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老太太带人消失在院子门口,李敏伫立在院子中站了会儿,才回过头,看着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经爬了起来的春梅。

春梅被她目光一射,身体打了一丝抖,又要跪下说:“大少奶奶,奴婢发誓,奴婢的心一直在大少奶奶这儿,三小姐她那是有意——”

“你念夏姐姐等会儿回来后,她那里有些金创药,你和她要点抹到嘴角上。小姑娘家,没出嫁呢,破相了怎么办?”

春梅一愣,只见李敏擦过自己身边径直走了,回过神来后,才慌忙拭掉眼角的余光,跟上她。

李敏进了屋里,刚回来的急,只脱了外面的褂子,因为生怕老太太起疑心,匆忙出去迎客。现在进门,知道外头风凉了,迎风打起了一个喷嚏。

坐在太师椅里的男子,对她这声喷嚏,像是故意给她心头添堵地说:“让你别急,你偏要急,这回李大夫真是偶感风寒了,别怨到谁头上。”

“是——”李敏气定神闲地往他脸上瞥一下,“妾身怎敢错怪到王爷头上。”

“别说,刚才本王在这屋里帮你挡着人时,有多辛苦,你是不得而知的。”说着,他装作满头大汗地用袖管擦了下额角。

李敏只差没拿起帕子抽到他身上。回身,坐到他旁边椅子上,嘴上不知是什么口气说:“不就来了个三小姐,让王爷不镇定了?”

“本王是不镇定,本王想着,倘若她真敢踏进这个屋子一步,本王腰上这把短刀,再如何都是把持不住的了。”

噗。

李敏刚吃到口里的那口茶水直射。

念夏带人端菜上来,忙闪到了一边。

李敏接过脸巾擦着嘴边上的茶水。哪知道身旁这个男人,今天有意让她喷茶水就是,继续说着:“老太太都说了,你心软,本王不心软。”

“我心软?”

面对她挑逗的柳眉,朱隶喉咙里一滚,有些情欲的味道,嘴角微勾,墨眸里飞沉,伸手犹如鹰爪子瞬间抓住她一只皓腕,说:“本王本就是土匪头子出身的人,李大夫是读书人,所以,李大夫这只手,不该沾那些流氓匪气的东西,让本王代劳就可以了。”

这话说到李敏一愣。要说这个朱姓兄弟当年打天下最终当上皇帝,是土匪出身没有错的。他这话,听起来还真是一点都没有错。

饭菜摆满了一张八仙桌,三菜一汤,两个人吃足够了,都是很清淡的菜式,刚好可以降降火。

朱隶碗里的白米饭添了三碗,李敏见他吃的很开,心头的石头放下了。

伏燕进来说,说李老太太让人去请的顺天府的人到了,现在,几方人马都在尚书府里的大堂对峙。最倒霉的要属二姨娘,私通的小厮都被抓出来了。为了撇清自己的罪责,这王氏像发了疯的,欲把李大同的注意力转到二姨娘身上。

可是再怎么样,顺天府的人,记得报案的老太太说的话,是要调查人参五灵脂汤的真相。

王氏着急之中,把脏水全泼到了所有人头上。包括,之前在谁口里听说的人参,听说的五灵脂。涉及的人太多了,有光禄寺卿家的卢氏,还有护国公府的靖王妃。王氏说,在卢氏家办的太太聚会上,听到许多太太说起的,人参可以补气,五灵脂可以活血。

早都知道这个继母诡计多端,不是可以轻易扳倒的人。因为,是王氏的手下,都原先不知道这两样东西一块用是能害命的。

究竟这两个东西同用能不能害命,确实有能害命的例子,也有不害命的例子。比如说现代有人用的那个胃痛定用的,有人参加五灵脂。说来说去,都是药量的问题,以及证候的问题。不过,李敏从祖父那里学来的知识,一直认为,既然古书里不能说同用,那么定有它的道理。现在用的中成药,也都不会把人参和五灵脂单独这样配伍来用给人治病,如果同用,必然用的是复方,而且针对一定证候的病人,必须慎用。像王氏这样,既然都从其他大夫口里听说了这回事儿,都直接拿来用,这不是能不能用的问题了,是故意想害人的问题了。

