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罪连环2:死亡名单上一章:第 5 章
  • 罪连环2:死亡名单下一章:第 7 章

  程璇璇认准了李文璧,见她要走说啥也得跟着。但是,不管从安全还是程序的角度,孩子都必须跟“打拐小组”一起。李文璧好说歹说,答应回家后就去看她,又让程璇璇记下她的电话,才总算脱身。

  周小娟再次见到李文璧,心情一片大好,拉着李文璧的手感叹唏嘘了一阵,才说:“真是想不到!这么快你就把事办成了!”

  李文璧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红着脸说:“其实我是记者不假,但也没全说实话,其实我和那些警察一伙的……最近市里成立了打拐专项小组,我这次就是专门跟着小组采访的。他们行动失败后,我听说这里能求签算卦,就寻思上来给我男朋友求个平安符。这不就……所以,这事是我应该做的,真的没什么!”

  “哦?还有这一层,真是想不到,想不到!”周小娟诧异了半天,才缓过神来,笑道,“所以我说这真是一桩善缘啊!”

  “是啊!”李文璧笑道,“周阿姨你放心,在村民那里,刘组长也撒了个善意的谎,说了学生采风的事,把你给撇清了。”

  “善哉!”周小娟感叹道,“看来谎言有时候也能结善缘。”

  至此,孩子也救了,周小娟这里也交代过了,李文璧心里一片踏实,提出要走。

  周小娟一听她要走,执意挽留。

  李文璧想想也是,既然和周小娟有缘,成全了一桩善事,还顺利完成了采访任务,留一晚也不为过,再说天色已晚,没必要赶得那么累,于是就同意留下来。

  周小娟了却心事,心情大好,忙前忙后拾掇起晚饭来。庙里后院种着不少时令蔬菜,她很快就做了一桌子,虽说全是清淡素菜,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接下来两人落座,边吃边聊。人逢喜事精神爽,两人的话题也越来越多。

  一顿饭下来,李文璧才知道周小娟的丈夫叫蒋斌,是省医学院附属医院的副院长,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叫蒋艳艳,二女儿叫蒋素素。

  说起蒋素素,周小娟一脸愁云。

  “哎!我这个小女儿不随我,随她爸,心肠刚硬。真是操碎了心。这次来,告诉我她才堕了胎,趁着休养身体的空,给我带了些东西过来。哎,堕胎即杀生,也是一大恶孽!”

  李文璧无言以对,只是觉得蒋斌这个名字听起来耳熟,但又记不起从哪里听过。

  她陪着周小娟感叹一番,说:“我真佩服您专门到这里当居士,真是一心向佛啊,我可做不到这个。”

  周小娟和善地笑笑,说:“多年前在家我就吃素礼佛,确实早有出门做居士的念头,但能来这里,也不全是因为那个多年的念头。”

  说到这,周小娟见李文璧也吃完了,起身一边收拾一边说:“好了,我该做功课给施主回向了。”

  “施主?谁啊?我吗?”

  “不是的,是我的恩人,”周小娟善意地说,“我做功课的时间有点长,你要觉得闷,可以随便走走。”

  “恩人?好吧,不用管我。”李文璧笑道。

  周小娟冲李文璧点点头,转身进了里屋。

  外面月明星稀,空气凉薄。

  李文璧出去透了透气,趁着空给秦向阳打了个电话,先说到庙里上了香,又把白天的事大体说了说,但没具体讲被救孩子的名字,言语之间颇有成就感。李文璧得知秦向阳在处理命案,嘱咐了对方几句。

  挂断电话,她在小院子里走了几圈,直到觉得有点冷才转身往回走。一进屋,她就听到周小娟抑扬顿挫的念经声音。

  这可比祷告麻烦多了!她嘀咕了一句,坐不住,悄悄走过去透过门缝往里瞅了瞅。

  门内亮着灯,周小娟背对着李文璧,盘腿端坐在蒲团上,口中念念有词。周小娟正前方摆着张香案,上面点着香,放着几盘小点心,香案最中间竖着个长方形木牌。

  李文璧仔细端详那个木牌,怎么看怎么觉得那像个灵位。

  难道她有亲人过世了?李文璧再次端详,却发现它上面是空的,一个字也没有。

  咦!灵位哪有空白的?这倒很少见。李文璧想起来周小娟刚才的话,暗道,难道是她说的那位施主的灵位?

  周小娟做完功课,站起来慢慢活动身体,见李文璧站在门口,不以为意,打开门示意李文璧进去。

  李文璧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了声抱歉。

  屋里熏香缭绕。

  周小娟开了窗户,转身笑着说:“没什么,这就是日常功课,不是什么秘密。”

  李文璧点点头,随意往床沿一坐,问:“周阿姨,你这香案上摆的什么?”

