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璇讷讷的看着他。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蒋峥道。

“你先站起来,”天璇磕磕巴巴道,她真不习惯这么一个人半跪着,委实心惊肉跳。

蒋峥瞄她一眼,起身往美人榻上一坐,拉起绒毯往她腿上盖了盖。

天璇见他动作自然熟稔,真是什么滋味都有,直想爆粗口,为什么叫她摊上这种事。

被这么一闹,天璇顿时就像是抽掉了薪的釜,人有些恹恹,但还是打叠起精神试探,“除了这事,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事了吧?”她已经憷了这种冷不丁想起一段惊心动魄的回忆,每一次她都如同身临其境,吓得她魂飞魄散。还不如一次性和她说了让她有个心里准备。

蒋峥苦笑:“一次还不够嘛!因为那事,你半年没给我好脸色看,我怎么敢再惹你生气。”

天璇迎上他的目光,里面的深情几乎要将人溺毙。她恍了恍心神,垂下眼避开。

蒋峥目光沉了沉,复又笑起来,轻哄:“最近三鲜楼来了一批鳆鱼,十分肥嫩新鲜,明天我带你去尝一下,给你压惊赔罪好不好?你不是常说没什么事是一顿海鲜解决不了,不行就两顿!”

一道银光利剑般劈开夜幕,照亮了半个天空。响彻云霄的惊雷紧随其后,轰隆炸响。

蒋峥便见天璇整个人都颤了下,立刻伸手搂住她安抚,“别怕!”

天璇只觉得这道雷劈在自己脑门上,整个人都不好了:“你再说一遍!”

第48章

怀里的人身体僵硬如同一块石头,蒋峥搂着天璇的手一紧,声音更柔:“阿璇,怎么了?”她脸上是全然的惊恐,像是遇见了极端可怕的事情。

天璇一寸一寸的抬头,完全顾不得现在两人之间的暧昧姿势,她脑子里只有蒋峥那句话,‘你不是常说没什么事是一顿海鲜解决不了,不行就两顿!’

不知什么时候起‘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一顿烧烤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两顿’这个梗悄然盛行。并且被广大吃货改变成各个版本,到了她这,便换成了海鲜。

这是她的口头禅,与朋友说笑时时常出现。

天璇心里乱糟糟,疑惑和震惊像雨后的野草蓬勃生长,强制镇定道:“一顿海鲜解决不了,那就两顿,只有我会这么说,还是大家都在这这么说?”是这妹子学来的,还是她‘自创’的?

望着她一脸的紧张忐忑,蒋峥目光微凝:“这是你打小挂在口头上的,还都笑你早晚叫人拿吃的拐了去。”

天璇只觉得心惊肉跳,脑子里那个念头越来越清晰。原身这么说,是巧合?还是原身也是穿越者?亦或者?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无意识的捏紧了盖在腿上的绒毯。

蒋峥垂眸看着她紧绷的手背上,细细的青筋隐约可见,他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还在抖。

天璇咽了咽唾沫,心怦怦乱跳:“你觉得我失忆前失忆后变化大吗?”尾音发颤。

蒋峥心念电转,留意着她脸部一丝一毫变化,缓缓道:“你这次回来后,总是心事重重,没有安全感。”

天璇身体一僵,她觉得自己鸠占鹊巢,她又什么记忆都没有继承,如何能心宽心安。

蒋峥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你大可不必如此,这儿是信都,没人敢为难你,挑剔你。”

天璇终于留意到他的动作,轻轻推了推他。

蒋峥微微一笑,顺势放开她。

“其他呢?”天璇忍不住追问。

蒋峥:“你失忆,忘了人忘了事,变化自然有一些,没以前爱说笑了。”柔声安慰:“这正常,慢慢就好了。”

天璇悚然,竟是连暴露的可能都不顾了,坐直了身子反问:“你们就不会觉得我奇怪吗?与以前不一样吗?”

蒋峥笑起来:“哪里不一样,还是那么娇气,一不高兴就躲人。”

哪里不一样?

