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敏百思不得其解。按理,她这个病痨鬼,和什么男人都没有关系。唯一有的那个,听说是要当她老公的人,已经死了。

”二小姐。”春梅机灵地提醒她,”肚子是不是饿了?奴婢弄了两个红薯,给姑娘做了姑娘喜欢吃的红薯粥。”

肚子是早已饿到前皮贴后皮了。听说有吃的,肠子内和念夏一起唱着空肠计,李敏为之一笑,道:”什么事都没有比吃饭重要。去拿上来吧。让你念夏姐姐也在这儿陪我吃。”

知道李敏不拘小节,春梅含笑点头答是,退了出去,关上门时,还能听见念夏告诫李敏的声音:奴婢怎么能和主子一块用膳?

李敏刮念夏的鼻子:人家皇上都和下面奴才一块吃过饭呢,我就怎么不行了?

王氏派来守在李敏院子门口的人,终于一觉醒来回来刺探情况,见到春梅推开门出来,急急插着两个口袋走上去,装作不经意地问:”春梅姑娘,你家二姑娘醒了吗?”

”是。”

是?!

春梅见对方满脸诧异挂在脸上,点点头:”我家姑娘昨晚一宿睡的可好了,早上想吃红薯粥,我到厨房去给小姐拿。”

”是,是吗?”对方喘了会儿气,心想糟了,李敏是什么回来的他都不知道,回头,要挨王氏骂了,紧跟在春梅后面问,”二姑娘什么时候回府的?”

”你说什么?二姑娘有出过府吗?”

于是,王氏早上刚醒,昨晚睡的不太好,太阳穴那儿几根青筋直跳,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犯了风寒,想等过会儿让竹音到王兆雄那儿给她抓几服药时,守在李敏院子门口的人回来和她说:李敏回来了。

王氏一把推开给她梳头的竹音,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春梅那个死丫头,嘴硬说二姑娘压根没有出过府。”

这个主意不是春梅出的,是朱隶在送李敏回来的路上,和公孙良生商量之后谋划出来的策略。李敏被绑,有关姑娘贞洁的问题,可能不会儿马上会被王氏大做文章。到时候,李敏清闺被毁,朱隶担心她为此受苦。这样的话,还不如就接着王氏和李华的话。不是说李敏没有进宫惹得皇上和太后生气吗。李敏没有进宫,带李敏进宫的张公公又被处理了,等于死无对证。王氏和李华,总不能自己驳自己的嘴。李敏进宫后失踪遭绑架的事儿,也就不成立了。

王氏狠狠地抽了口凉气,头部一阵剧痛。竹音在旁扶着她:”夫人,要不,让奴婢再去二姑娘的院子里探探,或许春梅那个死丫头是在帮二姑娘说谎,二姑娘压根不在。”

这时候,李华那里来人了,带来了李华让人送来的东西。

一匹布。

送布的人,按照李华吩咐的话,都转述给王氏听了。

王氏一听,马上明白到宫里人知道了。这下,手脚一阵冰凉和发抖。幸好,这事儿好像还没有抓到确凿的罪证。王氏把手按在布匹上,深思了会儿,说:”按照华才人说的,一半送去三小姐屋里,一半送去二姑娘那里。”

”可是,只有一半的布,够不够做冬天的衣物?”竹音说。

王氏睨了她一眼,一下子明白了她的主意。一半一半,谁又知道,这个一半是多少,大可以,把大的一半送到李莹那儿,小的一半,送到李敏那儿。

”照你想的去做吧。”王氏把布交给了她。

竹音急忙上前接过。

王氏坐下来,在心里又想了会儿。这个继女一日不除,她心头是没法安定的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居然能从鲁爷手里把李敏救了出来。因为鲁爷收了她们银子,不可能马上放了李敏的。

究竟是什么人,还是李敏自己逃了出来?

门口,传来小厮报道的一声:”老爷回来了。”

李大同昨晚貌似在衙门里加班加点,戴了两只黑眼圈在今早上才回到家。

王氏迎上去,扶着他坐到榻上,给他脱了靴子袜子,问:”吃过早饭没有?”

”吃过了。”李大同喘着气道,伸手要竹音倒杯热茶来。

王氏让人给他捶两条腿,再吩咐人去打水,好让他洗脸。

李大同喝过了口茶,缓过了气,问她:”你前晚上,是不是问过我,有没有教过敏儿写字?”

