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罪连环3:暗网迷踪上一章:第 7 章
  • 罪连环3:暗网迷踪下一章:第 9 章

  又过了一会儿,审讯重新开始。张海涛又做了一些补充,完事后,痛快地在口供上签字画押。审完张海涛,秦向阳心里很不是滋味。世上怎么会有这种悲剧呢?想不通。

  他心中郁闷难消,接连抽了几根烟,强行把注意力放回到案情上。案子很简单,可还是有几个疑点,最让人纳闷的是黄赫的所作所为。他试图“解救”郭震,郭震被害了。他又“解救”张海涛,张海涛却犯下杀人罪行,等于完蛋。黄赫的行为跟郭震和张海涛的下场,有没有因果关系?换句话说,如果没有黄赫,郭震和张海涛会不会一切如常呢?秦向阳敏感地想,这两个案子之间有无内在关联?要说有,那毫无根据;要说没有,它们却有明显共同点:郭震和张海涛都是暗网用户,都跟“东亚丛林”有关联,而且黄赫都有掺和。

  这两个案子都没有侦破压力。张海涛杀人后自首。郭震在“东亚丛林”直播间杀人后被杀,虽说咎由自取,但要抓到出钱杀郭震的暗网用户,那比登天还难。可是它们都牵连到“东亚丛林”,秦向阳的神经绷得更紧了。

  审完张海涛已是后半夜。突然冒出来这么个案子,案犯自首,审讯顺利,可秦向阳却反而睡不着了。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他和钱进分头开工。

  钱进去张海涛所说的出版社调查情况,那家出版社就在本市。秦向阳亲自去“请”黄赫、杨依,让他们到局里配合调查。张海涛的书的责任编辑姓李。由于钱进对案情保密,导致李编辑很吃惊,他想,就那么个事情,咋还麻烦上警察了?钱进从李编辑那晨得到个意外的情况:张海涛的帖子的确造了假,基本上是机器人回帖,而出版社对此并不知情。直到样书印出来,出版社突然接到个举报邮件。

  邮件明确指明了张海涛帖子的假象,并且随机列举了100个回帖ID的IP地址。结果很明显,那些IP地址全部相同,是某图书馆的Wi-Fi地址。这足以说明帖子的回复造了假,是用特定软件批量回复,制造虚假人气。

  换句话说,要么是张海涛请人干的,要么是有人针对张海涛,“好心好意”把他的帖子弄火了。

  如果是后一种情况,那问题就大了。谁在针对张海涛,暗中把他帖子弄火?从结果来看,那是十足的恶意。正因当初帖子火了,出版社才误判了读者口味,找上张海涛。之后又突然收到举报邮件,同时样书在书展的推广,也让出版社认识到那本书根本不行,这才用一箱书抵稿费,并且谴责张海涛造假。

  举报邮件还说,如果张海涛的书正常上市,就把邮件内容发到网上。很明显,那样一来,对出版社名声极为不利。这足以说明,发件人是冲着张海涛来的。其目的,就是阻止张海涛的新书上市。再结合张海涛后续的下场,那么有理由怀疑,邮件发件人做了个阴险的局。

  因为一旦张海涛出书的事黄了,接下来的事便成为逻辑链:出版社考量利益,严词指出张海涛的造假行为,并用书抵稿费,导致张海涛精神崩溃。而王晶莹趁机加倍羞辱张海涛,不但动手撕书,还勒令张海涛亲自把书撕碎扔进垃圾桶。这就更进一步导致张海涛心理突变,一怒之下,久积的所有怨念迸发出来,酿成惨剧。

  照这个逻辑看,出版社收到的举报邮件,就是杨依和黄赫之前担心的“倒数第二根稻草”。这根稻草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从而激活了压死骆驼的最后那根稻草。

  如果这个推断是对的,那另一个问题的答案也就显而易见了:最初,是谁对张海涛的帖子造了假?那人一定不是张海涛,造假者十有八九就是举报邮件的发件人。

  也就是说,整件事根本就是个阴谋,对方是冲着张海涛来的。这个局设计精巧,计算精确。布局者发出邮件后,考虑到了最大概率会发生的连锁反应。应该说,张海涛杀人,就是布局者期望的结果,因为这个结果完全符合逻辑链条的推演。最重要的是,它是为张海涛量身定制的,布局者显然对张海涛的生活状态了如指掌,清楚他们夫妻的精神状态和互相依赖关系。因为这个设计放在正常人身上,无法激活那条可怕的逻辑链。

  退一步,如果张海涛情绪失控,但没有杀人,那么,布局者会不会还有更进一步的激活行为?这个谁也不好说。然而事实上,张海涛已经杀人了。

  钱进没想到事情背后另有如此隐情,他脑子飞快,推理严密,越想越心惊。李编辑一脸苦相,继续解释:“你说巧不巧,样书出来了,举报邮件就来了!他的稿子我审的,本来就极不看好。为什么?他的稿子,语言晦涩生僻,初看题目以为是小说,其实是文化考据。只能说文学素养不浅,有一定价值,但肯定不好卖啊。卖不动,那一切等于零啊!当初我还纳闷,他的网络版帖子,回复反响怎么那么好?我一度以为自己看不清市场行情了,结果怎么样!”“举报邮件的IP地址?”钱进的思路被搅扰,没来由地问李编辑。

  “IP地址?我哪知道?”李编辑一脸懵逼。钱进想想也是,对方怎可能看透这件事内在的逻辑黑线?只得把接收举报邮件的笔记本电脑“借”回市局。另一边,秦向阳依法把黄赫、杨依带回局里配合调查。黄赫、杨依同乘一辆车。一路上,黄赫默不作声,心里又苦又涩:张海涛怎么就出事了呢?把王晶莹杀了?不可能!他实在想不通。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浑身无力,强打精神开车。

  这个自信满满、热情高涨的人,在和小丑的赌局中连续遭到了沉重打击。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甚至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价值观和判断力。

  怎么会这样呢?他感觉自己要彻底颓了。杨依默默地坐在旁边,她对黄赫的心理状态很清楚。很多时候,当接连遭逢打击时,越是自信的人,越容易怀疑自己。这道理很简单,自信好比身体里一根无形的钢条,它坚硬、闪亮,却又易折。越是认为自己无往不胜,碰壁时的疼痛感就越强烈。

  杨依明白,黄赫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赢,至少他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个解释最好涉及不可控因素,才有可能抵消他对自己能力的质疑。

  到了市局,黄赫和杨依被安排在不同的房间。秦向阳没急于展开问讯,他要等钱进的消息。

  不久,钱进回来了,拿着从出版社“借来”的笔记本电脑。钱进打开电脑,找出那封举报邮件,然后把调查内容和自己的推论详细述说了一遍。

  秦向阳听完,倒吸一口凉气。

  “我赞同你的推断!”他沉吟良久,突然开口道,“不管张海涛网络帖子的造假者跟邮件举报者是不是同一个人,如果说他设局的目的是希望张海涛心理完全错乱失衡而杀人,那么逻辑上,这条黑线的起点一定不是从对帖子造假开始的,应该还往前。”