这世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每个人都有特有的小动作,口味、爱好。

一开始她连吃饭都小心翼翼,唯恐吃了原主不爱吃的东西被怀疑,拐弯抹角的打探原主口味,然后发现两个人爱好几乎…一模一样,爱吃海鲜,爱浓油赤酱。为此还松了一口气。

她穿衣打扮上很少发表意见,怕露马脚,可每一次谷雨她们给她准备的都是她喜欢的风格。

她喜欢在栖星院的紫藤花架下看书,她们说她以前就这样。

她看书的一些小习惯,她们也说姑娘还是和以前一样。

她们一句又一句您以前就这样,和以前一样…无人觉得她一些行为奇怪,就像她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经史子集,琴棋书画,诗酒茶花,这些她从前几乎没怎么接触的东西,稍一学就能会,还可以说是身体本能,那这些怎么解释。

这一个又一个的疑点,都被她当成巧合,不及细想也无暇多想,如今放在一块再看,只觉细思恐极。

这些是她自己二十多年养成的习惯,不可能受到原身丝毫影响。

她和原身的小习惯几乎一模一样?天璇脸色越来越白。

沈凛、刘氏、沈天枢、蒋峥,便是她身边的白露谷雨都是聪明人,他们都没她对产生过怀疑,起码她没发觉。

她的演技真的好到这地步,连这些人精都能骗过。若她只是个不受宠的小透明还罢,可她分明备受宠爱。

天璇轻轻抽了一口凉气,怔怔地看着蒋峥:“你真的不觉得我和以前不一样,各方各面?”

蒋峥拧眉。

天璇的心提起来。

“你以前可不会这么躲着我。”蒋峥半真半假的抱怨:“如今我稍一亲近,你就不高兴。”

天璇哽了下:“其他呢?”

“阿璇,你到底怎么了?”蒋峥扶着她的瘦削单薄的肩头,肃容看她:“你别激动,你是不是又想起什么了,慢慢说,别着急,别害怕,我在这儿。”

他的声音平缓从容,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可天璇没有被安慰到,她只觉得心乱如麻:“我,”天璇张了张嘴,又慢慢的低下头,连他都没有察觉到异样!如蒋峥这样的人可能连自己喜爱的人都分不清吗?

蒋峥见她启了启唇又归于沉默,目光一紧,见她面上茫茫无措,又心下生怜,放柔了声音道:“你不想说我不逼你,你也别逼自己,你先好好睡一觉,睡一觉醒来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蒋峥按着她的肩膀把她缓缓按回榻上,拉起毯子给她盖好:“你听话,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

她怎么睡得着,她觉得有千头万绪在她脑子里横冲直撞。忽然间脖颈处微微一酥又一麻,一阵困意袭来,不待她问什么,便陷入黑甜之中。

便是睡着了,眉头也皱着,蒋峥抚平她的眉心,将人打横抱起,安置在床上。蒋峥坐在床头凝视她的睡颜,到底想起了什么,如此慌乱?

坐了片刻,蒋峥俯身在她眉心落下一吻,替她掖了掖被角后起身。

走到外间后才出声吩咐:“这几日多留意,有事立即通报。”

白露屈身应诺。

#

天璇又开始做梦,或者说她又回忆起了从前的片段。

那时候她还不会走路,胖嘟嘟粉嫩嫩,七八个月大的模样。一容色绝美的女子摇着拨浪鼓在拔步床的另一头逗她:“宝儿,宝儿,到阿娘这来,阿娘带你去看桃花。”

“不!”特别清晰的吐出一个音,她说完就低头捏着金色九连环玩,奈何动作跟不上脑袋,就是解不开,恼得她想用牙咬。

她气恼又无可奈何的模样极大的愉悦了那女子,她掩嘴轻笑:“宝儿乖,喊一声阿娘,阿娘教你。”

画面徒然一转。

她已经是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依旧胖嘟嘟的,吃力的拿着毛笔趴在小桌子上写写写。

忽然斜刺里伸过来一张手,一把抽走她的纸,她便听见一道嬉皮笑脸的声音:“哎呦,不错嘛,我们阿璇都会造字了。来来来,这个字怎么念,什么意思?跟我说说,让我长长见识。”

其实那只是简体字罢了。

小阿璇恼羞成怒的把手上的毛笔掷过去。

至于有没有扔中,扔中了谁,她一无所知。因为天璇一脚踩空,骤然惊醒了。

一睁眼,晨光已经透光窗户洒进来,天璇愣愣地躺在被窝里发呆,七八月大的孩子就有如此清晰的记忆,还会写简体字。原身的穿越者身份确认无疑,估摸着还是胎穿。

那长大后又被她穿了,还那么巧,两个穿越者兴趣爱好习惯一模一样。这个可能性有多大?

