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凛脸色一凝,他知道灵芝不是危言耸听,他这妹妹是真的有可能因为承受不了压力而自杀。

半响,他挥手让灵芝退下:“今天的事我不想第三人知道,包括嘉玉和林嘉志,我会让人看着你的。”

在他的目光下,灵芝瑟缩了下,不敢再起任何心思。

灵芝走后,沈凛独坐在书房内,盯着橘黄色的烛火出神了好一会儿。

乱世用重典,预谋杀人但未遂——绞刑。外甥女固然是疼的,但是与嫡亲女儿自然比不了。

林嘉玉有动机,若有证据证明她是故意,直接处置了就是,可棘手的就是在林嘉玉摔倒这事上,只有猜测,没有真凭实据。

他年轻时在刑部待过,遇到过好多次这种明明很怀疑一个人,但是就是没证据,只能放人,这时候就看受害者家属的本事了,无法公了只能私了。事后发现有报对仇的也有报错仇的。

万一真是意外,怎么办?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

天璇腰伤略略好了些之后,便去探望林嘉玉。

林嘉玉躺在床上接待了她,天璇穿着清雅的月白色对襟齐腰孺裙,衬得一张芙蓉面清丽至极。

望着她比园子里的花还要娇艳的笑靥,林嘉玉不由自主的抚上了自己包着绷带的脸。上药时,她看过这张脸,食指长的一道疤痕如同丑陋的蜈蚣,从右边的眉骨爬到腮边。再看到那张漂亮脸蛋时,林嘉玉心中恨意滔天,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受伤的不是她?

天璇留意到她发直的眼神,瞥见其中几乎掩饰不住的恶意,心中微微一凉。她佯装不知,关切道:“我这里有一瓶去腐生肌膏,是阿峥”天璇忍不住倒了倒牙:“阿峥之前替我寻来的,我用过对皮外伤特别有效,表妹不妨试一试。”

林嘉玉放在被上的手一点一点的握紧了。

天璇垂了垂眼,她知道自己行为无异于在她伤口上撒盐。这么对待伤患,不人道!可她真的太想知道,她不想冤枉人,但是也不想放过一个想她去死的人。

林嘉玉把手藏进了被子里,勉强一笑:“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敢收。”

“再贵重也没有表妹身体重要。”天璇同情的看一眼她的脸。

林嘉玉放在被子里的手死死的握紧了,指甲扣在掌心上产生一阵又一阵的刺痛。

天璇望着她紧绷的面颊,继续‘关心’她。人在失去理智时才会露出破绽。

眼见她几欲维持不住冷静,天璇也说不下去了,这样刺激一个病人,非她所愿。若是冤枉了她,她愿意郑重道歉并补偿她,若没有,天璇眼底浮现一抹冷意。

“表妹,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不等林嘉玉反应,天璇突然凑到她面前,直视着她的双眼,凉丝丝道:“在揽月亭,你是不是故意摔下来,你本来是想害我,可老天有眼,我安然无恙,而你毁容重伤!”

林嘉玉怔了怔,双眼一点一点的瞪大,眼中的恐惧无所遁形。

被人冤枉了,会愤怒,会不服,会伤心…有些人甚至会冷漠以对,可林嘉玉的第一反应是恐惧。

天璇口齿发寒。纵使怀疑她,可在没来之前,她还是不敢置信,十五岁的女孩,中学生的年龄,怎么能如此心狠手辣。

林嘉玉吓得心脏差点停止跳动,她四肢一片冰凉,觉得前所未有的恐惧,她是哪里做的不好,才会让她怀疑,不,不,她没有证据的,半响她才听见自己破碎的声音,这是她的声音吗?

“三表姐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她心虚的低下头,避开天璇的视线,语带哽咽:“我都这样了,表姐还要怀疑我吗?”泣了两声之后,她硬邦邦道:“我累了,想休息,表姐走吧!”

紫苏没听清天璇对林嘉玉说了什么,只听林嘉玉的话,就知不是什么好话,当下一脸敌意的看着天璇,顾不上害怕,逐客:“姑娘该换药了,三姑娘可否回避一下。”

天璇已经确定了自己的怀疑,听着拙劣的辩驳,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这世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看了表妹,我才算是彻底信了。”

字字如刀,直戳要害,林嘉玉的脸在煞那间褪尽了血色。她想害沈天璇,最终却害惨了自己,夜深人静,痛疼发作时,她也会忍不住想,这是不是——报应?