  “还往前?”钱进揪起头发。

  秦向阳点点头,道:“你也说了,布局者显然对张海涛的生活状态了如指掌,清楚他们夫妻的精神状态和互相依赖关系,那么,黑线的起点应该是张海涛电脑里的暗网变态视频。”

  “哦?”“你想,既然这是个局,要达成目的,它最基本的条件得保证张海涛和王晶莹的夫妻关系,也就是确保张海涛不会因精神崩溃而离婚。如何确保?昨晚我问张海涛后不后悔,他说他后悔当年没离婚,后悔不该拿那些视频去发泄积怨!反过来想,要是没那些视频,张海涛极大概率,可能已经在最恰当的时候离婚了,至少他应该制造过家暴事件发泄积怨,那样的结果多半还是离婚。”

  “有道理。也就是说,有个布局者对张海涛夫妻的生活细节了如指掌。他知道,一个人宅得太久,多少都会畏惧重新面对社会,这种心理状态下离婚并不容易。他在恰当时机,以某种方式引导张海涛接触到那些变态视频,使它们成为情绪垃圾的发泄渠道,从而控制了张海涛的心理状态,促使他们夫妻的心理博弈渐趋平衡。布局者很清楚,张海涛久宅在家,渴望证明自己的心态异常强烈,书就是他的命。之后,他再通过对张海涛的帖子造假,引起连锁反应,从而打破张海涛夫妻的那种平衡,使张海涛彻底崩溃杀人。”

  “是的!”秦向阳把烟盒重重拍在桌上,搓着鼻头说,“如果真是这样,案子就不是家庭悲剧那么简单了!我甚至觉得,案子不再是孤立的。别忘了郭震啊,他的杀人表演,本来已经完成,他本该活着离开缅甸!”

  “你想说,那晚出钱杀郭震的人,是个特定的人,而非随机的暗网用户?”“其实我无法确定。但是,既然张海涛的案子背后有这么一条黑线,它又和‘东亚丛林’关联紧密,所以才不得不往那儿联想。”“如果真是你想的那样,那布局者岂非跟出钱杀郭震的是同一人?”秦向阳一下子笑了:“我都不敢那么说……”钱进哼道:“不管怎样,张海涛案子的布局者实在是处心积虑。你想,他离婚的想法,可是几年前的事了。”“一个很可怕的人!”秦向阳慢慢说道。钱进眯起小眼睛,沉默。秦向阳又问钱进:“对了,帖子的假回复,技术上怎么操作?”

  “不难!”钱进说,“自己设计个软件就行,不少程序员都能做到。”“哦?那对黄赫来说,岂非小儿科?”秦向阳饶有兴趣地说。钱进点头,道:“我想找出这个人,可是……”钱进很为难。他查清楚了,张海涛文稿网络版,是一年半以前开始连载的,就是说最早一年半以前,布局者就通过软件动手了。虽然一切假回复的IP地址都

  指向某图书馆,但时隔太久,图书馆方面的摄像头已更新数次,就算恢复监控硬盘数据也几无可能,何况查找对象没有任何具体特征,所以从监控上查找蛛丝马迹的希望渺茫。

  他抱以希望的,是举报邮件的IP地址来源。他断定对手很狡猾,一定不会暴露自家的网络地址。但邮件是十几天前收到的,距今时间不算长,就算发邮件的客户端用了公共网络或者蹭网,钱进也希望能进一步查到蛛丝马迹。

  以钱进的技术水平,不管移动端是手机还是电脑,他都能解析出移动端网卡的物理(MAC)地址,它相当于移动端网卡的身份证,具有唯一性。但移动端以亿计,相应的MAC地址也以亿计,它不像身份证那样有数据库,根本无法确定MAC地址所对应的移动端机主。

  说干就干,钱进拿起电脑去了技术科,秦向阳负责问讯。这是秦向阳和黄赫第三次见面,这次,黄赫看起来远没有上两次精神。

  一见秦向阳,他就站了起来,语气有些急促:“到底怎么回事?告诉我!张海涛,他不可能杀人!

  “他不可能杀人?你怎么断定?”秦向阳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板着脸反问。

  黄赫呆立片刻,说:“两天前,他状态非常好,前所未有地好。”秦向阳相信黄赫这个说法,他点点头,示意黄赫坐下,然后掏出烟点上,顺手把烟盒丢给对方,问:“你什么时候成了市心理干预中心的人了?”“我?”黄赫习惯性叼起烟,语气渐渐平静下来,“那只是权宜之计。”“像当初对郭震一样?”“是的!张海涛也是暗网用户,而且心理有严重问题,我在帮他。”“在你的拯救计划里,杨依是什么角色?”

  “她?心理咨询师。”

  “为什么选她?”

  “不为什么,也可以选别人。”一旦进入连贯性问答,黄赫的思维很快活跃起来。

  “你的暗网用户名单里,或者说你的拯救名单里,除了郭震和张海涛,还有谁?”

  “目前只查到他们两个。”“真是这样?”

  “是的。”“你初次接触张海涛之前,了解他的心理状况和夫妻关系吗?”

  “不了解,那时我只知道他是暗网用户。我对暗网用户感兴趣,不想他们继续,所以才干预。”

  “不了解?那你为何提前给自己伪造一个心理干预中心的身份?”黄赫没想到秦向阳思维如此敏锐,提了个这么刁钻的问题。他脑子也转得飞快,面色平静地说:“在接触他之前,我在城市论坛搜到三个有关张海涛的帖子,那些帖子很大程度上反映了他的家庭矛盾,也能看出他有一定心理问题。所以……”

  “很好的切入点!”秦向阳点点头,道,“你有没有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你这个暗网清道夫接近谁,谁就出事。”

  “你说郭震和张海涛都是因为我,才……”黄赫说了一半,顿住。秦向阳接住他的话茬,说:“我不是说因为你他们才出事,至少,你是这两个案子的一个共同点。”“是的!那能说明什么?他们的共同点还有第二个,他们都是暗网用户,所以我才成了那个所谓共同点,我在帮他们。”

  “从警方角度讲,你是有嫌疑的,你同时接触过郭震和张海涛,而且是深入接触。另外你的接触点很敏感。什么接触点呢?暗网。你呢,恰恰又是个黑客。”有关案情细节,秦向阳一个字不聊,牢牢把握着问讯主动性。

  “你怀疑我?”黄赫把双臂抱到胸前。秦向阳并未作答,他直视着黄赫,道:“我总觉得你有所隐瞒。”

  黄赫微微一笑,说:“不管郭震还是张海涛,他们出事时,我都有不在场证明。”

  秦向阳也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有时候,要害一个人,不必亲自动手。”

  黄赫撇了撇嘴,对秦向阳的话毫不在意,再次问:“到底怎么回事?本来,张海涛已经和杨依约定,今早在诊所见面。”

  秦向阳不理他,又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在美国待了几年来着?”“六年。”“六年?”秦向阳在心里盘算:一个在美国,一个在越州,看起来,这黄赫不可能认识张海涛,更不可能同时跟张海涛和郭震有什么仇怨。他这在国外一待就是六年,而六年前,他还只是个刚毕业的毛头小伙。算起来,郭震六年前就更小……

  “说啊!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发生,刺激到了张海涛?”黄赫继续追问。这时秦向阳站了起来。

