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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最高才39.5℃!你上次讲了,那个温度根本不可能杀死癌细胞!”“没错,这里有个矛盾!非要解释的话,恐怕只有一种可能!”“什么?”

  “癌细胞对古方里提到的那三味稀缺药材,极其敏感!那三味药,尤其能大大提高癌细胞对温度的敏感性!比如在实验室环境里,45℃的高温,能杀死所有癌细胞。但是那几味药材,进一步提高了癌细胞对温度的感知能力,使其对低温的感知犹如高温。如此一来,39℃的环境,便对癌细胞有了杀伤力。”

  “这么精确?”“只是一个比方!”

  有这么奇妙的药材?能提高癌细胞对温度的感知力,从而使癌细胞在低温环境下,仍然遭到杀伤?秦向阳连连惊叹,心里却极为怀疑。

  “这像不像一个笑话?”卢占山苦笑。“如果能得到足够多的临床证明,那是天大的好事!”秦向阳说了真心话。“难!”卢占山说,“一、那是师父凭记忆复原的内容,谁也无法保证它的

  精确程度。二、我说过了,我治好的癌症患者都处于症状前中期,而且体质相对不错,那是种种巧合积累的结果。三、现在的医疗环境,怎么促成足够多的临床试验?我免费把方子交给医院?那得不到任何重视!收费?会被视为骗子!不交给医院,交给个人?哪有合适的人选?对方又如何保证拿它治病救人?四、中医之道,千变万化,不同的患者症状不同,不同的医生手法有异!若是药方治死了人,那个责任谁来负?找到我头上来吗?”

  “何不交给政府?”“政府?听起来靠谱!但我只想遵循师父遗愿,潜心研究,把其中合理的内

  容确定下来,不用的方子剔除掉,再传给下一代!至于我百年之后,卢平安哥俩要不要上交,就是他们的事了!”

  秦向阳“啧”了一声,深觉卢占山所言有理。他想不到,涉及方子和药材,会牵扯到那么多是非可能。

  不过,他很快掉转思路,把这件事跟案情联系起来。他暗想:试验场的幕后黑手,会不会是卢占山呢?对方的古方和稀缺药材,也能致使癌症患者发烧。同时卢占山有提到,现在的医疗环境难以促成足够多的临床试验,而试验场的存在,恰恰提供了足够多的免费试验体。

  可是细想之下,他又觉得不可能。卢占山的古方,最多才九味药,而且致人发烧的是那三味不知名的药物,高烧范围也能控制。他何必重起炉灶,弄出一套所谓的大药方来?

  “你是不是在想,我跟你查获的药物有所关联?”卢占山看透了对方的

  心思。

  秦向阳摇头。卢占山没来由地一笑,道:“开始我就挑明了,‘话好讲,之后你怎么想,

  可就很难说了’!”“我只是好奇那三味药材!”秦向阳道。

  卢占山沉吟片刻,把手一挥,好像下了决心,要撇清自己跟案子的关系。

  “我只透露一点,就稀缺度来讲,那三味药当中,稀缺程度最低的是肉灵芝!”

  “肉灵芝?”秦向阳半张着嘴,想不起在哪儿听过这个词。“就是太岁!”卢占山笑道。“太岁?”秦向阳顾不得惊讶,干脆点上烟,把半张着的嘴堵住了。“太岁非植物,非动物,非菌类,是进化史上的异类,极其稀有,药用价值

  不可估量。人类对太岁的研究和了解,还非常初级。鉴定起来,其品质也有良莠之分。”

  “太岁能改变癌细胞对温度的敏感性?”秦向阳深觉不可思议。卢占山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正常体细胞何以突变为癌细胞,从身体守

  卫军异变为邪恶的破坏者?人体环境就能导致细胞本质变异,药物为何不能改变癌细胞的敏感性?”

  “这……”秦向阳哑然。

  “不管中药西药,所有的药物要起作用,无非是通过药物最本质的化学成分,与病变细胞的化学成分发生反应,那个过程可能会激活或毁灭某个机制,还可能提高或降低某些特性,如此而已!”

  “对!”秦向阳认可卢占山话里的逻辑,眨着眼问,“那另外两味药物呢?”

  卢占山果断摇头,示意不必多问。秦向阳面带失望之色。

  他突然想到了韩茂森所言,心中有所感悟,便道:“你的方子和药物跟我查

  获的方子和药物,治病机理初看相似,实则截然相反!”“哦?”

  “那个大方子里有两剂激素类药物,被你特意标注出来,还记得吗?”“是的!我一时没搞懂它们的用处!”卢占山点头道。“我找过市中医院的韩茂森。”“你找他了?”卢占山双眼登时一亮,忙问,“他怎么说?”“他说,那是人工合成的新药,进口货,价格不菲,除了其本身对应的适应

  证,它们还有潜在功效。简言之,它们能提高体细胞对温度的耐受力!”“提高体细胞对温度的耐受力?”卢占山念叨了一遍,即道,“那个大方给

  免疫系统集聚能量,引发自然高烧。而激素类药物提高人体对高温的耐受性,让人尽可能地承受高温,以期杀死癌细胞?”

  “正是!而你的方子和药物则反其道行之,从人体内部提高癌细胞对温度的敏感性,从而确保更低的温度环境下,对癌细胞造成杀伤力!”

