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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知程功走了两步,见孙劲手边的烟盒空了,就过去拿起烟盒,放到自己耳边晃了晃,接着又把烟盒伸到孙劲面前摇了摇,随后他把手那么一摊。这时孙劲发现,程功手里的空烟盒竟成了一盒满包的香烟,并且是没开封的,连牌子也跟原来的一样。

  “咦!”秦向阳也跟着孙、李二人叹了一声,不可思议地望着程功,不知道他这是玩的什么把戏。

  这时,程功的脸色还是不好看,但火气好像比刚才小了,他从容地打开烟盒,取出烟,给每个人分了一支,给自己点上火,然后声音略有颤抖地说:“实际上这包烟是我的,碰巧牌子跟秦队长的一样而已,这就是个手法。我平常喜欢魔术,图个乐子。”

  秦向阳恍然大悟,紧盯着程功,想知道他的言外之意。

  “是,我就是个做小买卖的,婚姻很失败,买卖很失败,什么都很失败!失败有罪?”程功颤着声道,“我失败,在你们眼里就得犯罪?我没资格说你们。不过在我看来,破案和玩魔术一个道理,你们别光信自己的眼睛。”

  他晃了晃手里几乎满盒的香烟,接着说:“你们看到的表象,也许只是人家玩了个手法,就跟这盒烟一样。哦,在你们这,我和那三个死者有过矛盾冲突,就成了犯罪嫌疑人?要是还有其他人也和他们三个有过冲突呢?案子要都这么破,我看你们也对不起‘刑警’这俩字!”

  原来对方是这么个意思。

  秦向阳连连点头:“说得太好了!接受批评!”

  程功轻哼了一声,说:“我真没资格批评你们!不过,你这人也算坦荡!要

  没别的事,我可以走了吧?”

  秦向阳上前一步,说:“那王媛的事?”

  “王媛什么事?我真无话可说。”程功说着,重重地把门摔到一边,走了出去。

  这时,苏曼宁正好带着蒋素素回来。苏曼宁阴着脸在前边走,蒋素素跟在后边,走起路来神采飞扬,步态夸张,像是走红毯的小明星。

  程功这一出门,跟蒋素素打了个照面,好奇地看了她几眼。

  孙劲望着程功的背影,拍着桌子道:“这算什么?来这玩了手狗屁魔术就走了?还发火?轮得到他发火?”

  “如果他是凶手,我们这么做会不会打草惊蛇?”李天峰说。

  “别做这种无谓的假设,”秦向阳说,“哪有证据说他是凶手?再说了,对蛇来说,你惊不惊它,它本身都很狡猾,不会轻易让你抓到,关键不在打了草,在我们!”

  “那怎么办?这次几乎一无所获。”

  秦向阳背过手去,狠狠地按了按颈椎,说:“明天我再去找他谈。”

  “王媛是被网友骗走的!这一点,她被解救的时候,派出所就搞清楚了!”孙劲见程功大摇大摆地走了,情绪有些激动。

  “但重要的是程功的态度!他怎么认为,只有他自己知道。万一他又迁怒于别人呢?”秦向阳说,“毕竟目前的三名死者,都集中在他母亲手术那天跟他起了冲突,如果这算是本案的规律,那我们必须要知道在程功心里,还有没有别的冲突对象。必须做这样的假设,记住,不能再死人了!这次,是我沟通技巧不对,但是,跟程功这样的正面接触,甚至上门去求人家谈,都是完全必要的!”

  “那可不可以这么认为:要是接下来再有人被杀,而被害人又被查出也是那天跟程功有所冲突,但程功却对我们隐瞒,那他的嫌疑就更大了?”李天峰说。

  “逻辑上是这样,这要以死人为代价!但是,即便如此,也只是证明了一个所谓的逻辑,而不是掌握证据!”

  秦向阳有些艰难地说完,又摇着头道:“更重要的是,华晨公寓监控里走安全通道那个家伙,通过目测和实际模拟,身高也就170厘米,可程功起码176厘米。”

  孙劲哼了一声,说:“那又怎样?如果程功是买凶杀人呢?”

  “买凶?”秦向阳瞪了孙劲一眼,说,“有买凶搞连环凶杀案的吗?就算有,他程功都破产了,哪来经济实力?”

  “这……”孙劲一时哑然。

  秦向阳理解孙劲急于破案的心情,毕竟案情跟孙成茂失踪有关。他拍了拍孙劲的肩膀,又对李天峰说:“去查查程功租的那个房子什么情况。”

  秦向阳的话令孙劲很沮丧,他小声嘟囔了一句:“不管怎样,我现在就盯着他!”

  秦向阳这边完事时,苏曼宁那边对蒋素素的问询刚开始。秦向阳在门外看了一会,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我说这位姐,麻烦你快点问!我还有事!”

  蒋素素声音尖锐,情绪略有亢奋,她扭头看了看进来的秦向阳,垂下眼皮抽了口女士烟,突然笑道:“哟,这位警官也是来审我的?看这炸毛爆炸头,我还以为是交警走错了门呢!”

  秦向阳回瞪了她一眼,走到苏曼宁旁边坐下。

  苏曼宁起身打开窗户,然后坐回去问:“你去过阮明涛老家吗?”

