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顾吾,虽然那句话深合褚未染之意,为了安抚沈醉,也只好拿他出来祭旗了…

作者有话要说:枕函香,花径漏。依约相逢,絮语黄昏后。时节薄寒人病酒,铲地梨花,彻夜东风瘦。

掩银屏,垂翠袖。何处吹箫,脉脉情微逗。肠断月明红豆蔻,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

——纳兰性德

47【水龙吟】

湿冷的天气除了让人瑟瑟发抖,也让某些人的心情变得晦暗。

据闻,秦副局长日前亲自带队南下,将正在某地培训学习的前任副局长周立为在驻地抓捕。此消息一经披露,引起的风波不亚于那场远近闻名的“扩大会议”。背后牵扯出来的枝枝杈杈也很让参与抓捕的行动小组成员兴奋。

顾吾是那种爱凑热闹又爱打听的主儿,尤其事关表姐的终身大事——也不知道他老人家从哪儿把这两件事给扯上关系的!——

消息还没有在官方渠道得到证实,顾吾就兴冲冲的跑来沈醉这里打探虚实。

“阿醉,听说那位周副局长连一天都没坚持过去就招了?”顾吾来在书房不肯走,把正在审核卷宗的沈醉烦得不行。要不是考虑到桌上的电脑和文件太重要,她绝对会立刻、马上、rightnow一巴掌拍过去!

顾吾历来皮实,只要沈醉不给他动真格的,他基本都会无视她的拒绝和抗议。拉过一只脚凳,他笑嘻嘻的套词儿,“哎,那位秦副局不是你师兄吗?所以阿醉尼肯定知道内部消息的哦?”

沈醉晃晃被他唠叨了一早上的昏昏沉沉的脑袋,无奈长叹,“阿吾,你的好奇心能不能不要这么广泛?”一大早就过来找她,她又不是包打听,什么都知道?

“咦,这怎么就是好奇心广泛了?”顾吾不服气,“这件事跟我有着直接紧密迫切的联系,不能不问呐!”

“什么直接、紧密、迫切的联系?”沈醉瞪大眼睛,不是吧,人家警察抓该抓的人,关他老人家什么事体?

“怎么没关系?”顾吾扳着手指头一样样细数,“你看啊,我现在被老大仍在这儿做苦工,前提条件就是要配合咱们褚书记的工作。所以,秦副局长早一天把该抓的人都抓回来,褚书记的工作就早一天结束;褚书记的工作就早一天了结,我就能早一天结束流放;我早一天回到大本营,就有机会早一天见到老大的秘书小姐…”

“行了!”沈醉投降,把左手支在额头上连连叹气,“说吧,你要问什么,我保证知无不言。”

这个顾吾,要是没人拦着他能一直给你数到天黑,用他独具一格的强大逻辑向你证明——如果他不能知道想知道的事,后果绝对是严重的,打击绝对是毁灭的,她的罪过绝对是大大滴!

“呵呵!”顾吾乐呵呵的收拢手指,才掰了3个理由而已,阿醉的耐受力越来越差了啊…

“先从秦副局这次的抓捕行动说起吧,把你知道的都说给我听哦!”

“知道了——”

秦澍葆这一次的行动严格贯彻了保密纪律,所有跟着他南下的组员到真正抓捕的前一刻都不知道这次行动的目标任务是谁。

顾吾要听的东西,沈醉知道也不多。

沈醉是从褚未染那里了解的情况,周立为当了十几年的副局长,在公安系统内部人脉扎实,如果在本地抓捕,难保不会有人通风报信。所以,秦澍葆特意选了他赴外地学习的机会,抓捕后也没有立即押回本城,而是直接在当地突击审问。

让众人没有想到的是,身为一个有着20多年警龄的老刑警,周立为的心理防线竟然很轻易就被攻破,意外的收获让大家喜出望外,难免就松懈了消息的封锁,人还没回到山城,消息已经不胫而走。