  “灵位。”周小娟言毕,一脸平和。

  “那怎么没有名字呢?”李文璧难掩内心的好奇。

  “这就是我说的那位施主,只是,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不知道名字,那你做功课怎么回向?”

  周小娟一听这话笑了,说:“问得好!其实只要心里有他就可以了。人哪,该常怀感恩之心!这么多年了,我一直为施主积累功德,一天也不曾倦怠。”

  “这么久?想不到周阿姨还是个有故事的人。他一定为你付出很多吧?”李文璧的八卦本色又上来了。

  周小娟微微颔首。

  李文璧见她不言语,沉不住气了:“这么多年不间断,给一个无名施主做功课,要不亲眼见,简直不敢相信。这天还早,你就讲讲吧?我保证不出去乱说。”

  周小娟见李文璧那好奇的样子,笑了。

  “哎呀,你也讲了,咱们这么有缘。”李文璧继续催问。

  周小娟修持多年,本已心静如水,没有太多倾诉欲望。但李文璧帮她成就了心事,救出了孩子,这确实算得上缘分。她知道李文璧心性纯良,好奇也是因为职业习惯所致,便想,也罢,这长夜漫漫,这么个城里来的姑娘,叫她如何早睡?权当故事聊聊,打发时间吧。

  想到这,周小娟又取出个蒲团,轻轻拉起李文璧,让她坐到蒲团上,然后自己坐了另一个。

  两人在香案前坐好,周小娟才慢慢说道:“刚才你说他一定为我付出很多。嗯,他只是给了我一个肝。”

  “啊!他把他的肝给你了?捐献吗?你以前肝不好?”李文璧心直口快,冒出来一连串问题。

  周小娟拉着李文璧的手,说:“这本是私事,这些年来我没对任何外人说起过。你我有缘,看你有兴致,那就讲一讲吧。”

  “太好了!”这冬日长夜本就枯燥,这下好了,有故事听了,李文璧很是迫不及待。

  “其实说起来也简单,”周小娟轻叹一声,道,“1998年,我查出得了肝硬化,恶化得很快,后来到了非换肝不可的地步。”

  “嗯。怪不得你后来礼佛吃素,吃素是好的,脂肪摄入少,肝脏压力小,好着呢!”李文璧说完,才意识到打断别人很不礼貌。

  周小娟早已修得心性平和,等李文璧说完,才含笑道:“是啊,吃素百般好。当时我命在旦夕,知道这些也晚了,这就是命。我老公蒋斌呢,是个外科医生,当时还兼着他们医学院的老师。他不信命,说一定能治好我。治好,就得换肝脏,可谁愿意把肝脏给我?当时,咱们国家器官捐献率非常非常低,嗯,现在也不高,上哪儿弄肝脏去?我就想,还是算了吧,认命,也不住院了,干耗着没用。”

  周小娟顿了顿,接着说:“后来有一天,不知道蒋斌从哪弄来个肝脏,之后才有了现在的我。就是这么个事情。”

  “一定是他找到了愿意捐献的人,你不会问他是谁吗?”

  周小娟微皱眉头,说:“事情的蹊跷就在这里。后来不管我怎么问他,他都不吭声,只说他肯定没违法,我没必要知道。可是当时,就连给我换肝脏的手术,他都做得很隐秘,去的不是医院,而是个私人诊所。实际上也不是诊所,这点蒋斌后来承认了,那是他租的一个地方,里面只有一些简单的手术器械,配着些相关必备药品。”

  李文璧凝神倾听起来,顾不上插话了。

  “我问他为什么要去那里做手术?他说那个肝脏捐献的相关手续不全,当然不能去医院,而我的病情再也不能拖,只能事急从权。”周小娟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蒋斌这些话漏洞很多,如果是正常的捐献肝脏,那怎么会手续不全呢?还有,他给做手术的地方,肯定是提前就租好了,就是说,他一早就没有在医院给我做手术的打算。这说明什么呢?”

  说到这,周小娟的眉头慢慢凝重起来。

  李文璧也皱着眉说:“你怀疑那个肝脏来路不正?”