  “去过又怎样!”蒋素素一脸无所谓地说。

  还真是她,苏曼宁没想到蒋素素这么痛快,又问:“阮明涛在你们生殖中心保存了精液样本?”

  “你们都知道,还问我干吗?”蒋素素切了一声。

  “样本是你弄丢的吧?”

  蒋素素一听这话,猛地笑出了声,跷着二郎腿说:“早料到你们会为这事找我!我会为他那点玩意自找麻烦?幼稚!”

  “好好说话!”秦向阳冷着脸插了一句。

  蒋素素哼了一声,说:“什么叫弄丢了!实话告诉你们吧,是阮明涛自己不要了!手续上,他应该来医院签个东西。他呢,因为和我是同学,直接联系了我。我也嫌麻烦,就叫他写了个证明,签了字,说清楚他不要那份精液样本了,就这么个事。”

  “他写的证明呢?”

  “应该在我办公室抽屉里,回头你们自己去取呗。”

  “他为什么不要那份样本了?”

  “我哪知道?问他去!”

  说到这,秦向阳和苏曼宁心里其实都清楚了,一定是阮明涛先自作主张,做了精液冷冻保存,然后找艾丽谈做试管婴儿代孕,艾丽接受不了孩子生下来就没妈,阮明涛才无奈放弃了那份精液样本。

  苏曼宁整理好思绪,又问:“听阮明涛母亲说,你有了阮明涛的孩子?你俩什么关系?”

  “鬼才和那个吃软饭的软蛋有关系!”

  “蒋素素!”秦向阳突然拍了下桌子,从抽屉里拿出阮明涛的手机说,“阮明涛跳楼前给你发了短信,我有理由怀疑你和这事有直接关系!旁边就是审讯室,要不咱换个地方说话?”

  “别吓唬我了,警官!”蒋素素伸了个懒腰说,“我确实和他没任何关系。我只不过用了他的精液样本,给我自己做了个人工授精,行了吧?”

  “人工授精?”苏曼宁惊得一时合不拢嘴。

  “是的!用你们能听懂的说,就是拿注射器把精液注入我的子宫里呗。”蒋素素淡定地说。

  “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想怀孕不行吗?”

  “你这是违法的!”

  “警官,我懂法!不结婚没准生证,不代表不能偷偷人工授精要孩子!”

  “你这是私自挪用第三者精液样本,不但违反法律规定的相关程序,道德上更说不过去!”

  “谁说不是呢!我的确违反了法律和医院规定的程序!但违反的,不是刑法!你们要不要给我个民事起诉?再说,那份精液样本人家主人都不要了,我这属于利用职务便利,违反程序,我都承认!反正这事也藏不住。”

  蒋素素见苏曼宁不吭声了,继续饶有兴致地说:“对了!给你们普个法,我的确违反了国家的《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管理办法》,要是被计生办的知道,他们有权拉我去做人流。”

  说到这里,她笑了笑,接道,“所以呢,我知错就改,已经把孩子做掉了!这个结果,两位警官满意吗?”

  蒋素素这番话,把苏曼宁气得直哆嗦。

  苏曼宁顾不得自己身份,站起来指着蒋素素的鼻子说:“你太无耻了!”

  “少来!轮不到你教育我!”蒋素素针锋相对地说。

  苏曼宁深吸了口气,尽量稳住情绪,说:“怪不得前几天阮明涛从网上搜索胎儿的信息,一定是你成心告诉他的!”

  “你说对了!我还找到阮明涛老家去,把我怀孕的事告诉了他妈!”

  “然后你再把孩子做掉,去刺激阮明涛?”苏曼宁很快理清了头绪。

  “呵呵。这事对阮明涛刺激并不算大。”

  这时秦向阳咳嗽了一声,说:“你这么做,是为了刺激艾丽吧?艾丽为阮明涛付出那么多,突然查出重病不能生孩子,你利用了阮明涛的精液样本,再找到艾丽告诉她,你怀了阮明涛的孩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当时还精心准备了一份DNA报告,用来证明你怀的就是阮明涛的孩子。那么,艾丽受到的打击也就可想而知了。她一定会当面质问阮明涛。而阮明涛当时还不知道你利用了他的精液样本!这么一来,他再怎么解释,都是越描越黑!艾丽也只能有一个想法,风风雨雨这么多年,阮明涛最后还是背叛了她!”

  “你说的大部分都对!”蒋素素甩了一下头发,说,“但我当时并不知道艾丽重病。我那么做,不是为了刺激艾丽,而是通过她,去刺激阮明涛。就像你说的,艾丽一定会认为阮明涛背叛了她,那么她会把阮明涛甩了!然后我又去了阮明涛老家,让他母亲也高兴高兴,最后再做掉孩子,就这样。”

  蒋素素述说得很平静,这让秦向阳很不适应。如果非要形容一下蒋素素的话,除了歹毒,心如蛇蝎,他一时想不到别的词。他眼前的蒋素素长得一点也不丑,可那精致的外表下,究竟藏着怎样的灵魂?

  秦向阳的心情突然变得很糟糕,为什么呢?他说不清。要是眼前坐的是个杀人重犯,那么对方的陈述再怎么骇人听闻,他都能接受。可现在?她深深看了蒋素素一眼,急促地呼了一口气,说:“你和阮明涛有什么仇?”