王氏装糊涂:”有吗?”

”呵。”李大同冷笑一声,”我就觉得奇怪,你怎么突然会问我这个问题。结果你知道不知道,昨儿我回到衙门,同僚有个是大学士,今皇上面前那位红人周大学士的友人,说,周大学士在宫里见到我们家二姑娘写的字,回头和所有人一说。同僚回头来问我,什么时候我藏拙了?你说我怎么答?是蒙在鼓里差点被你害死了!”

王氏惊吓地跪了下来:”老爷这话怎么讲?”

”要是皇上找了我去问,让我写几个藏拙的字,我写不出来,你说怎么办?”

王氏舌头打了结:”这,妾身也是以为,敏儿的字是老爷教的,因为府中除了老爷,又有谁能写出那样的字?”

李大同砰一声,在桌子上按了茶盅,几分愠怒未消:”即便如此,你也不该瞒着我!素知道你不喜欢敏儿,可是,敏儿都是要出嫁的人了,还哪儿碍着你眼了!”

王氏心头一阵委屈和生气,心里念道:还不是因为你,拿了徐氏过世后的几个箱子一直当宝贝似的自己藏着,怎不让人生气!这股气不撒到李敏头上难道去挖徐氏的坟墓?

看着王氏不说话,李大同歇了会儿气,说:”敏儿的嫁妆你这个做母亲的,办的怎么样了?”

王氏一听撅了嘴:”老爷不是把那块地都送给了她当嫁妆吗?她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李大同眼皮一跳,怕的是自己外面养小三的事东窗事发,于是支支吾吾地说:”你想想,我这不是送给她的,是送给护国公府的。已经因为莹儿让护国公府的人不满了,送块地过去消灾又怎么了?”

”可莹儿怎么办?妾身本想着有那块地给莹儿的。”

”我回头再帮你找找再拿块地吧。”

王氏这才高兴地站了起来,给他捶肩头说:”老爷,敏儿的嫁妆你就放心吧。我这个当母亲的,难道能黑了老爷的脸吗?”

”嗯。”李大同拨开她的手起身,”我昨晚一宿没有睡,到房里睡睡。敏儿的字,听说宫里暂时没问了,你也不要傻乎乎的,像刺探我那样到处问,到时候让我情何以堪。”

”遵命,老爷。”

送了李大同走,王氏先叫来了张嬷嬷:”顺天府里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张嬷嬷道:”夫人,顺天府里都打点好了。杨大夫在里头吃好的睡好的,只是问,什么时候能从牢里出来?”

”哼。”王氏听到那句吃好的睡好的,杨洛宁行啊,弄了个烂摊子给她收拾,还吃的香睡得着,她天天在夜里做噩梦,担心被他背叛了,”他就这句话?”

”是。”

”告诉他,过几天,他不用在牢房里躺着了。”

不过,不是竖着出狱,是横着出狱。

人,总要死了,才不会乱说话。

李敏吃完早饭,吃饱喝足精神爽。没过多久,竹音亲自上门来了,带来了李华从宫里送出的布。

”二姑娘,这是华才人从宫里送过来的,说是太后赐的,华才人体恤姐妹情深,让人特意送回尚书府给两个妹妹。”

念夏上前接过她手里的布,接过手,一掂,轻飘飘的,哪有一匹,怕连三分之一匹都没有。这样花色的布,做衣服当然最好看的。但是,量只剩这么多,能做成啥?连做双鞋都要考虑考虑。

这个李华真行,还是说李莹自己故意先拿大头的。不管怎样,这对姐妹狼狈为奸。

念夏忍不住刺对方一句:”三姑娘不是身子不好吗?怎么,是底下人自己分的这个布?”

竹音狠瞪了念夏:”二姑娘,谁不知道三姑娘是大好人。太后娘娘的布送过来时,连半匹都不到,三姑娘只拿了一点,多的,全留给二姑娘了,因为二姑娘不是要出嫁了吗,知道二姑娘需要衣服,不能到尚书府之后显得寒碜。”

李敏淡淡扫了竹音一眼:”你也知道我寒碜?”