  “不说是吧?好!很好!我一定会弄清楚的!”黄赫哼了一声,也跟着站起。

  “你可以回去,但不表示你身上没疑点!”秦向阳搓着鼻头说,“不管你接下来干什么,我想,我会对你的行踪格外关注的。”

  “你,想监控我?”黄赫挑衅似的指了指秦向阳,然后把叼着的烟点燃,深吸一口,对着秦向阳吐出,咬着牙说,“监控合法公民?你似乎还没权限!不过你要是真想,可以试试。”

  说完,他摔门离开。秦向阳紧盯着黄赫,一直等对方出了门,才把注意力收回来。接下来是杨依。不知为什么,杨依总觉得秦向阳看她的眼神怪怪的。见秦向阳推门进来,她停止了胡思乱想,神态自若地颔首示意。秦向阳飞快地扫了杨依几眼,若有所思地坐下。

  他清了清嗓子,问了个杨依想不到的问题:“杨医生?这么称呼你合适吧?耽误你时间了,不好意思!嗯,据我所知,黄赫的学生时代曾有个女友。巧的是,你和她长得一模一样。今天见到你之后,我总觉得这事很有趣。你呢?”

  杨依平静地听完,微微一笑,道:“秦警官是吧?你很直白,或者说坦诚,还可以说很尖锐!其实,这个问题你该去问黄赫。”

  “哦?”

  “是他找上我的,那之前,我和他没任何交集。你要觉得有趣,就该问黄赫,他为什么找个跟前女友相像的心理师?”

  “有道理。”秦向阳点头。“是的!至于我和她相像,这里头牵扯概率和遗传问题。我想,我没必要为此解释什么。”“你的思维很有条理!”秦向阳脸色一变,笑着说,“担心你紧张,开个玩笑,活跃气氛来着。”“是吗?我不觉得好笑,你呢?”杨依审视着秦向阳,说,“依我看,你的性格跟你的职业相当配套,你是个天生的警察,但我感觉,你至少算不上幽默的人。”

  “也许吧!”秦向阳搓了搓鼻头,突然进入正题,“你和黄赫怎么认识的?”

  “前阵子他突然去诊所,说他睡眠差。”杨依很快适应了秦向阳的节奏。

  “好吧!现在你该知道了,他之所以选择你,就是因为你和他前女友相像。”

  “我早知道了。”“哦?”秦向阳点点头,又问,“那么他请你接触郭震和张海涛,又是怎么解释的?”

  “郭震的事,起初他撒谎了,说是为朋友帮忙。后来郭震出事,我给郭震父亲打电话,才得知一些真相。他是个黑客,因工作关系,曾长期接触暗网,他说他在帮助郭震和张海涛,无偿的。就是这样。”

  “无偿的!你怎么看?”“我也问过他好几次,只能确定他绝无恶意,也没私心。”杨依认真回答。“很好!你们找过张扬吗?张海涛的儿子。”

  “是的。”“为什么找他?”

  “因为张海涛一直不配合。起初张扬也很不配合,后来黄赫把他搞定了。”“怎么搞定的?”

  杨依摇了摇头。秦向阳沉吟片刻,又问:“能详细说说,你接触郭震和张海涛的过程吗?”杨依轻轻叹了口气,点点头,把事情经过照实说了一遍,还附带述说了当时自己的一些感受。最后她总结道:“所以,张海涛出事,我第一个不信!毕竟从经验和事实来看,他的精神状况还不是最糟,而且他正努力试图调整!除非……”“除非什么?”杨依看了看秦向阳,有些不满地说:“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不是最清楚吗?

  还用问我?”

  “你是个不错的心理师!”秦向阳略一琢磨,继续问,“那么就张海涛来说,你和他接触过程中,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或者说,有没有什么细节,让你觉得不对劲、不舒服?”

  “什么意思?特别的感受?”“仔细想想!以你对细节的把控,以及通过情绪去感受内心的职业素养,也许会有特别的发现或者感受吧?”杨依果断摇头。秦向阳沉默,紧盯着对方。

  杨依继而微蹙眉头,又想了想,才说:“哦,倒是有一点,我不确定那算不算特别,很可能是我想多了。”

  “哪一点?”

  “张海涛接触暗网变态视频的时间点。”

  “哦?”

  “具体哪年哪月,他也记不清了。不过,我总觉得那些视频出现得有些及时。不,应该是过于及时!”

  “怎么说?”“王晶莹有心理疾病,所以折腾张海涛。张海涛想离婚的时候,也正是抵抗情绪最强烈的时候。接下去,他很可能以家暴发泄怨气,更可能干脆离婚!可当时偏偏出现了那些视频,之后在心理上,他一直把视频中被虐的不同女人当成王晶莹看待……我觉得,如果没那些视频做他情绪垃圾的突破口,他应该已经离婚了。他要是早离婚,后面也就没黄赫和我什么事了。”

  听到这话,秦向阳心里咯噔一下,暗暗竖了个大拇指。杨依这个说法,跟他的想法完全一样,他和钱进讨论时,也是这样推理的。杨依的感受,印证了他的逻辑,他不由得佩服起杨依的敏锐来。但是杨依不了解张海涛犯案的具体细节,所以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她那个特别感受是一场精心布局的起点。

  “秦警官,还有问题吗?我是不是可以走了?”杨依见秦向阳不吭声了,很干脆地问。

  秦向阳回过神来,摸出烟在桌上敲了几下,才道:“可以走了。不过,你最好离黄赫远点,明白吗?”

  杨依愣了个神,然后摇头。“一个建议!”杨依哦了一声,起身离开。

  杨依走后,秦向阳顺着笔录又把思路整理了一遍,这才去找钱进。

  钱进和市局的技术人员还在忙。结果似乎很乐观,举报邮件的IP地址查到了,经过精确定位,确定那个IP属于一个网咖。

  他们立即动身,赶到那家网咖。家耀网咖。

  “就是这里。”走进大厅后,钱进确定地说。

  “确定?”钱进点点头,说:“我查了,这里是光纤接入,IP地址是固定的。但是有两种情况:一个是那布局者大摇大摆办卡上机发邮件,但这太容易暴露,不太可能;另一个情况是远程操控。”

  “远程操控?”钱进点头,道:“如果那人小心谨慎,一定不会傻到来这儿发邮件。但邮件确实从这儿发出。那除了远程操控,还有别的法子?”“对。”

  “这么一来,要想找出那台被操控的电脑,就实在太难了。”钱进望着大厅里那几百台电脑,摇了摇头。

  “这……”秦向阳无语了。“而且,就算找到了,也不一定能确定操控者位置,他完全可以用多层代理加密连接。”

  秦向阳很头疼,但还是找到网咖老板,让对方把最近一个月的监控拷贝一份带了回去。那家网咖规模不小,大厅内多个角度都有监控,秦向阳一厢情愿地希望从那些监控里能发现点什么……

  接下来,他们驱车去找张扬。家里出了那么大事,警方早就通知了孩子,考虑到现场太过惨烈,警方让张扬留在了学校,并嘱咐其辅导员安排人照看,以免孩子情绪激动出意外。秦向阳赶到学校,很快见到了张扬。他们把宿舍里其他同学请出去,然后掏出证件给张扬看了看。张扬无声地躺在床上,面无表情。

  秦向阳想了想,说:“出了事,我们知道你很难过。我有几句话要问,希望你振作起来,小伙子!路还长!”