  “切,我和他没仇。”

  “没仇?没仇你要借艾丽之手刺激他?”

  蒋素素打断秦向阳,说:“我就是教训教训他!谁叫他多管闲事,差点害死我姐?”

  “阮明涛差点害死你姐?”

  蒋素素说着,又点上一根女士香烟,轻吸了一口,接着道:“阮明涛和我姐夫华春晓关系不错,听我姐蒋艳艳说,他们有共同爱好,都喜欢生物塑化技术,他俩以前在一个生物塑化展览会上认识的。我姐呢,不让人省心,有外遇,华春晓就动不动找碴闹离婚,扬言要抓到证据,让我姐净身出户!实际上他华春晓也不干净!他算个什么东西?想让我姐净身出户?那阵子,我爸也跟着受了好些气!实际上他俩都理亏,再说都老夫老妻有孩子了,这么闹闹,时间长了也就消停了。”

  听到这里,秦向阳突然想起,孙劲最早对华春晓的调查报告里,提到程功在华春晓办公室门口偷听华春晓和小情妇聊天的情况。敢情华春晓这一出背后,还有这么一档子事。秦向阳摇了摇头,又凝神静听。

  “后来,事情也确实消停了。可谁知,中间又杀出来个阮明涛!”蒋素素端起面前的一次性杯子喝了口水,又道,“阮明涛不是兼着什么医药公司的顾问嘛,有次他去酒店吃饭,好巧不巧,我姐那天正好也在那吃饭,和别人卿卿我我的,被阮明涛给看到了!你看到就看到吧,和你有什么关系?权当没看到不就完了?好嘛!他不!他立即打电话告诉华春晓了!接下来你猜怎么着?华春晓叫他帮忙拍照,换成别人谁沾这种麻烦?他阮明涛还真就拍了!他不但拍,还跟着人家上楼,把人家开房的房间号都给拍得一清二楚!”

  蒋素素越说越气,连着喝了几杯水,缓了口气,才又慢悠悠地说:“这下可好了!本来局面才消停,华春晓又来劲了!可算有证据了!赶过去当场抓了我姐个现行!说什么是可忍孰不可忍,嚷着让我姐净身出户!还找了律师!你们说,阮明涛是不是个傻逼?”

  “你就因为这,才报复阮明涛?”

  “别说得那么难听,不是报复,是教育!我姐要是被净身出户,那真叫人财两空。为这事,我姐还闹自杀,吃了安眠药,差点就……我姐要是真没了,我非把阮明涛……”将素素咬牙切齿,很是激动,“现在彻底消停了,华春晓死了!谁也料不到!”

  蒋素素说累了,停下来又点了根烟,接着说,“所以,当时我真是气疯了!才想出那么个法子,我就是要阮明涛也尝尝人财两空的滋味!”

  “你真是害人不浅!”秦向阳说,“艾丽就因为你,搭上一条命!”

  “警官,话不能这么说!我的本意只是出口气,我当时可不知道她得了重病。”

  “出气?”秦向阳冷笑道,“不客气地说,艾丽是被你间接害死的!”

  “我可没那么大的脸!”蒋素素争辩道,“说破天,我无非就是偷用了阮明涛的精液样本,然后告诉艾丽我怀了阮明涛的孩子,想把她从阮明涛身边气走。再把孩子的事告诉阮明涛母亲,之后再打掉孩子,借此教训教训阮明涛,让他明白个道理,别他妈多管闲事!他运气算好了,要是我姐真没了,那他才叫害人不浅!”

  苏曼宁气得浑身发抖,她紧紧盯着蒋素素说:“阮明涛跳楼,伤得那么惨,你就没一点愧疚?”

  “哟!瞧你说的!我愧疚什么?你以为他是因为受不了我打掉他的孩子,才跳楼吗?不,是因为受不了艾丽对他的报复!”蒋素素叫道,“我听说了,艾丽把自己整成了模型,她这是想让阮明涛的余生寝食难安!她这招可真够狠的!”

  “她狠?”苏曼宁冷冷地问。

  “是啊!当然,她这么做,也有点想不开,就算是阮明涛真背叛了她,那又有什么大不了?一拍两散就是了。何况那只是我的一点小小手段!不过呢,话又说回来,对她来说,本就有病活不长了,这么做倒也挺有诗意!”

  “闭嘴!”秦向阳实在听不下去了,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蒋素素说,“阮明涛跳楼,表面是受不了艾丽对他的惩罚,实际上,他是接受不了事实真相。他想不到一切因你而起!而你那么做,竟只是因为他把你姐出轨的事告诉华春晓!说到底,阮明涛心里太苦了。那都是你带给他的!你良心叫狗吃了?说和你一点关系没有?噢!他就是帮着华春晓拍个照片,就该死?那他妈是你姐的错!还有艾丽,简直成了你祸害阮明涛的工具!我真替他俩不值!”

  “你他妈骂谁呢!”蒋素素也唰地站了起来,拍着桌子嚷道,“我就偷用了精液样本了,怎么着吧!我就骗艾丽了,怎么着吧!她愿意信我,她不信任阮明涛,那是她的事!关我屁事!她把自己做成模型,管我屁事!阮明涛受不了去跳楼,又关我屁事!”

