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说:“齐常在,隶王妃昨日救了十九爷的事你应该听说了?”

“臣妾略有所闻,都说是隶王妃医术精湛,不知是师承何处。”

“隶王妃这个医术,据说是传自她娘亲,她母亲家里是做药材的。”

李敏眼皮跳了下。太后这些答案绝对不是从她口里得到的。看来,她有医术这事儿传入宫里之后,太后没有像卢氏章氏那样生过疑惑,肯定是知道她母亲也会给人治病的事。念夏都说了三皇子的眼睛是她娘徐氏治好的。

齐常在心里也一样吃惊。这个朝廷里出了个女大夫,不是一件很让人忌讳的事吗?为什么太后听了以后不仅没有半点疑问,并且,主动请李敏过来。貌似,太后早习惯了这种事儿一样。

现在听太后连李敏娘家出身的事都说的一清二楚,齐常在心里犯嘀咕了:这太后真是想捧李敏?

如果真是如此,给李敏摸一下龙脉并无啥。如果李敏真是个聪敏的,会马上知道她不可能在有没有怀上龙胎这种事上撒谎。

齐常在站了起来:“回太后娘娘,臣妾今早起身之后,精神尚可,本还想请太医过来查个脉看看,如今隶王妃在太后这儿,有闻隶王妃是妙手仁心,不如在此让隶王妃给臣妾查个脉,不知太后意下如何?”

“嗯。”此话正合太后意思,太后满意地点头,“隶王妃如今深得哀家的信赖。给你在这儿查个脉,回头,哀家也不用再需要去劳烦太医院了。”

可见,因着周御医的答案不合太后的意思,太后正恼着太医院的人。

齐常在经过一番察言观色之后,让姑姑给自己挽高了袖管,让李敏查脉。

李敏三指取于她脉间,仔细查看以后,又观察其唇色,问了一句:“常在是不是近来肚子疼?”

“是,本以为是吃坏了肚子。御医过来查看后,说是有了喜脉。”齐常在回答之后,发现李敏神情里像是有了一丝凝重,心里头就不禁跳了下。

本来,她是一点都不信李敏的医术的。但是,李敏刚才的望闻问切,十分专业,让她不知不觉中已经把李敏当大夫看了。

李敏放开取脉的手指,回身,走回到太后身边,并无再多话。

太后见她默不吭声,也知道她肯定是有些话不好当着齐常在的面说,心里一样有了些焦急。立马带了她转到了屏风后面的小暖阁,再仔细问过话:“隶王妃觉得齐常在这个脉如何?皇上的子孙如何?”

“回太后。”李敏神情里是一丝凝重,但是,这个话不说等于害人命,“臣妾以为,齐常在这个喜脉有一些异常?”

“怎么异常?莫非怀的不是龙胎?或是没有怀上?”太后说到焦急处声音都难以保持平静。

屏风外面的齐常在面色沉重,手里握紧了拳头:好个隶王妃,果然是容妃派来对付我的!

“回太后娘娘。齐常在怀的是不是龙胎,有没有怀上龙胎已经不重要了。重要在于,这个龙胎怀的不在位置上,不在母亲的胎中,是在母亲上面的一小段管子中。一旦胎儿长大,管子破裂,齐常在这条命就没了。”

“什么?!”太后失声,“你,你给我说清楚!不要以为你救了十九爷哀家就完全信任你,你可以信口胡言了!”

李敏是断定齐常在怀的是宫外孕。但是宫外孕,在古代中医学中并没有这个病名,古代中医里也没有宫外孕的说法,不过确实有些高明的古代中医大夫早已发现了宫外孕这个现象,纪录在医案里。

李敏知道,这样直面和太后说,太后肯定只会益发不信,说来说去,是太后让她一定要给齐常在查脉的。如果齐常在没有任何在怀孕方面让太后生疑的地方,太后干嘛让她过来查脉。

“太后娘娘,恕臣妾进一言,太后是不是之前已经知道齐常在的喜脉定是有些异常。”

李敏这话一出,太后梗塞了喉咙嘴,一双老眼直盯着李敏那张脸看,随后,半刻,嘴角缓缓地微扬:“隶王妃果然是个够聪明的人,连哀家的心思都敢揣摩了。”

“臣妾不敢。”李敏垂首低头,“臣妾只是想,太后娘娘是天下最聪明的人,所以才会让臣妾给齐常在查脉。太医都不能看出来的东西,只有太后娘娘一双睿智的眼睛能看出来。”

“希望你刚才那些话不会只是为了拍哀家的马屁!”