“我再和表妹说一件事,那天在揽月亭我不小心撞在了栏杆上,在那一瞬间我想起了很多事情,包括一些别人死也不想我记得的事情。”天璇觉得这一切实在是讽刺的可笑:“特别要感谢七姑姑那只手镯帮着我想起了一些事。”

若落水也是林嘉玉故意的,那林嘉玉所做的一切无异于自掘坟墓。

林嘉玉落水,沈妙娇挨打,沈老夫人为了安慰女儿送血玉手镯。

林嘉玉想害她,害她撞碎了血玉手镯,想起了被遗忘的一幕,因为沈妙娇那只血玉手镯而认出那人是林沈氏。而这是林嘉玉费尽心机想隐瞒的,结果就是她一步一步把真相送在她眼前。

一切就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林嘉玉豁然抬头,她牙齿上下打颤,全身都在哆嗦,彷佛遇见了什么极端恐怖的事情,嘶声道:“你什么意思?”

天璇站起来,拢了拢衣袖,淡淡道:“表妹可以慢慢想,我就不打扰表妹换药了。”

第30章 落定

她想起了,她还是想起了,因为自己她都想起了!林嘉玉心中那根弦‘啪’地断了,震荡的全身每一根骨头都在颤抖,似乎只要轻轻一推,就能支离破碎。她满脸的惊恐,嘴唇哆嗦着,拼命想嘶喊,想吼叫,想抓着沈天璇问个明白,可又发不出音,就连身体也像是被冰封住了,动弹不得,只能瞪的双眼目疵欲裂,眼睁睁看着天璇飘然而去。

听得一知半解的紫苏只觉得心脏被无名的恐惧紧紧攥着,紧张的气都不敢出,她愣愣的看着像是遇见了极为可怕事情的林嘉玉,听三姑娘的话和姑娘的反应,像是姑娘做了什么对不起三姑娘的事。

紫苏不敢再想,她小心翼翼凑上前:“姑娘,姑娘!”

林嘉玉眼珠子动了动,好似被这一声解开了定身咒,她尖叫起来。毁容的伤痛,内心的后悔,强烈的不甘…所有的负面情绪被天璇这一番话释放出来。它们在林嘉玉脑海里疯狂碰撞,撞得她的头疼欲裂,又像是有人在拿木棍搅着她的脑浆。

满头冷汗,面无血色的林嘉玉抱着脑袋在床上翻滚,语无伦次:“不会是这样的,她骗我,她没有,不是我…她撒谎…”

林嘉玉当夜再一次陷入了昏迷,昏迷两天之后,在昏睡中离世。府医说这是她脑中淤血所致。

林沈氏哭得肝肠寸断,几度晕厥,若非还有年幼的双胞胎在,怕是要跟着去了。至今她都不知道她和林嘉志的事已经暴露,以及林嘉玉故意伤人之事。她以为林嘉玉去世,只是因为受伤太重。

可天璇知道,林嘉玉不是因为摔伤死的。那天她确认了林嘉玉是故意,然后告诉了沈凛,接着,林嘉玉死了!

白茫茫的灵堂上,天璇把手上的香递给林府的丫鬟,怔怔望着林嘉玉的棺木。耳边是林沈氏撕心裂肺的痛哭,双胞胎也跟着母亲哭。林嘉志不在,前几天他被派出去执行任务,眼下应该在赶回来的路上。

活生生一个人就这么死了!

后悔告诉沈凛吗?

天璇想即便让她回到那个节点上,她还是会选择据实以告。故意杀人因为未遂难道就不该受到惩罚吗?因为老天已经惩罚她,让她毁容重伤,所以自己就不能再计较?

她不甘心!

腰和手疼得厉害时,天璇也恨得要死,可真的听说她要死了,她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她以为林嘉玉的下场会是被关到别庄上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大户人家不是都喜欢如此惩处女眷。可沈凛在她面前翻开了《刑律》,告诉她,按律故意杀人未遂——绞刑。

在她熟悉的那个世界里,别说杀人未遂,就是杀人已遂,除非穷凶极恶,影响恶劣,也甚少判死刑的。

所以当沈凛告诉她决定时,天璇有一瞬间的犹豫。与其说是她同情林嘉玉,不如说她是害怕,她害怕背负一条人命的重量。

沈凛看穿了她的软弱,他说,林嘉玉这样的人对自己狠得下心,对别人只会更狠。如今她毁容,这一辈子都毁了。对自己必然恨之入骨,只要有机会能拉着她垫背,林嘉玉绝不会犹豫。