天璇一把扯过被子蒙住头,然后往枕头上撞了撞,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她更愿意相信,所谓的原身九成九就是她自己!

这一阵她战战兢兢装失忆,唯恐被发现破绽,现在却告诉她,她就是失忆了!天璇有点懵,真的!

忽的又想起,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再也不可能回去了,她那边的亲人朋友怎么办?一想眼泪便不受控制的流下来。

听着床内传来的压抑哭声,白露和谷雨面面相看。白露对谷雨摆了摆手,谷雨止了前行的步伐。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天璇瓮声瓮气的声音从帐幔后面传出来。

谷雨带着人立刻动起来。

一番扰攘之后,天璇坐在梳妆台前,端详镜里姣好的面容,再没了之前的那种陌生感。可身份上的改变,带来心境的变化,令天璇有些找不着状态。

遮掩了一番,天璇前去请安时,大致看不出哭过的痕迹,然见刘氏目光在她脸上绕了一圈又一圈,天璇想她应该看出来了。

不过刘氏到底没有多问,而是道:“一大早冀王世子就让人送了一篓鳆鱼过来,下面人回品相上等,中午让厨房做了给你吃吧。”

天璇应了一声,她一点都不想吃。她还记着蒋峥趁人之危的事,之前她觉得自己只是旁观者,正主都原谅了,她有什么立场生气。可如今她就是受害者,虽然据他所说,这事已经翻过篇了,但是很抱歉,她失忆了!!!

看出她的兴致缺缺,连吃的都不能哄她高兴,刘氏就觉得问题有点大了,她本就怀疑阿璇这模样和昨儿蒋峥过来那一趟有关,现下是肯定了。想了想到底没多嘴,阿璇有些小性子,然人蒋峥愿意迁就愿意宠,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也就不掺和了。

第49章

请安毕,天璇去而复返,让刘氏心里一沉,不动声色的打量她。

“我有些疑惑,想问问母亲。”天璇眉头轻蹙。

刘氏心念电转,面上风平浪静,让她坐下后才缓声道:“你且说一说。”

天璇抬眼看她,笑了笑,才道:“我就是奇怪,这么多人得风寒发热,轮到我这怎么就严重到要失忆了。母亲,我这病特别严重还是有其他原因在里头?”

她一直在‘装’失忆,自然不敢去追究失忆的原因,还会刻意避开。现如今发现自己是真的失忆了,难免好奇,好好的人怎么说失忆就失忆了呢。

刘氏神色不甚明显的僵了僵,低低一叹:“也是苦了你,旁人得个风寒都好好的,偏叫你摊上这事。可再想想,幸好只是失忆,若是落下其他…” 刘氏没有说下去,反问:“好端端的,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天璇垂了垂眸,盯着芙蓉面绣鞋,轻笑:“就是突然觉得奇怪,怎么我就这么倒霉了。”

“祸兮福所伏,”刘氏道:“人没事就好,其他都是虚的。”

天璇抿唇一笑:“母亲说的是。”又问:“那我定亲前和世子就走的很近吗?”

刘氏心下奇怪,她今天怎么怪里怪气,两个问题也透着古怪:“你到底是怎么了?”心里一紧:“你是想起什么了?”

天璇点了点头,面上透着几分茫然苦恼:“我想起一点点,我和他以前好像不怎么熟的样子,我们又差了这么多岁,我怎么就跟他定亲了?”