没有能拿到确凿的证据,顺天府的人无功而返,回头,还得找大夫们药师们都问问,究竟这个人参和五灵脂能不能同用。

王氏被人扶回房间里时,整个人都虚脱了。让下面的人关上了门。她是越想,这里面越有什么东西肯定不对劲儿。人参和五灵脂她是听人说同用能害死人。但是,不是马上害死人的东西,这点,她都亲自喂过狗试验过了。所以,才选择了这个东西下手,而不是直接下砒霜。

最该死的是,这种一般大夫都不能知道的事儿,朱隶怎么知道的。不用说,肯定是李敏告诉他的。

但是,李敏如果知道这个东西能害死人,为什么不是李敏开口。李敏怎么突然说起了二姨娘。表面上,像是想再指证她王氏害人。

不对,哪儿不对。

从门口蹑手蹑脚走进来的婆子,是她自刘嬷嬷走后,重新委以信任的人。婆子在她耳边唠叨了几句。

王氏的眼睛蓦然一亮:“真的?”

“是。老太太都亲自走到了二姑娘的院子里探查究竟。”

看来,这个丫头,是制造混乱,趁人不备,到老太太屋子里偷东西去了。嫁到护国公府里,要什么有什么,不缺衣,不缺金银财宝,李敏潜入到老太太屋子里肯定只是想找一样东西。

徐氏秘籍。

王氏终于搞清楚了李敏想做什么以后,眼睛都眯笑成了两条缝隙,说:“有二姑娘在前面探路,我们想下手就容易多了。”

“老太太来的快。奴婢亲眼看见的,二姑娘应该是进去了老太太的佛堂,没有找到东西,已经跑了。”

“东西在老太太的佛堂里?”

“奴婢想,应该是的。”

王氏锐利的视线扫过那个婆子。婆子靠近到她身旁,偷偷把袖管里藏匿的书,拿了出来。王氏一双眼睛猛的放出光亮,抓过书,快速地翻起来。

书封面上,赫赫写着徐氏秘籍,四个大字。是徐氏留下来的药书,没有错的了。

婆子低声说:“夫人,奴婢是等二姑娘她们走后,老太太没到之前,把书拿到手的。”

“干的好!”王氏声音都压不住兴奋,“不枉我把你安排在老太太院子里当守门的婆子。”

“奴婢在老太太院子里干了许久。也从来都不知道老太太的佛堂里有机关,要不是二姑娘发现的话,奴婢实在没有想到,而且也没有机会可以进去拿东西。”

“是啊。”王氏都叹着天助她也了,说,“倘若不是二姑娘潜进了老太太的院子,老太太要是屋里进了什么人,都会怀疑到我头上而不是二姑娘头上了。”

说着,王氏与底下的心腹相视一笑。把手里的书先藏进自己怀里,王氏对婆子说:“你回去,继续帮老太太守着院门,这回,千万别让有人再趁火打劫,真进去老太太院子里偷东西了。”

“奴婢明白。放心吧,夫人。”

晚上,李敏和丈夫是必须要回去护国公府的,因为之前没有和尤氏说过要在尚书府里过夜。

李大同刚送走顺天府的人,现在,要送女儿女婿离开,站在尚书府门口的夜风里,李大同满脸憔悴,下巴一夜之间多了许多胡茬,两鬓的发丝里,多了好多白头发。

李敏看着这个站在夜风里的中年男子,怎么都生不起一点同情心,说是这个男人是她父亲。但是,她从这个男人身上,感觉不到一点的父爱。李大同是个势利眼的人,只对自己有利的人才好。对三个女儿都一样。

“敏儿,侍奉好王爷,在宫里,记得和你华姐姐多联系。莹儿要嫁到三爷府上了。到时候,你们三姐妹联手,为父可以不用担心了。”李大同慎重地一句一句向她交代着。

不用担心?不用担心什么?不用担心她们三姐妹过的好不好吗?既然个个都已经嫁的好,过的好,怎需要联手?