  张扬看着天花板,权当没听到。辅导员面露尴尬地上前催促,被秦向阳止住了。过了一会儿,秦向阳试探着问:“前几天有一男一女找过你吧?给你父亲做心理诊疗的。”张扬沉默。

  “听说一开始你不配合,后来那个黑客把你搞定了。他对你做了什么?”张扬还是不说话。这怎么弄?秦向阳没招了,对方只是个受了刺激的孩子。

  他无奈地笑了笑,把手里的水果交给辅导员,然后嘱咐道:“他要是想和你说点什么,及时通知我们。”

  辅导员点点头。

  秦向阳和钱进刚开门要走,张扬坐了起来,哑着嗓子问:“那个人他有问题?”

  秦向阳笑道:“他没问题,这是流程。”张扬哦了一声又躺下了。秦向阳略有失望地走出门去。钱进问:“有什么事干吗不直接问黄赫?”

  秦向阳说:“这个细节是杨依提供的,黄赫压根没提起。再说,我们也该见见这孩子。”

  钱进点点头。

  回去的路上,秦向阳心事重重。张海涛这事是有人预谋已久的布局。照经验看,这里头一定牵扯什么仇怨,可对方似乎没留下一丝漏洞,这案子也陷入僵局了。

  没线索也得找,该干的活还得干。回到市局给他们准备的办公室,按老规矩,秦向阳找来两份资料,那是张海涛和郭震的全部个人履历。

  他和钱进一人一份,分头看了起来。资料里无非是当事人的学籍、工作、家庭等最基本情况,从这里头发现异常情况的可能性极小,但这是最基础的调查步骤,起码能大大增加对当事人方方面面的了解。

  钱进打着哈欠,草草地翻了一遍,就把资料扔在一边。

  秦向阳那边叼着烟,看得很认真。等他看完了,两人又交换资料。钱进很快把两份资料都看完了,有些不耐烦地站起来,说:“实在没什么头绪!接下来怎么搞,秦大队长?要不先回香港?”

  “回去干什么?丁老头让我们把郭震的事搞清楚。”秦向阳一边看资料一边说。

  “基本事实已经搞清楚了嘛,郭震是自作自受。可究竟是谁出钱杀了他?这事难办。”

  “是的!那张海涛呢?他背后的布局者又是谁?”“头大!”钱进说着,一屁股坐到了桌子上。秦向阳没理会他,注意力突然在资料上的某个地方停下来。他咦了一声,起身拿来钱进那份资料,把两份档案放到一块仔细比对起来。几秒钟之后,他突然站起来,用指节敲着桌面,兴奋地说:“这有点怪!”“什么?”钱进的屁股从桌面上滑下来,凑到秦向阳旁边。秦向阳拿起笔在两份资料上做了几个简单的标注。钱进再看时,眼神骤然一亮。

  标记内容很简单。张海涛,润才中学初一(3)班语文老师兼班主任,2007年12月,辞职。郭震,2007年9月至2010年7月,就读于润才中学。郭震,初一(3)班,班主任张海涛(因故辞职),后由刘文静老师接任,

  一直带到毕业。也就是说,张海涛曾是郭震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这是两份资料里,张海涛和郭震的唯一关联点。

第十六章 起点

  秦向阳和钱进都没想到,张海涛和郭震之间真有关联点。当年张海涛才33岁,为什么辞职,档案里没有相关记录。

  这所谓的关联点是偶然,还是引发一系列事件的必然?它背后是否真有隐情?他们不确定,但总归找到个方向,不管前方是明是暗,往前走再说。

  如果这个关联点的确是两个案子的关键之处,那么张海涛和郭震出事,就是被人设计后的必然;另一个问题就不得不正视了:黄赫所谓的拯救暗网用户计划,为何偏偏对准这两个被设计的人呢?

  “哪能这么巧合?不可能!”秦向阳左思右想,还是觉得黄赫身上应该有隐情。

  “可是,那小子的所作所为,并不违法……”钱进同意秦向阳的判断,不过他也想不通。

  “不行!还是得盯他。”秦向阳打定了主意。“监控合法公民?怎么申请?”秦向阳搓着鼻头,笑道:“那只能麻烦你了。”

  “我?”钱进把上身一挺,摸着下颌说,“技术上,我不一定比他差!可这违反规定啊大哥!不干,不干!”“只是个应急方案,又不是叫你监听他手机!”

  秦向阳搂着钱进的肩膀说:“必要时候,可能需要你小小地违个规,从交通系统把他的车跟一跟。他要真是清白的,大家都省心;倘若他背后真有什么勾当,那你不也大功一件?”

  “这……”“放心,我不会出卖你。”

  “其实,我也不信巧合,所以还是先查查那个关联点再说。”“你意思是干了?”钱进还是摇了摇头,说:“在香港,这一行干得越久,你就会越明白制度的重要性。

  违规的事,少干!”“制度?那是死的,钱少爷!”秦向阳哼道,“依我看,是你没信心吧?”

  “没信心?你说我技术上玩不过那小子?”“何止!也许你连交通监控都搞不定!”“来!来!交通监控是吧?我这就入侵给你看……”一听这话,秦向阳笑了。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两人赶往张海涛当年供职的润才中学。

  同一时间。苏曼宁坐上了从滨海到越州的高铁,她把自己裹在黑色的长外套里,专注地看着窗外一掠而过的风景。她是昨晚接到秦向阳电话的。秦向阳叫她去越州。“去那儿干吗?我又不是你们行动组的人!”

  “有关暗网的调查越来越复杂,当然,也有些线索。我们需要苏主任的帮助!”

  “你们?呦!秦大队长还需要我帮忙?”“是的!”

  “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电话里可说不清。”

  “我能帮你什么忙?”“具体也得过来说,也许,需要你见个特别的人。”“特别的人?见谁?”秦向阳支吾了一下,说:“比如黄赫。”

  “什么?他?”苏曼宁立即提高了音量,“不去!本姑奶奶见他干什么?烂人一个!”

  提到黄赫,苏曼宁气就不打一处来。当然,那不涉及情感上的波动,而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未受到任何尊重。前些日子,她从秦向阳口中得知黄赫的联系方式,还曾给黄赫打过电话。谁知对方一直不接,后来还是个女的接了电话。她记得,那女的说自己是个心理师。这也就罢了,可是事后,黄赫也没给她回拨电话,真是太过分了。

  对苏曼宁来说,给黄赫打电话也不是为了叙旧。有什么好叙的?都散伙六年了,而且她也结了婚。她只是想解开一个藏了很久的小疙瘩,她想问问黄赫,六年前怎么就无故消失,不打任何招呼?有这么散伙的?真是太不负责,太气人!当然,对黄赫,她也绝不会用质问的语气。她只不过就想那么一问,看对方怎么回答。要是对方不解释,或者乱扯一通,那也无所谓。她只不过想通过那么个问题,让黄赫明白一件事——你黄赫忒不靠谱,你做错了,我苏曼宁只是来提醒你犯过的错,但那不表示我还在意。

  苏曼宁一回绝,秦向阳赶紧解释:“是的,你说的那个烂人,简直是个谜。就目前看,他和‘东亚丛林’有诸多纠葛,可是他又在做一些让人无法理解的事。”

  “无法理解的事?”“嗯,比如学雷锋做好事,不求任何回报。”“别闹了大哥!”