只想起和蒋峥不熟吗?刘氏心下稍安,道:“那是你没记全了,上回不是说了,你们是在梁州熟悉起来的。你自己不也想起来了,他从马匪手里救下你,大概你们就这么熟悉起来的吧?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的,怎么就不能定亲了。”

天璇眨了眨眼,顾家那一茬,要么刘氏不知道,要么她也不想说,天璇能理解,毕竟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婚事已成定局,多说无益。若是她遇上这种情况,指不定也会选择隐瞒。

但是作为被隐瞒的那一个,经此一事,她开始不安。如她和蒋峥之间,按着她回忆起来的内容以及自己的脾气,必然有一阵关系紧张期,可在家人描述中,他们就是感情甚笃,羡煞旁人,一字不提其他。固然是为她好,可她忍不住去想,那还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被善意隐瞒的。

遮遮掩掩虚虚实实,天璇已经分不清了。她从鸠占鹊巢的枷锁中解脱,却仍然没有如释重负,彷佛被人放在了半空中,依旧无法脚踏实地。

“母亲,我想延请名医,看看能不能帮我早日恢复记忆。”天璇道,之前她抱着顺其自然的态度,能恢复最好,不能便罢。但是现在,那是她自己的记忆,她十六年的人生。何况,她知道的都是别人想让她知道的,而自己想起的只是九牛一毛,不想糊里糊涂下去,只能靠恢复记忆。哪怕希望渺茫,她也要试一试。

刘氏顿了下才道:“自然可以,信都的名医咱们都请过了,都是束手无策,我们再往外面找找。回头我就和你父亲说。”

天璇站起来做了个揖,郑重道:“麻烦母亲了。”

刘氏笑:“傻孩子。”心里幽幽一叹,好端端的她怎么对恢复记忆急迫起来:“你也不要太过执着,过去的事终究过去了,人且活在当下。”

天璇弯了弯唇角:“我省的,母亲放心,就是突然好奇了。能想起来最好,不能也无大碍,尽人事听天命吧。”古来说易行难,她身在局中,如何能不执著。

天璇正要走,就见刘妈妈面色凝重的疾步而来,看一眼她欲言又止。天璇便要告辞。

刘氏道:“说吧。”天璇也不是什么外人,且这么故意避着,徒留心结。

天璇便把辞行的话咽了回去,仆似主,刘氏向来稳重,刘妈妈也历来四平八稳,天璇第一次见她这模样。

“老夫人让人去砸了毕女师的屋子。”刘妈妈的表情一言难尽,简直不知道沈老夫人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天璇:“…” 生怕别人不知道沈妙娇想害毕绣莹不成结果害了自己的事情吗?还有她们哪来的脸去怪毕绣莹。

饶是刘氏都惊了惊,憋出两个字:“胡闹!”

“人没伤着吧?”天璇忙问。

刘氏也想起来,都被沈老夫人气糊涂了,连忙看向刘妈妈。

刘妈妈道:“毕女师和毕姑娘见机不对从后面避走了,那些人找不到人只好砸了屋子。听描述,气势汹汹,原该是奔着人去的。”府里西南角专门辟出几座院落安置少爷姑娘们的先生及其家眷。

刘氏气得手抖了下,欺人太甚!

“赶紧把毕女师她们接过来,要是静安堂的人敢找上门来,给我打出去。”说着,刘氏站了起来,面容端肃:“我要找老爷子评评理去。尊师重道是家训,老夫人这样做,让各位先生怎么想我们沈家,从此以后谁敢来授课。”毕女师是沈家大房几位姑娘的乐理女师,光天化日之下被欺欺辱至此,若是她不讨个说法,大房也别出去见人了。

更不用说沈老夫人去砸场的理由,害‘人’反害己,还要怪那个被害的‘人’!这样的蛮不讲理,实在是极大的挑战了素重规矩礼仪的刘氏底线。

惊怒交加的刘氏走了,留下大开眼界的天璇久久回不过神来,真是活久见,世上还有这样的家长。

沈老夫人脑回路到底这么长的。

其实沈老夫人所思所想无外乎让沈妙娇气顺,哄沈妙娇高兴。因为谢伯墉的事情,沈妙娇怨她恨她厌恶她,就连沈老夫人自身也怨自己恨自己厌恶自己,都是她招来这么一门亲事,害苦了女儿。

沈妙娇不肯原谅她,沈老夫人哭的肝肠寸断,满心的愧疚和心疼泛滥成灾。沈妙娇要拿谢伯墉和毕绣莹撒气,谢伯墉在沈老爷子手里,下场可想而知,老爷子年轻那会儿就是个手辣的。