  “一个是提高体细胞对温度的耐受性,一个是提高癌细胞对温度的敏感性!一正一反,一内一外,有意思!”卢占山微闭双眼,细细琢磨起来。

  “我明白了!”秦向阳思维跳跃着,把话题引向了实质,“你为什么不跟曾扶生说实话?正因你又治愈了那七名患者,更让曾扶生坚信,你的古方专治癌症。”

  “我不想给他!他的终极目的是……唉!先不说方子和药材,达不到他所期望的功效!”卢占山的思考被打断,不得不回应,“他若得到,只会欺世盗名,夸大作用,欺骗广大消费者!你可曾想过,在我拒不承认有古方的前提下,他背地里对我做过那么多试探,乃至伤害,倘若我说了实话,却不给他,他背地里又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

  细想之下,秦向阳明白了卢占山的苦心。他对曾扶生隐瞒实情,既是保护自己,又不希望曾扶生越滑越远,做出危害大众、更为过分之事。

  他叹了口气,道:“问题是,曾扶生从不曾放弃他的想法!”“是的!他执心太重!”卢占山道,“就在前几天,他还曾拿谢饕饕再次威

  胁我……”说着,他把老地方茶社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曾扶生拿谢饕饕威胁你?”秦向阳浑身一震。谢饕饕被曾扶生私自控制,这事警方都知道。曾扶生给出

  的理由是,作为被害人家属,他急于查实杀害曾纬的凶手,不想再麻烦政法委书记孙登。这个理由虽有些牵强,但说得过去。关键是他搬出了孙登作为托词,让人无力质疑。

  “是的!”卢占山正色道,“曾扶生当时的逻辑是,就算卢平安没杀人又能怎样?人证要是失踪,法庭仅靠物证,尽管不足以判卢平安死刑,但也绝不会轻易判他无罪;就算卢平安杀了人又能怎样?人证要是失踪,法庭仅靠物证,同样不足以判卢平安死刑,当然也绝不会轻易判他无罪——在此基础上,他拿谢饕饕威胁我,让我交出古方。要不是杀人现场还有另外两位目击者……我恐怕早已……你一定想不到,多年以来,他真正的野心是针对癌症的广谱疗法。”

  “什么?针对癌症的广谱疗法?曾扶生?”起初听到卢占山说起往事,他只是敏感地意识到,曾扶生身上有那几个重要特征。未料想,卢占山此时突然甩给他一个大礼包——曾扶生具备完美的动机。

  秦向阳使劲晃头。此刻他的脑子好比一件化学容器,他得使劲摇晃,才能让接收的信息完全沉淀。

  巨大利益诱惑之下,曾扶生痴迷癌症广谱疗法;卢占山身怀古方奇药,曾扶生觊觎已久而不得;曾纬和樊琳被杀,卢平安被栽赃;曾扶生拿谢饕饕威胁卢占山交出古方,换取卢平安——这四点,不正是一个逻辑链吗?瞬间,秦向阳脑海里刮起了逻辑风暴。

  他心里跳出来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404案的凶手,会不会跟曾扶生有直接关联?曾扶生有买凶杀人的动机,杀手行凶之后,再嫁祸给卢平安。事后,曾扶生再抛出关键证人,胁迫卢占山就范,交出古方奇药。若不是警方及时抓到了侯三和林小宝,卢占山岂不是非把残本《不言方》交出去不可?

  紧接着,他意识到了极不合理之处。是这个计划太黑暗,还是自己的想法太黑暗?

  实现这个逻辑链最为关键的一点,是要保证有一位现场目击者,也就是谢饕饕的存在。若案子真跟曾扶生有关,那么他该如何保证案发时,恰好有人躲进了现场衣柜里?

  秦向阳指尖一抖,在指缝中轮转的打火机掉到了地上。他心中惊道:难道谢饕饕是曾扶生提前布置的一枚棋子?案发当天,谢饕饕

  并非误入案发现场,而是下棋者把那枚棋子放到了那里?这么一想,那个逻辑顿时更为顺畅。可是,被害人明明包括曾纬,说曾扶生

  买凶杀人,逻辑完整,可他怎会杀死自己的儿子呢?这不是天大的矛盾吗?不!这个矛盾是可以解释的。

  案发当日,樊琳约的是邓利群,只是因为发生了一连串意外,邓利群的车门撞倒了魏芸丽的孩子晨晨,导致其未能赴约,随后樊琳才约曾纬上门。如果曾扶生设计杀人以嫁祸卢平安,那他无论如何,也计算不到那一连串的意外。

  可是,还有一处矛盾。如果谢饕饕是曾扶生预设的棋子,那么当曾扶生拿谢饕饕的证词胁迫卢占山时,一旦威胁成功,证明卢平安无罪,不就意味着曾扶生出卖了自己所雇用的杀手吗?如此一来,岂非等于曾扶生出卖了自己?

  怎么会这样?秦向阳的思路被迫中断。他按下念头,问卢占山:“还有谁知道此事?”他指的是曾扶生对癌症广谱

  疗法的痴迷。

  卢占山摇头。“他为什么偏要告诉你呢?”秦向阳自问自答,“他一直为了古方,跟你纠

  缠,甚至愿出高价。若是不把原因挑明了,似乎说不过去。”“没错!就算他不挑明,也瞒不过我!”卢占山道,“因此,上次你问我那

  个问题,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他。”“你怀疑曾扶生是试验场的幕后操纵者?”

  秦向阳忍不住对卢占山提及了“试验场”,并简要做了解释,同时心中盘算,以现有的条件推断,试验场的组织者,如果是曾扶生,那么试验场案跟404

  案,就不可避免地联系到一起了,尽管其中牵连的逻辑,还有难以解释的节点。“居然涉及一千多名癌症患者?”卢占山深觉不可思议。他好半天才收敛了心神,说:“是的,我怀疑他!你第一次询问我时,我顾

  念师兄弟情谊,并未言明。事后我找到了他,谈起那批药物,你猜怎么着?”秦向阳沉默。他不了解曾扶生,难以判断对方的反应。“他居然毫不隐瞒对它的兴趣,叫我复述药方的成分。”卢占山有些茫然,

  “看他当时痴迷的样子,我实在无法分辨他的真实心态了,这才找到你。”“你提供的情况很有价值!”秦向阳诚恳致谢。卢占山摆摆手,说:“你怎么看曾扶生?”秦向阳笑笑,说:“我们以证据说话。”卢占山点头,道:“我只有一个请求,如果你们查实他没有问题,还请头一

  个让我知道。”秦向阳答应下来。

  卢占山走后,秦向阳和韩枫离开咖啡馆。来到外面,他们立刻点上了烟。韩枫望着卢占山背影说:“这个老头,到底什么意思?”秦向阳把玩着打火机,没言语。

  韩枫忍不住道:“这是天大的好消息。可是,我怎么就觉得,这不是提供线索,更像指向性明确的告发!毕竟,卢占山和曾扶生之间嫌隙由来已久!”