口气不大,声音里透的那股威严,让竹音愣了下,低下头:”不,奴婢——”

”把她头上的钗子拔下来。做奴才的,戴的比主子还好,还敢口口声声说主子寒碜。夫人不骂你,我若不代夫人管教你,出去了,被人说起,都会说尚书府里出了个内贼。”

几句话下来,竹音已经吓到说不出话。要是被误认为贼,送去官府就是乱杖打死的了,王氏都保不了她。

念夏上前,拿下她头上的银钗,这是货真价实的银子打造的,花饰比李敏头上的素钗是美多了。

竹音披头散发跪下来,一句屁都不敢再放,只在李敏面前磕头:”二姑娘饶命!那钗子真不是奴婢偷的,是夫人赐给奴婢的。”

”不是老爷赐的?”

竹音一怔,确实是李大同给她的,王氏对此睁只眼闭只眼。可李敏怎么知道。

李敏想都知道,自己父亲那个风流样。

”起身吧。布我信你是自己私底下分的,也是你自己做的主张,三小姐也未睡醒,所以,这个布你拿回去,差事要办好了,否则,又要说尚书府再出了个内贼。”

竹音磕了脑袋,颤颤巍巍地跪着退了出去。

等她再让底下一个小丫鬟把布送来时,明显布料多了许多,不敢偷工减料,有将近半匹布了。

念夏因此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只得真正要作死了才知道厉害。”

话说,这个不知死活的,还有一个人。

李敏吩咐念夏:”让王德胜过来我这儿,我有事让他去做。”

王德胜进来时,已经穿上了李敏让徐掌柜给他做上的新衣,一进门,先是叩谢:”二姑娘平安归来,我也是今早上回到京师时才听徐掌柜说起,以后必定不离开二姑娘了。”

”昨天的事儿属于意外。你身负重任,许多事儿只能由你亲力亲为,不需时时刻刻挂我心上。要相信你家主子不是一风吹就倒下的稻草人。”

王德胜点头:”奴才只听二姑娘的话。二姑娘叫奴才办什么奴才就办什么。”

”你知道顺天府里如今关押着一个人。”

”奴才有听说,是杨大夫。”王德胜握紧了拳头,早就想揍死这个敢害死李敏的伪神医了。

”可能就这两日,牢狱里会传出他死了的消息,你先进牢里帮我想方设法看着他,不要让他轻易死了。再把他带到我这儿来。”

”二小姐?”王德胜惊问,让杨洛宁死了不是更好吗。

”这人是活该死。但是,很多事情未弄明白,让他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还不如先让他不死,总有一天,会让他还清自己一身罪孽的。”

王德胜抱拳走了出去。

念夏在旁,打量太后送来的半匹布,越看越高兴,直说这花色太好看,只可惜,不能用做嫁衣的颜色。同时,担忧起了李敏的嫁衣嫁妆,该怎么办。

见府中的人都没有什么动静,就知道王氏在这个事儿上一点儿是不急的,而且理由堂皇,说人家护国公府都没有送聘礼过来呢,着急准备自己家女儿的嫁妆干嘛。

护国公府里

尤氏左右犹豫,送聘礼过去的话,等于是接受了李敏这个儿媳妇,但是,现在问题是接受不接受,因为皇旨下来,他们护国公府也不可能抗命。结果,问题出在该准备多少聘礼。是要风光代大儿子娶这个媳妇,给李敏这个脸,还是说随便一弄,直接冷待未过门的儿媳。

朱理早晨出外溜了一圈马回来,护国公府世世代代都是骑射好手,他取下肩上鹿皮制的箭筒,交给底下的人,进到屋里,看到尤氏在发呆像是有些伤神,英姿的秀眉皱了皱,上前说:”母亲,如果大哥的婚事有什么想不到的,不如进宫里问问容妃娘娘的意见。

尤氏因他这句话像是醒悟了过来,说:”也对,很久都没有进宫看看容妃娘娘了。前些日子一直就听说她身子不适,都没有找个时机进宫瞧瞧她。”

”之前是容妃娘娘让人来说不用。现在,是有事找容妃娘娘商议,恐怕容妃娘娘也不会拒绝母亲。”朱理说着让人准备马车,”事不宜迟,我随母亲进但宫。”

【63】病痨鬼变宝贝

大马车向皇宫里驶去。

要见容妃娘娘也不是那么难,都知道尤氏是容妃的姐姐。不需要皇上允许,只要太后那里知道一声,一般都是放行的。

容妃住在锦宁宫,宫里只有容妃和一个前年刚入宫的秀女,比李华低一级,只是个常在。三年的时间,只混了个常在,说明这个女子也只是一般般。

现在容妃病了,由同住一个宫里的婉常在照顾。

尤氏和朱理入了宫以后,到达锦宁宫时,看到婉常在带了个宫女,宫女手中提了个食匣,里面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正要进到容妃的厢房。

“靖王妃,理王爷。”婉常在带宫女停在了门口,向尤氏二人福过身。

朱理比较心急,走上前问:“容妃娘娘近些日子身子有没有好些?”