  “他接近并帮忙暗网用户,可他接近的人,却都出了事!要么被杀,要么杀人……”

  “啊?怎么可能?”

  “说不清!来不来?一句话。不来我挂了!”秦向阳说着就挂电话。苏曼宁没阻止。电话被挂断后,她拿着手机怔怔地呆了半天。天亮后,她突然做出决定,去越州。

  去那儿干吧?还不是帮秦向阳,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案子!她在心里回答自己。

  可是假怎么请呢?她走进副局长丁诚的办公室,还没开口,丁诚就笑着说:“听说特别行动组那边需要你帮忙?”“啊?”苏曼宁一愣神,才意识到这一定是秦向阳提前搞的鬼。“赶紧去吧。愣什么神?”丁诚大手一挥,又补充道,“注意安全!”坐上高铁后,她才给秦向阳发了个消息。收到消息时,秦向阳和钱进刚到润才中学门口。他笑着对钱进说:“有贵人要来了!”

  “贵人?”“晚上见到人你就明白了。”他俩一边说,一边进了学校。有警察找上门,润才中学校办的王主任出面接待。这王主任五十来岁,圆脸,梳着大背头,一看就是个处事圆滑之人。

  落座后,秦向阳给对方看了证件,开门见山:“我们来打听两个人。”“好说,好说,一定配合。具体什么事呢?”

  秦向阳不做解释,问:“张海涛,今年四十三岁,以前教语文,曾是初一(3)班班主任,十年前辞职。他辞职原因是什么?不急,时隔日久,好好想想再说。”

  “十年前?张海涛?”王主任啧了一声,皱着眉说,“这么多年,来来去去的教职工太多,一时还真想不起来。”

  秦向阳不言语,从包里掏出张海涛的档案,推到王主任面前。王主任看了看张海涛的照片和相关资料,脸色微变。

  这时秦向阳说:“这张海涛当年一毕业,就在这儿任教,他辞职时才三十三,那也起码十年教龄了。老王,你不会是新来的吧?”“那不能!”王主任又拿起档案端详片刻,恍然道,“有印象!有印象啊!”他端起茶杯慢慢饮了一口,缓缓问道:“这张海涛怎么就麻烦上了咱警察呢?”

  这人话里话外,净想着先套话,惹得秦向阳心里一阵厌烦。他晃着车钥匙,说:“要不,咱换个地方聊?”“不!不!”王主任连连摆手,赶紧笑道,“我们一定全力配合!刚才您问什么来着?对、对,这个张海涛为啥辞职,是吧?”王主任清了清嗓子,说:“唉!说起来,就是个教学事故。”“教学事故?”“哦?也不是。准确说,是他们班出了一件事,张海涛毕竟班主任嘛,有直接责任,就辞职了。至于这档案,为啥不写清楚,咱们学校也是好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为他以后再谋职着想。”

  “出了什么事?”王主任想了半天,说:“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你不清楚?”

  “这样吧,我给你找刘老师来,她是语文组组长。一直带班,她应该更清楚。”说着,他打了个电话。

  过了一会儿,一个女人推门进来。她三十多岁的样子,应该就是语文组的刘组长了。

  “二位好。我是刘文静,请问找我什么事?”刘文静扶了扶眼镜,在秦向阳对面坐下。

  接替张海涛的刘文静?来得正好。秦向阳把张海涛的档案递给她,过了一会儿才说:“张海涛当年辞职后,初一(3)班由你接任班主任,对吧?”

  刘文静点头。“当年出了什么事?”秦向阳问。

  这时王主任站起来,呵呵笑道:“你们慢聊,我出去一下,有事叫我哈!”

  话音未落,他一溜烟不见了。“你们这个王主任,狡猾得很,不想担事。”秦向阳笑道。

  “无所谓了!”刘文静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回正题,“当时的事我知道,其实那算不上秘密,毕竟当年警方也有调查。王主任想得多,担心学校声誉……”

  “学校出了案子?”“嗯。死了个学生,张海涛班里的。”“哦?”秦向阳示意钱进掏出纸笔。刘老师想了想,说:“那孩子被打了,死在医院。”“怎么回事?”

  “是班上的学生干的。”“校园暴力?”“算是吧。”“那孩子叫什么?”“叫常乐。”“是偶发事件吗?”

  刘老师摇摇头,道:“当时我不教那个班,事情发生后,大家传来传去,才知道一些片段。”

  “是不是和这人有关?”秦向阳拿出郭震的资料。“郭震?这不是我的学生吗?他怎么了?”刘老师看了看资料,一脸惊讶。“详细说说吧,你知道的情况。”

  “这事吧,说来话长。”刘老师把她所知道的片段凑起来,给秦向阳还原了这么一件事。常乐聪明伶俐,成绩算得上拔尖,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每个任课老师都赞不绝口。更重要的是他有个好妈。

  常乐的母亲杨怀玉是本市某城市银行的行长,这给常乐加了一层无形的光环。

  当时的张海涛还没有文学梦,一心想在教育界发展,也是个心眼活泛的人,想到自己老婆王晶莹的保险业务,虽说跟银行不直接挂钩,但结交个行长总没坏处,就对常乐格外照顾。再说,因为常乐母亲的身份,别的老师都对常乐不错,他作为班主任,可不能觉悟太低。

  作为初一的班主任,张海涛只教了常乐不到半年,就给那孩子捞了不少荣誉。班干部、团干部,这些更是不在话下,连班里最漂亮的女生,都被安排成了常乐的同桌。这其实不太协调,常乐当时还不到一米六,坐在中间前排的位置,那“班花”有一米六五的个头,坐中后排,这就是女孩子发育早。张海涛呢,就硬把女孩调到前排跟常乐同桌。

  用刘老师的话说,张海涛对常乐,就跟亲儿子一个样。张海涛的努力,很快换来了回报。通过家长会上跟杨怀玉的结识,以及常乐在母亲面前对张海涛的客观评价,张海涛很快赢得了杨怀玉的好感。不久,学校要扩大图书馆规模,拆旧的,盖新的。作为学校的脸面工程,上级教育部门拨的那点资金还不够塞牙缝的,学校不得不全方位筹措资金。张海涛很快听说了此事,就动起脑筋来。他的算盘打得不错,这要是谁能给学校拉一笔资金,那还不立马成了校长的红人?那往后的日子不就……

  说到这个情节,刘老师觉得张海涛当时的想法并不突兀,他平日里巴结常乐,结交常乐的母亲,总不会不图点啥,就是说,张海涛一直在等机会呢。

  再说回张海涛。很快,他就找机会跟杨怀玉聊起这件事。杨怀玉很有水平,当场问张海涛:“张老师的意思,是希望我给咱学校拉点赞助?按说,这种事应该是你们崔校长来找我吧?”张海涛的话也算实诚,他说:“崔校长门路多,还没到放出话来,让教职工找钱的地步。退一步说,就算是利用学生家长这块资源,那有头有脸的家长可也不少呢……”

  杨怀玉不愧是行长,马上吃透了张海涛的意思。那话很在理,相比校长手里的学生家长资源,杨怀玉她一个行长,还真不一定排得上号。就这个事来说,要是能帮忙,那就等于给儿子常乐铺路,将来的重点高中,甚至高中领导的资源,还不都得指靠崔校长?