  秦向阳没接话茬,忽然问:“你觉得,卢占山的话有几成是真的?”“你怀疑卢老头说谎了?”韩枫很惊讶。“不确定。不管他说了什么,我们都要分辨。”

  韩枫的看法是,至少卢占山个人遭遇部分是真的,不管医馆被举报还是被烧,抑或是他又到别处坐诊,遭到小混混骚扰,以及他的妻子因绑架病发致死,都不难调查。

  秦向阳点头,道:“那黄布包呢?”“黄布包?复原的《不言方》残本?”韩枫疑惑道,“对卢占山来说,那是

  个秘密。否则,他面对曾扶生时,绝不至于矢口否认。我只是觉得奇怪,他为什么把一个保守了半生的秘密,轻而易举就告诉我们?”

  韩枫这番议论,颇在点上。秦向阳笑了,投给他鼓励的眼神。

  “天知道有没有那回事!李正途早没了,上哪儿查去!”韩枫振奋精神,道,“无非就两个可能嘛。他有,或者没有。要是后者,那他今天就说谎了。那么问题来了,他为何说谎呢?”

  韩枫卡壳了。那只是个假设。秦向阳暗想,如果卢占山撒谎了,故意抛出不存在的古方,

  效果上,也只能是把曾扶生求购古方的行为,衬托得更为合理。不过,这似乎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卢占山成功地把曾扶生丢给了警方。

  曾扶生?这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有巨大的财力,还是人大代表。倘若试验场的组织者真是他,404案也是他设计的,那么案子将变得非常棘手。若是拿不到铁证,想动曾扶生,根本不可能。

  秦向阳一边想,一边蹲了下去。曾扶生有没有动机?显然有。

  多年来,他致力于癌症的广谱疗法,数次向卢占山讨要、收买古方而不得。这次,更是以身犯险,私自扣押谢饕饕这个关键证人去威胁卢占山。这个威胁事关卢平安生死,可谓志在必得。毕竟,在警方没掌握侯三和林小宝这条线之前,谢饕饕是唯一能给卢平安洗脱冤屈的人。

  他的思路又跳跃到404案。想到案件被害人,他意识到一个情况:案发到现在,包括江海潮在内,没有任何人对另一名被害人,也就是樊琳,有足够的关注,这似乎很不应该……

  第二天,他再次审问曹节,试图了解忘川公司的资金流动情况。如果资金流和曾扶生产生关系,那就很说明问题了。

  他本想去找忘川公司的会计徐婕,细想之后他断定,那个姑娘肯定一无所知。

  公司的资金流动详情,曹节也不清楚。

  他早就提供了一个情况:赌局所有投注都是通过章猛的微信群完成。另外他告诉秦向阳,公司所有的财务支出、工作人员工资、补助等,都是现金。

  秦向阳从物证室拿到章猛的私人手机,查到了其微信的关联银行账号。经查证,那是章猛的私人账号,跟公司无关。

  五年来,赌池的绝大部分资金都进入了那个账号。从明细上看,有个规律,每次账面资金超过一百万时,章猛就把钱取出来。从时间上看,账户上最后一次取钱,就在章猛兄弟逃离前一天。

  这就是说,章猛兄弟手里,积聚着大量现金。问题是,那些现金去哪儿了?搞清楚这件事,这个案子就破了。问题是,秦向阳知道章猛绝不会开口。这

  个线索,被迫搁置。接下来,他要当面会一会曾扶生。打草惊蛇。

  曾扶生是不是“蛇”,他并不确定。如今的局面,他就是要“打草”,哪怕草丛里没有蛇。

  他约了曾扶生。对方叫他去老地方茶社。秦向阳到得早,被服务员引进曾老板的专属房间。房间陈设古色古香。秦向阳四处看了看,目光定格在那套茶具上。茶具清洗得一尘不染,秦向阳看不出它潜在的价值,但能断定,那套茶具已

  经被用了很久。看来,曾扶生倒是个念旧之人。只是,从某个角度说,念旧也代表执着。

  大约二十分钟后,曾扶生来了。“秦队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实在不好意思!”曾扶生面上很热情。送谢

  饕饕去市局时,他跟秦向阳打过照面,在经商多年的习惯之下,早把对方的基本信息牢牢记在了心里。

  秦向阳跟对方握了握手,随后相向而坐。曾扶生熟练地泡好茶,拿出烟敬上。秦向阳摆手推辞。这不是他客气,而是他不想破坏现场气氛。他一上来就陪

  曾扶生抽烟,这没有合法问讯的味道,更像朋友之间的闲聊。曾扶生自顾自点上,拿起抹布擦拭茶盘,动作有条不紊,但就是不说话。秦向阳知道对方等他发问,便道:“曾老板,有人反映,多年来你醉心于癌

  症广谱疗法研究?”曾扶生微微一愣,变被动为主动:“谁这么惦记我?卢占山吧?”“你们是同门?”秦向阳不想隐瞒,用反问的语气作答。曾扶生点头,道:“研究谈不上,那是中外诸多大机构的业务范围,我可没

  那个条件,只能说,我对癌症广谱疗法颇感兴趣!”秦向阳抱臂前倾,态度谨慎。曾扶生靠向椅背,跟秦向阳拉开距离,叹道:“我那位师兄,对我素来误会

  颇多!”

  “为什么?”曾扶生起身倒茶,双手递给对方,低头轻轻吹了吹自己的茶杯,笑道:“还

  不是怕我惦记师父留下的古方奇药。”“古方奇药?”

  “我们的师父,也就是我大姨夫,叫李正途,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中医,临终留给他一本复原出来的古籍,难道他没告诉你?”