“你那位秦师兄不是姑父的得意弟子么,怎么这么不小心?连我都能得到的消息,还怕那些人不知道?”那个周立为也真是,是不是亏心事做多了?不但交待了自己许多受贿和违法的问题,还把很多死党的龌龊事也给揪了出来。

“这个嘛…我也无可奉告。”沈醉对此也很不解,以秦师兄的缜密和细致怎么可能犯这么不专业的错误?她当时质疑褚未染,却被他虚晃一枪,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因此对于顾吾的问题,她也没办法解释。

其实不只是顾吾,相信很多该知道的和不该知道的人,都已经知道了。被周立为供出的犯罪事实还不算多,但牵扯不小,尤其是在山城几乎街知巷闻的“红楼”,也在被牵连的范围之内。

据说周立为及相关官员所收受的贿赂当中,很大一部分来自“红楼”。不但有现金和分红,还有“实物”贿赂。这些头顶国徽的人民公仆,就是这么跟黑社会沆瀣一气横行无忌的,难怪以前的打黑行动会“越打越黑”!

即便这样,周立为他们居然也能升官的升官、得奖的得奖,一边跟黑老大称兄道弟拼命捞黑钱,一边还把自己包装成为民除害的英雄,真是无耻!

“嘿!无耻的不只是姓周的吧?”顾吾吊儿郎当的翘起二郎腿,手指一下下敲打着桌面,“那些收了钱的、没收钱的,谁敢说他们跟那帮人没有一点牵连?多少而已!就是那些上面派下来的钦差大臣们,大概也没有谁是清白的!不过是追不追究、追究多少的事儿罢了!”

沈醉斜他一眼,点头,“阿吾,你没去干刑警,可惜了——”

顾吾的手指一顿,嘿嘿讪笑,“表姐过奖、过奖了…”他当然记得初中毕业时候的糗事。

那时候,他跟家里绝食两天非要上警校,爸妈都拿他没办法。沈醉刚好过来,得知这件事情后,只闲闲一挑眉,说了句“什么时候能打赢我,再说上警校也不迟”。后面的情节很简单,他乖乖出来吃饭,此后再不提“上警校”这件事。

为这事儿,不光是他爸妈,还有各位伯父伯母和堂兄,一起笑话了他整整一学期,直到高中开学才算放过他。

顾吾陪着笑,絮絮叨叨又问了些细节,沈醉奇怪,“小五,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给我说实话!”

“我、说的都是实话啊…”他嘴硬。不过虚张声势的本领毕竟不如实战经验丰富的沈醉,话里还是有点露怯。

“好吧。”顾吾耷拉着脑袋,小声嘟囔,“嗯…是姐夫、呃,是褚书记让我过来跟你说说话,那个…安小慧的事怕你多想。”

你说他容易吗?这俩人腻乎的时候当他是眼中钉,冷战的时候当他是通信员,就连表示一下关心,也要让他来当炮灰,他招谁惹谁了?

沈醉眉毛微微一跳,眼神儿有点飘忽,对着顾吾“唔”了一声,扭过头去。

安小慧这几天被请去协助调查,早就不在她的公寓住了,昨天听到消息后,心里确实又难过了一阵。

说起来,安小慧之所以能有机会刺探到他们的内部消息,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如果不是她心软、没加防范,对方根本没这个机会。虽然褚未染和秦师兄都说没多大影响,还计划着利用她传递假消息“请君入瓮”。

可沈醉很清楚,即使是最初被泄露的那几份文件,对全盘计划的影响也是不容忽视的。至于这一次,她不确定是不是秦师兄故意为之,但就算后来真的利用了安小慧,也不能掩盖由于她的疏忽造成的麻烦。

“阿醉,别想太多。”顾吾不再嬉皮笑脸,过来拍拍她的肩,安慰道,“你看,你们家褚书记多贴心呐,自己腾不出功夫来,就派小舅子出马,嘿嘿…”

“你瞎说什么!”沈醉伸手砸过去,顾吾早就防着她,自然不会被她打中。就在他还想在调侃几句的当口,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这个时候,会是什么人找你?”