  蒋素素越说精神头越大,指了指秦向阳,又顺势指了指苏曼宁,大声说:“我今天来公安局,不是来和你们吵架的!我知道你们有本事,这些事瞒不住你们!我好心好意,全部经过都告诉你们,给你们省点事!你们这倒好,教训起我来了?”说着,蒋素素挽起袖子,说,“来!干脆点!要么这就抓我!要么让我走!我倒想看看,我犯了哪条罪?”

  蒋素素这一通咋呼,真把秦向阳给问住了。秦向阳不是律师,但他起码清楚一点,要说蒋素素是间接故意杀人,肯定算不上。法律对间接故意杀人的界定是,行为人明知自己的行为会造成被害人死亡,却放任这种结果发生,最终致人死亡。蒋素素把自己怀孕的事告诉艾丽,这个主观行为确实带有一定的主观恶意,但她完全没料到艾丽会采取极端行为。

  那过失致人死亡呢?过失致人死亡罪,包括疏忽大意的过失致人死亡和过于自信的过失致人死亡。前者是行为人应当预见自己的行为可能造成他人的死亡结果,而疏忽大意没有预见,从而造成他人死亡。后者是行为人已经预见到其行为可能造成他人死亡,但轻信能够避免以致造成他人死亡。

  蒋素素显然不符合过于自信的过失致人死亡,那么,她恶意地把自己的怀孕事实告诉艾丽时,应当预见自己的行为可能造成艾丽自杀吗?这里面,艾丽本身患绝症,是其采取极端行为的一个很重要因素。而蒋素素恰恰不知道这一点。如果艾丽本身健康,即便受到了蒋素素的主观故意伤害,恐怕也不会想到用死来解决问题。

  行为人应当预见自己的行为可能造成他人的死亡结果,而疏忽大意没有预见。法律上怎么界定这个“应当”呢?再比如,小三怀孕找上门,原配气得自杀,小三应当预见原配的自杀行为吗?秦向阳想来想去,一时郁闷得要命。

  “不用想了!”蒋素素似乎看透了秦向阳的心思,掏出手机冲着他摇了摇,说,“这种新闻天天有!我早问过律师了,对于艾丽的死,原则上我不承担任何刑事责任,但在民事赔偿上,我的行为对她的自杀举动,存在法律上的因果关系,应该承担一定责任。艾丽呢,作为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对自己的自杀行为承担主要责任!至于阮明涛跳楼嘛,这个我事先不知道,还没请教律师,不过他既然没死,我应该也没什么事。大家都认真的话,我大不了辞职换个工作!重要的是我爽了!就这样!”

  看似很严重的问题,经蒋素素轻描淡写这么一说,一下子变得啥事没有了。苏曼宁想发作,却无可奈何。她心里不得不承认,蒋素素最后的几句话,对她个人责任的界定,不一定完全准确,但一定很接近事实。

  苏曼宁突然觉得浑身发冷。

  蒋素素的一系列行为,下贱到什么程度?在她看来,已经到了道德最低点,或者说道德冰点。冷血,毒辣,聪明狡诈,睚眦必报,苏曼宁头脑里冒出来一连串的词,可却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秦向阳对这场无可奈何的问询早就失去了耐心,但他有心治治蒋素素,便阴着脸说:“艾丽的死,你很可能不承担刑事责任,但在你采取一系列行为报复阮明涛之前,应当预见到自己的行为可能导致阮明涛做出极端举动,也就是说,不管阮明涛跳楼还是其他自残行为,你都应该有所预料,这点毫无疑问。阮明涛今后会不会起诉你,我管不着。但你在我这,肯定是违反了治安管理条例,应当依法给予治安拘留。”

  说到这,他从外面叫来两个人,然后对蒋素素说:“去看守所待几天吧!我派人办好手续,把你送过去!”

  “姓秦的你敢关我?”一听这话,蒋素素登时蹦了起来。

  秦向阳不再理她,和苏曼宁一前一后离开了问询处。两人走出了老远,还能听到蒋素素在后面大吵大叫。

  “该关!多关几天才好呢!”苏曼宁愤愤地说。

  秦向阳默默地回了办公室,他实在没想到一切起因竟是这样,他被蒋素素的言行给惊到了。在他的认知里,蒋素素这样的行为怎么也得关几年,可实际上呢?法律却几乎拿她没什么办法,就算阮明涛伤好后起诉她,也真闹不出什么大事。秦向阳第一次感受到了法律本身的无奈。

  这个时候,孙劲和李天峰正开车赶往农贸市场。

  一刻钟前,有警员打电话告诉李天峰,程功租的房子找到了,但是上午程功退掉了房子,东西都搬走了。

  “这也太巧了,下午才对他初步调查问询,上午就提前退了房。是预感到什么了吗?难道房子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李天峰很赞同孙劲的说法,他一边开车一边说:“不过说句实话,我觉得你好像很特别对这个程功。”

  “这能叫针对?我们眼前就他这么一个可疑人物。”

  俩人有一句没一句正说着,李天峰电话响了,电话里有个警员急促地说:“队长快来!房子着火了!”