  周小娟点点头叹道:“如果肝脏来路不正,那就等于我间接害了一条性命,这真是天大的罪过!”说到这,她一直平和的语气才有了明显的波澜,“这些年来,我心里一直背着这个天大的包袱,压得喘不过气来!只能在佛前求得一丝解脱!哎,真相虽无法验证,但我并不糊涂。”

  “听你这么说,我也觉得很可疑!这事,要真是牵扯到一条人命,那可真就……真就太惨了!”李文璧捏着自己的手心说。

  “是啊!所以手术后,我才日日参禅,后来干脆找到这里,一心做起了居士。一来,为供肝脏的施主积累功德;二来,减轻一些自己的罪孽。蒋斌如果有罪,也是因我而起。一切罪责在我,阿弥陀佛!”

  “您这么说,实在是让人敬佩!”李文璧由衷地说。

  “这没什么,一切皆因果。蒋斌如果有罪,我的确是他的因。”

  李文璧低头琢磨了一会周小娟的话,说:“我觉得不对,阿姨你也不必太过于自责,什么都自己扛着。蒋斌如果有罪,那根子上的因,还是他自己内心的执着,你的病情,只能算个外因。”

  周小娟一听这句话,满面欣喜地望着李文璧说:“是了,是我太迷于自心了。真想不到,你小小年纪有这种觉悟。你与佛有缘啊,丫头!”

  “不,不!”李文璧赶紧摆着手,说,“我也就是局外人,小小地分析一下。我喜动不喜静,适合到处扑腾,偶尔进庙里烧个香可以,天天老老实实参禅可受不了!”

  “世界这么大,你想慢慢吃,是不是?”周小娟也跟着调侃了一句。

  “嗯,是这么个意思。人生这么短,喜怒哀乐这么多,一一品尝也是修炼,和临阵脱逃比起来……啊,不是,不是,我不是说你!”李文璧自觉语失,连连摆手。

  周小娟毫不在意,发自内心地笑了一会,又敛容道:“尘归尘,土归土,各自因果各自受吧。只可惜这么多年过去,我都不知道那位施主的名字,真是莫大遗憾!”

  “心里有就行。”李文璧说。

  “是的!”周小娟赞同地说,“也只能记得个时间,8月17日。”

  “什么?”李文璧一听这句话,登时坐直了身子。

  “8月17日啊,我的新生,施主的祭日。”周小娟说,“蒋斌给我做手术换肝的日子,不就是肝脏主人的祭日吗?”

  “8月17日!”李文璧跟着念叨了几遍,脸色突然变了,忽地站了起来,打开门跑了出去。

  “这是怎么了?”周小娟不明所以,也跟着站了起来。

  “爸!我哥的祭日是8月17日吧?”李文璧跑进院子,远远地找了个角落,打通了家里的电话。

  “是啊!这你都给忘了?”

  “我没忘!我哥当年是怎么回事,你再详详细细给我说一遍!”

  “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提起那个事?”“没什么,就是想我哥了!你再跟我详细说说好不好?”

  “哎,你这孩子!怎么想起问这个?”

  “说嘛!谁也不许难受,都过去了,就说说。”

  “这丫头,真是。1998年,你哥哥文志叫车撞了,被好心人送到省医学院附属医院。医院当时联系不到家属,但还是第一时间给咱抢救。人没救过来,但咱也得记那个蒋医生的好,他给咱垫付了相关费用,不然医院会给咱抢救吗?小时候我就对你说过,现在不记得了吧?”

  “送我哥去医院的好心人是谁?”

  “不知道,天亮后医院才联系到我。去了医院,蒋医生亲自接待我,说有好

  心人把你哥送到医院门口就走了。”

  “蒋医生叫什么?”

  “叫蒋斌,这个我是不会忘的!”

  “谁抢救的我哥知道吗?”

  “也是蒋医生。他那晚值班,主动给垫付了费用,还亲自给你哥做手术止血……”

  “再见到蒋斌,你还能认出来吗?”

  “这个,也许能,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好了,我知道了!”李文璧啪地挂了电话。

  电话那边李文璧父亲一脸茫然,搞不懂自己的闺女是什么意思。

  是夜,皓月当空,周遭一片寂静,而李文璧心里却骤然起了波涛,犹如狂风大作,整个人都跟着眩晕起来。

  父亲的话竟然能和周小娟的话对上?

  他们说的蒋斌不会是两个人吧?不,一个医院会有两个叫蒋斌的?那概率太小。李文璧皱眉暗忖:怪不得周小娟一开始说起蒋斌时,就觉得名字耳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原来父亲小时候早就提过。

  周小娟“施主”的祭日,怎么会跟哥哥的一样?

  难道是蒋斌拿了哥哥的肝脏,换到了周小娟身上?

  不一定!除非蒋斌那天只做了哥哥那么一台手术!要是他还做了别的手术呢?

  不对!到底是谁送哥哥去的医院呢?做了好事,为什么不留个名就走?怎么会那么巧,刚好蒋斌在医院,还那么好心,替人垫付费用?