沈醉摇摇头,拿起听筒。她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再偶尔问上一句“交什么名字”、“几个人”,听得顾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等她放下电话,一迭声的紧着问,“谁呀?什么事?”

沈醉的神色有点变幻不定,沉默了片刻,看一眼顾吾,平静的解释,“秦师兄他们查封了‘红楼’,有人指名找我过去。”

“找你干什么?”顾吾满头雾水,查封娱乐场所,谁会找她?还指名?

沈醉不屑,“当然是做律师,你以为做什么?”

“呃…”顾吾傻眼。好吧,她是律师,他不是…

可是,他的担心也不是完全多余。试想,能在那种地方被拘走的会是什么好人?怎么会跟沈醉有牵扯?

“我陪你去!”

“你陪我去干嘛?”沈醉似笑非笑,上下打量他两眼,“人家请我去保释他,你跟着我做什么?”沈醉啧啧嗔他,“难道是、保护我?就凭你的身手?啧啧…”

顾吾被堵了个大红脸,他的身手实在是…呃,不怎么样。可是,未来姐夫下了令他也不敢违抗啊,不然褚未染在顾老大的面前参他一本,他还不吃不了兜着走?

“那个…我帮你拎包!”顾吾豁出去了,律师跟班儿咱也干!

顾吾的手脚极快,抓起桌边的公事包就蹿了出去,气得沈醉在他身后干跺脚,“臭小子!回来!”她欲哭无泪,这家伙怎么尽长年纪不长脑啊?

“我的东西都没装进去,你把包拎走了干嘛——”

市局里一如既往的忙碌,尤其今天刚撬了“红楼”,押回来的嫌疑人有几十上百号,几乎所有审讯室都爆满。

沈醉走到一间审讯室外,推门前突然转身问一直跟在身后的顾吾,“阿吾,这里面不是你能呆的地儿,秦师兄的办公室在二楼,要不你先去他那儿呆会儿?顺便…也可以请他帮你答疑解惑一下!”

顾吾挠了挠头发,暗想秦澍葆那张“加强型”的冰山脸,不由自主的抖了抖肩膀,“那个…我在外面等你!”一转身,贴着墙根儿溜了。

沈醉暗笑,摇摇头,推门而入。里头坐着的果然是熟人。

“沈、沈律师。”为首那人见沈醉进来,搓了搓手,打了声招呼。他身后的小跟班儿立刻瞪大了眼睛,他家老大可是有名的“爆炭”,现在居然对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和声细语,这、这个沈律师到底是啥来头?

沈醉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把公事包放在脚边。审讯室里一时鸦雀无声,都刷刷的等着她开口。沈醉瞥一眼那伙儿人,对审讯的干警点点头,“方占奎是我的当事人,我现在想保释他们出去。”

沈醉在市局里进出得也算熟了,审讯室里的干警见了她态度也很恭敬。虽然他们也对沈醉和这几个人的关系很好奇,可都忍着没敢问。谁都知道这位沈律师不但是秦副局的小师妹,还是褚书记的心上人,无论如何得罪不得。

手续很快办完,沈醉领着他和手下人离开。方占奎还想解释,被沈醉一挥手制止了,“方老大,不管你在上海怎么呼风唤雨,在这儿还是消停点,不然,我也保不了你!”

方占奎这次刚到没多久警察就到了,还没来得及犯什么事,算他运气好。不然,就算沈醉来了也一样保不了人。

有个小弟没眼色,见沈醉说话这么没规矩,立刻就想上前呵斥,被方占奎一巴掌给拍了回去。方老大嘿嘿干笑了几下,连忙道摆手,“不会、不会!沈律师的嘱咐我都记着呢,这次来山城就是看看几个老朋友,没别的事情的!”

