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朱璃诅咒。

马维在愣了一下后,才发觉了他的异常,赶紧伸手扶住他,说:“三爷,奴才扶你回去。”

“扶我回去?扶本王回去,是要重蹈覆辙,让本王帐篷里那两个虎视眈眈的对本王动手吗?!”朱璃气急败坏地说。

不知道高贞怎么对那两个女人灌输的念头,竟引得那两个女人这样迫不及待的,对着他下手了。

只能说,这是霜上加霜,本来这药恐怕没有那么厉害,被他遇到这事儿以后,再一联想,结果一发不可收拾。

为此,树林子后面的水流声,似乎有了警醒,慢慢越变越小声。

朱璃闷哼了声,转过身。马维拉着他袖管,着急地低声说:“三爷,这里附近全都是高卑人。”

高贞是吧?

真是够倒霉的。为什么她爹是高贞?否则,他不管三七二十一,趁着这个乱,都得要她认命。只因现在简直是要他老命。

说曹操曹操就到。一道声音,忽然从左侧林子中传了出来,悠悠的,好比天籁的悦耳男声,配合那团扇扇着冷风的节奏,分明是落井下石:“哎,三爷这是何苦呢?莫非朕赐给三爷的两女子,不足以让三爷享福。”

“你!”朱璃抬起头,脸上额头上都挂上了明显的汗珠儿,用四个字来形容的话,无非是狼狈至极。

高贞的鹿皮龙靴踩在雪地上。

李敏早在察觉出异常的时候,拿着衣服裹住了自己的身子,只是不适合马上走出泉水池,怕更刺激到对方有所行动。现在,听到她那猫爹的声音都出来了。她轻轻叹口气。

猫爹简直是唯恐天下不乱的节奏,大概是睡的太久了,醒来后只想疯狂地玩。高贞在年轻的时候,该多喜欢玩!可怜那些被高贞整过的人了。

李敏额头挂出一层汗,是想,如果小时候自己真在这个猫爹身边,八成逃不了从小被这个猫爹坑到大的。这样想来,她母亲徐晴肯定是早知道她老爹的性情,才无论如何不把她交给猫爹。否则,在猫爹底下做公主,不管怎样都比在李大同底下当二姑娘而已强不知道多少倍。

林子里,忽然传来一声男子的呻吟。

紫叶和春梅这些小丫鬟的脸上立马挂上了惊恐的,好像看到世界末日的表情:这,这出了什么事?

高贞的一串坏笑随之出来:“三爷,您这好像是快死了一样。如果真死了还得了。你可是大明的使臣,万历爷的儿子。朕可赔不起。——来人,还不快把三爷扶下去,朕再赐两个美人给三爷,让三爷彻底舒坦了,否则,朕对大明交代不起。”

紧接,人马走动,唯一再听不见朱璃的半点反驳声。

四周紧随这阵骚动以后,逐渐地安静了下来。

紫叶和春梅都是惊魂未定的样子。

李敏手背擦了下脸上的汗珠儿,考虑是不是该撤出水池的时候。只听,外面,猫爹唯恐不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当年,朕和你娘相遇的时候,也是在水边。你娘赤着脚,在江水里与荷叶为伴,与水鸭嬉戏,那幅美景,一辈子都刻在朕心里面。朕拿了一串手珠,放在了江水里,意图吸引你娘的注意。结果,你娘捡起手珠,望回到朕身上,说:这珠儿可是公子您的?

猫爹意思好像是在夸奖她娘当年拾金不昧,好比捡到一毛钱都要交给警察叔叔的好学生。实际上,确实如此。她娘,接下来又对猫爹说:“这好像是泥做成的手珠,是公子您自己做的吗?”