李大同这话逻辑不通。

趁着朱隶转过身去,李大同偷偷和二女儿商量着:“你还有两个兄弟,为夫都已经禀告过你祖母了,等时机合适了,接他们回府。可能华儿、莹儿因为你母亲的关系不能理解为父,但是,为父相信敏儿定是能理解的。”

李敏嘴角弯起一抹果然如此的弧度,但是,不接李大同的话。

李大同见她半天没有意见,抬头看她表情却也不像生气,于是说:“为父以后靠敏儿了。”

“父亲,敏儿可不可以问父亲一句话。”

“你说。”李大同相信,自己二女儿一定想与自己同仇敌忾对付王氏。拉拢二女儿能不容易吗。

“父亲之前,真的没有拿过敏儿母亲的东西吗?”

李大同眼皮子跳了下,随之矢口否决:“没有,为父可以发誓,绝对是没有!”

李敏扫了眼李大同脸上的表情。李大同脸上不露痕迹,不知道是藏匿太深,还是说真的没有做过这个事。

再说那个尚书府里闹出来的下毒害人的事儿,在京师的医药界里,引起了一阵旋风。有关人参五灵脂能不能配伍同用的问题,哪怕是在太医院里,都是分成两派的。谁让普济局里有味药,是用人参配五灵脂用的,到至今,倒是没有吃死人。

可是,有人拿的那个古书里记载,是说了,人参与五灵脂相畏,是配伍禁忌。

各家各派众说纷纭,没有个确定的观点。但是,没有错的是,王氏怎么会想到拿人参和五灵脂炖汤给朱隶吃。按照王氏的说法,这是她自己道听途说想出来的窍。

“普济局里的那味药,吃的病人大都是气滞血瘀,用在胃病上面疗效显著。”刘御医与周太医在鲁仲阳面前议论起了大家都在谈论的问题。

而眼看,鲁仲阳好像漫不经心的,对于眼下这个纷争能不能用的问题,并不放在心上。

鲁仲阳只问一句话:“王太医的腰疼好了没有?”

王兆雄躲在自己府里避祸,都避了多少天了。连自己妹妹突然间在京师里出名了,他都装做什么都不知道。

“鲁大人是指,王太医教的李夫人给护国公熬人参五灵脂汤?”周太医小心翼翼地试探鲁仲阳的口气。

“这个老夫不清楚,不得而知。不过,老夫不记得王太医有给人用过人参加五灵脂。”鲁仲阳摸摸自己的小胡茬,老神在在。

只要翻过王兆雄的医案,都可以知道王兆雄能混到今时今日,靠的都是一个稳字。人家说不能用的东西,是真也好,是假也好,王兆雄反正死活都不敢用的,避免一用真坏了事儿的时候,人家说他明明都有人说不能用可是他来用,岂不成了有故意谋杀的罪名。

想通了这点以后,周太医和刘御医都在肺里抽了口凉气。姜是老的辣。王氏用这个东西是对是错都好。但是,王氏既然听说了可用,肯定也应该听说了不可用。王氏用这个东西的心机可见。

“隶王妃也是个能人。”鲁仲阳再摸摸自己的小胡子。

李敏或许知道这个东西能用,但是,非要揭出来不能用的一面,无非,可以让人洞穿王氏的一些心机。

“可是,倘若真能用了,岂不是——”周太医小声说。

其实,不用说,京师里的人,有些已经传起王家里,其实最有本事的大夫不是王兆雄,是王氏。因为,只有王氏敢用大夫都不敢用的奇方。这不是很厉害吗?