  好好的怎么会着火呢?这俩人满腹疑惑,着急忙慌赶到了现场。

  一了解,情况清楚了。程功租的是个沿街房,不大,两小间,隔壁是个卖烟花爆竹的。起火的,就是那个烟花爆竹店,说是老板的小孙子趁大人没注意,拿着打火机玩耍,不小心引燃了烟花,所幸存货少,最初的爆炸没伤到人。但冬天风紧,火势很大,早把连着的几个门头烧了个火光冲天。

  远处传来火警的警报声。赶来救火的群众越来越多,人们大呼小叫,拿着脸盆、水桶扑向了火场,很快就被熏的鼻子不是鼻子,脸不脸。

  李天峰一看这个情形,二话不说,脱下外套就往前冲。冲出去两步,他又回头大声叫孙劲。

  孙劲站在那,像是啥也没听到,定定地望着火场,双眼失神。

  “救火啊!你咋了这是!”李天峰纳闷地问。

  这时,发了半天呆的孙劲突然回过神来,看那样子,好像呼吸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似的。他猛地呼出一口气,弯下腰抱着头,用力向车门撞去。

  他一边撞一边喊:“头疼!我他妈头疼!”

第七章 无字灵位

  李天峰喊来个警察,一块把孙劲弄上车,想送他去医院。

  孙劲抱着头连连摆手,又朝前指了指,意思是把车往前开。

  李天峰把车开出去一大截。

  远离了火场,孙劲才慢慢平静下来。

  李天峰慢慢回过味来,说:“你怕火?”

  孙劲喝了口水,挠着头说:“应该不是。可能是小时候那场火,人受了刺激,见不得这个场面。”

  “我就是这个意思,这叫应激性,和动物一样。”李天峰啧了一声,说,“你脑子会不会有啥创伤?不然为啥疼?”

  “你脑子才有创伤!”

  “我不和你一般见识,你这第几次?”李天峰问。

  “第一次!”

  “第一次疼?”

  “第一次在那之后又见到火场,也是第一次疼。”

  “找个医生看看!苏主任就懂这块,找她给你介绍个好医生。”

  “再说吧!”孙劲用力晃了晃头,说,“你怎么看这事?”

  “失火?”

  “对。”

  “情况不是清楚了吗?烟花店主的小孙子负主要责任。”

  “但时间点也太巧了,程功上午才退房,这就被烧了。”孙劲慢慢恢复了活力,说,“回局里说说情况,照我看,完全有必要把程功弄进来待上四十八小时再说!”

  “别乱来!”李天峰很清楚,这场火下来,那房子就再也没有勘察必要了,就象征性留了两个人,和孙劲回了局里。

  秦向阳被蒋素素搞得有些郁闷,一听程功租过的房子失了火,眉头皱得更紧了,不停地走来走去。

  孙劲一个劲地建议把程功弄进来关上四十八小时。

  “但实际情况看来,失火和他无关!”秦向阳不理睬孙劲的建议,突然停下脚步,心里做好了决定,说:“明天我就去找他,要是他真和案子有关,明天我们一定一无所获,反过来,一定会有收获。你相信我。”说着,他用力拍了拍孙劲的肩膀。

  李文璧很久没见过秦向阳了。

  两个人自打确立了关系,在一起的时间明显少了。秦向阳最近很忙,她也很忙。

  最近一段时间,市局组织了一次“打拐专项行动”。报社安排李文璧跟随打拐专项小组,实地采访,做专题报道。

  “专项小组”前两天收到线索,说有两个失踪的孩子被卖到了本省某山村。李文璧立即随队前往。

  提供线索的是个女人,用的不记名电话,电话打到了“110”。显然,线索提供者不想透露身份。

  “专项小组”想进一步核实信息,可是那个电话关机了。通过技术手段定位,发现手机所在大体位置,跟线索里提到的村子基本一致。提供线索者为什么不想透露身份呢?“专项小组”分析,偏僻山村是人贩子的主要业务范围之一。山民法律意识相对淡薄,没孩子的,娶不上媳妇的,就动歪脑筋,相应地,很多被拐儿童和妇女,都被卖进了山里。山民们往往把这种交易当成常事,意识不到是违法行为。再就是山里封闭,宗族观念强,互相之间往往沾亲带故,你要是买了人口,被外人知道了,外人不但不会出卖你,有时还会帮你。比如人跑了,村民会帮着把人抓回来。基于这么个情况,“专项小组”认为提供线索者是良心未泯,或者有一定法律观念,但又不想公开身份,免得让村里人知道,以后混不下去。