  难道哥哥被撞得并不严重?会不会不是死于车祸,而是活生生被挖走了肝脏?

  哥哥是被赵楚的摩托车撞的。赵楚那晚跟张素娟约会完酒后回家,以为撞死了人,为逃脱罪责,一时害怕才跑去当了兵。他跑去当兵,张素娟给他生的孩子才没了爹。后来张素娟吸毒,孩子惨死家中,她才发疯。赵楚复员回来才策划多米诺骨牌大案……

  要是哥哥不死,赵楚也就不会去当兵,张素娟的孩子也不会死,那么,也就不会有后来惊天动地的连环大案了!赵楚和那么多人也就都不会死了!

  天哪!李文璧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头疼,手心湿漉漉的:难道眼前的周小娟身上,活生生地装着哥哥的肝脏?难道一切不幸的起点,都跟哥哥被撞之后的真相有关?

  按李文璧平时的脾气,心里有这么多想法和猜疑,一定会当面跟周小娟说出来。但这次不同,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在周小娟那无从求证,而且这次牵扯到哥哥李文志的死亡真相,搞不好背后真有刑事案件。她决定忍了,回到房间,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周小娟修行多年,心性平和宽厚,见李文璧没说什么,也不多嘴追问。

  可她哪里想到,此刻眼前这个恍若无事的女孩,除了因为自己那句“八月十七日”,心里已然多出无数可怕的想法,还凭空产生了浓浓的恨意。

  当然,李文璧这股恨意不是针对周小娟。

  如果周小娟真的被换上了李文志的肝脏,李文志又确实是死于肝脏移植,而不是什么车祸大出血,那么李文璧心里的确会一下子多出来两个词:仇人,复仇。

  这一点李文璧已经想到了。多年来,赵楚一直以为自己撞死了李文志,愧疚无比,复员后找机会认了李文璧做干妹妹,方方面面给予李家的帮助非常多。后来在赵楚临死之前,她才得知是赵楚撞死了李文志,因此一度对赵楚又恨又怜,十分矛盾,直到赵楚死后,都无法找准赵楚在自己心里的定位。而今晚的事突然就颠覆了一切,如果李文志当时被撞得不严重,那么,他的死就不再跟赵楚有关,她心里的赵楚,就又重新变回了那个可敬可爱的大哥模样,哪怕他是多米诺骨牌大案的策划者。以前,她对赵楚又恨又怜,恨的那一部分,也不敢放大。现在好了,如果李文志是死在别人手里,那么,她李文璧终于可以光明正大、肆无忌惮地恨了!不但要恨,还要复仇!

  对!一定要给哥哥报仇!李文璧心里一遍遍地强调着,直到心间突然生出一股快意。

  要想报仇,就得先弄清真相到底是什么,再找到仇人。

  蒋斌,你等着。李文璧想着这些,朦朦胧胧地睡着了。

第八章 幕后人

  烟花爆竹店起火后的第二天,一些新的调查情况陆续集中到了秦向阳手里。首先是关于华春晓和高虎孤儿身份的调查,这俩跟李志堂一样,都是孤儿,跟他们档案里亲属一栏的那个“无”相符。同是孤儿,但他们的情况又有所不同。

  据华春晓老婆蒋艳艳交代,当时华春晓十四岁,是从另一户收养他的人家里跑出来的,一个人在街上流浪,连续好几天在省医学院附属医院附近露宿,蒋斌两口子上下班注意到了他。蒋斌老婆周小娟心软,和蒋斌商量后,收养了他。这么一来,名义上,华春晓可以算作蒋斌的干儿子,后来干脆当了蒋斌的女婿。

  高虎不一样,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初中没毕业就离开孤儿院早早踏入社会。也正是由于他初中没毕业就辍学,相关学籍资料一时没能找到,也就没查到其幼年时所在的孤儿院。

  再就是李志堂,本是单身独居,相关经历应该最难查。李志堂高中学历,警方查找他的学籍档案,竟顺利查到了他当年所在的孤儿院,滨海市盘龙区崇光孤儿院。

  时间过去这么久,孤儿院里不可能留下具体的文字档案。好在退休的老院长心细,她当院长期间,历年来孩子们的合影都还保存着。老院长对当年朝夕相处的孩子如数家珍,一个个名字记得非常清楚。