她这一生还如此漫长,其中变数太多,沈凛不愿冒险。

沈凛还说,一味的冷酷,会让人畏惧,让人反抗。然而一味的仁慈,不只会害了自己还会连累身边人。她需要学会判断,什么时候该冷酷,什么时候该仁慈。

想起林嘉玉那种不惜伤害自己也要害人的狠决,天璇就骨寒毛立,最终她什么话都没说。

#

次日林嘉志在赶回来的路上意外坠马而亡的死讯传来时,天璇正在练字,她握笔的手顿了下,对于这个消息并没有太过惊讶。林嘉玉这个嫡亲的外甥女都难逃一死,更何况林嘉志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甥。

林沈氏把他养大,却换来这种对待。就是林嘉玉的事,固然她本身就对自己心存恶念,可若是没有林嘉志的事情做催化,林嘉玉未必会如此疯狂。

天璇把笔放回笔山,带着人前往玉笙院。

林家接连几日内死了两个人,而且都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众人不由唏嘘了一番。

准备好奠仪,刘氏还要前往林府帮着操持丧事,就是林嘉玉的丧事都是她前后在忙,漫说林沈氏陷于丧女之痛不可自拔,就是她好好的,也料理不了这些庶务。林氏宗族鞭长莫及,沈氏作为娘家当仁不让的顶上。

连着参加了两场丧事,而且还是近亲,沈家气氛也有些压抑。

天璇难免受此影响,有些无精打采,便是看书效率也不如从前。她正想去花园散散心,透透气,便有丫鬟欣喜的进来道:“姑娘,冀王世子来了。”

天璇微怔,心里算了下,才发现原来离蒋峥走那天已经过去八天了。

蒋峥一进门就闻到她身上的膏药味,细看她脸色略带苍白,知道她伤在腰和左手腕,腰间不便,遂握住她的的左手端详,白皙的手腕上,淤痕触目惊心。这只手可谓是多灾多难,不久之前被他不慎掐红,这回却是撞伤了,且比之前伤的重多了,至今淤痕还没消退。

天璇下意识的想抽回手,忽的动作一动,卸了力道。

蒋峥如何会忽略这种变化,看来他临走前说的那番话起作用了,她终于不在一味的逃避,他眼底染上笑意。

不过蒋峥并没有得寸进尺,很快就放开她。对于阿璇,不能一味强硬,也不能一味退让,他‘经验’丰富。

“这一阵小心些,不要用力。”蒋峥温声叮嘱。

天璇道:“我知道,这一阵都很小心。”

“抱歉!你受伤了,我没能第一时间赶回来。”蒋峥道,他刚到骊山就收到讯。然而这一次他是和父王一同前往,一为犒赏此次在雍州立功的将士,二为替新任主帅立威,上一任主帅年老需退居二线。这种时候他赶回来看阿璇,影响不好。

天璇赶紧摇头:“正事要紧,何况我就是点皮外伤。”要蒋峥真的为了这点事回来,她才要惶恐。

“真的没生气?”

天璇正色:“没有!”天璇实在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生气,难道原身因为这个与蒋峥发过脾气?

“那你怎么见面到现在都不喊我一声?”蒋峥含笑看着她。

天璇愣了下,她好似真的,从来都没有喊过他的名字,一直都是你啊你的。

蒋峥扬眉:“你不会连我名字都不知道?”

当然知道,只是,叫什么呢?世子?将军?蒋峥?…还是阿峥?

唤名字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是不知为何被他这种眼神看着,天璇莫名觉得难以启齿,过了会儿才试探着唤了一声:“蒋峥!”

蒋峥忍俊不禁,她小时候一半时间养在靖国公府,冀王府和靖国公府隔着一道墙,偶尔也会碰到,见了面她就规规矩矩喊蒋大哥。刚定亲那会儿连蒋大哥都不喊了,一口一个世子。慢慢的才肯喊他阿峥,她的声音细中带甜,普普通通的两个字从她口中喊出来,带上了别样的缱眷。

连名带姓这种叫法,只有在生气羞恼时用。

蒋峥要笑不笑的看着她:“那天你可不是这么叫的。”

那天,哪一天?