  看来这人很小心,要么就是有其他顾忌。

  村子叫鸡冠村,位于本省西南丘陵地带腹地。鸡冠村就在鸡冠山附近,周边山清水秀,景色宜人。只可惜交通不便,又缺少特色,没人前来开发,来往游人很少。

  进村要走山路。山道崎岖,没修盘山公路,车要硬开上去也行,但危险系数太高,根本就是玩命,当地村民出入,多靠摩托车和自行车。

  “专项小组”把车开到鸡冠山,剩下的路只能步行。一行人偃旗息鼓,便装进山,没闹出什么动静。

  鸡冠村也就百来户人家,组员们本想一户一户挨着搜,定能顺利完成任务。谁知搜来搜去,忙了一天,就是没搜到孩子。

  小组组长姓刘。他这才意识到,还是低估了村民的团结。

  孩子为啥搜不到?一定被藏起来了。

  他很清楚,这么一来,等于已经暴露了身份。就算消息属实,这么待下去也没戏,只好暂时收队,从长计议。

  回城前,刘组长一直在琢磨那个神秘的举报人。要是能找到对方,那是再好不过。他又联系局里的技术人员,再次定位。结果和上次一样,还是只能定到鸡冠村附近的大体范围,没法子再精确,要是对方开机就好了。

  鸡冠村附近,最近的就是鸡冠山,山上有座小庙。山下有几处搭建的房子,房主是外来户,住了十几年了,从村里收山货往外贩卖。

  刘组长想,既然手机信号定位到鸡冠村附近,那手机的主人,要么是村民,要么是那家收山货的,要么是山上庙里的人。别的,再无可能了。可他很快意识到怎么分析也没意义,既然报案人关机,有不可言说的顾虑,那就算和警方面对面,人家也不会承认。

  但程序上,刘组长还是派人询问了贩山货的,山上庙里也去打听了,果然,人家都说不知道什么贩卖孩子的事。

  孩子找不到,自然无法实地采访报道。刘组长很无奈,跟随队记者李文璧表达了歉意,然后带队回城,计划再暗中派人进村打探,直到消息准确无误,再定点找人。

  行动失败,李文璧也很失落。上车后,她听打听情况的队员说,庙里有个老和尚,能给人解签算卦,一时心动,来了兴趣,想去给秦向阳这刑警队长求个平安符,跟组长打过招呼后,便单独开车脱离了队伍。

  鸡冠山本就不高,李文璧把车停在山脚下,没多久就爬了上去。

  那庙虽小,却也是苍松林立,古意盎然,一看就是个清净之地。李文璧心喜,推门而入。

  想必是游人很少,香火不旺的缘故,李文璧爬上去后,院子里空荡荡的,队员所说的老和尚,也不知上哪去了,只有几个执事僧人在庙堂里闲坐。

  李文璧从庙里买了几炷香,虔诚地上香跪拜一番,精神上才得了安慰。那中间也没人前来打扰,她心里很是畅快,便来了兴致,一个人在这荒山小庙里转悠起来。

  她在前殿转了一圈,正要往后殿走,抬头见两个人从后殿旁边的小路上走了过来。那两个都是女人,一老一少,老的蓄着头发,穿着布衣棉袜,想必是个带发修行的居士;少的三十岁左右,打扮时髦,锥子脸,颧骨有些高,眼角上翘,嘴唇很薄。

  由于职业的原因,李文璧观察得很细致。那两个女人越走越近,感觉到了李文璧的目光,就朝李文璧看了过来。李文璧和善地笑了笑,甩着双手从旁边走开了。

  那两个女人径直出了庙门。不大会工夫,那个年纪大的居士一个人回来了,她见李文璧模样乖巧,一个人逛来逛去,就上前问道:“姑娘怎么一个人来到这里?”

  李文璧朝对方笑笑,有啥说啥:“哦,我是个记者,去采访回来,见这里景色不错,就来上炷香。”

  “这里景色倒也没什么,就有一个好处,安静。”居士说完转身离去。

  走出去十几步,她突然又停住脚步,回头问,“你是记者?”

  “是啊,阿姨。怎么了?”

  “哪里的记者?”

  “省城,滨海的。”

  “哦?你是滨海人?”居士闻言眼睛一亮。

  “是的!难道阿姨你也是?”

  “嗯。”

  “我们是老乡,真没想到!”李文璧使出了记者的本能,又问,“那刚才和你一起的女孩是?”

  “噢,那是我的女儿。出来散散心,顺便来看看我。”说完,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怪不得眉眼跟你有几分相像。”

  “只可惜越大越不省心。”居士一边说,一边微微皱起了眉头,本来很平和的一张脸,隐隐之间有些愁云惨淡,好像有什么心事一时拿不定主意。

  “阿姨你怎么了?”李文璧关切地问。

  “哎!”居士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阿姨你怎么大老远跑来这里……清修?”李文璧转移了话题。

  “哦,这个说来话长。”言语之间,居士好像一下子打定了主意,道,“你我今日遇见,也是缘分,你又恰好是个记者,也许,真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居士四处看了看,轻声对李文璧说:“过来说话。”说完,当先一步朝后院走去。

  李文璧真不愧是干记者的料,好奇心一下子上来了,紧紧跟了上去。

  后院角落里有座房子,居士引着李文璧推门进去,关好门,招呼李文璧落座,随后道:“做个自我介绍吧,称呼起来方便。我姓周,叫周小娟,以前在家时就常年礼佛,后来无意中来到这个清净的地方,索性就做了居士,算起来有七八年了。刚才那是我女儿,姓蒋。”

  “我姓李,叫李文璧。周阿姨您需要我帮什么忙?说吧!”李文璧干净利落地说。

  她见周小娟欲言又止,转身掏出记者证给对方看了看。

  周小娟点点头,像是下定了决心,说:“这山叫鸡冠山,下面有个村叫鸡冠村。以前,村里有些人家娶不上媳妇,就花钱从人贩子手里买。”

  李文璧一听是这个话题,顿时来了精神头,忙附和道:“这种事不算稀奇,几年前有个女大学生被拐卖到了福建某山村,天天被人锁着,一关就是好几年,后来生了孩子。主家以为有了孩子,她就不会跑了。谁知那女的烈性,找机会点了一把火,把那家人全烧死了,连自己和孩子在内。”

  “真是造孽啊!”周小娟叹道,“实话跟你说吧,这两年,这边也有人买孩子,尤其是小女孩,越小越好,买来养在家里,大了直接就当儿媳妇了!”