  这么一想,杨怀玉就果断接了这事。不过,她让张海涛牵线,事呢,直接跟崔校长谈。

  润才中学的崔校长一听有个行长来送钱,乐得开了花。张海涛顺理成章地立了大功一件,不出意外,下学期就得升级部主任,甚至教务主任。

  杨怀玉也开心。这么一来,自己儿子大学前的路,统统顺风顺水了。一个常乐令三方受益。

  很快,杨怀玉就拉来了钱,对方是个造纸企业老板,叫隋长江,赞助学校一千万。

  秦向阳耐心听完这段,忍不住问:“那郭震呢?他当年什么角色?”刘老师喝了口水,继续说:“郭震,你可以把他看成小张海涛。”“小张海涛?”“常乐是班里家庭条件最好的,孩子们也会巴结人的!”刘老师轻叹一声。秦向阳恍然大悟。

  “其实不止郭震一人那么做,还有几个孩子。”“哦?”这更是个意外消息,秦向阳精神一振。“还有林贝儿,还有……杨杰、李敞亮、陈恬恬。应该是这几个人,如果没记错的话,你们回去自己查。”钱进赶紧记下这几个名字。

  “孩子之间的巴结图什么?”作为未婚青年,秦向阳实在想象不出。

  “现在不少孩子,年纪轻轻虚荣心就很强的!”刘老师看了看腕表,继续道,“老师们对常乐怎么样,那不明摆着吗?他们可不傻,知道巴结常乐不吃亏!”

  “他们都做些什么?”

  “就那些日常小事。比如一个个赛着给常乐带早点,打饭,买零食,充游戏点卡、手机话费,值日,写作业,拎包,甚至系鞋带……怎么说呢?常乐在学校,除了吃饭、上厕所等事情没法代劳,其他基本都有人替他干。”

  “这个常乐!也是过分!”秦向阳感慨了一句,问,“那几个孩子家境如何?”

  “家境?有好有差。”“郭震呢?”秦向阳知道,郭震父亲郭大山现在做水产品批发生意,收入还不错。

  “郭震的家境?当时很一般吧。”很一般?秦向阳心想,这样的孩子看到家境好的孩子,通常是个什么样的心理状态呢?羡慕?嫉妒?自卑?淡定?说不准。可郭震却去巴结常乐,难道现如今,孩子的世界跟大人的世界区别不大了吗?他着实想不通。

  “那接下来怎样?”钱进忍不住问。刘老师又扶了下眼镜,说:“接下来的事大伙都知道,常乐母亲出事了。”“杨怀玉?”秦向阳摸着鼻头问。“是的!她具体的事情我不清楚,只知道她所在银行一个支行的行长被人举报,牵连到了她,后来大家都说,牵连的人可不止她一个,而是一大批。”“一大批?窝案?”“不清楚。反正杨怀玉跑了,很多人都跑了,也抓到了不少。当时报纸上的消息铺天盖地,那些事你们警察应该更清楚啊!”听了刘文静的话,秦向阳一惊。他这才意识到,这个案子所牵连的事远没有表面那么简单。他咳了一下,掩饰着自己的情绪,没有向刘文静解释自己外地警察的身份,继而点点头,示意对方说下去。

  这时钱进突然插话,道:“接下来的情况,其实不难猜了。杨怀玉这一跑路,常乐就不再是甜枣了!”

  “没错!”刘老师看了钱进一眼,说,“何止不再是甜枣!那孩子一下回到旧社会了!”

  “旧社会?有那么夸张?”秦向阳反问。“夸张?张海涛可是受了牵连,他能不拿常乐出气?毕竟之前那一千万赞助费,是他牵头拉来的。”“是的!”秦向阳点点头,说,“估计那笔赞助费也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我不知道,反正当时学校里乱七八糟,天天有警察出入。据说,那笔钱来自于一笔贷款。就是那个赞助商,造纸企业老板隋长江,听说是他找杨怀玉贷款,杨怀玉呢,同意把钱贷给他,但有个条件:隋长江得从那笔钱里拿出一千万,赞助给润才中学……”

  “你知道得不少!”秦向阳仔细听完,说。刘老师笑了笑,说:“当时崔校长头都大了!底下的老师们能不议论?加上媒体的各种消息……秦警官你忘了,咱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夸你呢!接着说常乐。”“后面,也不知是政府,还是银行来找学校,要收回那一千万!”“那笔钱肯定要收回的,程序上它不合法。毕竟杨怀玉违规放贷,还迫使那个隋长江从贷款里支付所谓赞助,那等于回扣!”秦向阳解释道。

  “钱反正被拿走了,更影响了学校的声誉。张海涛呢,成了崔校长的出气筒……这样一来,张海涛简直……总之,我理解张海涛那时的心情,可大伙当时都没注意,他竟把气撒到了常乐身上。至于常乐有没有受到体罚,那我不清楚。常乐出事后,很多事情才爆出来,令所有老师吃惊的是那几个孩子对常乐的态度和做法。”

  “也就是郭震、林贝儿、杨杰、李敞亮、陈恬恬,对吧?”秦向阳捋着这几个名字。

  “常乐肯定被那几个孩子虐待过,而且持续时间不短。常乐后来死在医院,浑身是伤,脾脏被打坏了,听说是内出血导致部分功能丧失,动手术要换,一时找不到移植器官,人就没了。”

  “脾被打坏了?难以想象!那帮孩子出手那么狠?”钱进紧皱眉头,叹道,“更想不通的是,常乐母亲出事后,孩子们对常乐的态度、做法怎么就完全逆转呢!”

  “孩子们态度反转,长期虐待常乐,作为班主任,张海涛是否知情,或者说,那里面是否有他默许的成分?”秦向阳无暇感慨,追问道。“这……也许吧?谁知道呢!”刘文静犹豫道。

  “也许?也许当时你们其他老师都视而不见吧?难道你们一点迹象都看不出?”钱进激动地说。

  “我们……那么多校园暴力事件,你以为老师们什么都清楚?”刘文静咳了一声,把头转向一边。

  “对他们的相关处罚,怎么判的?”钱进问。“处罚?他们当时都不满十四岁……”刘文静闷闷地说。秦向阳心里颇不平静,这事要不是真发生过,他是绝不会相信的。到底什么原因,导致那些孩子的心理发生了逆转?秦向阳不想琢磨,也琢磨不透,那是教育工作者和心理专家的研究范畴,此刻,他只想弄明白所有事情的内在逻辑。他长出一口气,心想:看来要查找当年常乐一案的卷宗,了解具体情况。

