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客客气气地清了清嗓子,“秦真,是这样的,关于你今天相亲的事情,我觉得对象是我的介绍的,所以对于你俩相亲的结果,我这个中间人还是应该说两句,你觉得呢?”

“你说你说。”程大爷忽然用这么客气的语气跟她说话,还真是怪渗人的。

“既然你也同意了,那我就委婉点儿说吧。”程陆扬满意地换了只手拿手机,“赶紧把人打发了,这姓张的就别考虑了!”

哟呵,果然够委婉的!

秦真没好气地说:“干嘛干嘛,还嫌今天砸场子砸的不够啊?人张先生挺好的,怎么着就该被打发了?”

“不过是第一次见面的男人,你怎么就知道他挺好的了?秦真我可告诉你,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

“您老挑重点说行吗?”

“行,我让方凯查了一下,发现那姓张的往上数三代,家里出了个脑子有问题的。”程陆扬挺严肃的,“所以你还是别考虑他了,赶紧把他号码给删了吧!”

秦真正喝水,一口气没喘上来,那口水就呛在嗓子眼儿里了。拍着胸口咳了老半天,她又好气又好笑地问:“程陆扬你发什么神经啊?”

“我是认真的!”程陆扬急了,“发神经的是他舅公,也就是他奶奶的哥哥!”

“那跟他有什么关系啊?”

程陆扬听她一副不以为然的口气,急了,“怎么就没关系了?这证明他家基因有缺陷,指不定就遗传到他身上了,你看你脑子也不好使,多半基因也不太好,你俩要是结合了,万一生出个傻孩子那还怎么得了?”

“我呸!”秦真把水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程大爷我求求你,积点口德会死啊?你才基因有问题呢,你才脑子不好使呢!我告诉你啊,你要再这么躲在阴暗的角落里长蘑菇,指不定以后真会生出个傻孩子,这叫报应你懂吗?”

程陆扬生气了,“你这女人怎么不领情呢?我可是让方凯在办公室忙活了整整一下午才查出来的资料,这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

“我谢谢你啊!有这闲工夫,你不如多作两张图,多赚点钱,这个世界需要你,人类的欣赏水平与居住环境需要你,你怎么能把大好的光阴浪费在我身上呢?你脑子里装的可不是豆沙,是人类智慧的结晶啊,程总监你说呢?”说完,秦真把手机挂了,扔沙发上了。

可想而知那边的程陆扬气成什么样,肺都快炸了,越想越想不通,你说他做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是为了什么啊?还不是为了她?可她居然不领情!

他不也是秉承一颗负责的媒婆心,想着要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要不谁理她啊?

想不通的程陆扬又开始给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打电话,可是连续好几次都没有人接,因为秦真把手机调成了震动,塞在沙发靠垫下面,然后舒舒服服地看起电视来。

程陆扬一个人气了半天,最后气呼呼地洗澡睡觉了。睡觉以前,他还发了个短信给秦真:明天见,秦经理:)

最后那个笑脸大大的,带着一股“你死定了”的意味。

秦真睡觉以前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手机,倒在床上的时候,她打开来看,居然看见了十六通电话,统统都是程陆扬打来的。最后打开那条短信,她顿觉头皮发麻,但是关机睡觉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嘴角却高高的挂了起来。

她觉得他管得太宽了,哪怕身负媒婆的使命,也没有必要插手太多,把自己当成红娘来使,可潜意识里却又为他的多管闲事而偷着乐。

秦真觉得自己中了毒,一种叫做程陆扬的毒。

***

隔天,晴了几天的日子又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不停歇,气温也跟着继续转凉。

秦真等了一上午也不见雨停,只得还是冒雨往程陆扬的公司跑。结果还在公交车上时,忽然又接到了方凯的电话,说是程陆扬临时有事,出去见客户了,让她晚点再去。

眼看着已经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这会儿难道要再回欧庭?秦真郁闷地挂了电话,还是在La Lune楼下下了车,多走几步在马路边的奶茶店买了一杯热乎乎的奶茶,咬着吸管坐在公司大厅里的沙发上。

她每天往这边跑,保安处的也认识她了,远远地打了个招呼,她就一边玩手机一边等人。

微信上的一排头像都亮着,程陆扬的名字也在其中,她想了想,发过去一句:你回来了吗?

几秒钟后,那边回复:在路上了,怎么,你到了?

她说:对啊,到了,正无聊呢。

程陆扬:真可怜,你且等着,我会走三步退五步,迅速赶来见你的。在你给我打上十六通未接以前,我肯定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秦真撇嘴,她就知道这家伙惦记着昨晚她不接电话的事!