“臣妾哪敢。这种害人的事情,危害皇上子孙的事情,臣妾几条命都不够使。”

“你明白就好。既然你都查出了齐常在喜脉的异常,开个方子马上给齐常在母子俩治吧。只要治好了齐常在的病,保住了皇上的龙胎,哀家大大有赏!”

“恕臣妾不能。”

“不能?!”太后重重地拍桌子,“你敢和哀家说不能?!”

宫外孕,如果是很早期发现的话,用活血化淤的中药方子,或许还有点救。现在,既然齐常在的腹痛已经不是一天两天怕是有很多天的时间里,只怕这个输卵管都已经开始肿大堵塞了。

“倘若常在今夜或是明日流血,却无死胎流出,常在的命或许就这两日了。臣妾无能为力。”李敏说到这儿,抬头,与太后平视,“太后娘娘,大夫不是神。况且,你我清楚,常在这个病,是自己延误至今的。这个事,怨不得谁,要怨,只能怨那个当事人。”

太后当然清楚她这个话里意思是什么。

齐常在在后宫里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怎么会没有听说女人怀孕会停经之类,哪怕齐常在自己不知道,齐常在身边的人难道不会发现。齐常在身边的老嬷嬷,是从家里带过来的,对这种事再清楚不过。这也是太后在调查刘嫔失责这事儿开始,一直心里面犯疙瘩的地方。

其实,李敏说的没错的了。齐常在不是不知道自己有喜脉,是一直掩盖着不说,目的只有一个,为了找机会弄倒刘嫔。

小小一个常在而已,怎么能吃了豹子胆想弄倒刘嫔?哪怕自己怀了龙胎,人家刘嫔早也有了十九爷的人了。

屏风外面,轰的突然一声什么东西倒下。

宫女们惊叫声不断。姑姑绕过屏风进来报道:齐常在晕倒了。

可见,李敏的话齐常在不仅听了,而且都听进去了。李敏心里便是明白,这个齐常在,连出血都已经流过了,自己都能看见血迹了,只是为了保持自己的优势地位,一直掩盖病情不愿意说。

现在害人害己害出性命来了。

太后终于知道这事儿严重性,赶紧派人去通知太医院以及皇上。

太医院那边,王兆雄在家里听到风声肯定不敢回宫了。当值的太医过来查看,发现了齐常在出血,但是,这个出血不像普通孕妇流产,出来的血没有一点流胎的现象。太医对太后也只能说是出血,喜脉还在。

太后听太医这样一说,知道李敏的话都对了的,挥挥手,私底下叫来姑姑,准备给齐常在备棺材了。皇上那儿,让人叫皇上不要过来了,以免沾上了晦气。

齐常在是在日入时毙命的,奄奄一息之前,对太后命令守在她床前的姑姑伸了伸几根指头。那意思是什么,只有姑姑明白。

景阳宫里忽然间出了这么多的大事儿,一个小主子毙命了,带走了一个皇子,另一个小皇子中毒许久了。有人说是齐常在自不量力与刘嫔斗,斗出来的恶果自己吞了。有人说是齐常在自己运气不好,否则,早就可以扳倒刘嫔。

由于齐常在的这个事儿,李敏在宫里被留了午饭和晚饭,太后忙的要死,也不可能招待她。但是宫里的膳食向来不会差,李敏对吃的又不是很挑,肚子饿了有什么吃吃什么就是。

吃过以后,在福禄宫里,见到了昨天自己救过的十九爷。

十九爷记得她,对她张开没有长好的牙齿,声音幼稚地说:“大家都说是你救了我,你是隶王妃,隶王的妃子对不对?”