沈醉点点头,目送几个人离开。刚一转身,被身后一声不响的顾吾吓得只拍胸口,“你属猫的啊?走路都没声音…”

顾吾努努嘴,“那帮家伙是什么人?”做律师接触的人三教九流都有,他能理解。可这么明显的“坏人”…难倒沈醉平时都是跟他们打交道的?

沈醉一耸肩,一言以蔽之——“当事人。”

“我知道他们是你的‘当事人’!”顾吾望天,“我想请你解释解释,为什么你的当事人会是这样的人?”

“怎样的人?”沈醉挑眉。

“摆明了不是好人嘛!”顾吾撇嘴。

“你告诉我,什么样的人才是好人?”沈醉抱起双臂,微微眯了双眼。这几年,她见多了那些所谓的“好人”做出的事比看起来凶神恶煞样的人还要恶毒。人心似海,单凭外表又怎么可能判断出善恶?

顾吾一时无语,的确,会咬人的**不会叫,商场上也不乏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就拿最近的安小慧来讲,谁能想得到那样一个看上去柔弱羞怯的女孩子,竟然是被安插过来的“内线”?也难怪沈醉会有这样的感触。

顾吾的心思一转,不怀好意的偷偷一哂,笑嘻嘻的对沈醉说道,“阿醉,话虽如此,但也不能一概而论吧?譬如说,你家褚书记算不算是好人呢?”

沈醉闻言轻轻抬起头,黑亮的双眼在顾吾的脸上逡巡片刻,轻哼了哼,“想知道?”

“嗯!”他很想知道啊…

沈醉索性抱着肩往墙上靠了靠,露齿一笑,“小五啊,褚未染怎么样我不清楚,不过,我倒是很清楚另一个人——咱家顾老大绝对是笑里藏刀的典型代表,你是不是想重温一回呢?”

顾世能一边笑着跟你共叙兄弟真情,一边毫不留情的把人压榨到最大限度,他要是去当法官,肯定是一个铁面无私的包公,铡你没商量!

顾吾只觉得后颈处凉风阵阵,关于这一点,兄弟几个就数他的体会最深,从他进顾氏帮忙的那天起就对此避之不及,“重温一回”?No!又不是什么“鸳梦”,重温个鬼噢!

作者有话要说: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苏轼

*************************

ps。关于更新

某溪之前积攒的欠账太多,目前已经焦头烂额。正所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迫于无奈某溪只好让小醉和褚书记暂时休整一下…抱头~抱头!

(众人提醒:正经一点!)嗯,好吧。最近更新会慢一些,我尽量保证每周更5k+,待手头的事情处理完即刻恢复周更1w+的速度(众人怒:这个速度也不快啦!)

闲话完毕,撒花退场~~

****************************

【水调歌头】

马上就是元旦,经过半年多时间的清剿打击,山城的市面上如今已不是当初的萧条景象。小商小贩日渐红火的生意,街边路人脸上绽放的笑容,都是对当政者所做努力的最高褒奖。

“红楼”的倒塌所引发的震动决不只是扫黑行动的一次简单胜利那么简单。

褚未染的手段不只对沈醉有效,对付心存侥幸的贪官污吏和黑社会更是绰绰有余。此前被迷惑的众人到此时才彻底认清褚书记的段数,奢望不在同一个等级的对手之间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果然只能是奢望而已。

前段时间的风吹草动,已经让一部分实力稍差和胆小怕事的人选择了撤退。舍不得放弃多年经营的几家大佬们,这会儿才知道后悔——谁也没想到,褚未染这个年纪轻轻的官家子弟真的对他们“一扫到底”,竟然连手眼通天的“红楼”都给连窝端了…