李敏扶着脑袋:额!貌似她这个娘,有点像谁。一样的,对奢侈品毫无感觉,能把黄金看作泥土的。

“敏儿,爹真的挺愧疚于你的。想你娘当初与朕,无论初遇、交往,都是江水边上,美景身前,游山玩水,心无烦事,天下美食,无不尝尽。是人生最美好的日子。当然,朕有点对不住在宫里的两个皇子,但是,朕觉得不这样做,怎能骗个天下最美好的女子回去当两个皇子的娘。”

她这个猫爹真是,做了就做了呗,还要拿什么借口。李敏彻底无语。

猫爹好像知道她想法,说:“朕这可不是在找借口。夫妻之间,男女之间,若无情事,怎能长久。你这么千里迢迢来找朕,朕真觉得亏待你们夫妻了。总得补偿你们点什么吧。”

这话刚落地儿,李敏猛的一惊,仰起头时,只见一个人影蹲在石壁上。

乌墨的眸子,宛如两点墨滴在深夜中划开一样,流转着犹如水流一样的光芒,和着她身上的热水,她瞬间全身发热发烫,双腿貌似一软。

在她要猝不及防跌入水中的刹那,那人影从石壁上纵身而下,像是罩住了她头顶上的天。那刹那,她看不见天空的月亮,看不见星星,看不见世界,唯有眼前逼到她两只眼珠子前面的这个人。

阳刚的气息混杂她鼻孔出来的兰息,混沌的,让人头脑昏沉。不得已,她两只手放在了他胸前,勉强撑住腿,背后,他一只大手稳稳地托着她背。即便如此,她身上裹着的单薄的衣物,还是瞬间因为这阵风一样的骚动落了下来。

那刻,把她吓的心脏砰砰砰乱跳。

他说话了:“几天没见而已,把我都忘了?”

“没有。”她急忙说,“都有人。”

“哪里有人?”

四周早已没有一个人。不怕死的,才敢在现场偷窥他和他老婆。

没人,可是照样让她呼吸急促,脸蛋浮红,双目都快溢出水珠儿一样。看他那健硕的身体只裹着一身单薄的绸缎,腰间一条简单的腰带随意打了个结,手指只要轻轻一拨的话,随时,这层完全不像样的绸缎可以掉落的一干二净。

想都知道,这是谁出的馊主意。为此,她都快咬牙切齿了。心里却有点想不明白了,他几时来的。

“王爷是什么时候来的?”她问,手指尖边摸着他的手臂,意图稍微安抚他的蠢蠢欲动。

朱隶吸口气,倒也真不太敢直射她这个样子。怎么说才好呢。夫妻两个人,不仅是因为她来高卑的缘故,有半个月没有见面了。更重要的是,她有孩子以后,他已经很少踏进她的房。刚刚一看,结果,发现她的身段比起以前,她没有怀孕那会儿,是更玲珑有致了。

低头,可以看见她的肚子,里头还有一个小生命。他的手,便放在小生命上慢慢安慰,说:“这里是天女池。”

“天女池?”重复他这句话时,李敏想着,在武德人给她的地图上好像没有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据说,只有国王知道。”

原来是个,皇室成员幽会的地方。她那猫爹也够风流的。

“国王说,他只带以前的皇后来过。说是为了补偿我们俩。其实,我倒还没有真正拜访他。来的路上,接到他信函,已经托人带给我的衣服,说是让我穿上。”

李敏撅了下嘴角,想他怎么就这么心甘情愿上她猫爹的当,摸着他手臂,继续说:“妾身只记得王爷貌似不是个随意听人说什么就做什么的唯命是从的人。”

“那也要看是什么人,做什么事。他是你爹。”朱隶像是一本正经地说着。

李敏再撅了下嘴角:“另外是,他让你做的事,正中你的下怀,对不对?”

朱隶听见她这句像是闹别扭的话就笑了,把她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亲着她鬓发边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说男人都是那个样。”

这可是现代人的口吻。

“我经常听见你偶尔从房里说的这话,听着,也觉得挺有道理的。男女是有别。男人是这个样。”

他还有理了!

一只秀拳在他肩胛骨上锤了下:“这是要和那人臭味相投了吗!”

