩也能看得出来。他的父母几乎从不吵架,他们向对方提出抗议的方式通常是——冷战。

所以其实他一直都不爱回家,因为家里很闷,闷到人发慌。他喜欢跟同学们出去玩,喜欢去别人家里,就算是一个人在图书馆呆着也不愿意回家。久而久之,这样的他变得很独立——他不需要任何人,只要自己就够了。

他不确定要如何长久地跟另一个人保持一段关系,同样的,正是因为这种不确定,他也很难跟别人保持长久的关系。

老妈说得没错,三十二岁,不大不小,是该认真地考虑将来。但越是如此,他越觉得,站在这样一个人生的十字路口,他无从选择,仿佛选什么都是错,都会给自己、给别人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他点起一支烟,站在露台上抽起来。眼皮底下就是灯火通明的都市,来人来往,车来车往,好不热闹,他忽然想起了一句歌词: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

可是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他都觉得孤单。他习惯了孤单,所以从来不觉得这是问题。只不过最近,他越来越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并不那么喜欢孤单——至少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喜欢。

秋天的夜晚,风吹在□的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他却无知无觉地继续站在露台上抽烟,一根接一根,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

“烟鬼!”路星彗忽然在他背后说。

高原诧异地转过身,脸上的表情活像是见到了鬼。

“你那算什么眼神!”她挑了挑眉。

他没想到她会来——没想到她真的会来——不过好像又不是那么的意外,她是个有点让人难以捉摸的人。他以为她会高兴的时候,她没有;他以为她无法接受的时候,她又接受了。但好就好在,每次他任性妄为的时候,她竟都愿意妥协。

所以…他不禁在心底纳闷地想,她的那根线在那里,她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但此时此刻,她两手插在风衣外套里,肩上邋遢地挂了一只单肩背包(呃,不过也许那是一种他不太懂的时尚,谁知道呢,谁搞得清楚他们这些所谓“时尚界”的人到底想通过外表来表达什么…),整个人斜斜地靠在落地窗的窗框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那双眼睛…怎么说呢,就像是被天上的星星附身了——哦,这样看起来,怪不得她要叫“星彗”!

他忽然有点感动。他在电话里那么蛮横、不讲理地要求她过来,只因为他不想一个人呆着,而又想不出还能找其他的什么人。他不得不对自己承认,她是有点特别的。很多时候人们觉得女人会认为跟自己发生过亲密关系的人很特别,其实,男人也未尝不是这样。生活在现代文明社会的人类,或多或少,会觉得能跟自己分享最私密的东西的人,对自己来说是特别的。

“你的草图怎么办?”高原一开口,连自己都有点惊讶,他毫无道理地硬要她过来,来了之后第一句话竟然是问她工作怎么办。

路星彗好像也觉得他很可笑,于是挑着眉问:“你真的想知道?”

他摇了摇头,一言不发,丢下烟头,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一把拉过她就低头吻了起来。

也许因为已经到了秋天的关系,又或者是她来得太急,总之她的嘴唇有点干,甚至起皮了。他用舌头一遍又一遍地舔她,直到她发出嘤咛般的呻吟。

他沉默着,她也沉默着。他们仿佛只是专心致志地一起做着某件事,像是一种使命,又像是不可挣脱的命运。

把她放到沙发上,他开始动手扒她身上的衣服——他真的是用“扒”的,那么急切,迫不及待,好像再晚一分钟就来不及了。他一边从她的锁骨吻到胸口,一边熟练地解开她牛仔裤的扣子,退到膝盖上。

可是忽然,到了这里,他又慢了下来。不像以前那样直奔主题,而是继续充满狂热地吻她的身体,爱抚她。

路星彗敏感地推了他一下,看着他的眼睛:“你怎么了?”

他没理她,捉住她的嘴唇不放。他吻了很久很久,久到…他的嘴唇都有点发麻。

然后,他停下来,看着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她的眼睛。

“猴子,你不想做。”路星彗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地说。

他颓然地垂下头:“…对,我不想做。”

“你只是想要有人陪你一个晚上。”她那么坦然地说出了他的心里话,甚至让他有点无所适从。

“嗯…”他无奈地点头。

“难道在你心里,我是只有做了才肯陪你消磨时光吗?”路星彗搂着他的脖子,说话的口吻就像…一个相处了很久的家里人。

“不是,”高原非常沮丧,“对不起…”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但他知道这不是冷战,他和她,都在思索。

“也许以后有一天,我们连朋友也当不成,”

13、五(上) ...

路星彗忽然说,“但现在,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愿意为你做很多事——这一点你应该知道。”

他诧异地看着她,这是他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这么窝心又感性的话,她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这些,他一直觉得,在她心里,他们永远都是十几岁没头没脑的少年人。

原来,她也知道,也许有一天,他们连朋友也做不成的这个道理。

他们就像是对方的鸦片,不碰的话也许可以维持一辈子,一旦碰了,就是在挥霍彼此之间最美好的时光,然后…好时光总有一天会用完的。到了那个时候,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死丫头,”高原看着她,没有眨眼,“你今天晚上可不可以假装是我女朋友?”

14

14、五(中) ...

“你说什么?!!!”

星彗不由地把手机从耳朵边上拿开,要不然很有可能被Jacob的尖叫声震聋。

一大早被堵在高架上就够郁闷的了,想到要回答J的问题,更让人头疼。

“别大惊小怪的,”星彗终于从背包里找出耳机,戴上后就腾出一只手来找口香糖,“他只是说昨晚临时充当一下他女朋友。”

自从在跳蚤大会上被J知道了高原就是她的炮×友,她已经把一切都跟他招供了,有时候她觉得J的灵魂要比她更像女性,所以分享这些私密的事并不尴尬。

“那么昨晚作为临时女友你觉得跟作为炮×友相比,有什么不同?”

她想了想,答道:“嗯…我们没有做。只是聊天。”

“…”

“好想有点不太习惯临睡前没有看到彼此充满□的样子。”她如实说。

“星彗,”J的声音听上去很认真,“你们这样不把爱情当一回事,是要遭报应的。”

“…”星彗觉得额头上有点想冒冷汗,“话不必说得这么重吧,难道要被雷劈不成。”

“可是这个世界上明明还有很多人没办法找到契合的伴侣,或是两个根本没有伤害到其他人的人,相爱却无法在一起,又或者是没办法得到世人的认同——再看看你们,在床上那么合拍,男未婚女未嫁,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感情?为什么不可以认真一点?”

星彗觉得他说得没错,无法反驳也并不打算反驳,她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但人有时候会觉得很累,不想认真,不想负责任,也不想去考虑未来。”

“那这跟酗酒、吸毒有什么两样?”

“…”这一次,她是真的答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