  “你怎么知道的?”秦向阳不答反问。“三年前,加上他自己的肝癌,他总共治好过八例癌症!”曾扶生毫不掩饰

  自己的态度,“除非他拿到了师父的古方,否则他卢占山没那个本事!他的医术到什么水平,没人比我更清楚!”

  “有道理!”秦向阳附和道。

  “可他死不承认!呵呵!”曾扶生大发感慨,“其实不承认也没什么!可是,他把自己生意、生活上一连串的变故都赖到我身上,就是小人之心了!”

  “他死不承认?”此时,秦向阳心念一动,暗想:卢占山面对我和韩枫时,反倒不再保守秘密,坦然承认手里有古方。为什么如此痛快?卢占山就不担心我把秘密告诉曾扶生吗?莫非,他就是想借警察的口向曾扶生挑明真相以及他的难

  处,从而委婉奉劝曾扶生?秦向阳斟酌片刻,突然拿定了主意,随后缓缓道:“卢占山亲口对我承认,

  李正途给他留下的的确是复原后的《不言方》残卷!”“哦?”曾扶生手腕微震,茶水差点洒出来。“他只是担心,你打着古方名义卖保健品,夸大疗效,误导广大消费者。他

  说,那些方子达不到你期望的作用!”“夸大疗效,误导消费者?”曾扶生重重地放下茶杯,大笑,“我要是那样

  做,扶生集团能有今天?”秦向阳没回应,取出烟点上。

  “罢了!”曾扶生长叹一声,连连摇头,“我这位师兄,骗了我半辈子!没意思!一点意思也没有!”

  曾扶生说完,又拿起抹布擦拭茶几。他按着茶几的一个部位,不停地擦拭,他很用力,能看出来,他心里颇不平静。

  秦向阳理解他的心情。卢占山一直对他否认古方的存在,却随随便便就告诉一个外人,还评价他道德低劣,欺骗消费者。

  房间里安静下来。曾扶生擦了半天,把抹布远远丢到一边,并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曾扶生这些反应,秦向阳觉得很合理。索性,他继续刺激对方:“你对卢占山医术水平的定位,还是有道理的!实

  际上,三年前他治愈的那八例癌症,包括他自己,的确用到了《不言方》记载的古方奇药!”

  “你怎么知道?”曾扶生两眼射出光来。“他亲口告诉我的!”“嘿嘿!果然不出我所料!”“你可知他所用药方的治疗原理?”秦向阳探问。曾扶生摇着头,说:“无从判断!”

  “让癌症患者发烧,从而破坏癌细胞!”面对曾扶生,秦向阳觉得这个话题

  很有趣。

  “发烧?”曾扶生面露诧异之色,肃然道,“你忘了我也是老中医?理论上,那的确是治癌的一条途径,但是存在一个天然的矛盾。”

  “你是说,高温在杀死癌细胞之前,患者本身早已无法承受?”曾扶生重重地点头。

  秦向阳摇着道:“他反其道行之!”“反其道行之?”曾扶生默念了几遍,一时琢磨不出其中之意。

  “古方里记载有几味奇药,应用得当,能有效提高癌细胞对温度的敏感性,从而使患者体温在可控范围内,有效杀伤癌细胞!”说完,秦向阳静待对方的反应。

  “提高癌细胞对温度的敏感性?”曾扶生倒吸一口凉气,站起来疾走了几步,又变成慢步,随后坐回去,突然惊叹道,“妙啊!癌细胞对温度的感知,本就比正常的体细胞敏感,若是再进一步提高,那患者就不必再冒高温的风险了!”

  他连连赞叹,平时的稳重尽皆丢弃,一时有些手足无措。秦向阳把一切看在眼里,对曾扶生的怀疑又加大了几分。他轻快地吐出一口烟,切入正题:“最近查到了一批中药,它的使用者都是

  放弃治疗的癌症患者。它的治疗原理,也是让病人发烧。只不过跟卢占山相反,它是通过某种激素,强行提高患者体细胞对高温的耐受性!我们怀疑,有人利用病人做试验,那批药则是试验品。目的嘛,自然是试验癌症的广谱疗法。”

  “你怀疑我?”曾扶生拂袖而起,挑破了言语之间的窗户纸。秦向阳也跟着站起来,并未解释。

  曾扶生大声说:“这事我知道,是卢占山亲自跑来说的!他那分明是试探我!我断定他不安好心!”

  “你有嫌疑。”秦向阳说。“何以见得?”曾扶生抱臂。

  秦向阳毫不客气地说:“做那件事,必备几个特征:有野心、有深厚的经济

  基础、对传统医学极为精通。一直以来,你都痴迷于癌症的广谱疗法,并觊觎卢占山的治癌古方!甚至还私自扣留谢饕饕,去威胁卢占山!”

  “你……”曾扶生辩解道,“谢饕饕的事,我只是临时起意,借题发挥!”“希望真是那样!”秦向阳语带讥讽。

  “呵呵!至于另外几条特征,符合的人和机构多了去了!”曾扶生也不客气了,屈指用力敲着茶几,冷冷说道,“若是继续诽谤,休怪我曾某人不客气!”

  “嫌疑而已,别激动。”秦向阳说完,起身告辞。

第十八章 灭口

  经过谢饕饕、侯三、林小宝三人的努力,江海潮终于得到了凶手的画像。

  画像中的男人,肤色晦暗,鼻翼很宽,鼻梁有点扁,但是眼窝较深,视觉上又把鼻梁凸显了出来,给人的第一个感觉,不太像中国人,至少,不像汉族人。他方脸,左脸颊后侧靠近耳朵的位置,有道斜着的疤,一直延伸到颈部,长度约为三厘米。他本是穿着黑色连帽衫的,但是作为通缉令面部画像来说,没必要体现这个特征。

  专案组早有定论,行动当日,凶手从北门出了小区后,右拐,进而不知所终。要么他找机会换了装,要么就是在小区和最近的路面监控之间,凶手有个落脚点。由于缺乏凶手体貌特征,之前对小区附近的走访和搜索,均未见成效。现在有了画像,新一轮的搜捕将重新开始。一夜之间,通缉令就遍布滨海的大街小巷。