“不可以吗?”朱隶低声说。

他的声音那样的低,好像压抑着很沉重的东西。她几乎不用想,都知道他话里的另一层意思。

“怎么会不可以?”她柔软的声音,好像融化的雪一样那样清澈,唯软,“妾身来找他,不就是为了王爷这个目的吗?王爷倘若真能和他心心相通了,妾身是想不到任何不高兴的理由。”

只见她这话声过后,手指下这结实的胸肌是起伏了起来,紧接着他胸间宛似打雷一样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犹如低吼。她来不及反应的刹那,他结实的手臂把她环紧了过来,带着她,直接沉入到了温泉底下。

被遣退的那些丫鬟婆子,走出林子,以免打扰主子的好事。

紫叶和春梅是一块在雪地里并行,一边,两个人虽然都不说话,低着头看着路面,却俨然都掩盖不住底下的那层兴奋。

来了。来了,她们的男主子,终于来了。

天知道。之前发生那么多事的时候,她们的心口可真的都悬着。虽然女主子很可靠,可终究,比不上有朱隶在。

“感觉,少奶奶不说,但是,一直在想王爷呢。在付亲王府的时候,好几次,我都看见了,少奶奶手里拽着王爷写给少奶奶的那封信。”紫叶有模有样地描述着,也只有在李敏不在,朱隶也回来的情况下,敢这么说。

春梅点着头:“少奶奶再怎样,都是个女人。家里有个男人在,还是不一样的。”

紫叶一听她这话,不由又嘲笑起她:“怎么,是不是想起孟旗主了?话说,姐姐,你还是快点家里有个男人吧。”

“你这个死丫头,嘴巴长那么贱干嘛!”春梅恼羞着脸,拿起拳头去捶打她。

紫叶咯吱咯吱地笑着,一路跑一路讨饶。

两个人一前一后追出到了林子外,看见了外面在把马拴起来的男人们。

紫叶首先兴奋地喊了一声:“二哥!”

胡二哥听见声音转过头,见着她,答:“妹子!”

兄妹俩阔别半个多月见面,特别兴奋,特别高兴。不会儿,两个人互相牵着手,像小朋友在原地绕起了圈圈。

春梅在旁边看着,都有点傻眼,以前都不知道胡家兄妹是这样表达感情的。

另一边,马儿的一声嘶叫,把她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只见有个士兵走过去帮刚到的军官牵拉缰绳。骑在马上的孟浩明,把手里的缰绳甩开以后,飞身下了马。

骑马过来的时候,他远远是已经看见她了。见着她和其他人是边笑边跑。她的笑声,在冷风中,犹如一串铃铛似的,那样悦耳动听。吹开了他眼前的风雪,感觉是望到了明媚的阳光,那样的靓丽。

“孟旗主。”由于他骑着马都快骑到她跟前来了,避开也避开不过,春梅只好原地不动,先行了屈膝礼。

他径直走到她面前,好像骑着马过来就是为了来找她一样,站定在了她面前,两只眼珠俯视她微垂的脸蛋儿。只见她的脸,红扑扑的好像一个要被人咬的大苹果。

“几天没见,感觉你好像有些变了。”

想也没有想过,他居然在他口里对她吐出是这样一句话。春梅整个儿愣了,怔了,心头甚至突然揪了一下,原来自己这么在意他对她的看法吗?

“奴婢,奴婢——”春梅的嘴唇像是努力地挤出字眼说,“奴婢从来都是那个样,不知道,孟旗主这个话是什么含义?”

“以前,你都看见我就避开我。现在,好像不会这么做了。”

春梅感觉自己的脸,突然间就烧了,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怎么觉得自己是突然间中了他的套。有些羞愤地抬起头时,却见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戏弄她之后得逞得瑟的表情,是那样的平静,好像说的都是正经的话儿没有一点谎言,他那双眼睛,是那样的深,她从来没有见过的那么深,直深得仿佛把她的魂勾进去了似的。

猛的,她往后趔趄了半步。担心她跌倒,他两只手伸过去把她后背扶住,低声说:“小心点——”

春梅只觉得,他的手碰触到的地方,都像要融化了似的。吓得她忽然挣开了他的手,退后两步,喘着气道:“奴婢,奴婢这有事要做。”

“没关系。”孟浩明道,“我来,只是想和你说句话。路上,我和王爷说了,说等回到北燕以后,由王爷和王妃做主,我会请媒人过来,一切礼节都不会有半点疏忽,正正经经地把你用轿子抬进王爷给我的府里。你要是有什么要求,说吧。”

春梅仰起的脑袋看着他,好像良久都找不到话。

见她这个样,孟浩明心知她是内心里挺喜欢他的,走过去,趁她还愣着,牵起她一只手,从袖管里掏出了个银镯子,给她的手腕轻轻戴上。

远处,喜鹊在听说发生动静以后走来打听情况时,见着这一幕,一口气差点吸不上来,整个眼前都黑了。

混蛋!死丫头!抢她的男人?怎么可以抢她先看中的男人?!