在老百姓高高兴兴准备过节的喜庆气氛里,有些人却如坐针毡。比如这会儿,傅强正和江义山在一间茶室里私下谋划。

一个新城一个天江,这两家企业合在一起就是当地地产界的大半江山。作为两大地产巨头的掌门人,江义山和傅强私交不错,而且他们之间的交往很多同行和媒体都清楚。可是,如今这个敏感时期,很难不让人好奇他们的谈话内容。

傅强把富态的身材挤在榻榻米上不太宽敞的空间里,端起桌上的茶杯,恭敬的一举手,“大哥,尝尝这茶,味道还不错。”

江义山保养得不错,年过四十仍是风度不减,比起傅强显得年轻许多。他抿了一口茶,低声赞赏了几句,论品茶,傅强确实在行,不过其它方面就不那么令人放心了。

“强子,这次红楼的事情,你还是鲁莽了。”江义山放下茶杯,瞟了一眼傅强,手指在桌面上敲打着,沉吟道,“你就那么确定,那个安小慧没被他们发现?那几个都是人精啊,会看不穿她的小伎俩?”

傅强安排那个安小慧去沈醉的身边,他是知道的,当时以为褚未染那么精明的人,肯定会起疑心,不过好在安小慧的底子白,就算他们追查也查不到什么。可是当安小慧一次又一次传回消息,傅强的手下根据这些消息一次次的避开警方的突袭,江义山的担忧与日俱增。

直到这次,傅强先斩后奏,把红楼整个拱手让人,表面上看起来是喂了褚未染一块肥肉,可暗地里,指不定就被他们算计了去!

傅强宽宽的脑门油光闪亮,他也顾不及去擦,在江义山对面紧张得冷汗涔涔,老老实实的低头不语。

“红楼”被端掉之前,安小慧传回消息,提醒他们公安可能要采取的行动。安小慧的消息很及时,傅强有足够的时间转移红楼的生意。不过,他在权衡之后,还是决定“弃车保帅”。

他让手下人把极重要的账本和资料转移,此外一切人员和营业活动都按兵不动。这样秦澍葆他们才能把当晚所有客人抓了一个“现行”。傅强此举等于是把红楼送给了褚未染。

傅强以为,这么一份“大礼”送过去,褚未染等于是把这次行动最大的目标端掉了,不但能向上峰交差,也能给群众一个交代。等风头过后他再想办法疏通一番,双方都有台阶下,自然不会再深究。

谁曾想,他这番自以为得意的算计,却让江义山劈头盖脸批了一顿。

“大哥,你不是也说过对付褚未染这样的人,必要的时候要割些肉给他?”听江义山这么说,傅强有点泄气。“我是想,这次我们送份大给过去,有了红楼撑面子,褚未染他也就适可而止了…”

江义山摇头,“你以为咱们这位褚书记,迄今为止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抓抓政绩、早点升官?”

江义山长叹,难怪他这次会被褚未染逼到无路可退,本以为傅强这几年把新城经营得风生水起,本事必定有所长进。没想到,在关键问题上还这么目光短浅…

不过,叹气归叹气,该解释的还得解释。很多事情他不方便出面,还是要靠傅强在前面打点。

“如果说褚未染之前的种种布置和盘算,不过是让我们暂时安下心,那也只是说明他还需要时间,不干轻举妄动。毕竟我们经营多年,他一个初来乍到的外来客,想一下子把我们连根拔起也不容易。”

江义山的话里带着浓浓的悔意,当初褚未染刚来山城的时候,他也和傅强一样,以为他没有实质性的威胁。结果半年多的时间而已,他们这些“老江湖”被个笑面虎一样的褚未染死死困住,再想逃脱已经十分困难。

其实,在秦澍葆向公安系统内部发难的时候,应该是他们逃脱的唯一机会。

不过很可惜,当时的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被巨大的利益遮住了眼睛,没有意识到这次大黑行动真的会给他们带来致命的打击。也许是这么多年的安逸让他放松了警惕,竟然没有保持一贯的警觉!