“是的,十九爷。臣妾是护国公的妻子。”李敏对孩子回以笑道。

无论大人什么对错都好,孩子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李敏看着十九爷的童颜,想了想,决定有些话还是必须与某个人说。

十九爷知道了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是拉着她的袖管,小声哀求:“隶王妃好人,能不能帮我和我娘亲见面?”

“十九爷想念娘亲?”

“是。”

“那就等十九爷长大以后,把牙齿换过了,长好了,好好侍奉自己娘亲,好吗?”李敏说着伸出一只小指头。

十九爷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好像才慢半拍地想起了这叫做勾手指,有人教过的,和李敏的手指头握住勾了下。

“十九爷要记住了,你娘亲是爱你的。”李敏摸着十九爷的小手时,像是能眺望过两面墙壁,望到在前门跪着的刘嫔。

齐常在咽气了以后,太后回到了福禄宫。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皇后当然得跟着过去。两个人走到了福禄宫。太后突然转身对皇后说:“你回去春秀宫去吧。哀家也累了,想休息休息。”

皇后孙氏听她这样一说,只好屈膝告退。

太后见她坐了轿子从另一条路走了,后来才想起什么的样子,对身边一位小太监发令:“去告诉皇后娘娘,哀家今晚要想清楚了,才能回话给她。”

景阳宫里出这样大的乱子,肯定是要追究责任人的了。如今是追究谁的问题。

追究太医吗?

太医医术有限。李敏都说了,如果是病人自己有意隐瞒拖延病情,大夫是神仙也救不了病人的命。

倘若说这个事是齐常在害了自己,刘嫔和十九爷的事儿又该追究谁的责任?太后心里一直有个决定,只是需要有人推一把。

“隶王妃呢?”太后坐在了自己房里后,并没有像对皇后说的那样去休息了。

“刚奴婢看见了,隶王妃在院子里陪十九爷玩。”姑姑笑答,“隶王妃看来是个爱孩子的。未来一定是个好母亲。”

太后一听,眼里顿多了几分沉思:“只可惜了——”

姑姑立马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捂住嘴巴,请罪道:“奴婢该死!”

“算了,是福是祸都是命。”太后挥下袖管,“让隶王妃过来哀家这儿。哀家有事要问问她。”

姑姑应声而去。李敏不会儿被带到了太后面前。但是太后并没有问她话,只是看了看她那张很平静的脸,说:“先人曾说过,能写出一手好字的人,心胸必定不比一般人。隶王妃的字哀家看见一回以后,一直牢记在心上。”

“臣妾只是如太后娘娘说的,听从先人教诲,练字练就内心而已。”

“你如此淡定从容,是因为早已料到事情结果会是如你所想?”

“臣妾只懂医术,其它的并不懂。”

太后那一声笑,听不出其含义,笑了笑,太后揭了茶盖吃茶,并不与李敏说话了。过了一阵,太后像是做下了决定,对身边的姑姑说:“传哀家的三条旨令下去。一,送十九爷到长春宫。长春宫的主子常嫔今后负责抚养十九爷。二,景阳宫刘嫔因齐常在一事负有职责,待禀皇上,由皇上决定如何处置。三——”

身边的姑姑等了良久,见太后这句三迟迟没有下去,愣了愣,抬起头:“太后娘娘——”

太后是看着李敏,眼睛像是很用力地看了下之后,收了声音:“三,等哀家考虑清楚了再说。”

姑姑跪下接了命令,转身要走。

太后又道了句:“带隶王妃出宫吧。时辰都这么晚了,她这样晚回去,靖王妃都该心里焦急了。是哀家的错。”

李敏于是跪下谢恩之后,与姑姑一起退出了太后的寝室。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夜里,太后院子里都黑漆漆的,只有四周几盏灯笼随风而晃。若不仔细看,都不知道院子里其实是跪了个娘娘。

姑姑要先让人马上先去常嫔那儿报信儿准备接待小主子过去入住。李敏立在抄手走廊里等候。在这个时候,只听一个声音轻轻传入她耳朵:

“刘嫔谢隶王妃救命之恩,隶王妃的大恩大德,刘嫔绝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李敏也不会说摆过头去回答刘嫔的话,只顺着风声说:“刘嫔不需要谢我,这都是刘嫔自己做的事儿,本妃其实什么事儿都没有做。但是,倘若刘嫔愿意听本妃一言的话,还请刘嫔放过十九爷。十九爷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刘嫔不想和十九爷分开的心情本妃能懂,想为十九爷保命的心思本妃也能懂,可是,十九爷有十九爷自己的选择,做母亲的不该这样剥夺孩子的权利。”

跪在黑夜里的身影便是有一阵细小的晃动。

姑姑这时候走过来,对李敏说:“奴婢给隶王妃备了车在宫门,让个公公带隶王妃到宫门坐车。”

“有劳姑姑了。”其实李敏自己也可以走。但是,宫里有宫里的规矩,遇到查岗的,需要出示宫里的证件,这点只有宫里的人有。

李敏走之前,并没有再回头再去看福禄宫或是刘嫔一眼,她清楚这事儿,暂时是尘埃落定了。

皇上都知道齐常在和孩子一块死了,又怎么可能去再责罚刘嫔和十九爷。宫里皇子本来就不多,要养大成人更不容易。况且,齐常在是自己心思过于歹毒致死的。

太后去请皇上做决定,不过是想烫手山芋扔出去。万历爷想了会儿,批了个把刘嫔将两级的命令之后,再把刘嫔发到了冷宫也就算了。反正,把十九爷抱走,已经是对刘嫔最大的惩处。

刘嫔错在哪儿,错在明知人家想害她和她儿子,她居然将计就计,任他人残害十九爷。正如李敏所想的,宫里多的是聪明的人,有些话不需要说的太多,只需要稍微一提,宫里的人心里都清楚了。

知道人家把十九爷抱走了,刘嫔身边只余下当初陪她入宫的两个家里人,到景阳宫里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去搬到那个据说某位娘娘自杀跳井身亡的小破院子。

那个闹鬼的地方,人人听了害怕,刘嫔现在却觉得住在那儿是再安全不过的了。想容妃住的锦宁宫,除了万历爷想起的时候能顺道过去一趟以外,平常一样是门厅罗雀,没有什么人上落。

宫里,只有被万历爷重视的人,会遭毒手。只有觉得自己地位感到威胁的时候,女人最容易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娘娘。”随刘嫔的老嬷嬷用袖管抹着泪珠儿,刘嫔心里的苦头,只有刘嫔心里最清楚。

刘嫔却是一笑,反过来安慰老嬷嬷:“这样也好,太后娘娘开了恩,让十九爷住到了常嫔那里,常嫔和八爷素来为人也好,我想见见十九爷不是没有机会。而说来,这都是托了隶王妃的福气。你赶紧帮我送两样东西去给容妃娘娘答谢。”

老嬷嬷一愣,没有反应过来。

刘嫔脑子里是很清楚的,李敏愿意帮这个忙,全都是因为容妃,所以答谢容妃为第一个。其二,李敏医术精湛,她儿子十九爷中的毒,要解还得靠李敏。

李敏对她说的那番话,是深深触动到她内心深处去了。她是希望自己儿子傻一点,这样,哪个皇子将来登基都后,杀身之祸不会发生在她儿子身上。但是,终究这样是不行的,是在剥夺孩子自己的权利。当母亲的不该这样当。

日落之前,万历爷已经在御花园里召集了所有皇子过来。

以太子为首,除了十九爷以外,几乎所有皇子排成了一队儿,最小的二十四爷,两岁大,流着两条鼻涕站到了最后。

万历爷在凉亭里来来回回地徘徊,胸口里一股气儿堵着。一个用他的孩子当筹码,害人害己,最后和孩子一块死了。另一个害怕母子分离,情愿让自己儿子中毒。这都造的什么孽!