尚姑姑那边,在听说李敏找到平安无事只是在哪儿躲着洗澡以后,心头一颗大石头才落了地上。接着,听着大山里,那个奇怪的雷声,却是不会儿传来一两声的样子,怎么听,都觉得心里头慌慌的,让人拨凉拨凉的。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军营里,驻军的部队,国王的亲卫军,在皇太子的指挥下,扎起了有序的帐篷,准备吃晚饭的篝火也升了起来。万事具备的时候,南边刮来了一阵风。紧接,马蹄声由远而近,是由山坳里的小路从山间中出现了一支骑兵。

队伍里插着的金纹黑旗,格外醒目,为天下独一无二的标志。

尚姑姑是之前一直有听说护国公要来,但是,当真的出现护国公的队伍的时候,心头还是炸了一下,受了惊吓。感觉,这个护国公的军队在哪里出现都好,都是能引起一阵可怕的飓风。

高治站在军营里,同样听见了大山里的动静,眺望那远处到来的客人。他的身边站着的有军队的指挥官,也有伴随国王出行的几个文武大臣。

对于北燕朱隶的大名,这些人都早已听说过,很清楚朱隶的名字,是大地上如雷贯耳的一颗黑星。

有人曾经说,朱隶之所以很出名,被称作了夜叉,都是因为朱隶的命很黑,叫做命中带煞。想朱隶一家,祖上都死的早。父亲也是死的早。朱隶早早继承护国公府,可以说是,在很多人原本的想象中,几乎是一只要被万历爷伸出手指就可以捏死的蚂蚁。

偏偏,朱隶这么多年,都好好地活下来了。到了今时今日,能和皇帝分庭抗礼,这种本事,令天下英雄都震撼于心。为当之无愧的枭雄。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让他小时候听说了其故事以后,一直有所敬畏的一个男人。高治眯着细微的深沉的黑眼睛,看着那出现的队伍里面,带队的人,不是朱隶,是被称之为朱隶的第一谋士,天下独一无二的鬼才——公孙良生。

有个人,便是在高治耳边耳语道:“貌似,隶王被国王先请了去了。”

高治眉头不由一紧一松。想他这个爹,以前昏迷躺在床上良久,骗着他们几个儿子自称懦弱,恢复神智以后的什么举动,都令人大开眼界。

世上大概最坑爹的,莫过于爹坑亲儿子的事了。

高治那口不由自主的叹气声,不得有了些李敏叹气的同样味道。

真不知道怎么说他们这个爹好了。

高卓坐在国王的帐篷里,左边和着是打坐的莲生,嘴角处,好像有一丝埋怨的口气说:“国王,你这是要让她回去了吗?”

两只手指夹起一只青花瓷杯,高贞是品闻起了高山中的茶香,听见三儿子这话儿,几乎无动于衷地问:“怎么?你不是很讨厌她吗?她回去,你应该最高兴。”

高卓一听这话,明显气歪了嘴:“我什么时候说我讨厌她了?”

“你给她的马下过毒。并且,朕听顺武说了,本来你愚蠢到想在她饭里直接下毒。”

“我这是试探她,不是真给她下毒,在说,不是没有下成吗?”高卓别扭地对老爹说着,“而且,国王你说过了。一家人现在在一起,要摈弃前嫌。”

莲生听到这话,睁开眼瞧了他一下。

“你现在喜欢她了,不喜欢她走了?”高贞说这话,好像不是和三儿子说的,是和二儿子,以及走到他帐篷外的大儿子说的那样,说,“喜欢不喜欢都好。她是嫁给隶王的人,她的家在北燕了。所以,她终得回去的。”

“那又怎么样?”高卓说,“我们可以留她在住一段时间,分明可以的,国王。”

耳听高卓这话完全像个小屁孩耍起了撒娇。莲生别过脸,要是可以,他倒也想像高卓这样撒撒娇耍耍赖。

高治掀开了帐幕直接走了进来,对着国王说:“公孙良生来了。隶王不在。”

“隶王等会儿就来。”高贞接着,好像知道大儿子是故意岔开这个话题,接着原有的话题说,“她现在有孩子了,不一样了。所以,即便她出嫁后,本来可以回娘家住一阵,但是,有孩子,而且,要临盆,肯定是不能的。”

三个皇子为此各种各样的表情,皱眉头,嘘声的。

高卓不理解地嚷了下:“怎么有孩子就叫做不一样?”