这种结局,怕是连王氏自己都没有想到的。

难道真是天助她王氏了吗?

本想害死人却没有害死人的东西,竟然帮助她越过她大哥,成为给人治病的红人。

她王氏走了鸿运了。

刚好,昨晚上才被她拿到了那本很重要的徐氏秘籍。现在,是她反击的时候。

皇宫里的大女儿,早接到尚书府里传来的消息,昨晚上,李华都给她捏了把冷汗。要是王氏真被顺天府抓了安上谋财害命的罪名,她在皇宫里肯定也不好受的了。

到了第二天,没想到风水轮流转,风气全往好的方向吹了。李华赶紧让人,把母亲带进宫来。原先按照规矩,王氏想进宫见女儿并不容易,几乎不可能。也不知是不是她李华现在母凭子贵了,让人和万历爷一说,万历爷居然一口答应了让王氏入宫。

王氏坐上马车,带上三女儿,一块进宫看望大女儿。

在宫里,李华知道王氏爱吃甜的,让杏元到御膳房,拿来王氏最喜欢吃的三层枣泥糕。

王氏带李莹刚到,李华已经帮她们泡好了花茶。

李华自己什么东西都不敢随便碰,只让她们两人随意吃。

李莹昨晚上因为被老太太识穿了目的,心头有些惶惶的。而自己母亲,只顾着李华肚子里的龙胎,并没有来得及顾得上她。

最后,是李华眼尖,发现了自己妹妹有些不对劲。

“莹儿莫非是因为快要嫁到三爷府上去了,所以有些担心?”李华斜靠在榻上的软垫上,眯着眼审视李莹左脸上那条没有全好的疤。

听到这话,王氏吃了口茶,不在意地说:“哪个女子出嫁前,要离开父母了,能不紧张的?”

两姐妹听王氏这个口气,同时一惊,多少都能察觉到王氏变的不一样了。要说王氏以前有自信,也被上次的假怀孕事件打击到不得不收敛。王氏这样嚣张的口气,好像可以重振以往威风的样子。

李华之前略有听闻,不由嘴角一勾,贴在王氏耳边问:“母亲是不是得到了什么宝贝了?”

王氏沉着地说:“得到宝贝,但是,不能进献给皇上,也是没用的。”

“母亲似乎忘了。如今,我身怀龙子,皇上经常都要到我这儿来——”

王氏想的是怎么让女儿一飞冲天,沉吟道:“不是说皇上要立贵妃了吗?”

【106】六宫战事

皇宫里多的是为这个贵妃头衔争到头破血流的事。但是,要说最不镇定的,当属没法争这个头衔的皇后。

光禄寺卿家早在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为自己女儿焦急了起来。

王氏在大女儿的咸福宫,给大女儿使了个眼神。李华立即把周围的人散了,只留了杏元在这儿。李莹竖起两只尖尖的耳朵,早忘了其它事儿,貌似什么事儿,都没有王氏眼下说的事儿重要。

“华儿,皇后娘娘的娘家,有放过话给我。”王氏终于托出这个重大信息。

对于这点,李华却显得早有所料。毕竟皇后现在处于最不利的位置。万历爷想立贵妃,皇后怎么可能阻拦。在这样的情况下,最好的打算是万历爷新立的这个贵妃,是皇后娘娘忠心耿耿的铁杆。这样,万历爷立不立这个贵妃,对孙氏来说,也就无所谓了。

孙氏现在应该是急着寻觅同盟,在那些可能被万历爷立为贵妃的人选中找合适的人选。要皇后说的话,虽然皇宫里外,对于万历爷最可能立为贵妃的候选人里面容妃的呼声最高,但是,容妃没有皇子公主,这点绝对是致命伤。