蓦地,她想起为了激怒林嘉玉那一天,她的确…又反应过来,连自己说的这一句话都知道,可见他对自己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天璇溜一眼旁边的白露,便不是她,也是旁的人,她一直怀疑除了明面上的白露,还有人隐在暗里,却苦于找不到蛛丝马迹。若说不高兴,是真有。只她刚因白露而侥幸逃过一劫,承了他的情,现在为这个翻脸是不是有点那个了!

天璇心念电转,最终只能自暴自弃的想,爱咋咋地。

想起承情,天璇便想起林嘉志的事,她一开始以为是沈凛安排的,后来沈凛道他还没来得及,那么除蒋峥外还能是谁,遂道:“林家的事让你费心了。”

蒋峥笑了笑:“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替你解决麻烦天经地义。”

自从知道天璇撞破过林嘉志丑事,他就有些怀疑林嘉志会不会想杀人灭口。一经调查,果然发现他暗中有谋划,甚至去年就派了人前往梁州欲伺机而动,未出手只因为无处下手。毕竟顾氏亦是高门大户,守卫森严,天璇出门也前呼后拥,他一军中新起之秀还没这能耐。只不过他既然存了这等心思,蒋峥岂容他活着。他已经失误过一次,绝不会允许再有第二次。

天璇依旧谢过了他。

蒋峥眉眼带笑:“既要谢我,不如快点把我的荷包做好!”

“…”这一阵鸡飞狗跳,她哪有时间做荷包。

蒋峥:“想耍赖!”

“怎么会呢!”天璇心虚,灵机一动:“我手受伤了,怎么做荷包?”

“这个解释可以接受。”蒋峥又饶有兴致的问:“那你打算做个什么图案的?”

天璇想了下,打探:“竹子好不好?”这个简单。

她送他的仅有几样针线都是竹子图案,笑话她没新意,就生气,还振振有词,有本事你自己绣啊,连竹子都不会绣的你好意思嫌弃会绣竹子的我吗?他不会做饭还不能嫌弃厨子手艺差,哪来的歪理!

蒋峥道:“君子兰吧!”他见过她绣的君子兰。

那一天,顾氏二房嫡幼子顾深甩着荷包在前面跑。天璇在后面指挥着丫鬟们堵顾深。

顾深一边跑一边嬉笑:“君子兰图案的,一看就是男人用的,沈天璇你从实招来,给谁绣的?”

她气得要命:“我亲哥你表哥!顾小深我警告你,你要是给我弄坏了,看我不揍死你。”

顾深挤眉弄眼:“骗谁呢,说是不是给你冀州那表哥绣的!”

她气得撸袖子:“顾小深,你皮痒了是不是?”

顾深不以为然,却跑的飞快,只双拳难敌四手,终究被她带人堵住了。顾深当机立断爬上了最近的那棵大榕树。

天璇目瞪口呆了一瞬,气极反笑:“有本事你别下来啊!”

“有本事你上来啊!”顾深洋洋得意。

“你给我滚下来。”

“你给我爬上来!”

经过几轮毫无意义的叫阵之后。

天璇突然嫣然一笑:“你还记得自己在《史记》里面夹了什么吗?”

顾深呆了呆,随即脸色大变,不敢置信的瞪着树下的天璇。

天璇笑容更甜,声音甜美如同蜜糖:“我要去给二舅母请安了呢。”说着她就大步离开。

吓得顾深哧溜一下从树上滑下来,连滚带爬的追,急呼:“表姐,别啊,不,你就是我亲姐,亲姐,饶命啊…”

话音未落,自投罗网的顾深就被天璇揪住了耳朵,冷笑:“我警告过你别下来的。”

“疼疼疼…耳朵要掉下来了,不就是个荷包吗,还你,还你,合着在你眼里我这么活泼可爱的弟弟还没一个荷包重要!什么眼光…”喋喋不休的碎碎念在一声惨叫中结束,龇牙咧嘴的顾深眼尖,终于发现了他,立刻叫:“还有客人在呢,你多少给我留点面子啊,我好歹也是爷们,要脸的,这么凶小心嫁不出去。”

天璇注意到了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远远的福了一福,赶紧拎着顾深走了,还在娇斥:“要脸!你有脸吗?”

后来他发现沈天枢喜欢的是翠竹,不是君子兰!

天璇若有所思:“你喜欢君子兰?”

望着她,蒋峥笑起来:“还好!”所有花草在他眼里都一样,并没有哪一样特别。

不开花的君子兰和竹子差不多,都是几片叶子,作为一个会绣十字绣的人,天璇觉得自己还是可以的…吧!