婉常在细细瘦瘦的,说话温温吞吞的,头不敢抬对朱理说:“回王爷,容妃娘娘的身子,时好时坏,御医来看过,说主要还是情志所致。”

“母亲,我们进去吧。”朱理回头对尤氏说。

尤氏这一样是心急担心妹妹的身体,当年妹妹可是为了他们家才入宫的,便和朱理一前一后进了屋里。

之前有太监先进来通报,容妃换了身衣服,稍微让人打理下头发,让自己不显得过于憔悴,紧接着,绕过屏风来到花厅。

尤氏见到她出现,带朱理一同行礼:“臣妾参见容妃娘娘。”

“快抬起头来,姐姐。”容妃着急地说。

尤氏抬头,只见她立在绿柳莺歌江湖畔的屏风前,屏风还是那扇屏风,只是这个人,半个月前才见过的那幅花容月貌,突然之间圆润的脸蛋消去了一大半,脸颊都凹进去了,好像只剩下一层皮包骨。尤氏内心里深深地一惊,皱了眉头,说:“是臣妾拖累容妃娘娘了。”

“姐姐这胡说什么。”容妃轻斥一口,马上让人倒茶,“珠儿,柳儿,还不快把皇上赐的那个碧螺春给我拿来。”

“是的,娘娘。”两个宫女马上手脚麻利地放茶叶,冲热水。

容妃自己坐在了榻上,招呼尤氏坐她旁边,又亲切地看了眼朱理:“几日不见,小王爷个子又拔高了一截,可喜可贺。”

尤氏道:“都是托娘娘的福。”

“我有什么福?”容妃麻木地笑了一笑,让朱理在她右侧的椅子上坐下,好近距离打量。

尤氏抬头再看她那身藕粉衣裙,腰带没敢多系,照样宽裕了许多,是身材瘦的不成样了,眉头皱成了两个疙瘩,问:“娘娘身子究竟是如何了?前些日子一直想来见,娘娘又说不用,早知道臣妾早点进宫。”

“姐姐,你我私下叫容儿就行了。”容妃说,拿起丝帕捂在嘴角上轻轻咳嗽了一声,“我这个身子,只是前段日子不留意,偶感了风寒。”

“可有吃药?”

“吃了。皇上让人请了御医过来看,原先,身子还挺重的,都起不了身。好在王御医妙手回春,几贴药下去之后,现在已经能起来行走几步了。”

尤氏听见说是万历爷来看过,心里头稍微踏实,安慰她说:“妹妹在宫里,不像那些新人,皇上始终都惦记着。”

容妃掩遮嘴角那丝苦笑:“姐姐不是不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每年宫里来的新人有多少,只见新人笑不听旧人哭的。皇后娘娘都换过两位了。如今这位皇后娘娘聪明在,心胸宽广,知道管不住,还不如不管。我这也是,想找个新人,都不容易。”

“婉常在到现在都没有被皇上临幸过吗?”尤氏深深地担忧,见过这个常在几次,婉常在娴熟文静,就是人过于安静了,仿佛习于安逸,习于在别人庇护之下,根本没有进取心。但是,容妃一旦年纪大了,想再吸引万历爷过来,只有容妃一个人肯定不行的。这点,纯嫔就十分聪明,在早知道李华刚入宫气势太盛惹得周遭人讨厌时,纯嫔却反其道把李华请进了自己宫里住,现在,万历爷时常往咸福宫走,不看李华,有时候也会到纯嫔那里坐坐。

不能说皇上没有一点旧情可念,但是,这宫里的旧人也不少。

容妃现在难就难在,一是自己年岁肯定不比新人了,二是自己最大的靠山,姐姐的夫家护国公府出了大问题。 皇上每宠一个妃子,都有他自己的理由的。除了这个女人给他生儿育女之外,这个女人背后的势力,对他有利益的,都必须有所关照。