皇后想的是,容妃不用想的了,不可能结盟的,从容妃入宫到现在,容妃压根独善其身,从不与任何人结盟。万历爷看中容妃的是这点,容妃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改变自己的风格,等于前功尽弃,自抽自己的脸,怎么都不可能这样做。

李华这样推测皇后的想法之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皇后宁愿把赌注,都压在自己阵营里。比如华嫔、庄妃、静妃这些人物,年轻点的,像是她李华。

她李华不是没有这个机会的,眼瞧她李华现在身怀龙胎,太后据说吃了她叫舅舅做的安神丸以后睡眠有所好转,再有自己母亲王氏突然在京师里名气大增走了狗屎运。

听王氏说到光禄寺卿家都找到了自己,李华气定神闲地端起茶盅,慢悠悠地喝了口水。

李莹看到自己大姐这般自信,光彩照人,看起来与皇后娘娘一样高大上的姿态,心头突然间紧了紧,是蠢蠢欲动了起来。虽然万历爷年纪大了些,可是,万历爷是全国最高领导者,想要什么有什么。嫁给万历爷,李华真是嫁对了。她李莹再怎么嫁,都不可能超过自己大姐的了。

除非,除非她嫁的夫君是未来的皇帝。

李莹眼皮子一跳。

眼角一扫,像是掠过了李莹脸上不留意间流露出来的想法,李华嘴角微抿,露出两个梨涡:“莹儿不用着急。皇上的身体安康,对于我们李府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大姐这个意思是?”李莹小心翼翼。

李华轻轻磕了磕茶盖子,垂着眉,像是有意无意地说:“据说,三爷近来减少到太子宫的次数了。可能是由于三爷事儿忙了许多,因为皇上给三爷布置了更多的作业,也有可能是由于三爷与莹儿的婚期近了,三爷府中需要重新置办家具。静妃娘娘都出宫到三爷府上亲自监工。”

这里面,很多消息却是李莹没有听说过的。想这宫里的消息和宫外就是不同。她李莹在尚书府听到的是,朱璃每天往返于衙门,没空遵守婚约给她置办婚事。静妃出宫到三爷府上监工,她是听都没有听过。

李华好笑地望着她脸上那抹迟疑,道:“妹妹不知情纯属常理。静妃出宫到儿子府上监工,说出去,岂不是会贻笑大方的笑话了。皇室里难道没人了吗,需要静妃亲自出马?”

李莹听她这样一说,意即自己婆婆和皇家都很重视她这个婚礼,这颗心稍微可以安定些。

王氏却从李华的话里听出了一层意思。静妃重视与他们府里女儿的婚礼,岂不是说明静妃本人也想和他们尚书府亲近。尚书府的好处显而易见,想拉拢她大女儿或是她。

“华儿。”王氏心里琢磨了一番,问大女儿意见,“你觉得,哪个靠谱一些?”

“母亲是想宝贝献给谁吗?”李华问。

“肥水不流外人田,倘若不利我女儿的,我能给吗?”王氏道。

这话不假。

李华挥手,让杏元站在门口望风,回头与王氏私语:“如今,想拉拢本小主的人太多了。既然皇后娘娘的娘家都有这个意思,到时候立贵妃的人选,都得通过皇后娘娘那关子,母亲先察言观色,看看皇后娘娘自己的意思是怎样,再择对策。”

如果,孙氏是想帮她李华成为贵妃,是最好不过的了。只怕,孙氏未有全然信任她李华。她李华与孙氏不算完全亲密接触,毕竟入宫年龄短,不如庄妃等与孙氏不知道都合伙干出过些什么事了。

上过同一条贼船干过坏事的,和上了一条贼船但是没有干出过事的,结果截然不同。

王氏听大女儿的话,点头:“待我回去之后,再试探下孙夫人,再说。”

李莹在旁边都不吱声了。

想大姐要做贵妃了,做了贵妃最少能风光好多年,因为万历爷这个身体,看起来不到八九十不会死的。身体太过健康长寿的皇帝,让人心头难免不爽。尤其他们这些在万历爷底下当臣子做牛做马的。恨不得自己也能当上主子一回。瞧瞧太子熬了这么多年都是太子可想而知了,据说太子头上的白发比万历爷都要多了。

最糟糕的是,自己未来要嫁的这个男人,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心思。朱璃现在连太子都不亲近了,究竟是什么意思了这是。难道是自暴自弃了,像十爷?