  “这不就是童养媳吗?现在还有这?”李文璧的眼里透着疑惑。

  “怎么没有?现在,这庙的后边就藏着两个小女孩!”

  “啊!”李文璧惊呼了一声,心说,难道正是我们要找的孩子?要是孩子被藏在这里,难怪打拐小组进村找不到人。

  她想了一会,皱起眉头问,“为什么藏在这里?”

  “一来安全,二来训生。”周小娟低声道,“听说过熬鹰吧,一个意思,把孩子扔到地窖里,吃喝拉撒全在里面,隔三岔五过来送点吃喝,饿不死就行。时间长了,孩子才能听话。要不说孩子越小越好呢,大的就得训生。”

  “这还了得!村里那么多人,就任由那么几户人家为非作歹吗?”

  “你这就是不了解世道了。村里家家户户世代住在这里,不是亲戚也好过亲戚,加上偏僻闭塞,法律观念淡薄,这也不是杀人放火,谁会为这些事得罪人?要是孩子家长找来,进村打听孩子下落,村民只会说‘不知道’,哪个爱多管闲事?”

  说到此处,周小娟黯然神伤了一会,接着说:“哎,那些孩子实在可怜,可我也没什么办法。恰好前天女儿来看我,我便托她买了张不记名电话黑卡,报了‘110’。”

  “啊!”李文璧惊呼一声,心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报案人是她。”

  她正要把心里话说出来,又被周小娟打断了:“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用不记名手机卡?”

  李文璧使劲点头。

  周小娟说:“你有所不知,这一块的产权,是他们鸡冠村的。就连这座庙,也是多年前他们村的人出钱盖的。这庙除了我,还有两个老师父,三个小师父,这些人都是无依无靠的主。我要是实名报了警,村民必然迁怒,把那些师父也连累了!我倒好说,可叫他们往哪里去?所以,才用了不记名卡,而且,我在电话里也没具体提供孩子被藏在此处,我考虑一旦说得太具体,警察直接找来这里,也难免让村人起疑……”

  “哦?我明白了!”李文璧忍不住道,“你故意在电话里没说得太具体,是不想连累别人。可是,你跟警察说实话,他们不会出卖你啊。”

  “我和警察之间,没有中间人,总觉得不妥,”周小娟叹道,“我本以为,警方收到我提供的消息,进到村里,总有手段逼问到孩子的藏身之处,可是没承想……就在刚才,有个警察还上来打听孩子的下落,看来他们手段不行……刚才面对那个警察,我真是急得不行,话屡次到嘴边,还是给咽了回去,哎。”

  “哎,哎,可能他们手段真不够老辣……”李文璧自言自语,一阵感叹。

  这时周小娟又道:“我想那些警察还没走远,刚才听说你是记者,就又动了心思,觉得你应该能帮上忙。你不会坐视不管吧?”

  “这,我当然要管!”李文璧没忙着透露自己身份,转念又问,“可刚才你女儿也在,为什么不找她帮忙?”

  “哎!”周小娟又叹了口气,说,“我女儿心硬,不想管这些闲事。好不容易来看我一次,没忘了带手机卡就不错了,又急着回去,说是她姐夫被人害了!哎!你不加害于人,岂有被害之理?孽从自身起。我在这苦苦积累功德,也抵不过他们的一个恶念,恶缘。”

  李文璧点点头,马上说:“你是希望我做中间人,想个法子,既能救走孩子,又不至于让村民怀疑你,迁怒到庙里,是这意思吧。”

  “对!”周小娟喜道。

  “孩子被关在哪?”

  “出了庙,绕到后面,庙的正后方有个地窖,用木板盖着,表面铺着干草,孩子就在地窖里。”

  “这好办!”李文璧来不及解释自己的身份,比画着说,“这样,我看这儿景色不错,我去找几个人来,扮成写生的学生,男男女女的,就在这四周转悠,这样,总能‘无意’地发现地窖吧?然后我报警,这样就自然了。”

  “是个不错的法子,要是成了,你也算积了功德!”她仔细琢磨了一会,又担忧地说,“问题是这事拖不得,孩子们时时遭罪呢,可你这一时半会上哪找人?”