容妃当年进宫,不用三年,没有真正产下一个龙胎,都被升为了妃位。除了她自身姿色与姐姐一样为国色天香以外,更重要的原因,当然是护国公府了。

尤氏只有这个妹妹,她们两姐妹出自的尤家,是江南地方上一个有名的望族,但只是地方上的。族里最大的官,是她们的祖父,曾经任过知府大人。余下的,也就平平而已。如今祖父早已去世,要不是尤氏在护国公府,万历爷没有理由宠容妃宠到,如今容妃病了貌似失势了,万历爷还要亲自来看过。

“如今不太一样了。”容妃却这样说,“以前,皇上来的时候,都会陪我坐一会儿,最少一炷香时间,如今,看过人以后就走了。”

朱理一直在旁边听她们两人说话,听到这儿实在忍不住,打开口说:“容妃娘娘不用担心,我下个月回北疆,到时候,皇上绝对不敢再这样对待容妃娘娘。”

听到他这句话,尤氏脸色一沉。

容妃更是皱紧了眉眼,对朱理说:“小王爷的好心好意,我都明白,但是,小王爷年纪尚小,怎么可以上战场?”

“怎么不可以了?我兄长我这个年纪都在军营里了。”

“那个时候,你父亲在!”尤氏都一样忍不住出了句声。

朱理被她表情吓了一跳,随即皱了眉宇,依旧不吭气的,坚持着。

容妃拦住尤氏,话声较为柔和,与朱理分析着事态:“你如今如果坚持上北疆,不过是中了人家的计。你想想,你兄长无缘无故忽然命丧于战场,本身已经够令人生疑的了。如果你这时候上去,哪怕战死了,人家恐怕也只不过认为你愚蠢,想为兄长报仇反而误了自己性命。皇上除了给你立个碑,歌颂德,我和你母亲可都惨了。因为护国公府已经后继无人。”

朱理眉宇间又皱了几分模样,耳听,容妃这几句话没有错,是听进了他心里头。

容妃回头对尤氏说:“姐姐你也不需要太担心,我看,要进护国公府的这个长儿媳,还行。”

尤氏和朱理一听,都愣了下。

“容妃娘娘怎么知道——”尤氏探前一丝着急。

容妃轻拍下她手,说:“上回是我糊涂了,给隶儿找的尚书府三小姐,本以为那三小姐与华才人是姐妹,华才人正得宠,若隶儿娶了三小姐,本宫与华才人亲上加亲,在后宫也就不怕失势了。”

“那个时候——”尤氏回忆着,“容妃娘娘对三小姐赞不绝口,无微不至。臣妾也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会突然变卦?”

“恐怕谁想到当寡妇都不能接受。三小姐这个心情,本宫本也可以明白。问题在于,这个小女子的心思实在歹毒。竟然在此之前已经脚踏两条船。若今儿隶儿不死,本宫还真是害了隶儿。让这种女子嫁到护国公府里的话,恐怕一日都无安宁。”容妃眸子里闪过一抹芒痕。

“容妃娘娘说的是。”尤氏早已觉得,自己儿子不娶李莹也好,这种女子其实说穿了谁敢要,看着盘子里的想着锅里的。

“隶儿到至今都无任何消息吗?”容妃问。

“除了皇上收到的消息,至今我这儿,依然无消无息的。”这才是尤氏真正怀疑儿子未死的原因,因为,护国公府拥有的黑镖骑,是不属于朝廷的,为护国公府自己的部队,黑镖骑里面的每个旗主都是宣誓只效忠护国公府的,更别说伏燕等从小跟随朱隶的死忠,结果一个都没有出现,来向她汇报朱隶怎么死的。

据闻,黑镖骑在边疆依然坚守边疆,也不见全军覆没。皇上焦急的是,朱隶死了以后,护国公府并没有把军权交出来。上回百花宴里,太子与他们说话的时候,就可以听得出皇上的意图了。但是,不要说朱隶死了,只要护国公府有一人在,绝对不可能交出军权。

“不管如何。”容妃说,“这个尚书府的二小姐,算是误打误撞,指给了隶儿,不失为老天爷安排的一件好事。”

“怎么说?”这回连朱理都伸长了脖子。

在百花宴里,能听见许多人议论他大嫂,他早就对李敏很好奇了。

容妃笑笑:“你们可能都不知道。她拿到了百花宴的花魁。”

从光禄寺卿家提前离开的尤氏和朱理,并没有让人去打听后来百花宴的结果,结果,现在这个结果从容妃口里得知,是让他们两人都惊讶万分。

因为他们知道,当时李莹在的。李莹和李华一样,都是京师里有名的才貌双全的女子。李敏能赢得过李莹?