“算了,红楼倒也倒了…”江义山叹息一声,不管你多有钱,这世上的后悔药是没地方买的。“一个红楼,我还赔得起!为今之计,还是要走好下一步。”

傅强连忙点头,两人压低声音窃窃私语起来。

相信如果此刻有媒体记者在场,肯定会是一条爆炸性的新闻。在外人眼里风光无限的傅董,竟然会称呼平常不太露面的江义山为“大哥”!

不知道此“大哥”是否彼“大哥”?

每一个光鲜的资本家背后,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不过,媒体关注的总是成功人士在成功后的风光,至于成功之前的经历,不过是为当事人的成功增加几个光环而已。

天江虽然顶着地产公司暴利的帽子,公司形象倒是经营的不错,热心公益守法经营,领头羊的地位多年不倒。江义山平时很少在媒体面前出现,每每出现,也都是以低调谦逊的形象示人,无论公众还是媒体,对他的评价都不错。

可是对江义山这个“大哥”的称号,知道的人却没有几个。

表面上看起来,新城和天江两家公司并驾齐驱,在山城的地产业都是数一数二的企业。大家都知道他们之间有合作也有竞争,却不知道,傅强这个新城老板,其实是要听命于江义山的。

江义山的发家史其实就是一部黑道混混的成长史。傅强正是当年跟在他身边的小弟。曾经山城最大的地下赌场,都是挂在江义山的名下。依靠手下控制的势力,他的财源滚滚。不过,与其它之知道打打杀杀的混混不同,江义山时刻都想着把自己“漂白”。

当他的财富积累到一定程度之后,终于找到了机会。最开始,他经营的是像红楼这样的娱乐场所,仍然脱不开混混的背景。却给了他与各方人物结交的机会,尤其是受理掌握着权力、对财富有着强烈渴望的为官者。

通过权钱交易,江义山看到了真正“漂白”的机会。经过多年努力,他终于以地产商的合法身份“转型”成功,当然,这期间与他狼狈为奸的官员们也功不可没。

“洗白”之后,江义山自然开始忧虑之前的经历被人曝光,那段日子带给他的不只是名誉上的威胁,更有对牢狱之灾的恐惧。一个靠经营赌场起家的黑社会大哥,手上怎么可能清白?

是进是退?这个决定显然不是那么好下的。江义山和傅强两人密谋半晌的结果,是回头把所有账目重新清理一次,首先确保新城和天江的安全。

新城和天江之所以能在当地的地产业呼风唤雨,与其充裕的资金流不无关系。银行虽然看好房地产,但也是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江义山最初投资地产的资金,恰是来自经营赌场积累的财富。

当初沈醉的推断没有错,那么短的时间里做到行业龙头,而且银行借贷又很少,肯定离不开非法资金的支持。这也是江义山和傅强最担心的。一个红楼被查抄,对他们来说可能只是隔靴搔痒,根本不放在心上。

但若是对手顺藤摸瓜找到新城和天江这儿来,问题就大条了。即使是在这两家公司走上正轨之后,也没有完全脱开背后的资金链支持。不断的拿地、囤地,都需要庞大的资金来源,尤其是他们要打压同行业竞争,更需要大笔的投入。

近两年类似的资金注入已经逐渐减少,但从公司的资金往来帐上还是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想到沈醉,傅强的郁闷又深了一层。自从他跟着江义山把生意漂白以后,在商场站稳了脚跟,就开始着手洗刷旧账。无论是新城还是天江,在撇清过去的背景上都可谓不遗余力,所以他才敢让沈醉来新城上班。

敢拿出来给人看的东西都在合法范围内,从头到尾有律师跟着,不怕人来查。但不管抹得多干净,总有顾不到的地方,尤其是年头久些的事可没现在处理得利索。等到他们想回头去抹平的时候,连人都找不到了,还抹什么抹?

“大哥,账目的事我找人再抹一遍,一定不给他们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只是——”傅强捻了捻手指,问道,“那个沈律师坏了不少事,又是褚未染的心头肉,要不要…警告一下?”