气到头上,只等太监报来最后的信儿说齐常在咽了气的时候,万历爷抓起石案上的茶盅狠狠砸在了地上。

一排文武百官哗跪了下来,低着脑袋。

皇子们都不言不语的,面色被傍晚的寒风刮的一个个苍白。

只听最小的二十四爷打了声喷嚏,说:“皇上,臣儿错了。”二十四爷年纪小,说话声音都不全。

万历爷想到了十九爷,那颗心直揪成了一截,对众皇子摆摆手:“回去,都看看你们的亲娘去。”

这话,率先让十二皇子这种已经没了亲娘的鼻子一酸,抽了抽鼻子。

万历爷顿时才想起什么,加了一句:“没亲娘的,你们父皇心里都记着你们亲娘的。都去太后娘娘宫里问候吧。至少,你们父皇和太后,都是最惦记你们的。”

一群皇子遵从皇令,跪下谢安,之后散开了去。

李敏这时随公公,是御花园外围的宫道,快到神武门坐车。

前面忽然迎来一盏灯笼。见是十一爷的福子走在前面。

公公立马停住步子,躬身请安:“八爷,十一爷。”

走来的两人正是八皇子朱济与十一皇子朱琪。李敏知道这两个人肯定不是无故走来,是有意走到这儿来和她说话的,于是低头垂眉。

“隶王妃,我八哥有话想和你说。”十一爷朱琪看到她的身影,喊了声。

李敏答道:“八爷有话就在这里说吧。臣妾是有夫之妇,这里是宫里。”

她身后的方嬷嬷和兰燕都一块警惕着。朱济的视线轻扫过她身后的人,轻言而笑:“几日不见,隶王妃身边已经都是换了人了。”

方嬷嬷福身:“奴婢是护国公府里的。”

“知道你,以前你不是经常跟随隶王入宫的那一位?”朱济说,“隶王妃可能不知道,以前,隶王入宫时,常到我母妃宫里玩。我虽不是在长春宫里长大的,但是,带我的那位娘娘人很好,让我时常过去长春宫。”

这话是真是假,李敏不知情。可有一点肯定的是,朱济接下来要说的话:“我母妃并没抚养过孩子,虽然我是她亲生的孩子。这是宫里的规矩,皇子出生之后,一般都不可能在自己母妃膝下抚养。如十九爷,本是由淑妃代刘嫔管着的,但是,淑妃身子不好,所以,由刘嫔自己养了。”

这样说来,景阳宫里的那位主子,真的是病的了。所以,太后最后那句三,最终没有说出口。

李敏眸里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光。

朱济的眼睛,像是没有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动,见她像是认真听了他的话,嘴角微微上扬:“所以,我母妃常嫔得知有了这个机会可以抚育十九爷之后,十分高兴之余,不忘让我来和隶王妃道一声谢意。”

“常主子言重了。敏儿什么都没有做过,实在承受不起这个无功之谢。”李敏随之屈膝福个身,道,“八皇子若无他事,敏儿告退,府中有人正等着。”

“谁等?”在她要擦过身边时,朱济手里那把扇子忽然横出去,欲似要拦在她胸前的路,“你府里不是只有你婆婆和你小叔吗?”

李敏沉住气:“不知八爷此言何意?”

“几日前,你大婚时,我在婚宴上,代皇上看着。皇上口上不说,其实做儿臣的,也知道皇上是惋惜。这两日隶王妃入宫以后,为太后娘娘做的事儿,皇上听了怕是心里更惋惜了。知道皇上为何惋惜吗?”

“臣妾鲁钝,不知。还请八爷让路,臣妾奉太后旨令回府。”李敏稍微强硬了声音道。

朱琪率先皱了眉,用一副不知好歹的眼神看了眼她,刚要说话,却见自己八哥的扇子收了回来,吃了一惊。

李敏不管三七二十一,催促公公前面带路。

刚走几步路,耳朵里忽然传入了一道密语,还是那个俗称最好人的八皇子的声音:“敏姑娘,惋惜的人,绝对远远不止皇上一个。至于最后悔的那个人,难道敏姑娘不想见一见吗?”

无聊!

那个人,该说的话早说完了,有什么好说的。

玉碎情断,他要是敢再来找她,是自打他自己的脸。有闻三皇子向来是个最高傲的,会打自己的脸?