“你这是还小。根本不知道女人生孩子是什么样子的。”高贞教育年纪最小的儿子,“你两个兄长,应该看见过你娘,熹妃生你的场景。”

说到熹妃生高卓的时候,高治和莲生肯定都是知道的。他们两个,那会儿的年纪,也足以懂一些事了。只知道,熹妃这个人固然做的事很遭人可恨,但最可恨的,莫过于,那个时候要生高卓的时候,因为太医之前都说她很可能难产,熹妃居然想着不要这个孩子了。

这件秘密,熹妃肯定不会和高卓说。现在,高贞和高治等,也不会和高卓说。熹妃已死,算是盖棺定论了。

高贞于是一转话头,道:“你娘生你艰难。你两个皇兄的亲娘,生第三个孩子时去世的,你不是不知道。”

高卓一愣,偷偷地抬起眼睛,但是,不太敢去看高治和莲生的脸,整个脑袋垂了下去,一声不吭了。

这边,绷着脸的高治说:“大明的大夫,也不是国王和我们想象之中的那么高明。”

高贞手里捧着茶:“关于这点,等会儿朕会和隶王说清楚。但是,这个孩子不仅是朕的外孙,同时是隶王的第一孩子。朕不信他会无动于衷。”

帐篷外面,不会儿传来声音道,说是朱隶来了。

从路上踩着雪地的脚步声传来,帐篷里的人,都可以听出走来的那个男人,迈着的是标准的军步。都说,护国公是一出生,在军营里打滚长大的,天生为军人,看来,是没有口误。

齐公公把帷幕掀起来,朱隶一个人穿过了门进到里面。

他深沉如海的眼睛,瞬间掠过帐篷里的人,接着,在高贞那儿顿了一下,迈前两步道:“本王有幸参见到高卑国的国王。”

既然是自己的女婿,高贞一点都不客气,说:“赐座。”

高卓拧着嘴角想:怎么,国王不给朱隶下马威?国王之前,不是给朱璃下马威了吗?

帐篷里学的是北方的游牧民族席地而坐。地上铺的是厚实的羊毛毯子,烧着火旺的炉子。

朱隶在一个金黄色的软垫上坐了下来,与高贞面对面。

高贞嘴角像是噙着抹笑意,对他说:“这里都是一家子。”

朱隶含头。眼角再次掠过帐篷里那几个皇子。这几个人,其实他之前都已经见过了。该打量,都在之前打量过了。反倒是他面前的这位高卑国国王,由于长年卧病在床,在外界看来是莫名神秘的一个人。让人心里头都不禁要打起最高的警惕。

他面前的高贞,墨发如云,束着镶金龙冠,眉目清隽如流,一双丹凤眸子号称举世无双,光彩熠熠,让人无法直面睹视,直接要让人低下脑袋俯首称臣。

是个才华横溢,智慧堪比文曲星的君王。

高贞同样在打量,这个自己女儿选中的男子。

只见其相貌英俊潇洒,一表人才,举止之间,贵气十足,端的十足气势。

在其斯文之间,是不容忽视的一股霸气,收敛在剑锋一样的眉棱骨中,很好地藏匿着。这是最令人感到可怕的一点。

高贞不由地眸子中一紧,宛如有什么流光要迸出一样,是想,如果自己的太子,能有眼前这个男人的收放自如,似乎早就能成事了,不需用到他亲自出马来对付闻良辅。

这个城府,这种历练,这种如大海一样浩瀚的沉稳,真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轻易学来的。即便是他高贞,怕也只能对其自叹不如。只能说,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倘若不是朱隶从小就遭受到了一系列非人的考验,恐怕也锻就不了北燕这个夜叉的传说。