“这个先不急。小心行得万年船,现在还摸不清他们到底有多少底牌,暂时不要轻举妄动。”江义山眯了眯眼睛,形势虽然严峻,但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何况,褚未染查封的只是红楼,那是他们早就划清界限的档口,就算他再有本事,也不能拿这个由头来找他们的麻烦。

“可是…”傅强有点不甘心,被江义山阻止。

江义山点着茶杯外沿,声音凉薄,透着令人胆寒的阴冷,“不用你…如果有那个必要,我会亲自动手——也好会一会那位如雷贯耳的褚书记!”

红楼被查抄之后,秦澍葆并没有象很多人以为的那样穷追猛打,反而枪口一转,把重点放在了其它行业的非法垄断上面,着重解决了几个影响恶劣的“肉霸”、“菜霸”和“路霸”。他的这番举动,老百姓自然拍手称快,同时也让傅强之类的人松了一口气。

秦澍葆的动作在安小慧传回来的消息里也得到了证实,她除了被要求在以后公诉时作为证人出席,办案刑警找她问过一些情况之外,已经不需要再参加所谓的“调查”了。

回到沈醉的公寓之后,安小慧发现可以做的事情越来越少了。沈醉现在很少回公寓,大多数时间泡在顾吾那儿,偶尔回来拿些换洗衣服,也是来去匆匆。

不过今天晚上她倒是回来的挺早,安小慧正要问她要不要在家吃晚饭,门铃叮咚,褚未染衣冠楚楚的站在门口。

安小慧神情一凛,强扯了扯嘴角,招呼一声“褚书记”。褚未染笑着点点头,径自去了沈醉的房间,好一会儿两人才一前一后的出来。沈醉出来时看见门口站着的安小慧,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嘟囔了一句“晚饭不吃了”便匆匆离开。

沈醉难得今天事情忙完得早,心情不错的她本来打算拉着顾吾出去好好吃一顿,没想到被这个“吃里爬外”的家伙出卖,从办公室出来后才发现,等在门口的原来另有其人。沈醉本来不是扭捏的人,不过现在情况特殊,她是真不想跟褚未染单独相处。

不过,褚未染何许人也?怎么可能让她轻易逃脱?借口回来换衣服,沈醉打算在家里多赖一会儿,某人等不及了也就离开了。没想到,褚未染追上楼来,还…让沈醉实在有点后悔这么幼稚的逃避。

坐在环境优雅的西餐厅,沈醉看着对面怡然自得的褚未染,默然无语。说什么?该说的都说过,褚未染的强大不是她能抵挡的,尤其是,她似乎并没有那么坚定。

褚未染一抿唇,朝她微微一笑,淡淡挑眉,“怎么,不喜欢?”

沈醉摇头,看看眼前的菜式,都是她最爱的,不用说,又是顾吾的“情报”!

“那就多吃点,我这个当书记的可不常请客,这次特地定了鱼子酱过来,你可别太扫我的面子,旁边的大厨可看着呢,嗯?”

爱尔兰的风笛缱绻悠扬,伴着他醇和的嗓音,更显诱惑。沈醉不禁微微叹气,早知道敌不过他,如今果然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沈醉干脆选择不抵抗,低头乖乖的吃东西。褚未染见状笑意更深,不紧不慢的开口,“眼看年底了,等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春节的时候我们就把事情定下来…”

“定下来什么事?”滑腻的酱料在舌尖溶化,醇醇的味道刺激着味蕾,让她的发音有点走样。

褚未染笑着给她递过香槟,“自然是结婚的事。”那语气自然得就像讨论天气,把沈醉震得差点找不到北。

“什么婚事?谁和谁的婚事?”

“当然是我和你,不然还有谁?”

“谁说我要嫁给你了?”沈醉愤怒,有他这么自说自话的么?

“唔,那么现在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