第31章 手足

林嘉志的头七过后,林沈氏便带着他和林嘉玉的灵柩回平隆安葬。沈氏这边派了七老爷沈忌护送,沈忌年方二十四,因为能力平庸,遂在衙门挂了虚职,三五日去衙门点个卯即可,家里也就他身份合适又有空闲,便让他前往平隆打点。

林沈氏走后,沈氏众人便又回到原有的节奏上来。

天璇大部分时间用在读书习礼上,觉游刃有余之后便开始涉及六艺中其他几样。

礼、乐、射、御、书、数,礼和书是一直在学的,大抵是本能还在,进步神速。射、御暂且放在一旁。

对于学过十几年数学的人,古代的‘数’都不会太难,反正她又不需要精通成为大家。乐是天璇最感兴趣,遂这两日她已经给自己加了数和乐则两门课,连先生,刘氏都找好了。

教数的是一位胡子花白能做她祖父的老者,教乐的则一名三十许的毕姓女师,据说是名门之后,只家族一夕之间毁于兵祸,她带着女儿侥幸活下来后便靠着一架箜篌讨生活,因技艺高超被刘氏请到了沈府教沈天珝。

天璇最擅长的乐器也是箜篌,正可向她讨教,说来沈天珝想学箜篌,也是受天璇影响。

一见被人搬出来的凤首箜篌,天璇就有点挪不动眼,实在是太漂亮了。形状有些像现代的竖琴,但是眼前这一架显然更为精致,它竟然是白玉做的骨架,琴柱顶端雕的凤首,活灵活现,泛着莹莹白光,圣洁至极。

谷雨一见天璇看迷了眼,掩嘴轻笑:“这凤首玉箜篌是世子专门让人给姑娘做的及笄礼,听说废了好几块上等羊脂白玉呢。”当时抬上来时,可不是引得众人惊叹连连。

旁人自然不知,这源自于天璇一句吐槽,玉笛玉箫,怎么就没有玉箜篌玉琴呢。

女儿家及笄等同于成年,意义非凡。天璇再看这玉箜篌顿时觉得份量犹如千斤重,重的她不敢去碰,万一磕着碰着了怎么办!“就没有木制的?”毕女师的箜篌就是木制。

“姑娘不喜欢这玉箜篌?”其实谷雨特别想听听这玉箜篌是不是与木制的不一样。遂使了小心眼,故意让人搬玉箜篌上来。

天璇听她语气哪里不明白,好气又好笑:“这玉箜篌我觉得还是供起来的好。”

谷雨吐了吐舌头,立刻吩咐去搬来了一把朱红漆木的凤首箜篌。

天璇这才敢上手摸了,指尖一触碰到琴弦,天璇身体里突然涌出那种她并不陌生的熟悉感,她的指尖在弦间跳跃,一串柔美清澈的音乐流水一般倾泻而出。她知道这是原身的本能还在。天璇有些庆幸,这表示她学起来会很快,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惊疑。

天璇摇了摇头,音乐也戛然而止。

毕女师微微一笑:“之前我还在想三姑娘这一手琴艺若是忘了,委实可惜,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三姑娘并不需要我传授技艺,只需与你说些理论知识即可。”

天璇站起来,含笑:“那就有劳毕先生了,若有不足之处,还请不吝指正。”

师徒二人,一个教的尽兴,另一个学的用心。如天璇这样的学生,是每个老师都喜欢的,记忆超群,一点就通,还不骄矜自满。

毕女师临走前给天璇列了一张书单:“前面这四本是关于箜篌的理论和技法。后面这四本是关于琴、筝、箫这几种闺阁内最流行的乐器,姑娘把这些都看会了记住了,日后在人前也能游刃有余的点评鉴赏。”

天璇郑重道谢,亲自送了她到门口。

送走毕女师,天璇回到屋里径自走向后窗,然后低头盯着墙角下两个小家伙:“偷听是不是特别好玩?”

沈天珝嘿嘿嘿笑着仰起头,朵儿也学着她嘿嘿嘿笑起来。

天璇无奈:“蹲着累不累,还不起来。”上课时她和毕女师就发现这儿悉悉索索的动静,后白露不着痕迹的出去一看,回来低声说了,看她们躲得兴高采烈,遂没拆穿。

朵儿哧溜一下站起来,张开手仰头望着天璇撒娇:“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