  江海潮命人重新检查监控,很快发现了新情况。大魏豪庭门卫监控及小区内部监控显示,在案发前五天,也就是3月31日17:51,凶手曾到过小区,并进入过五号楼。他穿着件红色连帽衫,但没戴帽子,面部特征跟通缉令画像完全相符。

  这个发现令江海潮极为兴奋,证明了侯三等人的画像是靠谱的。为此,江海潮把三名证人全放了,但是禁止他们离开滨海。出了公安局后,侯三第一时间搬家,远离那个是非之地。监控显示,那人在小区逗留的时间,不超过五分钟,从小区北门进入,又从北门步行离开,转而右行。江海潮判断,那应是事前踩点,而且那个时间点是有选择的。下午六点左右,小区出入人流大,正是一天当中最热闹的时候。那个时候踩点,很难引起外人的注意。

  这是个令人振奋的发现。凶手行动的终点是大魏豪庭,那起点呢?江海潮立即调取道路监控。大魏豪庭北门外东西路段叫金华路,小区坐落在路段中间。以小区北门为坐标,向东大约一千米,向西大约七百米,各有一个十字路口,设有完备的路面监控。既然凶手离开小区后右行,那么金华路东段就是凶手来的方向。但谨慎起见,江海潮调取了东西两个方向十字路口的监控。

  可是,东西两个方向的监控中,都没找到凶手的步行影像。显然,对方要么就近居住,要么有交通工具,还可能乘坐公交或出租车。

  半天之后,凶手就近居住的可能性,被彻底排除。江海潮安排了三个派出所的警力,以大魏豪庭北门为坐标,把金华路向东一千米,向西七百米,这个封闭区域所有的住户、商户,大小酒店、宾馆,彻底排查了两遍,没有任何发现。

  监控排查组的工作同时进行。他们预设了一个时间点,3月31日17:30。进而把17:30—17:50这个时段内,所有进入上述封闭区域的出租车先统计出来。

  从经验上看,这个时段的设定是合理的。凶手于17:51由大魏豪庭北门进入小区,这是个坐标时间。他下了交通工具然后走到小区北门,也要花时间。警方前推了二十分钟,作为一个时间段,应该是很富余了,除非凶手离开交通工具之后,没有直接前往目的地。

  统计结果非常具体:二十分钟时段内(大约六个红绿灯的时间),由金华路东段十字路口监控进入封闭区域的出租车,总共三十二辆,由西段十字路口监控进入封闭区域的出租车,总共二十九辆。江海潮进而以这六十一辆出租车为目标,展开调查。

  除了一位车主跑长途去了外地,其他所有车主均被找到,但结果很不乐观。面对凶手的画像和监控影像截图,司机们大多表示没印象,少数语气含糊,说记不清了。江海潮理解,毕竟事情已过去两周,要想得到精确记忆,实在是强人所难。好在目标出租车都装有行车记录仪,这又点燃了江海潮的希望。

  警方重新组织人手,甄别行车记录仪影像。结果又是一无所获。江海潮不死心,特意叮嘱陆涛,别放过跑长途的那辆出租车。

  紧接着,电动车、单车、摩托车统统进入影像排查范围,这个难度很大,因为很多人骑这类交通工具时,习惯戴口罩。这项工作进行到当天晚上,同样没有收获。

  所有交通工具,只剩私家车和公交车。现在多数公交车门口,也有摄像头,但乘客密集,排查难度极大。相比之下,那个时段的私家车目标数量太多,排查就更困难,短时间内难有作为。

  一天一夜的排查过后,江海潮双手抱头,双腿伸直,疲惫地靠在办公椅上。他很愤怒。怎会这样?好不容易得到了凶手面部特征,还找到了踩点画面,怎么排查起

  来竟如此艰难!放弃?不可能!

  他洗了把冷水脸,重新聚焦思维,很快想到一件事。不管凶手动机是什么,又如何踩点,行动时间才是最重要的。卢平安是4月4日1230左右离家前往高铁站的。随后,凶手于当日1552进入小区,潜入1102室行凶,随后嫁祸卢平安。这个过程,卢平安外出是最重要的契机。理由很简单,那次出差前,卢平安在家待了整整两个月。换言之,卢平安不出差,命案就不会发生。可是,凶手又是如何得知卢平安出差的时间点呢?

  之前卢平安是本案重大嫌疑人,这个疑问本不存在。现在找到了真凶影像,这个问题就冒出来了。

  细想之下,有两个可能:

  一、凶手了解卢平安,知道对方不定期出差。案发前每天前往目标小区观察,以确认卢平安的出差时间。

  这个可能被江海潮立即否认。监控证据极为明确,凶手只进行了一次踩点。

  案发当天中午,卢平安和樊琳吵架后,提着行李箱,从小区北门乘坐出租车离开。大魏豪庭有南北两个出入口。即使凶手每天守在附近,也根本无法提前获知即时信息。退一步,假设凶手每天守在小区附近,只为等待卢平安出差的时机,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二、凶手有信息渠道。而掌握卢平安出差信息的,除了卢平安本人,就只有樊琳。

  难道樊琳跟凶手有关联?看起来更不可能,樊琳是被害人,怎么可能私通凶手?要解释这一点,还有两个可能要么凶手掌握卢平安的手机订票信息;要么凶手对樊琳有所了解,以邓利群或者曾纬去跟樊琳约会,作为行动时间的依据。分析起来,这两种可能之中,后者更为靠谱。就是说,凶手暗中关注樊琳的约会者。那么,他更关注谁呢?邓利群,还是曾纬?应该是邓利群。因为曾纬去约会,源于邓利群遇到了意外而无法赴约。