要是像十爷,那真是猪马都不如。

李莹脑子里不知觉是想到了那晚上来尚书府的朱隶。隶王的气势,隶王那句绝不纳妾,李莹脸蛋莫名地一红。

“莹儿?”坐在她旁边,李华都能注意到她脸上不自然的神色。

奇怪了,这个妹妹,哪怕当年李莹刚开始思慕朱璃的时候,也不像现在这样的表情。

“华婉仪。”李莹轻轻舒口气。

“本小主知道你是要嫁人了,不过,既是要嫁人了,更不能像以前那样。嫁了人之后,你才明白,那个男子不是属于你一个人的。”

这话要放在以前,李莹绝对懂。是女人都不能痴心妄想男人只属于自己,因为都是三妻四妾,没有哪个不是的。可是,偏偏给她撞到了一个口口声声声称自己绝对不纳妾的男人。

李莹微微地吐出了一句声音,说:“华婉仪,这个世上,真有不纳妾的男子。”

李华被她这话一惊。

王氏瞬间则变了脸色,瞪了瞪小女儿:“你尽是听人信口胡言!”

“不是吗?”李莹不解地看着母亲。

王氏冷哼一声。别看朱隶那天在尚书府里说到多坚决。说到底,朱隶倘若真能掰倒自己母亲尤氏,不会到至今护国公府里李敏和尤氏的冷战依然不断了。

“男人的话,向来只能是听着,不能放心里的,不信问你华姐姐。”王氏哼道。

李华对这话点点头,教育自己小妹:“不要对男人抱有幻想。要记住,这个世上只有你自己是可靠的。”

李莹眉头纠结了。她本来想当面问朱璃可不可以不纳妾。

对此,李华早有耳闻消息了,正想与母亲商量,说:“静妃娘娘也算是很尊重我们尚书府了,曾叫她底下的江姑姑,送了张帖子过来。”

“帖子?”

“是,上面列了好几户人家待字闺中的闺女,都是皇上前几年选秀中落选的,静妃娘娘有意给三爷留着的。”

王氏听到这话,为自己女儿十分欣慰,对大女儿说:“改天,你替我和你妹妹,向静妃娘娘道声谢意,说,莹儿有静妃娘娘这样贴心护着,是三生有幸的福气。”

婆婆选中的侧妃,让他们尚书府决定,让她这个未来的三爷府上的王妃决定,李莹是该对这样的婆婆感激到泪流满面的。要是李敏,都没有这个福分呢。尤氏想让朱隶纳谁当妾,完全不问李敏的决定。

李莹听着母亲和姐姐这样两层劝说之下,果然心情好了许多。

在这个朝代做女人,聪明的,应该像她李莹这样,顺从婆婆的心意给自己老公主动纳妾,至于选来的女人可以由她自己决定,把主动权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里。这些妾,说是妾也好,姨娘也好,侧妃也好,反正说到底到了府里都位低一等,在她李莹之下。

到时候,卡着自己老公不到这些女人房里鬼混给这些女人机会就行了。

愚蠢的是李敏,现在可好了,被婆婆憎恶了,据说是连带被容妃也憎恶了。之前,李敏在宫里混,大家或许看在容妃的份上对她李敏有些客气。现在,没有了容妃在后面撑腰,这个六宫里,有谁能在背后支撑她李敏?