  这时,下课铃响了,不觉间几十分钟已经过去。这几十分钟里,秦向阳像是看了场电影,主演是几个孩子,演绎了人性的灰暗与极端,令人心情沉重。

  刘老师也叹了口气,站起来说:“情况基本就是这样,我还有课,你们看……”

  直到秦向阳点头,她才离开。走到门口,她突然停步,回头道:“对了!还有常乐他爸……”她看了看表,急道:“别的你们自己了解吧,我走了!”“常乐他爸?”秦向阳重复了一遍,未阻止刘老师。逻辑上,现在基本能确定,张海涛和郭震的案子,跟十年前常乐被害有关,毕竟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其他有说服力的关联点。他们返回市局,立刻整理相关情况。

  一、张海涛、郭震、林贝儿、杨杰、李敞亮、陈恬恬,这几个人对常乐的死,负有间接或直接责任。可是,因孩子们当时不满十四周岁,并未受到任何刑事处罚。至于张海涛,虽说在杨怀玉出事后,对常乐的态度急转直下,甚至涉嫌精神惩罚或体罚,但他跟常乐的死并无直接责任,只是在事后主动辞职了事,那么,法律也拿他没法子。现在张海涛和郭震已经出事,显然这是仇杀,其性质关联到十年前的常乐被害事件。凶手会就此罢休吗?逻辑上不会。余下的几人,林贝儿、杨杰、李敞亮、陈恬恬,应该即将或已经处于危险之中,而且从规律上看,这个危险,应当也跟暗网有所关联。这是一场时隔十年的复仇盛宴,暗网,似乎是凶手最有力的工具。不管怎样,当务之急,是立刻联系余下的人,确保他们的安全。

  二、凶手身份,目前无从推断。三、常乐母亲杨怀玉当年那个所谓“窝案”,是怎么回事?四、刘老师所说的“常乐他爸”,发生了什么事?整理完毕,他们联系分局,很快找来了常乐的卷宗。卷宗内容翔实,刘文静的述说基本接近事实框架。细节上,常乐被打发生在2007年12月7日下午放学后。以郭震为首的五个学生,在路上拦住常乐,并将其胁迫至学校图书馆的废墟(当时旧图书馆已经拆完,新的还未动工)。

  那天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大雪。越州虽然不下雪,但那天的天气也坏得出奇。郭震从学校厨房寻来半桶冰块,强行塞进常乐的内衣裤里,又对常乐拳打脚踢,还迫使常乐咒骂自己的母亲是通缉犯,继而逼迫常乐爬行学狗叫。常乐不从,被郭震用木棍毒打。之后,林贝儿在郭震协助下,强迫常乐吞下大量冰块。后来,郭震又从学校食堂拿到一瓶热水,在林贝儿协助下,将热水倒入常乐内衣裤中。

  卷宗记录,其他三名同学,也就是杨杰、李敞亮、陈恬恬,当时并未直接动手,他们全程围观并起哄,还用手机拍了常乐吞冰、被热水浇下身,以及爬行学狗叫的照片。

  法医记录显示,常乐除脾脏内出血之外,身上还有多处创伤及瘀斑,从伤口愈合的不同程度,可断定常乐曾多次遭到暴力侵犯。郭震和林贝儿等五名学生,对此予以承认。但杨杰、李敞亮、陈恬恬三人均表示,他们对常乐大多数是言语上的羞辱,从未对常乐施加过分的暴力侵犯。

  常乐出事后,民事赔偿部分由法院主张,赔偿数额参考了不同学生的责任大小及各家的经济情况。郭震家赔偿常家五万元,林贝儿家出了八万,杨杰、李敞亮、陈恬恬三家各赔两万。

  卷宗后半部分提到了常乐的父亲,常家辉。这个既倒霉又愤怒的父亲,因为常乐的事,致人重伤,被叛无期。

  另外,常乐还有个姐姐叫常虹,当时19岁,在该市某大学计算机专业读大一。

  常家辉的事,另有专门卷宗,在常乐的卷宗里只是简略提及。杨怀玉的案子,也另有专门卷宗。秦向阳越看越心惊,又找来常家辉和杨怀玉的卷宗。杨怀玉涉及的是典型的经济贪腐案子。经查实,杨怀玉及其城市银行管理层高管,多年来一直在暗处经营一家投资公司。这家空壳投资公司,实为杨怀玉等银行高官的小金库,多笔银行违规资金的账外运营,都是通过这家公司完成。公司的盈利手段是把银行的资金投到房地产项目中盈利,再把本金转回银行。

  杨怀玉东窗事发,是受其支行行长韩金贵牵连所致。韩金贵因操作多笔票据贴现账外经营,涉及资金高达九亿,而被银行内部人员暗中多次举报,于2007年10月中旬被双规。

  另查,杨怀玉担任其城市银行一把手期间,内部管理存在巨大漏洞,任人唯亲,拉帮结派,股权不明,弄得银行内部混乱不堪。其间,市银监局多次派人进驻银行行使监督权,事情均不了了之。究其原因,一是该行为本市重要金融部门,跟市政府关系极为密切;二是杨怀玉私下跟银监局副局长曾大海有利益输送关系。

  具体来说,杨怀玉亲自或授权他人违规操作,涉及的违规贷款、利益输送,及收取贿赂、抽取提成,其数额高达人民币数十亿元,令人咋舌。

  支行行长韩金贵事发后,杨怀玉立刻看清了山雨欲来的危险局面,迅速脱身,潜逃加拿大,中国警方一路追查,之后杨怀玉行踪成谜。

  随后,公安部对杨怀玉下达了红色通缉令,至今已有十年之久。当时共有四名银行高管被抓。除了杨怀玉,涉嫌潜逃的另有七人,其中包括市银监局副局长曾大海及城建局副局长徐鹏飞。当年杨怀玉金融贪腐窝案,令越州市委市政府极为震怒,激发了省委高层金融反腐的决心。为此,公安部对杨怀玉、曾大海、徐鹏飞等八人,全数签发了红色通缉令。

  尽管公安部多年来从未放弃追查,但令人遗憾的是,杨怀玉、曾大海、徐鹏飞等八人的红色通缉令,依然高高在挂。这些人,跑路后就此杳无音信,销声匿迹,连家人都不曾有任何联系,真是铁了心地背负罪孽,亡命天涯。

  相应地,高挂十年的红色通缉令也令公安部相关领导备感压力。了解完杨怀玉的卷宗,再看常家辉。他涉及的是一宗刑事案件。常家辉,案发时42岁,经营着一家汽车租赁公司。杨怀玉案发跑路后,常家的境况瞬间跌至低谷,不但名誉上成了过街老鼠,就连经济上也骤然紧张起来,汽车租赁公司因有杨怀玉的资金支持而被封。那段日子,常家辉极为焦虑,根本没注意儿子常乐身上的种种异常情况。

  常乐突然出事后,常家辉一夜间老了很多,女儿常虹也请了长假,陪在父亲身边。

  痛苦之余,常家辉既内疚又纳闷。内疚的是,自己没提前发现孩子异常情况的蛛丝马迹;纳闷的是,常乐接连遭受暴力侵害,咋就不告诉大人呢?