朱理由此想到那些人说过,说李敏曾经治好了鲁王妃的突发急症,于是咬到了舌头:“我这个大嫂,看来真的是不简单。”

“怎么,小王爷叫大嫂了,是承认了吗?”容妃笑问。

“什么人,都比那个李莹好吧。”朱理懒洋洋地靠回椅背上,像大人似地吐出颇为严重的一口气。他眸里继承了护国公府的那种戾气,说到狠处时锋芒毕露。

敢甩他大哥,这个女子有的账算了!

至于,敢在这个时候嫁给他大哥的女子,自然值得他朱理尊敬。

母亲顾虑的东西他是不太明白的,要他看来,必须风光迎娶李敏,不仅是要扫尚书府一个响亮的耳光,而且李敏这样的女子值得护国公府以诚相待。

尤氏经容妃这样一说,心里头本来还顾虑的疙瘩似乎有了些松动,对容妃道:“本来臣妾来找娘娘,是想请教向尚书府下聘的事宜,如今娘娘这样一说,臣妾心里似乎明朗了不少。”

“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容妃叹一丝气,“本来隶儿娶妻,我这个做姨妈的应该亲临婚礼的才对,可是我深在宫中并不自由。据闻,之前皇上和皇后召见过二姑娘了,只是和三小姐一起来的,没有我在场,那位二姑娘怕是受了些冷落,相比她妹妹而言。”

这事儿尤氏是没有听说过。宫里的消息容妃肯定比尤氏要灵通多了,包括她今早上才听说到的,说是李敏昨天下午有无进宫一事,好像都惊动了太后,李华今早在太后那儿好像受教育了。

容妃对于这事儿倒不敢和尤氏轻易提起,眼见皇上不吱声,皇后装作不知道,太后也就只处理了两个人没有再提此事。这个事,说起来是真是假,有没有证据,恐怕宫里自己人都有些犹豫。

如果和尤氏说了,只怕姐姐在节骨眼上又犹豫了,李敏失踪过的话,那可是名誉遭受到损失了,护国公府娶了一个这样的女子的话,未免是会被外人说闲话。但是,皇上这个指婚的旨令,是绝对不会撤销的,为了安抚北边民众的民心,绝对不会。

容妃身在宫中,深知万历爷这点心思,所以在哪些事该说不该说上面,有自己的尺寸,这也是为什么她之前不见尤氏的原因。只能说,好在,这个李敏,和以前传闻中的病痨鬼好像大相径庭。

“姐姐,娶了这个长儿媳,理儿以后有个长嫂照顾,你今后也可以宽心一些。”

长兄如父,长嫂如母,确实是,李敏到了护国公府的话,如果心向着护国公府的,护国公府等于多了个人,尤氏只要想到这点,都觉得宽慰不少。至于这个儿媳是不是嫁过来会不会委屈了,尤氏定不会让自己人委屈的。不要说她不会,她小儿子也不会。

两人告辞了容妃。回程的路上,朱理忽然想起什么,对尤氏说:“据说我这位长嫂,医术不凡,不如到时候让她入宫看容妃娘娘时,给容妃娘娘看看。”

尤氏对此尚存犹豫,李敏究竟心是不是护国公府的,会不会是皇上有意安排过来的,都需要观察,不能太早下决定。

但是,不管怎样,尤氏第二天,即派了八辆大马车到尚书府下聘了。

王氏听见护国公府下聘的车队来了,原先不以为意,因为在她心里尤氏一直是个小气鬼,怎敢下重金迎娶一个病痨鬼,于是,随意遣了个人到门外看一看。

张嬷嬷到门口一望,隆重的车队绵延到了巷道尽头,吸引了沿途许多百姓围观,巷道里早已被挤到水泄不通。不断听见有人议论:哎呦,这是谁的车队?好像还没有迎娶新娘的,都这么大的车队来下聘。

是让人大吃一惊,没人会想到尤氏居然给自己的长儿媳下聘敢挥出这样大的大手笔。

护国公府不是没钱到连尤氏一套衣服都穿几年没有换过吗?

