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切地问: “这孩子是谁的?”

“我堂哥的啊,怎么了?”她疑惑地看着我,眼睛一转,扑哧笑出来:“你以为是谁的啊?”

不顾她的讥讽,继续追问:“那为什么那孩子叫你妈?”

“什么妈?”

不能暴露跟踪她的事,赶紧换角度。我笑着说:“有次做梦梦见你跟我说你生了个闺女,可漂亮了。”

她笑着说:“我是有个闺女,不过不是我生的,捡来的。”

“上户口了么?”

“上了,按时打针,有证有卡。”

“多大了?”

“四岁多一点。”

“叫什么?”

“虎妞”

“大名呢?”

“裴虎妞。”

“裴岩妍,你能有点正经的么。这是名字吗?”

“那你说一条小狗能叫什么?别废话了,赶紧开车,我急着呢。”

这一路上,大雪纷飞,堵车堵得厉害,堵得我心花怒放。

裴岩妍:

高嵩向学校的门卫亮出警官证,说了句:“找你们教导主任。”便畅通无阻地开到教学楼门口。

太嚣张了,简直就一车匪路霸。

一路小跑着上四楼办公室,老师正改卷子,对面桌上是趴着写作业的迪奥。

我问老师俩孩子打架的原因。

老师看我一眼,铿锵有力地吐出两个字:“早恋!”。

怎么不来道天雷劈了我?四年级的小屁孩早恋?他懂个鬼啊。”

低头接受老师的教诲,心里恨得痒痒,想当年我做当事人的时候都没这么窝囊过,当了家长反而变得底气不足,真是越活越回去。

从老师办公室出来,我问迪奥:“你早恋了?”

他很不以为然的点点头,那神情,那德行跟他爹一个样儿。

“你喜欢谁啊?”

“就是纪念念啊。”

“她比你大一岁吧。”

“半岁,再说了那又怎么了?”

姐弟恋是主流,我OUT了。

“你不会破坏我们吧?”他仰起头看我:“我真挺喜欢她的。”

我妈问过我,如果将来我的孩子早恋了我会怎么办,那时我说:“打不醒他就打傻他,再不行就挑断他手筋脚筋,伤身比伤心好。”

如今真遇到了,下手还是不下手?这也太早了点吧。

我问迪奥:“我相信你是真心的,毕竟你们都不是。。嗯,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儿了。不过你喜欢她什么?”

“她好看啊,说话特嗲,而且动不动就晕倒跟个娃娃一样。”

“那你就要对她好,不能随便亲她,也不能掀她裙子。还有不能因为别的男生跟她玩就打架。”我蹲下身平视小迪奥:“你要记住,女孩子喜欢学习好,有风度,会体贴人的男孩子。”

“我要是当初有你这么个姑姑,那就太幸福了。”高嵩的声音从我背后冒出来,迪奥拉住我的手,有些紧张:“姑姑,我就推了那孩子几下,没真打,警察来干嘛?”

“不是抓你,是替你姑姑教育你。”高嵩走过来,拍拍迪奥的肩膀:“走吧,警察叔叔请你吃饭,顺便教教你怎么对付小女生。”

“我家孩子用不着您教,少把他往邪路上拐。”我拉着迪奥的手往我身边拖:“别理他,这人是假警察,流氓装的。”

迪奥很喜欢看警匪片,这次遇上真警察兴奋极了,坐我腿上也不老实,动来扭去的,脑袋上扣着高嵩的警帽,眼睛都被遮住了还缠着他问这问那,非要叫他下次带手铐和枪来。我一个头两个大,尽量不去看高嵩那得意的鬼样子,神经病!又不是他儿子,那么亲干嘛。

趁着今天有时间,领着小色狼去超市买菜买零食,高嵩粘着我们不离开,迪奥也拉着他不放手,我彻底无视这个人,自顾往手推车里塞东西,结账时,七七八八塞了好几包,高嵩倒是自觉,拎着就往外走,迪奥跟在他身边帮忙托着袋底,眼睛盯着袋子里的螃蟹问:“姑姑,今天吃香辣蟹啊,明天能不能给念念带一盒?我跟她说你做饭特别好吃,她可馋了。”

我无语的对天翻了个白眼,这男孩子才是真正的赔钱货,这么小就知道贴媳妇儿。

“你姑姑做饭还好吃?”高嵩笑着回头看我,我把他当灰尘,能拎东西能开车的灰尘。

他送我们回家,可没有停车卡开不进地下车库,只能将车停在离楼十几米外的隔离带旁,大雪一直没有停,我让高嵩别下车里,等我找保安过来搬就好,可他不干,非要自己拎。车门一开,迪奥便连连打喷嚏,他自小就身体不好,不能冻着,我脱下大衣包住他,牵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往家里走,没走几步身上一热,竟是高嵩脱了他的棉大衣披在我身上,他拎着东西走在我身边,我们谁都不说话,厚厚的雪踩在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别扭死了。