  想来想去,江海潮的关注点再次回到邓利群身上。他很快决定,再围绕邓利群为基点,排查监控。

  江海潮得到凶手画像及踩点画面之后,市局副局长丁诚第一时间,把相关资料发给了秦向阳,并要求对方不能放松对404案的侦查。

  尽管口头上,秦向阳没给予丁诚肯定的答复,他还是第一时间对资料进行了分析。

  跟江海潮一样,他也想到了那个疑点:凶手是如何得知卢平安出差的时间点呢?罗列了几种可能之后,他的思维也在樊琳身上卡了壳。

  凶手会不会通过樊琳获知相关信息?看起来,不可能!樊琳是被害人,怎么可能害自己?但是如果间接获取呢?秦向阳也想到了邓利群。

  他知道,江海潮针对监控的排查,很快就会转移到邓利群身上。除了邓利群,还有没有别的可能?每个逻辑的卡壳,背后都意味着突破。

  秦向阳叫韩枫把樊琳的所有资料整理好。在等待的间隙,他意识到,关于樊琳他之前一定忽略了什么。

  很快,他想到了樊琳的手机。在此前的调查当中,他调阅过樊琳的通话记录,但当时他仅关注案发前,樊琳打给邓利群和曾纬的电话,并未考虑其他可能。念及此,他再次找到那份通话记录的备份,细细浏览。

  案发前一天,也就是4月3日晚间,樊琳有过两次通话。秦向阳很快查证了那两个电话对应的号码归属地,一个在滨海市下辖的清河县,也就是樊琳的老家,一个在滨海当地。经技术人员核实,清河县的电话号码为樊琳姐姐樊青梅所有。秦向阳立刻联络清河城郊派出所,派出片警找到樊青梅了解情况。

  樊青梅说,樊琳打那个电话,为的是清明节上坟一事,并未提及卢平安出差的情况。跟往年一样,她要是不回家祭祀,就提前电话通知。

  另一个电话,是樊琳的大学同学打的。那人叫周淼,跟樊琳关系不错,毕业后三年一直有联系。秦向阳又安排相关派出所的人找到周淼。

  周淼说,她预产期临近,知道樊琳在不少医院都有熟人,就委托对方从中帮忙,给她省点钱。樊琳当时一口答应了,但是也没提卢平安要出差的事宜。

  秦向阳把周淼的联系方式记在备忘录上。他想找时间亲自跟周淼谈谈,挖一挖樊琳的过去。

  电话没问题,他又想到了微信。可是,樊琳的手机已经移交给市局物证室,明面儿上,他已经不属于专案组了,不便再接触物证,除非直接找丁诚。

  他不想找丁诚,想来想去,给苏曼宁打了个电话。苏曼宁对他背着处分一事一无所知,问他为何不自己去。他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苏曼宁嘴上说着不干,半小时后就把樊琳的微信聊

  天记录,发到了他的电脑上。谢过苏曼宁,他把注意力转移到电脑上。这一次,他很快发现了异常。

  樊琳的好友中,有个人叫“来日方长”,看性别是个女的。她们的对话中,提到了令秦向阳关注的信息。对话时间,是4月3日2000—2010。

  樊琳问来日方长:亲爱的,明晚出来吃饭?来日方长:你老公天天宅在家,你有空出来吃饭?

  樊琳说:哈哈!他明天出差!来日方长:哦?看把你高兴的,你肯定是憋坏了!樊琳:嘻嘻!约不约?

  来日方长:行!樊琳:干脆叫你老公一块来吧!来日方长:为什么?

  樊琳:你不是说,你老公的公司做公益,每个月都消耗大量的中药吗?卢平安向来本分,他药店的货就很靠谱,我给你老公灌灌迷魂汤,叫他给我家药店也出出货!没毛病吧!

  来日方长:你俩不是闹离婚吗?还帮卢平安出货?樊琳:这不还没离吗?算我最后帮他一次!来日方长:是帮你自己吧?上次的离婚协议,人家都不签字,嫌你提的条件

  太高。

  樊琳:呸!我还嫌他不中用呢!来日方长:……药的事,我不清楚,总之你别抱多大希望。樊琳:怎么?这点忙不帮?算了,无所谓!来日方长:好吧!明天见!

  看完这段对话,秦向阳大惊。案子刚发生时,这段内容对警方来说并无多大意义,但是现在看来,意义就不同了。

  从对话内容看,这个“来日方长”的老公,经营着一家涉及公益的公司,而且每个月都消耗大量的中药,难道……

  他赶紧叫技术人员查证“来日方长”的真实身份。结果很快出来了:那人叫邢爱娜,二十九岁,跟樊琳在同一家医药器材公司

  干销售。不出秦向阳所料,这个邢爱娜居然是章猛的老婆。章猛?秦向阳顺着既有的逻辑想:这就对了!章猛是试验场案的关键人物,

  现在他又和404案联系上了。之所以如此,全部取决于试验场背后的组织者,章猛只是表面上独当一面的马仔!组织者的身份还神秘吗?不!一定是曾扶生!

  他执着于对癌症广谱疗法的研究,以公益为幌子组织赌局,又以赌局为幌子,操纵试验场,这事已经五年有余。恰恰是三年前,卢占山先后治好了包括其本人在内的八名癌症患者,更让曾扶生见识到了古方奇药的威力,从而进一步激发了他获取古方奇药的决心。

  如此一来,他苦心设计了这场杀局——曾扶生显然对樊琳和卢平安非常了解,他至少很清楚一点,卢平安一旦出差,樊琳便会迫不及待地约情人上门。照事实来说,章猛的老婆跟樊琳既是同事,又是闺密,有这层关系,曾扶生获取相关信息便不足为奇了。在此基础上,他雇用谢饕饕事先潜入卢平安家的卧室,充当杀人现场目击者,同时又派出杀手行凶(杀手是雇用的还是曾扶生直接委派的,尚无从判断),以达到嫁祸卢平安的目的!这样一来,卢平安在车站所收到的“你老婆在家偷情”的字条,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当卢平安气急败坏地返回家中,便顺理成章被栽赃成杀人凶手——只不过这个看似完美的计划却遭逢意外,邓利群因故未能赴约,曾纬成为替补,结果却命丧当场。之后,曾扶生借机“控制”现场目击者谢饕饕,去胁迫卢占山交出古方奇药。照常理来说,曾扶生此举,势在必得!岂料,卢占山“偶遇”开锁师傅毕盛,使得侯三和林小宝暴露出来,导致谢饕饕失去了价值。由此,曾扶生功亏一篑,赔了曾纬又折兵!