  “不用担心,你等着,我很快就回来!”李文璧说走就走,小跑着出了寺庙。

  事情办得很麻利。李文璧立刻打电话给打拐小组的人,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刘组长喜出望外,没想到李文璧无意之中遇到了报案人,找到了孩子的下落。

  原来报案人真有顾忌!弄明白隐情后,组长按李文璧的吩咐,派了几个年轻干警,打扮成学生模样,拿着画架到约定地点跟李文璧会合。

  李文璧带着人很快回到寺庙。

  一行人叽叽喳喳兴奋异常,先有模有样地在庙里转了转,随后出了庙门,各自找灵感。

  时值冬天,红日当头,这鸡冠山在众人眼里虽无满山苍翠,却也是怪石林立,松柏苍劲,别有一番风味。

  很快,在庙后转悠的李文璧尖叫一声,“意外”地在一层干草下面发现了一块木板。打开木板后,一个黑黝黝的地窖突兀地出现在众人面前,紧接着,一阵浓浓的酸臭味飘出了洞口。

  地窖是垂直的,有三五米深,阳光照下去,基本能看个分明。地窖底部扔着几床破被子,被子上窝着两个黑乎乎的女孩,浑身脏得要命,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死活,像两只卧在陷阱里的狗。孩子们的脸部被乱七八糟的头发遮住了,看不清样子,旁边有几个方便面盒,还有几个空矿泉水瓶子。她们的手脚都是自由的,嘴里没塞东西,显然,囚禁她们的人根本不担心她们喊叫。这荒山野外,天寒地冻,本就少有人迹,又是三五米深的地下,怕是喊破喉咙也没什么用。

  阳光斜刺入地窖,两个孩子立刻紧紧地闭起了眼。过了好一会,一个看起来较大的孩子才慢慢睁开眼睛,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上面。她的脸又黑又脏,露出的两个眼白格外刺目。地窖上面的人一直在大声喊叫,跟她说话。她却好像完全听不到。过了很久,直到那俩孩子意识到那些陌生的面孔不是囚禁她们的人,才一张嘴,哇地哭了出来,那哭声格外刺耳响亮,像产房里的第一声啼哭一样。

  李文璧让一个“学生”把庙里的老师父叫了出来。

  老师父看着地窖,眼神凄楚,支吾了半天,就说了一句话:“不知道怎么回事。”

  早在多米诺骨牌案里,李文璧的演技就已非常纯熟,配合秦向阳演过几场好戏,这次,也同样发挥了戏精的本色。

  她当着寺里几个和尚的面,掏出电话,哆哆嗦嗦地报了警。

  接警后,打拐小组故意拖了将近两个小时,才赶过去,顺利地把两个孩子救出了地窖。小组的人本来都是便衣,为了配合李文璧,这次都穿了警服。

  经过一番艰难的交流,李文璧才知道,这两个孩子都是滨海人,小一点的叫宋卓娜,大一点的那个叫程璇璇。

  对程璇璇来说,是李文璧打开了地窖木板,给她带来了生的希望,也就自然对李文璧格外亲近。李文璧在,她就默默地靠过去,李文璧不在,她就默默地缩回车上角落里,任谁问话也不搭理。

  有李文璧的嘱咐在先,组长没有第一时间送两个孩子回城,也没给孩子收拾洗刷,而是“原装原样”,带着孩子和“采风的学生们”,怒气腾腾地拉着警报去了鸡冠村。他要配合李文璧把戏演完,省得村民事后迁怒到庙里。

  一行人到了村子。见有警车,村民们很快就围了过来。车上两个孩子拼命缩在后面,死活不肯下车,李文璧只好把他们抱到车门口。

  看到两个孩子的惨状,村民们纷纷侧目,议论声此起彼伏。

  还没等组长找村支书,老支书就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啥也别说了!”老支书见孩子在警察手里,颤巍巍地对打拐组长说,“这俩娃,是俺村人干的。是二牛和刘三炮家!我是支书,我有责任!”随着话音的起落,老支书嘴里的烟头不停地抖来抖去。

  刘组长压压手,等四周安静了,才大声说:“我们这次来,主要不是追究包庇的责任。我就想和乡亲们聊个实在!咱们谁不是爹娘生养的?你们谁家的孩子,忍心叫人拐了去遭这份罪?这他妈是人干的事吗?”

  组长的声音很洪亮,也很平静:“实话说!上午就有我们的同志便装来过,打听这两个孩子的下落。结果呢,问谁都说‘不知道’。你们说我失望吗?非常失望!但我先不责怪大家法律意识淡薄,那也有我们的责任!我也不想说什么大道理,就一句话,咱做人为个啥?不就为能吃个安顿饭,睡个踏实觉?是这个理不?就说这次,要不是这几个上山采风的大学生,偶然发现了那个地窖,报了警,这俩孩子的罪还不知要遭到什么时候!我就问一句,大伙于心何忍?吃能吃踏实?睡能睡踏实?”

  说到这,他回身指了指那几个“学生”,又指了指车里的两个孩子。

  这时,李文璧早就又恢复了记者的身份,跑前跑后忙着工作,采访。

  刘组长的话把庙里周小娟等几个人给撇清了。

  人们又开始议论起来,不停地对“学生们”指指点点,有的颔首点头,有的满脸不在乎,有的一脸鄙夷。

  接下来,打拐小组怎么抓二牛和刘三炮,怎么追责等公事咱们放下不提,单说李文璧。事办完了,采访也圆满了,她和组长道了别,要提前回程,中间再去见见周小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