那她就拿毕绣莹给她出气,要不是还有一丝理智,真要听了沈妙娇的话把毕绣莹弄进勾阑里。只要沈妙娇高兴,打一顿毕绣莹算什么,无依无靠的孤女寡母,她还打不得她们了,便是打死了又有什么要紧。

不一会儿,毕女师和毕绣莹便被人带来了,身后还跟着闻讯赶来的沈天珝,沈天珝气得满脸通红,见了天璇差点没哭出来:“三姐,祖母怎么能这样,青天白日的就打砸别人屋子。”

天璇看一眼面带忧色的毕女师,脸色晦暗的毕绣莹,不免同情毕绣莹,祸从天降,摊上这一对母女,遂道:“母亲已经去找祖父了,祖父不会让祖母这么胡闹下去的。”又上前对毕女师道:“毕先生,毕姑娘,对不住,让你们受惊了。”

毕女师扯了扯嘴角:“三姑娘言重了。”寄人篱下还能如何,自从毕氏亡于兵祸,这种事遇到的还少了。落地凤凰不如鸡!

“是不是因为那次风筝的事情,七姑姑她被禁足气不过就拿绣莹姐撒气。”沈天珝突然叫起来,跺着脚:“肯定是这样,七姑姑最是睚眦必报。”

关于无涯楼的事,沈天珝一无所知,毕竟她才十一岁,怎么可能和她说这些腌臜事。

毕女师也是这么想的,否则还能是为什么,毕绣莹被警告过,遂她连母亲都不敢说。

毕绣莹却是知道的,她低着头,盯着丫鬟端上来给她压惊的热茶,看着琥珀色的茶水中起起伏伏的茶叶。

她想不明白,她错在哪?她错在没有按照沈妙娇的设想被谢伯墉糟蹋吗?错在因此让沈妙娇自食恶果失了贞吗?

她阖了合眼,错在她们母女无依无靠似浮萍,遂只能任人糟践。

眼前突然出现一方锦帕。

毕绣莹的视线顺着锦帕沿着那只莹白如玉的手上移,对上了天璇关切的目光:“擦擦眼泪吧!”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湿了眼眶,毕绣莹低声道谢,接过锦帕侧脸拭泪。

天璇看她眼泪越擦越多,一时又觉任何安慰之词太过苍白无力。毕绣莹何其无辜,然而便是沈老爷子出面惩戒,也不可能给她一个真正的公道。

说白了就是她和沈老夫人和沈妙娇的之间地位太过悬殊。

若是沈妙娇差点害了的是牡丹花会上任何一个姑娘,亦或者是沈家其他姑娘。便是沈妙娇自食恶果了,看这姑娘家里会不会善罢甘休?更别说沈老夫人还敢打上门替女儿出气,对方不打上门就是万幸。

沈老夫人和沈妙娇肆无忌惮的底气来源于沈氏,而她也姓沈。

这一场闹剧以沈老爷子把沈老夫人和沈妙娇,以调养为名送到了郊外别庄落幕。至于毕氏母女处,沈老爷子令刘氏安抚了一番。

沈老夫人母女俩在当天申时三刻被送出府,天璇还随着刘氏去送了送。

她半白的鬓角一片灰白,不知是不是天璇的错觉,沈老夫人脸上的沟壑似乎突然深刻起来,就像一夜之间被人硬生生往内推了一分。

她双唇紧抿,冷冷的扫视一圈前来送行的孝子贤孙,目光在刘氏身上驻留片刻,留下一声冷笑,上了马车。

坐定后,沈老夫人望着隔间内昏睡不醒的沈妙娇,强装出来的镇定瞬间土崩瓦解。娇娇一听要被送走就歇斯底里闹着不肯去,最后沈老爷子命人灌了安神药。

以前,老爷子怎么舍得!可现在…老爷子已经厌了她们母女俩,这可怎么办!

马车驶远,众人便回府。

天璇一只脚刚跨过门槛,就听见有人喊:“冀王世子。”

天璇差点崴了脚,在旁人善意的笑声中回头。便见如血残阳下,他骑在黑马上渐行渐近,剑眉凤目,鼻正唇薄,使人望之俨然。

众人纷纷与他见礼,蒋峥下马又见过刘氏。众人十分知情知趣的先走一步,徒留下低眉敛目的天璇。

蒋峥看着她,嘴角含笑,语气柔和:“还在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