  秦向阳自认,这是一条完美的逻辑链,但还是有几处疑点:一、早在三年前,曾扶生就见识了古方奇药的威力,为何直到三年后才实施

  这势在必得的计划?他就那么沉得住气?二、杀手入室行凶,把握的时间点为何那么精准?难道他还有同伙,跟踪了

  邓利群?

  三、生死赌局的勾当败露,章猛、章烈立马逃走一事,就证明赌局背后还有更为黑暗的牵连,只是刚抓住章猛时,没人意识到这一点。但是,曾扶生为何那么信任章猛?事实也证明,章猛的嘴的确很牢靠,关于幕后组织者,他未吐露半个字。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特殊关系?还是说,章猛有把柄握在曾扶生手中?

  逻辑完美,疑点重重,而证据呢?零。

  怎样才能揪出那个黑心商人?章猛拒不交代,章烈外逃不见踪影,具有指向性的资金链不存在,杀手身份

  未知,人更是杳无音信——一切通往目的地的途径,似乎都被堵上了。秦向阳叼着烟,凝神望向远处,纹丝不动。那支烟已燃到了尽头,烟灰却还

  保持整根烟的形状,一点也没有断裂,直到他心里慢慢涌出几个调查方向,吧嗒一声,烟灰散了。

  连日来,栖凤分局的中队长李天峰,并未放弃对章烈的追捕。只是,对方在抓捕章猛的过程中,跳下高架桥,手机被淹,无法定位,此后不见踪影。

  高架桥一带属于城东开发区,周边除了楼盘,还有一些待拆迁村庄。这些天,他携带章烈的照片,搜遍了开发区一带,还是毫无线索。唯一令人欣慰的是,他在河里找到了章猛的手机。那个手机涉及章猛的赌博会员群是重要证据,但是手机被泡坏了,能不能修复成功还是未知数。

  这天正逢周末,天气阴沉,高架桥下的河边到处是钓鱼人。午后,警方突然接到报警,有人在那条河边发现一具沉尸。接到消息,李天

  峰立即带人前往。行车途中,他暗自思忖:死者难道是章烈?他们赶到时,尸体已被派出所的人弄上河岸。

  那具尸体身上找不到任何证件,全身上下高度腐烂,难以辨别样貌,一定是经过多日浸泡。法医吴鹏蹲在旁边,连连摇头,难以判断死亡时间。

  他继续检查,发现尸体四肢上分别绑着沙袋。他戴上手套,随手抓起一个沙袋掂了掂。分量不轻,每个沙袋大概五公斤。

  吴鹏判断,尸体沉在河底,而且其初始位置,应该离河岸较远,否则早该被人发现了。前些日子,清明时节阴雨较多,河水涌动,导致尸体发生了一定的移位,这才被一位钓鱼爱好者的鱼钩,钩到了衣服。

  尸体被带回栖凤分局,做进一步检查。得知消息,秦向阳深感意外,他匆匆穿上防护服,一头扎进解剖室,旁观验

  尸过程。

  晚饭后结果出来了。死者有肠胃炎,但无任何中毒迹象,体表无外伤,致死原因为溺水。也就是说,有人通过外力在江水里淹死了这个无名氏,随后又绑缚沙袋,把尸体沉到江底。

  尸体身上绑缚的沙袋是普通的健身沙袋,帆布料都很陈旧,单个重量刚好五公斤。沙袋表面的品牌标志早就磨损了,又经多日浸泡,无法查证其可能的来源。跟尸体表面一样,沙袋上也提取不到任何有用的指纹。

  经过尸检,苏曼宁和吴鹏一致认为,无名氏的死亡时间,大概在十天前,也就是4月4日。但是尸体浸泡多日,他们无法给出更确切的时间。

  4月4日,正是大魏豪庭入室凶杀案的案发日。难道两者有所关联?这个并不精确的时间点,引起众人无限遐想。

  很快,令人惊喜的结果出来了。死者身上本来有很多泥沙,解剖前要大致清洗,但是不能太彻底,以免破坏

  可能存在的证据。解剖完成,对尸体表面进一步清洗之后,吴鹏发现死者左脸颊后侧,靠近耳朵的位置一直延伸到颈部,有道斜着的疤,长度三厘米多一点。

  秦向阳目睹了尸检过程。吴鹏发现这点之后,秦向阳立刻想到了404案的凶手画像。这个无名氏脸上的疤,不管是位置,还是长度(仅比画像长一点),都跟画

  像极为吻合。

  难道眼前的无名氏,就是404案凶手?他被灭口了?秦向阳几乎不敢相信。

  死者面部肿胀难辨。他强忍心里的不安,要求吴鹏用设备扫描死者颅骨,做人像还原。同时指派苏曼宁出面,找来一位擅长面部还原的专家,进行协助。专家姓梁,在警察学院任教授。不出意外的话,二十四小时之内,就能掌握死者的本来面目。

  第二天天一亮,江海潮的车旋风般驶进栖凤分局,同行的还有卧虎分局的队长霍大彪。

  “听说你们发现了一具可疑尸体?”见到秦向阳后,江海潮急切地问。

  “是的!浸泡了十天左右,腐烂严重,难以辨别。其左脸颊发现异常特征,跟404案凶手画像极为相似!”秦向阳汇报完,心里却十分纳闷,这件事他还没上报给市局,江海潮怎么来得这么快?