  李天峰的人通过老院长,不但从照片上找到了李志堂,还意外地发现了高虎。合影上的李志堂和高虎也就十几岁的样子,依稀可见现在的轮廓。

  老院长对高虎的评价就一个字:皮。

  李志堂呢,两个字:内秀。

  在当时,这俩人处得最好。

  李天峰也挺细心,叫人拍下照片,拿去找高虎的老婆辨认。结果证实没错,照片上的人确是少年高虎无疑。

  李志堂没有亲人,也就没人能帮忙辨认年少时的照片,李天峰就叫人拿李志堂现在的照片找老院长辨认。其实这个辨认是出于程序上的严谨,实际的结论早就可以下了。

  这个意外的发现,令秦向阳很是振奋,死者之间,果然是颇有渊源的。华春晓虽然不是孤儿院长大,但跟高虎和李志堂,也一定有过人生的交集。可能是华春晓流浪期间,认识了高虎和李志堂,也可能是成年后因某种原因走到了一起。秦向阳很快摇了摇头,觉得现在考虑这些都是没有根据的,既然查到了高虎和李志堂所在孤儿院,他立刻想到了孙成茂。

  孙成茂和死者之间最可能有过的关系是什么?对孤儿院的孩子提供过帮助,或者做过义工?别的诸多可能比起这个,显然要小得多。尤其孙劲提过,孙成茂为人特别善良,平时连只鸡都不敢杀。一个善良的人遇到孤儿,或多或少总会给予一定的关注和帮助的。

  秦向阳的思路越来越清晰了,他立刻叫来孙劲,说了自己的想法。

  “你的意思,叫我去跟我母亲了解这方面的情况?”孙劲仰着头想了想,说,“可我不记得父亲有跟我提过孤儿院的事啊!”

  “1998年,甚至更久前,你才多大,记不得正常,就算你父亲没跟你提过,也正常。”

  “是的!事关重大,我这就去。”

  孙劲说完就火急火燎地走了,秦向阳拿了条提前备好的烟,按计划亲自上门“调查”程功。

  这时苏曼宁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接下来,苏曼宁说了个很有意思的情况。前些天抓到黑子后,秦向阳他们就发现,黑子的个人资产跟他从事的非法交易暴利收入不匹配,从那时起,苏曼宁就一直暗中调查跟黑子有关的银行账号的情况,但从有限的记录里,没发现大额资金的流动情况。昨天夜里,苏曼宁浏览黑子老婆刘滢的账号流水情况时,意外发现刘滢账号的关联淘宝账户里,几天前突然多出来200万元人民币。

  “这两百万元是通过刘滢的网店交易的,分几笔打入,一下子从刘滢网店订购了220台电脑,都是高配置。”苏曼宁说。

  “一下子买那么多?这事还有别的特别之处吗?”秦向阳摸着鼻头问。

  “有!”苏曼宁清了清嗓子,说,“从网上一下子买那么多电脑,本身不算特别。可刘滢的网店很普通,不是那些大品牌旗舰店,平时流量很少,平均起来,一个月也卖不了几台,你想,谁买两百多台电脑会找那么普通的网店?根本说不过去嘛。”

  “是的,这就有意思了。买家是谁?”秦向阳问。

  “是个私人账户,叫黄少飞。经了解,黄少飞是飞虹网络公司的老板。但他买这么多电脑,应该不是给公司用的,否则应该会用公司账户走账吧。这个黄少飞,还经营着一家比较大型的‘网咖’。”

  “‘网咖’?难怪买这么多电脑。那飞虹网络公司呢,是个什么情况?”

  “飞虹网络公司法人代表就是黄少飞,但实际上公司是黄少飞和他老婆郝虹的,飞虹嘛,名字各取一字。飞虹网络旗下有一款软件叫‘觅觅’,很火。”说到这,苏曼宁调侃道,“你手机里应该就有吧?”

  秦向阳抱着臂瞅了苏曼宁一眼,没理会她的调侃,却道:“正如你所说,这个情况,表面看没毛病,可又经不起琢磨。要不这样,你今天去盯盯刘滢吧?去她那个电脑专卖店转转。”

  “盯她?”

  “这么有意思的情况,不盯她盯谁?难道盯黄少飞?去吧,我叫李天峰和你一块,先盯两天,看她有无异常。”

  李天峰向来不挑活儿,也乐得和警花一块出外勤。两人很快赶到刘滢的电脑专卖店附近,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地方停好车。

  店里早早就开门营业了,里面除了刘滢,还有个小伙,要么是打工的,要么是刘滢的亲戚。苏李二人观察了半天,也不见刘滢外出。店里买卖一般,半个上午的空总共有七八个顾客,只卖出一副耳机,一个键盘。