房门一开,虎妞便冲着陌生人狂吠,我低声喝止:“虎妞,闭嘴。”

高嵩放下东西,兴趣满满地蹲下,平伸出手掌:“你就是虎妞啊,你妈真凶,来吧认识一下。”

忙着帮迪奥擦头发,顺手丢了块毛巾给高嵩。

他把毛巾往肩头一搭,像玩玩具一般翻来覆去地研究。

“裴岩妍,你又骗我。”他架起虎妞的前腿,把它的肚皮冲向我:“这明明是条公狗。”

我真服了他了,什么人啊这是:“你流氓吧,没事研究人家那里干嘛?再说了我乐意,你管的着吗?”当初捡到的时候看它那么漂亮那么乖只当是小母狗,等送去医院人家跟我说是公狗时,真难接受,干脆一错到底。

“你妈真坏,你该叫虎子的。”他抱着狗站在门口冲我笑,警服皱的乱七八糟。

“高嵩,你赶紧擦干了走吧。”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这种气氛太暧昧,我受不了。

“高嵩叔叔,你衣服都湿了,姑姑洗了爸爸的衣服还没收,我拿给你穿。”迪奥不懂什么是尴尬,兴冲冲地跑去阳台收衣服。

高嵩放下狗:“我先回去了,东西放门口,你慢慢收拾吧。”他转身要离开,一颗水珠顺着他的帽檐掉在地上。

心又软了,这家伙真不能接近。

“那个。。要不然,你先换身干衣服吧,我把你警服熨干了你在走。”

他根本不容我反悔,几下便解了上衣扣子:“那就谢谢你了,我应该换便服再出来的。”

晓迪衣服对他来说有点小,紧绷在身上,衬衫和小腿露出一大截,他这人一贯不穿保暖内衣,再冷的天也是单衣单裤,套上件羽绒服就到处晃悠。

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多年未见的肌肉块块啊,你们还好吗?

很快便觉醒,为自己这种邪恶的想法感到羞愧,我有些慌张地抱着衣物去洗衣房。

等熨好了警服出来,高嵩正陪着迪奥在客厅看动画片,他斜躺在沙发上单手撑着脑袋,迪奥抱着虎妞靠在他怀里对着电视咯咯笑。

这一幕我盼了很多年,我爱的男人,调皮的孩子,我们的家。

可不能跟他再有牵扯,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不要,再喜欢都不要。

原点

裴岩妍:

高嵩这男人做事太绝,伤的我缓了好几年才恢复正常,以前我一门心思和他好,可他呢?把我吃了,然后撒手不管,那时候我俩才同居几个月啊,他就成天不着家,回来除了和我干那啥就是睡觉,时不时半夜做梦还踹我两脚。他找了一大堆接口来自圆其说,可我不是傻子,我问他到底是怎么了,究竟在忙什么,为了缓和气氛还开玩笑地跟他说:“你要是外面有人了就直说,我请她吃顿饭,谢谢她帮我脱离苦海。”

不知那句话惹到他,他骂我混蛋,我觉得委屈,翻出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和他吵,什么大学四年他没帮我打过一次水,没陪我上过一次自习,别人的男朋友怎么怎么样,他怎么怎么样。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吵架他不再让着我,换成我迁就他,我觉得他不像以前那么爱我,他说我无理取闹。

我就想他能好好陪陪我,整个大学我们从来没有像其他情侣那样在学校里散步,聊天,坐在食堂你喂我我喂你吃的满嘴香甜。我和他的恋爱更像是偷情,平日不相见,见到便直奔主题。

性不能解决我们间的问题,更多时候它令我觉得耻辱,总觉得我们除了能干这个什么都没了。

高中同学聚会时总有人问我和高嵩怎么样,我说,很好啊,还那样。

她们说真羡慕你们,这么多年一点都没变。

其实我们都变了,一切都变了。

研究生考试那两天,高嵩说学校有事不能陪着我,并没有多想,踏踏实实地答题交卷。

考完最后一科,溜溜达达去高嵩学校找他,这家伙不接电话,跑去他们宿舍找,他上铺的周萌跑下来跟我说:“高嵩考完就被研二的罗师兄叫走了,你去研究生宿舍那边找他吧。”

我下意识的问:“考什么?”