李敏就此冷笑一声,出了神武门。宫里的长灯,被隔绝在了墙里。太后娘娘说是给她备了车,护国公府里的管家却是早已奉了尤氏的命令在宫门口等着了。

见到李敏出来,管家立马带着人上前去接人。

李敏自然是坐了护国公府的马车离开。上了马车,由于还有一段路,李敏靠在马车榻上,闭上眼,养养精神。方嬷嬷知道她今日其实是累极了,根本不敢打扰她。

要说她是幸运,要不是齐常在真的下午就没命了,太后说不定看齐常在今晚还活着的话,会转而对她李敏发难。

说运气,倒不如说是老天注定要收了齐常在这条命。

李敏心里头因此是一直很平静。因为,她和太后说齐常在要没命时,其实已经是把时间宽容了。她摸齐常在的脉时,都已经知道齐常在今日怕命不保了。

累,不是累在齐常在,是为宫里的那位容妃娘娘累。因为,容妃如果在宫里出事,牵涉到护国公府的千丝万缕。谁想害容妃,是想害护国公府,想害她死去老公的人。只因这些事都过于巧合,都发生在她老公死后,让人不得不让人这样想。

只要想到害死她老公的人可能就在这个皇宫里头,她李敏怎能再袖手旁观。退一步说,那些人害完她老公,不会想着把算盘算到她头上来?

【70】真有两把刷子

夜里的风,一阵一阵地刮着,马车角上悬挂的琉璃灯,随风晃动,里面的烛光像是天上的流星一晃而过。

李敏在马车里睁开了眼睛。

方嬷嬷守在她脚边,见她只打了会儿盹儿,说:“大少奶奶,还没到国公府。”

“走哪条路?”李敏问。

方嬷嬷好像听不明白她的话,答:“向来从皇宫神武门到国公府走这条路儿是没错的。”

对了,老路子,谁都知道他们是走这条路。

李敏这个想法刚掠过脑子里,前面马车忽然间不知道遇上了什么东西,啪,一声停了下来。马车夫拉停了马车,能听见马儿在夜里气喘的鼻声。

守在车门的兰燕已经是掀开了车帘探出身子去观察动静,一边叮嘱车内:“大少奶奶在车里不要动。”

“出什么事了?”方嬷嬷问。

马车夫从赶车的架子上跳下来,在看马,好像是前面马儿的马腿被什么阻拦住了。

护国公府的马全都是经受过最严格的训练,不像普通人家的马,为上过战场的战马,警惕性十分的强。拉车的马停下不前的原因是敏锐的嗅觉让它第一时间发现了前头有人给它设了陷阱,是一个猎人用来捕兽用的铁夹子,专门夹老虎野兽的腿的,在战场上也用来夹马腿。

车夫愣了下,在皇城里居然有人用这种东西放在路上,只能说,有人故意而为之。为此,脑海里刚闪过一个不妙的念头,喊:“小心,有伏击——”

兰燕抽出腰间的匕首。

四周落下的十几道黑影。车夫见状,马上先一刀拔出刀鞘,刀影山落,砍断了拉车的马儿的绳子,让马儿先跑命。

马惊慌向前跑时,冲散了几个前面围上来的人,其余的黑面人,全部冲上了马车。兰燕一个人哪里抵得上这么多人,随手解下了一个布袋,拉开袋口迅速向空气中散开,呛鼻的烟雾顿时弥漫开来。方嬷嬷和李敏都拿袖管捂住了口鼻,匆匆从车上走了下来,趁乱之际,要从小巷逃脱。

“不要担心,大少奶奶,老奴知道这里的路。”方嬷嬷一面带李敏跑小路一面说,“再前面向左拐,有条小路可以直通护国公府。”

李敏闻言,却是突然赶紧将方嬷嬷一拉,拉住了说:“别走老路了。”

“大少奶奶?”方嬷嬷回头吃惊地看她。

不走老路走什么路?

“人家都知道我们走什么路,既然有意伏击,第一次不成功,肯定会在第二个地方设点。要是我,拐弯口肯定再埋伏人。”

李敏这句话说完,身后马车停靠处刀剑相碰的声音不断,前面像是有几道飞影落到了地上,交头接耳的声音从小巷道里传了过来:

“人从马车上跑了。”

“没有到这里来,改路了?”