李敏的气数尽了,不止在护国公府,还有在皇宫里。

尤氏也是这样想的,无论如何要这个儿媳妇就范,与妹妹在宫里宫外里应外合。否则,这个儿媳妇哪天骑到她头上了,能得了。尤其是听说了自己儿子都在那天尚书府里大声放眼说绝对不纳妾的话以后,尤氏气到了头顶冒烟。

喜鹊端来周太医给开的药,每天三次,给尤氏服用。

尤氏每次看到那个黑糊糊的药汁立即胸口犯恶心。她之前旧疾都没有治好,都是因为她像很多病人一样,一看到苦涩的药汁容易反胃。

吃药总是吃不了三天,症状一旦缓解,自己停药不看大夫了,反正想着死不了人。要死的时候,请大夫来治病就可以了。为此,那些之前给她治过病的大夫,都畏惧了她这种病人。她身份高,吃药又不按量遵医嘱吃完。要知道,药到病除这个话,是指药量服用到位,病根才有可能除去。这样自己偷斤减两吃药的病人,怎么治都不可能治好了。一次两次,劝说都无效之后,那些大夫干脆都躲着她了。这也是为什么尤氏经常更换大夫的原因。

尤氏对此却是一点警惕心都没有。她这样高贵的身份地位,想要哪个大夫来,会怕哪个大夫不来吗?她这膝下有两个孝子呢。为了她,都会把大夫抓来给她看。

有些人,都是必须相处久了,才能知道表面下掩盖的另一面真性情。李敏现在看到了婆婆的另一面,能猜测到那个本来被尤氏聘请为大夫的周御医,恐怕是要从快乐的巅峰坠落成了哭鼻子的状态。

春梅进到李敏房里,偷偷回报消息说,喜鹊把周太医开的药都倒了时,忍不住替李敏高兴扬起一截嘴角。

李敏警告小丫鬟不要得意过头了:“她这不是故意倒掉周太医的药,只是那个药太苦了。”

“可是大少奶奶的药,不苦。”春梅给李敏开的方子熬过药汤,知道李敏开药对病人最好最贴心的一点,那就是李敏的药怎么喝,都不会像一些大夫那样,苦到那个药汁一闻反胃。

“没人喜欢吃苦的东西,人天生都喜欢吃甜的。”李大夫说着医学上所了解的人的本性。

正是这样的缘故,为了惩罚十六爷,李大夫给十六爷开的药,必须带苦,让这个嚣张的小孩子多吃点苦头有益处。对此,庄妃都不敢坑一句声。谁让自己儿子两次命在旦夕时,都是李敏给救的,别人真救不了。

庄妃那天突然使人来说,说是请她李敏到储德宫坐一坐,答谢她李敏。因为李敏都不去储德宫给十六爷看病的了,遵守李大夫给人看病的三原则。

李敏在护国公府里忙活了两天,没空答睬庄妃的人。

她这儿真的忙。徐家来人了。徐老爷子,把自己的三儿子派了过来,即是李敏的三舅。

徐三舅到京师的时候,坐的水路过来的。徐有贞和徐掌柜一起到码头接的徐三舅。

李敏得知消息以后,立马坐上马车,先赶到了徐有贞住的客栈。徐三舅先是在自己大侄子那儿落住。

等李敏抵达的时候,徐三舅还来不及把屁股在大侄子屋里坐热上一会儿。

李敏进了屋里。

徐三舅当时茶水喝不到一口,只润到舌头,抬起头看见进门的李敏,这一看,他惊慌之下,差点把茶水都给洒了。

可以看出,徐有贞之前的话没有错。她是很像那个先代徐祖母的画像,所以,把徐三舅都给吓到了。

徐三舅长的不及徐有贞斯文,比较粗壮有力,蓄了些小胡子。但是,徐家人长相都不差,像徐三舅自己带来的二儿子,李敏的另一位表哥徐有徽,外相俊朗,不比徐状元差。

“敏儿拜见三舅,表哥。”李敏盈盈对徐家人福了福身。

徐三舅看着她知书达礼,长幼有序,高兴地点了点头:“你娘把你教的很好。”