“考研啊,你不知道?”他看了我一会,立刻抽了自己一嘴巴:“我什么都没说,对不住,梦游说胡话。”

我快气疯了,求我爸那么久才帮他争到保研的名额,他竟然放弃了,连商量都不跟我商量下。问清研究宿舍的位置一路飞跑,罗师兄住4搂,顾不上登记冲上去推门就进。

高嵩在电脑前打字,罗师兄翘着二郎腿坐在旁边看。

见我进门,高嵩刷地站起来有些无措的看着我,手在背后关了显示屏。我二话不说上前推开他,按亮屏幕,是EMAIL的界面,他正给某所国外大学写询问函。快速的浏览信件内容,心凉到底,他叫我不要出去,于是我放弃,可他自己竟然递交了申请。

我问他:“你什么时候考的托福?什么时候考的GRE?还有,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参加研究生考试?”

他不说话,罗师兄顺着边往外溜。

“高嵩,你回答我。”我大吼着,抓住他袖子:“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他避开我的眼睛,低着头说:“我放弃了保研,所以要参加研究生考试,至于为什么申请国外学校是为了保险起见。”

“你放弃?你随随便便就放弃?你叫我怎么跟我爸交代?”

“我没想让你求他。”他仰起头:“我跟本就不需要你去求他。”

原来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

我要走,他拉着我的胳膊,声音软下来:妍妍,你冷静点听我解释。”

“我没法冷静,你这些天瞒着我就是干这个?你究竟有没有把我当回事?

他向我解释,什么男人的尊严,什么递申请不过是想证明自己的实力,可成功了呢,他会为我放弃吗?

我问他会不会,他不说话。

书上说爱一个人就会变得很卑微,卑微到尘土里,我把自己变成尘土,他还真就把我当地踩。

2月底北大面试时,考官问我为什么要考北大,我说:“是为了一个约定,我考北大是为了完成这个约定。”,考官是个30出头的女老师,她笑着问:“和男朋友吧,是不是你上北大,他上清华?”

我深吸口气,逼住即将涌出的眼泪,努力微笑。

3月份,收到录取通知书便去找高嵩,这些天来一直躲着他,可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短短两个月没见,物是人非。我们这究竟是怎么了?

爱一个人不就是要在和他一起,看到他就会笑,想起来就觉得甜蜜么?

如今我们明明还爱着彼此,却感觉隔着千山万水。

我告诉他我没有考上,之前对着镜子演练过很多次,我想我说话时表情应该是镇定的。

他瘦了很多,眼神有些茫然,他说他还没收到通知,估计也没戏,不过接到了几个国外学校的offer。

“要不你别出去了,陪我重新考一年,不管国内还是国外学校我们都在一起”。不该有的期盼还是冲出来。

高嵩想了想,犹豫着开口说:“还是我先出去,安排好一切等着你来。”

去你妈的安排,我毁就毁在你的安排上了。

掏出录取通知书在他眼前晃晃,我笑的很开心:“高嵩,我谢谢你的安排,就因为你的安排我才有有今天,不过轮得到你安排我吗?我请你安排我了吗?”

只需两三下那张卡片便被我撕得破碎,真他妈的脆弱,把废纸揉成一团扔到地上,我说:“你老说我俩约好的,谁也不能反悔。现在我考上了,是你毁约,是你对不起我。高嵩,从今天起咱俩彻底完了,以后谁也别说认识谁。”

始终不愿相信他会这样对我。

他曾经在我最需要爱的时候偷偷握住我的手。

他曾经红着脸对我说:“妍妍我喜欢你。”

他曾经告诉我他的手机会为我24小时开机,即便他不能为我做什么也要陪在我身边。

辗转反侧一夜,手机开了关关了开,直到电池耗尽,也没有一个电话,一条信息。天亮后,用小锤子一点点把电话敲碎,扔进马桶,放水一冲,连渣都不剩。

20岁的我这太没用,爱起来就没尊严没傲气,可现在不同了,我很有自知之明的认识到我不是那倾国倾城的难得佳人,就是大俗妞一个,高嵩更不是痴情的大丈夫,他比我还俗,说他想浪子回头想与我重拾旧爱那是不可能的,男人太现实,前途永远比女人重要。虽然他从来不提他女朋友也不带她出来见人,可还是被撞见过俩人在市局附近的茶馆喝茶,根据市局野史记载那姑娘每次来都有司机接送,车牌是北京军区的牌照,2.8的奥迪A6,兵团级待遇。

不相信他会做出所谓的“爱美人不爱江山”,就算是真放弃了那一定因为有更好更壮阔的天地向他招手。

稳定下情绪,我把衣服放在高嵩面前:“去换衣服吧,雪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