护国公府肯定不是没钱,只不过是府里的主人都不是那种挥金如土的。平常大户人家有几个银子,都是大兴土木,修建花园别墅,穿金戴银,尤氏和两个儿子都对此兴致缺缺。由于他们当主子善待下属,下属们对他们更是尽心尽力。护国公府拥有的店铺良田,都是被人管理的井井有条,每年帐目上进账都是净利润,财源滚滚。

尤氏现在这个在外人眼里看来的大手笔,对富可敌国的护国公府而言也不过是尔尔。

王氏听张嬷嬷报来,原先也不信,认为张嬷嬷的眼睛是老糊涂了,会不会看错了是别人家娶媳妇的车队。

护国公府的管家,带了聘礼的清单站在大门口等。

王氏只得带人出来到大门门口,一眼望过去,那个车队确实是绵延到了巷子尾巴不见末尾。王氏那只踏过门槛一半的脚,只被这望到的第一眼给惊吓到,脚底那样滑了滑,伸出手扶住张嬷嬷的肩头,才不至于摔倒了。

三小姐李莹的院子里,绿柳肯定是跑出来为自己小姐探查消息的。绿柳探出脑袋看到这个盛景,也是吓了一跳。

想她这么大,第一次见有人下聘居然如此隆重豪华,恐怕皇家都没有这个盛事。李莹坐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只听不停有人来报,绘声绘色地描绘护国公府下聘的车队如何之长,车上的箱子如何之多,护送车队的人一个个如何之英武。百姓们都议论,只是下聘之礼都如此云云,到了迎接新娘子那天,岂不是更如何如何了。

如何如何,即是无法想象。

女人家,哪个不想嫁的最风光,最好是满城风光,娘家人自己有脸不说,女人嫁过去以后到哪儿一说,也都是最有脸的。谁谁谁,都会妒忌羡慕地说你嫁的多幸福,夫家多疼你。

李莹自从百花宴过后是一口气一直闷在心里不得解,没想到,李敏出事不过一天之后,还未让她爽快一下,今天护国公府又给她当头一棒。

本来,这些隆重的聘礼,都是为了迎接她李莹准备的,现在都给了李敏。

“有什么用?她嫁过去不是当寡妇吗?”李莹生气地说。

绿柳只知道,这是她第一次直言这样心中的秘密,肯定是被气坏了才会敢说漏嘴。哪怕是去当寡妇,这样嫁法,也是能让女人妒忌的要死的。

“或许箱子外面漂亮,里面是空的。”绿柳如此安慰李莹。

结果,当然不是空的。护国公府为了避免尚书府赖账,因为尚书府王氏已经赖过一次账了,尤氏特别交代,下聘时,不止王氏在,尚书府的老太太必须也在场,当着京师百姓的面,一箱箱清点东西。

李老太太是关在自己小屋里烧香拜佛,被下聘车队那些车轮子沉甸甸的辘辘声惊到,睁开眼皮问:“谁的车?牛车吗?”

她身边的人贴在她耳边说:“护国公府派了车队,八大车,来尚书府给二姑娘下聘了。有请老太太出去接收聘礼。”

对方家如此隆重的诚意,老太太没有理由马上起身出去大门口迎接。

王氏一看到老太太都出来了,牙齿咬着嘴唇,心里想:看来,不仅李敏是个麻烦,这个护国公府一样是个麻烦至极的。

本来,看对方送这么多聘礼来,王氏心里还打着小算盘,不如瞒着老太太和李大同,自己私吞些。

老太太在场的话,她这个私吞的活不好干了。

而尤氏想必早看出了她这个意图,特派自己府里的管家精明能干的,在大门口当着那些围观的百姓,展开了聘礼清单,一样一样念了起来:“全白鹿皮十件。”

“白鹿皮?!”

百姓们惊呼。

白鹿皮是个好东西,这个毋庸置疑。只有在古代的时候,那个时候是规定男方下聘时必须送鹿皮的。但是现在,抓一头好鹿不容易了,何况是被誉为白色精灵的白鹿,一般要去到北燕。在天冷的时候,一头整头的上等白鹿皮,有价值千金之说。只有那些真正有钱的大户人家能买得起。

如果白鹿皮金贵,白狐那就更价值连城了。

护国公府再报出:“白狐皮五件。”

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