说明,徐家人从来都不指望李大同,根本不把李大同放在眼里。

互相打过了寒暄以后,李敏与徐家人都坐了下来。

徐有徽按照自己父亲的吩咐,将李敏让人告诉徐老爷子的,由徐老爷子让他们带过来的东西,从怀里掏了出来。

是一本蓝皮封面的书本,上面赫赫几个墨字:徐氏炮炙秘籍。

这本东西,算是徐氏祖传的宝物了,不是徐氏的直系子孙,不是要继承徐氏家业的人,都是不给看的。李敏只是徐家的外孙,徐老爷子却在听说到外孙女的要求时二话不说让人送过来秘籍,可见得,徐老爷子对这个外孙女的重视。

“爷爷说了,说这本东西,虽然说是抄本,但是,一样珍贵。全交给敏儿表妹了。”徐有徽两只手拿着秘籍。

李敏不敢怠慢,毕恭毕敬两只手接过,随之,没有急着翻页,而是先放进了自己兜里,坐下来,问徐三舅:“三舅,据闻我母亲出嫁时,身上带有一本同样的秘籍?”

“这个要问你姥爷。你姥爷有没有给你母亲,是姥爷自己做的决定。”徐三舅的说法,应证了秘籍传男不传女的家规。大多数家庭,如果女儿是嫁出去的,不是招女婿入门的,肯定是不能把家传宝物传给女儿,让女儿带去给夫家,那是不合情理的。

“有人说我母亲拥有这本秘籍。”李敏再次探问。

徐三舅听她这个口气,知道她是猜疑什么,于是摆手,让儿子走到门口望风,再细声与李敏说:“徐氏只做药材炮炙,秘籍只记录炮炙三十六计,你三舅我,看过这本秘籍,是不知道里面能有什么东西能让你母亲命丧黄泉的。你姥爷也是纳闷不已,否则,他早就把这个书烧了。”

不要说徐老爷子为了爱女烧书,是想,既然这个书能危害人命,说不定这个危险系数会牵累到徐家,才努力想琢磨透这点。

“我听大表哥说过,如今徐家,只为江南一带几大药商炮炙药材,默默无闻,不做不熟识的人生意。”

“都是为了糊口而已。徐家不贪财,要是贪财的话,早也发迹了。”说到这儿,徐三舅叹了一声,“或许你大哥还不知道徐家为何隐姓埋名的这其中缘故,没有与你详说。”

“是因为祖母的关系吗?”

抬起的眼睛,在李敏的脸上一扫,徐三舅微微露出一丝诧异:“敏儿如何知道的?”

“但凡有才之人,只要是被皇帝听说的,皇帝哪有不用的道理?皇家即使不是求才若渴,也未免不是畏惧于有才之人会落入他人手里。”

像是历史上有名的曹操杀华佗,不外乎这个道理。所以说,大夫在哪个朝代,都是难做的。想一心只顾治病救人,不容易。

徐三舅只听她两句话,已经对她另眼相看。想这个外甥女,不过年纪刚嫁人,十六七,却有如此已经能看破尘世万物的胸怀和眼力,难怪自己家老爷子这般的倚重这个外孙女。

徐家其实,自从徐娘子死了以后,人心惶惶多年了。正因为都不知道徐娘子究竟是怎么个死法。都是当大夫的,当药师的,更是明白徐娘子不可能如尚书府李大同让人传书信说的那种死法。

要说李大同自己杀死了老婆,徐家人是反而不信的。李大同那个人,徐三舅都见过一次,因为当初送妹妹到京师嫁给李大同的人,正是他。

“你父亲,我见过。”徐三舅皱着眉道,“性情懦弱。我那时候怎么也想不通,你娘怎么会选择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