她很快又发信息过去:那在你飞奔回来的过程里,我们能聊聊天吗?

程陆扬说:谈什么?谈人生谈理想?

她发了个点头的表情过去。

程陆扬也回她一个笑脸:人生一团乱麻,理想是生个傻孩子的人,拿什么跟我谈?

秦真没理他的讽刺,而是认真地挑选了一个话题:这位帅哥,介意跟我谈谈你的梦中情人吗?

程陆扬很快回复:你是说以前还是现在?

秦真想了想,觉得一个一个来比较好,于是回他:以前什么样?

程陆扬的回答是:温柔善良,知书达理,长发披肩,大波浪。

秦真又问:那现在什么样?

这一次,程陆扬的速度很快,几乎就是复制了一遍上面那条:温柔善良,知书达理,长发披肩,大波,浪。

乍一看,秦真没看出什么差别,仔细一看才从最后俩字里看出了玄机,顿时爆了句响亮的粗口。

大厅里的人顿时抬头朝她投来诧异的目光,秦真脸一红,后知后觉地合上手机,不再说话。

外面的雨好像越下越大了,她喝着逐渐冷掉的奶茶,不时往外看一看。

最后一次转过脑袋去看时,她看见程陆扬和方凯一人打着一把伞从黑色的宾利上走了下来。

程陆扬是去的正规场合,穿着一身黑色休闲西服,外套的扣子解开了,露出里面那件熨得一丝皱褶都没有的挺括衬衣。他甚至还系着一条格子领带,秦真记得自己曾在那条领带上贴过便利贴,想来他最终还是默许了她的帮助,不然不会穿得这么正常。

不说话的时候,他看起来真的不像平常那个毒舌的家伙,衣着考究,手腕上还戴着一只价值不菲的表。不知道方凯对他说了什么,他偶尔抿嘴,看上去多了几分柔和。

秦真的脑袋里瞬间蹦出八个字:赏心悦目,倾国倾城。

而下一刻,她看见正朝大厅走进来的程陆扬忽然间顿住了脚步,往大门旁边走了几步。她站起身来走过去看,却恰好看见他弯下腰去把伞递给一个在旁边门面的屋檐下躲雨的残疾人。

那人的一只裤腿空空荡荡的,正坐在阶梯上等雨停。

秦真看见程陆扬弯下腰去,动作很轻地把伞塞进那人手里。她心里一跳,像是发现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忍不住往一旁的盆栽后面躲了躲。

程陆扬和方凯一起走进来的时候,她听见方凯嘀嘀咕咕地问了句:“……那伞值好几千块钱呢,总监您就这么拱手送人了?”

“反正就是把挡雨的伞而已,我也用不着了。”程陆扬很随意地说。

“那也用不着送人啊,反正他也在躲雨,再多等等就好嘛。”

程陆扬笑了,像是想起了什么,弯着嘴角说:“不管是残疾人还是正常人,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遇到难堪的时候。当对方跟你毫无关系的时候,你可以站在一旁看笑话,但要是对方是你的家人呢?你还会这么袖手旁观吗?”

方凯埋头不说话了。

盆栽后的人却顿时一愣,看着程陆扬的背影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话听着太耳熟,分明就是上一次她在公交车上帮了那位残疾妇女之后跟他说过的话。那时候的他也和方凯一样质疑她这种举动,她就不冷不热地回了他这么一番话。

可是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还记得……

秦真觉得心下一热,忍不住笑了出来。

 

第45章

秦真敲敲门,得到一句“进来”。

她推开门,看见程陆扬正往衣架上挂外套,衬衣的下摆扎在西装裤子里,更显得双腿笔直修长。

看见秦真之后,他还特别傲娇地甩了她两记白眼,“哟,不是说早就到了吗?怎么来得比我还晚?”

不等秦真回答,他又恍然大悟地补充一句:“该不会是和张先生约会去了吧?”

秦真刚张嘴,又被他打断:“哟哟,瞧我这记性,秦经理都说了,像我这种脑子里装的是脑子不是豆沙的人,应该把时间和智慧都奉献给全宇宙全人类。真是不好意思,我这人一不小心就爱管闲事,今后你多多提醒我,我肯定不会插手你俩的事——啊,对,还有你俩那傻孩子的事!”

秦真瞪眼,“你才生个傻孩子!”

程陆扬一脸惋惜,“像你一样?”

“程!陆!扬!”

被指责的人忽然间绷起脸来,严肃认真地说:“工作时间,请叫我程总监。”他还特正经地坐在办公桌后,伸出手来,“图纸呢?赶紧的,别耽误时间,不然对不起我的脑子你的豆沙。”

秦真忍了。

临出办公室前,脑子不是豆沙先生还笑容满面地对她说:“外面在下雨,记得叫傻孩子他爸来接你哦!”