  “这能盯出什么异常情况?不是瞎耽误工夫嘛。”盯人很枯燥,李天峰靠在驾驶座上,有些不耐烦了。

  “老实待着吧,不行你就睡觉。”苏曼宁白了李天峰一眼。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接近中午。这时,店里来了两个学生模样的青年。约莫二十分钟的工夫,两个青年从店里出来了,蹲在店门口抽烟。刘滢和店里那个小伙也陆续跟着走了出来,刘滢一边走,一边跟小伙说着什么。小伙连连点头,然后从刘滢手里拿了串钥匙,开着原先停在门口的一辆皮卡走了。

  看来有生意了,这是去库房拉电脑吧。苏曼宁伸了个懒腰,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过了一个多小时,小伙开着皮卡回来了。果然,皮卡上装着电脑。苏曼宁数了数,一共四台。小伙卸了两台电脑下来,搬到店里,剩下两台在车上,然后招呼买电脑的那两个青年上车。

  看来是送货上门。苏曼宁看了看表,心里纳闷,他这取货的时间也太长了点吧?来回竟然用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按说设仓库都图个便利,谁家仓库离着门店这么远?想到这,苏曼宁心念一动,打开手机地图查找着什么。

  她查了一会,扭头对正无聊发呆的李天峰说:“要不你去刘滢店里看看?”

  “看啥?”

  苏曼宁想了想,说:“算了,还是我去的好,你去买点吃的吧。”

  苏曼宁下车整理了一下衣服,朝刘滢的店走去。

  刘滢正在吃饭,见有客人上门,起身相迎。

  “买点什么?”刘滢热情地问。

  “哦,随便看看。”苏曼宁来回瞅了两圈,问刘滢,“你这都是戴尔啊?”

  “是啊!专卖店,都是原装正品,笔记本,台式机都有。这个牌子,比你组装机肯定贵一些,但性价比绝对高。我跟你说,你到大商场里,买同样的货,那绝对没我便宜。我这还服务一条龙,免费……”

  “是吗?其实你说的那些都无所谓。”苏曼宁打断了刘滢,说,“我最近确实想换电脑,路过就进来看看。不过,我要的配置有点高,而且外置声卡、耳机、麦克风、摄像头等,这些外设也都得要好的,你这有吗?”

  “有,什么配置都有!什么外设都有,包你满意!”刘滢一边说,一边仔细打量了苏曼宁一眼,笑道,“没猜错的话,你是直播用?”

  “对!我是个网红。”苏曼宁说着,稍稍挺了挺胸。

  “网红?好!这么漂亮的妹子,你一进门我就早该猜到!”刘滢赔着笑道,“妹子,你这俏模样配上我家电脑,那绝对大红大紫!对了,直播怎么能没有布景墙呢?我可以免费帮你弄个,配上彩灯,绝对高大上!”

  “呵呵,你这买卖真做到家了。”苏曼宁也跟着笑道,“那我看看配置?”

  “这两台就是配置最好的,”刘滢指着地上的两台电脑说,“新到的货,两个学生才买走两台,固态硬盘,水冷风扇……”

  “两台?也不够啊。”苏曼宁再次打断刘滢。

  “不够?你要几台?”刘滢眼里泛着光问。

  “少说四台。”

  “有!送货的回来就去拉!而且我跟你说,就这种配置,价格上我能给你惊喜!”刘滢喜笑颜开。

  “什么惊喜?”

  “要是你买这个高配的,我敢说,跑遍全滨海,也找不到比我家便宜的!”

  “是吗?这样吧,我也不太懂,我和朋友商量一下,等我会。”苏曼宁说着走了出去。

  “咋样,有收获吗?”李天峰见苏曼宁回来了,拿给她些吃的。

  苏曼宁摆摆手,说,“一会那个送货的回来,你跟上那辆皮卡,看它去哪。”

  “为什么?”

  “甭问了,回来再说。”

  苏曼宁下了车又回到店里。刘滢忙迎上来问:“商量好了?”

  苏曼宁说:“等会你先把货拉回来,一台台都给我测试测试,要是没问题就先订下了,跟你说,我可要三包。”

  “没问题,必须三包!还是那句话,价格上,会有惊喜的!”