“她跑不远的,应该在这附近。”

方嬷嬷大惊失色,一切都如李敏所想的。

李敏见那些人已经从前面往她们走的这条路寻来,当机立断,拉了方嬷嬷的手从边上一个小门钻了进去。

也不知道这个门是通哪里的,进去后见是个普通人家的小院,角落里杂乱地放了草垛与木材。

李敏捏了下方嬷嬷的手背,示意,躲草垛里去。两个人随之绕到了草垛后面,找个空隙,用稻草把自己掩埋了。

刚把自己的身子藏好,墙外传来了一串脚步声,紧随而来几个声音,说:“搜搜搜,快搜!鲁爷有令,不能再让她跑了。”

鲁爷?

又是鲁爷。

这个鲁爷何方人士,为什么一再要致于她死地?上次受人委托绑架她不成,山寨被人血洗,这次是来报仇的吗?或是说,她今日一日在后宫里坏了人家的好事,鲁爷又受人委托要把她这个碍眼的弄掉?

不管如何,这个山贼好大的胆子,在京师附近安寨扎营,集结叛军不说,现在又在京师里设埋伏,想抓她这个一品命妇。京师乃皇上的重地,在皇帝的眼皮底下做这些绑架撕票的事儿,竟然没有人管。顺天府是眼睛瞎了,还是说皇帝眼睛瞎了?

李敏从草梗的缝隙之中往外观察着,有人发现了她们穿过的小门,喊了声:“这里有条路。”

几个人随之进了门里,看见了角落里堆放的草垛。

领头的那个人在漆黑的夜里眯了下眼睛,抽出长刀,道:“查!”

应这句声音,后面几个劫匪嗖嗖嗖全拔出了明亮的刀具,锐利的锋芒在夜里闪闪发光。刀尖紧接插进了草垛里。

一下,两下,三下,没有插到任何东西。

“舵主,好像没有,好像不是藏在这——”

底下人的话,并没有让那个领头的收手。领头的那个舵主,把手中的长刀刀柄换了个手,绕到了草垛后面,突然间,刀尖一刀爽快地插进了草垛后面,一些稻草碎儿由于他这刀巨大的动作在夜里飞了出来,像是天女散花一样。

其余几个劫匪先是愣了一下,紧接都学他动作,手握的长刀转变方向欲往草垛后面插进去。

李敏眯了下眼。

说时迟那时快,一把刀正要插到她后背上的方向时,夜里嗖的一声响,破开了冰凉的空气,顺着风,几乎毫无声息插进了某个人的后背。

一个劫匪咚的一声,即是脸面朝下倒在了地上。

四周的人全停止了动作,震惊地看着那个倒下的人,只见一支白色的箭柄露出在那人的后背上,是正中心窝口的位置。一盆凉水,随即在劫匪们的心头上哗哗哗浇落下来。

“有人!”劫匪高叫,“伏击!”

“是谁?”拔出刀的劫匪在夜里乱挥舞着刀剑,好像盲目地打蚊子一样,“快点出来!老子和你拼了。是英雄好汉就出来,暗地里放冷箭算什么英雄好汉!”

唯独那个舵主是蹲下了身,在身亡的同伴身上拔出了那支冷箭,意图仔细观察这支箭是什么来路。

李敏借着头顶上那点月光,也是想看究竟是什么人放的冷箭,是好人坏人,是上回救她的那个人吗。上次的记忆模糊,只记得那人有一双像深海宝石的眸子,又深又黑,泛着一层冰冷的光。那样的一个人,怎么看都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却会出来救她李敏,如果不是利益所驱,感觉是难以想象。

舵主的唇角像是在夜里冰冷地一勾,说:“隶王妃肯定在这儿,把这里全给我翻了!让人都过来!”

李敏眉头一皱:这些人果然是冲着她是隶王的妃子这个身份来的。

几个劫匪手指放在口里吹起了口哨。闻声而来的劫匪从四面八方,应该是抛弃了马车处的战地,都冲这个小院子来了。李敏可以看见方嬷嬷那边躲藏的垛子已经露出一点犹豫的晃动,连忙眯起眼向方嬷嬷示意:这个时候更千万不要乱动。

伴随蜂拥而来的劫匪,夜里射出来的冷箭,嗖嗖嗖,再次穿破了空气,精准地扎入了几个抢先挤破头进门的劫匪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