  “太好了!面部还原什么时候出来?”江海潮语气兴奋。秦向阳据实相告。

  江海潮点点头,道:“我从110指挥中心得到的消息。刚才正好路过你们分局,顺便过来看看。”

  “巧了,我本打算做完面部还原再上报!”秦向阳微微一笑。时近中午。江海潮看了看表,不由分说,拉着秦向阳就往外走。“吃饭去!”霍大彪在后面推着秦向阳。秦向阳机械地迈着步子,心里很无奈,却不好发作。

  分局对面的有家饭庄,店面不大,菜肴还算地道。三人进去找了个包间落座。菜很快上好,霍大彪又点了几瓶饮料。

  秦向阳暗自琢磨,看来江海潮是要赔罪,霍大彪呢,应该是和事佬。果然,江海潮倒上两杯饮料,双手端起一杯递给秦向阳,然后举起自己的杯

  子,说:“卢平安的事,是我错!叫你替我背处分,更是错上加错!办案期间不能饮酒,我以饮料代酒,向你道歉!”

  霍大彪适时插言:“领导那么安排,也是为大局着想!案子还没破,要是就把专案组组长给撤了,方方面面都不好看!我听江队说了,让你背那个处分,也就走个形式!秦队你大人大量,给个痛快话!”

  “我很想说无所谓,但就是不适应!”秦向阳直爽地对江海潮说,“你搞个鸡巴的疲劳审讯?至于吗?卢平安有先天性心脏病,万一弄出事来,没人背得了!”

  “江队也是为了案子!”霍大彪继续打圆场。“我错了!”江海潮干脆地说。霍大彪说:“话都说开了,翻篇翻篇!我看,咱干脆换酒吧?完事就在分局

  等结果,尸体的面部还原今晚能出来吧?”

  “差不多!”秦向阳说。“那来点啤酒吧!”江海潮提议了,秦向阳也无心推辞。杯子里换上啤酒,桌上的气氛有模有样了。江海潮对秦向阳说:“秦队,案子的事,你还得多操心啊!”秦向阳笑道:“有霍队帮你,你愁什么?”霍大彪笑道:“我就是个打杂的!”“我一直关注404案。”秦向阳照实说。

  “那就好!”江海潮点点头,突然道,“听说,你最近在查赌?怎么回事?”

  秦向阳想照实说,接着又改了主意。他现在的目标是曾扶生,但没掌握任何证据。他担心说出来之后,万一通过

  江海潮传到领导耳朵里,会带来不必要的压力。道理很简单,曾扶生是本市知名企业家,他女儿曾帆正跟政法委书记孙登的儿子处对象。这时候案情要是扩散出去,秦向阳会非常被动。

  “证据不全,以后再说吧!”他打定了主意,把话题一带而过。好在江海潮并未揪住话题不放。他提议接下来不谈案子,专心放松一下。秦

  向阳这才慢慢放松了身心,紧接着,他感觉浑身充满倦意。饭后,三人回到分局休息,静待结果,一直等到晚上九点半,结果终于出来

  了:死者正是404案的凶手。此外,又在尸体右手臂上发现一个“卍”字符的文身。如此一来,毫无疑问——404案的凶手被灭口了!江海潮浑身发凉。不久前,他正千方百计寻找凶手行踪,眼下,凶手却成了

  一具尸体,留给他一堆疑问。针对尸体的身份,警察学院的梁教授给了个意见,从尸体肤色和面相看,他

  认为此人像是来自东南亚一带。除了肤色和面相,还有个重要的佐证,尸体的双拳关节,以及肘关节和膝关节处的钙质密度,都远厚于常人。换句话说,这位无名氏生前精通泰拳。

  至于“卍”字符,那是个很常见的文身,似乎起不到指向性的作用,其最本质的表意,就是个佛教符号。

  江海潮顺着最表层的意思考虑:难道此人除了精通泰拳,还信佛?或者来自佛教兴盛的地方?而东南亚的佛教兴盛程度,无疑以泰国为最。

  不管对不对,至少这是个思路。江海潮立即动员全城警力,对全市大小酒店展开地毯式调查。调查目标是近一个月内,入住的东南亚旅客,尤其是泰国客人。

  一时之间,城内警灯遍地,如临大敌。江海潮喜欢大动静。

  作为官二代,他深谙一个道理:有时候,工作姿态比工作本身更重要。领导越关注的案子,抛开难易程度不说,你把动静搞得越大,领导就越能看到你的努力,越能体会你的不易。在官场,还有比这更重要的吗?

  江海潮也没想到,在天亮前,这种赌博式的搜索,居然有了结果。栖凤区如意酒店所在的联盟路,离大魏豪庭所在的金华路,有九个公交站的

  距离。联盟路派出所的人查到,有个酷似凶手的人,于3月30日中午,入住该酒店。那人入住登记用的是一本泰国护照。登记后,工作人员返还了护照。警方调阅了上个月的监控,才得以确认目标。

  那人登记的泰国名字很简单,翻译成中文只有两个字:宋猜。宋猜并未办理退房手续,行李还留在酒店。因其多日不归,所交的押金早就

  超过了应付费用,酒店工作人员于三天前,把其行李箱搬到了储物间。派出所的人搜查了行李箱。里面放着剃须刀、充电器以及几件衣服,但没有

  手机,也找不到其他可疑物品。

  酒店大堂监控显示,宋猜自3月30日中午入住,一直到4月3日下午,这几天之内,除了3月31日17:00—20:00,离开较长的时间,其余时间都比较正常。他不吃早餐,每天中午和晚上外出吃饭,每个饭点从离开到返回,大约一个半小时。

  4月3日1930,宋猜像往常一样离开酒店去吃饭,自此再也没回来。

  收到消息,江海潮和霍大彪扭头就走,跟秦向阳连个招呼都没打。可是就在昨天道歉的饭局上,江海潮还恳请秦向阳,让后者对404案多操点心。

  秦向阳再迟钝也能感觉出来,江海潮不想带他玩。

  几分钟后,霍大彪给秦向阳打了个电话,说江海潮要求把尸检结果送到市局。

  回到市局,江海潮立即联系出入境管理局和泰国驻华大使馆。两个单位反馈的信息一致:宋猜的护照是假的。此外,泰国大使馆的人还给了一条信息。他们认为宋猜是泰国华裔或华裔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