  后来常家辉很快想明白了,杨怀玉出事后,连他这个大人都萎靡得一塌糊涂,更别说心理落差极大的孩子!他不知道常乐面对暴力侵害时在想什么,只知道作为孩子,那时一定无比茫然,心里充满对这个世界的无法理解。

  案子审理结果出来得很快。涉案人员因年龄未满十四周岁,都不承担刑事责任。常家辉大醉三天,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深思熟虑后,他决定为常乐的死讨个说法。郭震、林贝儿、杨杰、李敞亮、陈恬恬五个家庭,一共十九万赔偿金,常家辉最初一分也不收。检察院的人无奈,只好把银行卡交给了常虹。常虹也是硬性子,当场把卡剪碎。常家辉下了讨说法的决心后,假装接受了检察院的好意,重新收了新的银行卡,并千方百计让常虹回到学校。常虹对父亲改变主意,收取赔偿金的做法大为不满。

  常虹走后,常家辉跑到学校拉横幅,要求涉事老师张海涛及五名学生,通过电视台,向全国观众详陈对常乐犯下的罪行,并公开发表致歉书。

  校方告诉常家辉,张海涛已主动辞职,并劝其离开,未果,只得让派出所出面强行将他带走。

  回家后,常家辉更加愤怒,连夜找到张海涛家,对其大打出手,并严词警告对方,凡事都有因果,往后别想再干老师,就算改名换姓做其他工作,他常家辉也定然找上门去闹,去把张海涛的行为宣扬出来。

  打完张海涛,常家辉就开始动那五个孩子的脑筋,但是按卷宗的陈述,他从没想过要那五个孩子的命。

  他最初的想法在横幅上表达过:让张海涛和五个学生通过电视对所有人陈述罪行。这点显然不可能,家长们绝不同意。再就是学校,那样做就等于在全社会范围抹黑润才中学,所以学校也不可能提供帮助。法律上呢,更不会支持他的行为。

  退而求其次,他就想到了另一个法子:把郭震、林贝儿、杨杰等五人抓来,复制他们对待常乐的行为,让他们也吞冰、爬行学狗叫、被淋热水等。他还要把那个过程录下来,发到网上去,同时附上一份书面陈述。

  他要在网络上告诉大众:他叫常家辉,是校园暴力被害学生常乐的父亲。施暴者,仅仅因不到法定年龄,就逃离了法律制裁。他对施暴者所做的种种惩罚,固然可恨,但那都是施暴者先施加给他儿子的。如果大众谴责他,恨他,他要反问大众,那些施暴者就不可恨吗?这么可恨的人,为什么没受到任何惩罚?年龄小?年龄小是罪恶的挡箭牌吗?年龄小,就可以在施暴后,堂而皇之继续读书、生活,而不承受任何形式的惩罚,甚至连一点悔过之心都不曾表达吗?除了法院主张的那点赔偿金,施暴者以及施暴者的家属可有考虑过被害人家属的心情?可曾对被害者家属表达过丝毫歉意?没有,都没有!

  为此,常家辉在郊外找了间废弃厂房,安装好摄像设备,并准备了橡胶棍、热水、绳索及大量自制冰块。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犯法,但不会是重罪。关几年?他不在乎。他一定要把视频和自己的声音发到网上去,给全国大众和媒体一个有力的拷问,给那些犯了罪的灵魂留下一生的印记。

  年纪小,害了人,就能风轻云淡?谁定的?他不服。实际上,不管他要实施哪个想法都有个前提,他得把那五个孩子弄到一块。

  可是,这很不易。怎么操作?直接去目标家里暴力绑人?就算绑了一个,那别人听到风声怎么办?放学路上拦截?更不可能,学生都有家长接,而且五个孩子目标分散。怎么整?

  他想来想去,决定还得在学校动手。只是常家辉忽略了一点,要是那些孩子已经休学或转学,早已离开了学校,那他的计划就要落空。其实他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一点,也很正常,毕竟这个愤怒有余、理智不足的父亲,实在缺乏一定的犯罪天赋。某种程度上说,他比他老婆杨怀玉差多了。说起来,常家辉不知道的是,学校方面顾忌声誉,已经对郭震、林贝儿等人的家长提出,让孩子转学。其实就算学校不提,那些孩子犯下如此过错,在学校也没法正常上课了,这一点,家长们都拎得清。

  之所以案发后那段时间,郭震等人还未休学或转学,最主要原因是警方的频繁问讯,基本都是在学校办公室里做的。把那么小的孩子弄到公安局?那没多大意义。为了问讯方便,警方要求五名孩子在短期内,必须照常到校,省得问讯起来,要跑五个家庭,极为不便。

  只要孩子不负刑事责任,警方这点要求,家长们都愿意配合,校方呢,当然也愿意提供方便。

  就因为这,被常家辉所忽略的那一点,反而不存在了。2007年寒假前的一个下午,常家辉从自己关张的汽车租赁公司里,找了辆套牌面包车,装上几大桶矿泉水,开车前往润才中学。

  到了目的地,他以送水的名义骗过保安,开车进了学校。他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保安们压根没想到,那送水的司机,就是前些日子扯横幅大闹学校的常家辉。

  那个时段,初一(3)班正上体育课,他是从常乐贴在家里的课程表上得知这点的。进入学校后,他没去教学楼,直接开车冲进了操场。

  郭震等人的长相他铭记于心。下了车,他冲进活动场地,头一个就把杨杰敲晕了。两个体育老师发现不对,上前阻拦。

  常家辉收起橡胶棒,取出网购的射钉枪,冷不丁射伤了一个体育老师的大腿。另一个老师见状,跑离操场去报警。

  学生们的反应不一样,有的傻站着看热闹,有的惊叫,有的跑开。郭震就是发现不对,跑得最快的。然而他毕竟是个孩子,被常家辉轻松地追上,敲晕。

  接着是李敞亮。林贝儿和陈恬恬早吓得蹲在原地。

  常家辉体格不错,没费多大劲,就把五个孩子捆好塞进了面包车。保安和老师们闻讯而来。常家辉开车冲到校门口,被保安队长用三轮车挡住了。这是一场毫无技术含量的、失败到家的绑架行动。问起常家辉当时的心理,他说,他有考虑过学校的伸缩门要人工操作,实在不行,就开车撞出去。他说没想到,犯法的事干起来,其实一点也不简单。被保安队长拦下后,他们发生了厮打。情急之下,常家辉用射钉枪射中队长左

  眼。射钉入肉极深,差点死人,经抢救,保安队长好歹保住了命,却成了植物人。

  常家辉的惩罚计划,就这么止步于最初阶段。当时他的口袋里,还装着写好的声明稿,那是他打算惩罚结束后,要在视频里念给大众的。

  案子简单明了,性质极其恶劣,社会影响极坏。

  常家辉因有预谋的绑架罪、故意伤人罪,数罪并罚,被判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在押两年后,他被依法减为无期徒刑,但规定其不得减刑。

  规定依据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五十条第二款,对被判处死刑缓期执行的累犯以及因故意杀人、强奸、抢劫、绑架、放火、爆炸、投放危险物质或有组织的暴力性犯罪,被判处死刑缓期执行的犯罪分子,人民法院根据犯罪情节等情况,可以同时决定对其限制减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