秦真脚下一滑,转过头去恶狠狠地说了句:“行,用不着你瞎操心!我这就给孩子他爸打电话!”

她凶神恶煞地走出办公室,砰地一声把门关了。

而办公室里,有人笑不出来了。

***

隔了没几天,秦真意外接到了班长章钟林的电话,听说是他们班那个漂亮的新闻女主播下周二要结婚了,因为没有秦真的电话,所以特地拜托班长联系一下。

秦真八卦地打听:“新郎是谁啊?”

“就是陈涵主持的新闻节目编导,办公室恋情!”章钟林在电话那头哈哈笑,“真可惜,上回同学会的时候,我见她对孟唐热情着呢,还在想她是不是和以前一样对孟唐有意思——”

“陈涵对孟唐有意思?”

“是啊,写过情书呢,全班都知道的事,你居然不知道?”章钟林还挺吃惊,不过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顿时又尴尬地转移话题,“那个,李老师的手术很成功,你知道了吗?”

秦真笑了,“知道,手术第二天我就打过电话去问了,晚上还和白璐一起去医院看了她,一切顺利,只要慢慢修养就好。”

挂了电话以后,秦真慢慢地回想着班长的那点尴尬语气,觉得隐约能猜到他在尴尬什么。那时候的她那么喜欢孟唐,恐怕全世界都看出来了吧?

一想到婚礼上肯定不可避免地要见到孟唐,秦真就有点忐忑,上回被程陆扬那么一掺和,别说旧情复燃了,简直尴尬得心如死灰了好吗?

这么一来又想到程陆扬,秦真觉得果然她的桃花是一枝比一枝烂,第一朵虽然晚开了十来年,但至少还对她开了那么一刻。到程陆扬这可好,直接给她掐死在萌芽期,还捧着别的桃花来给她传粉,只可惜这桃花没能让她受精,反倒是大大地受了惊。

***

陈涵举行婚礼那一天,秦真穿着程陆扬替她挑选的相亲战斗服之一去参加了。

白璐开车来接她的时候,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这位小姐,请问你真的是我的朋友秦真真吗?”

秦真打开车门坐了上去,“不,我是她的妹妹秦假假。”

她本来就皮肤白,如今穿着正红色的雪纺上衣,红白格子相间的同系列铅笔裤,整个人都焕发出一种青春与活力。

白璐说:“我发现你变得不一样了。”

“变美了?这我知道。”秦真很坦诚,“穿的不一样了,发型不一样了,重点是全身上下的行头价格也不一样了。”

她开始感叹果然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白璐一边开车一边笑,“不,我说的是气质。以前的你就像是用旧的橡皮擦,棱角全被磨圆了,没有一点个性。现在的你看起来更像是削尖了的铅笔,任谁站在一旁也不敢看轻了你,怕被你好死不死扎一下。”

“你直说我脾气变大了不就行了?”

“这哪是脾气啊,这是女王范!”

秦真支着下巴仔细琢磨自己是怎么就变成白璐口中的女王范了,可思来想去,功劳也许还在程陆扬身上。

他对她说:人活一辈子,如果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按照别人的心意,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要顾及别人的感受,那你这辈子究竟是为谁而活?

好像是从那天开始,她就在他的带动下渐渐走向了为自己而活的道路。她开始跟他顶嘴,开始借着酒意在公园喊出自己的心声,甚至默许了他带她去购置所谓的战斗服。

那颗在生活的压迫下活得胆战心惊的小白菜开始慢慢地往小白杨发展,从柔柔弱弱、唯唯诺诺走向了挺直腰杆做人的今天。

因为她还记得程陆扬在电梯里对她说的话:你要记住,没有什么人是你配不上的。

***

婚礼酒宴来来回回也就那么个样,司仪在台上先煽情,然后对着新娘新郎煽情,再然后把父母请上去一块儿煽情,最后新娘和老人们哭得稀里拉花啦地抱在一起,新郎就特别懂事地许诺自己会好好照顾新娘一辈子,誓言完了,全场饿得要命,最终煽情着开饭。

秦真也参加过不少婚礼了,每次都无一例外地被这种煽情的场面给弄得心里热热的,看见大厅里礼炮漫天、道旁烟花盛放的场景,她还忍不住唏嘘感叹地抹了抹眼睛。

再睁眼时,她看见旁边那桌有个人目不转睛地瞧着她,然后慢慢地走到了她旁边的那个空座旁边,“我能坐这里吗?”

她和白璐同时开口:“可以。”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