  先放下苏曼宁等在这不提,回头单说秦向阳。

  他打电话联系上程功,得知对方正在仓库干活,问清地方就赶了过去。

  仓库位于郊外,有七间平房大小,其中六间都打通了,里面堆着些剩货,余下一间住人,外面用围墙围着,算是个小院。院子里搭了个简易的竹架温室,里面种着不少瓜果蔬菜。

  秦向阳走进温室,探身摘了个西红柿。摘柿子时,他留意观察了一下,见那些柿子树上有些新茬,显然,这里的柿子不久前被人摘过,说明这里有人住。

  程功见秦向阳来了,从屋里出来,一边摘手套一边说:“哎呀,秦队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他见秦向阳手里拿着个柿子,就笑着说:“尝尝,味道不错,没用肥没用药。”

  秦向阳爽快地吃完,擦了擦嘴,直说道:“上次在局里,弄得太尴尬,怪我,今天登门赔罪!”说着,从怀里摸出条烟塞给程功。

  “哎!我理解,你们也是为工作,为案子。算了,屁事没有!”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人家还带着礼物来的,程功的话很是客气,先前的怒气也不见了,笑着一摆手说,“你拿烟来算怎么回事?收回去。”

  秦向阳说:“收回去行,但我可是准备在你这蹭饭的。”

  “那敢情好!中午咱喝点?”程功说着,招呼秦向阳进屋。

  “喝点就喝点!”秦向阳向来不拘小节,跟着进了里屋。

  里面地方虽不大,却也水电暖网齐备,生活设备一应俱全。秦向阳进屋扫视了一圈,在沙发上坐下。他掏出烟来,趁着低头点火的时候,特意看了看烟灰缸,见里面的烟头清一色都是一个牌子的。

  两人寒暄了一阵,程功见时间不早了,赶紧打电话要了几个菜,又拿出瓶酒,一个小场合就算摆齐了。

  “行!你这小窝不错,四周还安静。”秦向阳端起酒杯,打破了沉默。

  “凑合吧!以前呢,我一个员工在这住,后来你知道,我破产了,人就走了,有时候我就在这住,就图个安静。”程功叹了口气,说。

  “哦?什么员工?还有这待遇?”秦向阳好奇地问。

  “问到点子上了,”程功放下筷子说,“人呢,很普通,工作呢也很普通,车间、装卸、看仓库,啥都干,可人品好,一个人干三份活,从来不抱怨,不主动要求加工资。时间长了,我也就不拿他当外人了,把这地方给他拾掇妥当,他住得舒心我也省心。不瞒你说,他走前才知道我为啥破产,还主动借给我钱……你说,我能要他的钱吗?”

  “这年头还有这种人?难找。”

  “是啊!所以说,朋友不看贵贱。”程功感叹道。

  秦向阳点点头,说:“来,为你那朋友干一杯!”

  喝完酒,程功说:“我看你也是实在人,我呢,也知道你的来意,我在你那还有嫌疑呢,对吧?”

  秦向阳直起身子,盯着程功说:“说句话你别不高兴,在我这,你肯定有嫌疑,但也仅限于嫌疑,所以我才来了解那天王媛失踪的具体情况。这么说吧,李志堂、华春晓、高虎,他们三个不但都跟你有矛盾,而且都是同一天跟你产生了矛盾,此前他们和你毫无关系,之后都被杀了,你说我敢把这当成巧合吗?就算以后证明真是巧合,我现在也必须盯着你,明白吗?”

  “你这么说,我明白了。我这真是炉子翻身——倒霉!”程功叹了口气,清清嗓子说,“其实程璇璇生日那天,对我来说,确实发生了那么几件触霉头的事,钱被黑了,被连续贴罚单,程璇璇失踪,再就是你想了解的王媛失踪。问题是,前边那三件事还都有个说头,如你所说,分别跟那三个人有关,可王媛的事,它不牵扯什么具体责任人。”

  “哦?那就详细说说当时的情况。”

  “哎,其实真没什么好说的。当时我到处找程璇璇,王媛在学校,说她没见过璇璇,接着她跟我要生日礼物,哦,她生日比璇璇晚几天,提前要。叫我给她打钱,她要买个iPhone7Plus,去参加什么‘觅觅’苹果之夜。”

  “‘觅觅’苹果之夜?”听着耳熟,秦向阳一愣神,这才想起上午苏曼宁刚跟他提过“觅觅”,是黄少飞的飞虹网络公司开发的一个APP。

  “你给她买了?”秦向阳饶有兴趣地问。

  “我在医院里给她打了八千块钱,后来不就知道了嘛,她当晚就被网友骗了,不然她能闹到今天这一步?被人关到那么个地方……到现在还天天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敢见人……哎,实在不行,我得领她看看心理医生。”说着,程功的嗓门突然高了起来,“我跟你说,那个‘觅觅’就是他妈的约炮软件,那些该死的软件开发商,没一个好东西!”

  秦向阳抬头,见程功的眼神突然凌厉起来,忙问:“你了解那个软件?”

  “当然!”程功不假思索地说,“事发当晚我就了解过,是飞虹网络公司开发的,老板有两个,一个叫黄少飞,一个叫郝虹,都是些狗屁功能,祸害年轻人尤其是小女孩的!网友对它,早有公正的评价了!”

  “黄少飞?郝虹?你认识这俩人?”秦向阳的眼神也跟着凌厉起来,心说,怎么是他们?苏曼宁一早也说起过这俩人,难道不是巧合?

  “我怎么会认识他们?见都没见过!”程功见秦向阳正紧盯着自己,突然笑着说,“你一定在想我和他俩也有过冲突吧?”

  秦向阳迎着程功的眼神说:“两个人有冲突,不一定非见过不可,罗斯福就从没见过希特勒。”

  “你是说我和黄少飞、郝虹他们也……这也算?”程功紧盯着秦向阳问。

  秦向阳再次直起腰来,说:“当然算。”

  秦向阳说完“当然算”这三个字的同时,立刻想到了一件极其要紧的事:黄少飞和郝虹现在人在哪里?接下来会不会也“巧合地”被杀?幸亏自己今天来找程功,如果一切都不是巧合,但愿现在还来得及!

  想到这,秦向阳手心冒汗,立刻站了起来。

  这时,程功也跟着站起来,他好像看透了秦向阳的心思,笑着问:“之前怪我,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那么,问题来了,黄少飞和郝虹也被杀了?”

  “目前还没有!”秦向阳一把抓起外套说,“但我现在必须得走了。”

  程功看着秦向阳走到门口,突然皱着眉说:“如果一切真如你所想,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

  “另一种可能?”秦向阳转身看着程功,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算了,你走吧!”程功一摆手,说,“我有个提议,从现在起你到哪,我到哪,或者,我干脆到你们局里待着。这么一来,万一,我是说万一接下来黄少飞和郝虹也死了,我也能摆脱嫌疑,你也能想到我刚才说的另一种可能。”

  秦向阳愣了不到一秒,盯着程功说:“我不喜欢这种假设。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说,凶手一定不是你,但凶手恰恰利用了你和所有死者都有过矛盾冲突这件事。”

  “是的!”他说着走到秦向阳身边,拿出烟,两人点上,然后接着说,“你反应不慢,只不过你没站在我的位置。刚才我认同了你的逻辑之后,一直在想,凶手怎么对我的事那么清楚?他是怎么知道的?他仅仅是利用我和死者的矛盾呢,还是陷害我?”

  秦向阳立刻说:“你刚才说的另一种可能性,其实我一早就想过。但在今天我来之前,那根本无法确定。换句话说,之前,你本身的嫌疑,比你被人利用的嫌疑要大很多。”

  “那现在呢?”

  “现在黄少飞和郝虹应该还活着,所以我必须立刻走。接下来要是他俩也被杀了,那么,你的嫌疑要远远小于你被人利用。”

  “为什么?”程功紧盯着秦向阳,眼睛有点发红。

  “你喝了不少酒,至少今天你出不了门,更别说杀人了。你上车走不了俩路口,就得被交警抓住。”

  “那明天呢?后天呢?”

  秦向阳没理他这个碴,突然问:“你那些倒霉的经历,到底跟谁说起过?不管对你还是对我,这都很重要!你好好想想?”

  “还用你说?我也想知道是谁害我!我想想……”程功捶了捶自己的头。

  “行了!”秦向阳吼了一句,急道:“刚才你可不糊涂。上车,到局里慢慢想!”

  程功坐在副驾驶上,吹着暖风,两眼渐渐迷离,看着像是酒劲上来了。实际上他还没糊涂,心里正犹豫不决地琢磨着,不知道怎么跟秦向阳开口:难道是他?吕胜?怎么可能?

  这时,秦向阳正一边开车,一边忙着打电话。他一想孙劲、苏曼宁、李天峰今天都在外边,就把电话打给了局里的技侦人员,叫他们立刻查清飞虹网络公司黄少飞和郝虹的具体位置。

  很快,电话里传回消息。

  黄少飞在外地出差,今天坐飞机回来,晚上七点左右能到家。

  郝虹就远了,人在巴黎,去散心加买衣服,说是每年年底的惯例。

  买个衣服都跑那么远!也好,起码人是安全的。秦向阳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刚想给孙劲打电话问问情况,这时来电话了,他一看是李文璧就赶紧接了起来。

  “我回来了,找你有事!”

  “很忙。”

  “急事!不然能找你?”

  “急事也不行,今晚我都回不去!”

  “秦向阳!死了人你可别后悔!”李文璧说完啪地把电话挂了。

  秦向阳一听,这话可很不对头,赶紧把电话拨了回去。

  “什么情况?要死要活的?”

  “一时半会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