“朕自小失落敏儿这颗明珠许久,所以,对其很是心疼。敏儿回到朕身边以后,朕可以看出,敏儿受到了隶王很好的照顾。”

岳丈大人的客气和夸奖,让朱隶严肃着脸,作答道:“拙荆前往高卑的时候,本王曾经做过最坏的打算,怕她是无功而返。本王不怕别的,只怕她见不到想见的亲人,心里的疑问未解,再遭遇到什么事的话,心中曾经受到过的伤害更大。国王应该知道,她自小在尚书府里,唯有老太太在近来才真心对待她好一些。”

高贞面色沉冷,温和的嗓音忽然变得寒风彻骨的冰冷,说:“那些欺负过她的人,朕当然是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本王也是这么想的。她既是嫁给我朱隶为妻,从此就是我的家人。”说完这句话,朱隶伸手接过齐公公拿来的茶,低头喝了起来。

高贞眯着的眼睛,几乎是一丝不苟地审视起他。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好胆量。是他至今见过的最有胆量的。朱隶刚才说什么了,他的家人,首先是他朱隶的家人了。也就是说,如果他高贞管的不好,底下自己哪些人欺负了李敏,他朱隶不会管是不是妻子的娘家人,照打不误。

这种直率的性格,如果说是护国公府男人的本性的话,他高贞喜欢。

“这个你尽管放心。”高贞手掌心轻轻拍着盘坐的两条大腿,道,“她皇奶奶,如今都喜欢她喜欢到不得了。说要把她召进宫里,教她所有高卑国的礼俗。当然,这得等到她生产以后。如果北燕不太合适的话——”

“她是本王的家人,发妻,自然要回护国公府生产的。”朱隶打断对方的话。

听到这里,高卓都不免有些着急起来。不要以为他们不知道,护国公府不是还有一个尤氏吗?

可是,高贞似乎并没有打算提起尤氏的问题,只是点了点头:“她生产的时候,如果有你在她身边,那是最好不过的。这点我是过来人。”

“国王是担心她生产的事吗?”

“是。”没想到高贞回答的还挺爽快,坦言道,“朕提起这个事的话,真是难免会愧疚于孩子。说是,她虚弱的体质,都是朕传下来的。”

这点,俨然朱隶都没来得及听李敏亲口说。朱隶沉着眉,也不知道这话是不是安慰老丈人,道:“敏儿是天下第一名医。她都能把国王没人能治好的病,给治好了。国王该信任她。”

“朕想的也是如此。所以找你来,一方面想会会你,另一方面,是想,把这边的事先解决了,也好让她安心生产。”

【233】回去不回去

军营里篝火明亮,在用木棍架起来的木架上,放上了好几口大铁锅,里面翻滚着晚上美味的佳肴。

大明人护国公的队伍来到高卑的军营里,遵从国王的旨令,受到了高卑国最好的礼遇。军人在外执行任务的时候,最好大口的肉与美酒。今晚的佳肴里,少不了这两样好东西。

三爷的帐篷里,外面的人却都是不敢打扰的,只听里头那些惊呼声喘息声是此起彼伏。

大山里,偶尔响起的那几声闷雷,好像一点都不能影响到山坳里此刻的热闹。

睡在帐篷里面,李敏闭着眼睛安静地听了良久,心头突然一惊,这哪里是什么打雷的声音,是炮响。这一惊,让她要掀开被子起来时,只听纱帐外头,回来的李嬷嬷和尚姑姑在说话。

说到这个李嬷嬷。这次随女主子出来以后,总算是有惊无险,没有什么立下汗马功劳的建树,也不像上次那样犯下什么致命的错儿。所谓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李敏对她的工作做了肯定。在上回派人回北燕护国公府的时候,李嬷嬷奉从李敏的命令随那批人先回去了一趟。

按照大家的想法,李嬷嬷这次回去,名义上是李敏体恤她年老体衰,辛苦不比年轻人,先带了些贵重物品回王爷府,给后来李敏回去做准备。但是,这些都是表面上的,大家猜测,李嬷嬷回去八成还是去给李敏先回去探风的。

本来,李敏的意思是,李嬷嬷回去后,方嬷嬷代替李嬷嬷过来,或是不用再派人过来了。反正,她都要回去了。结果,李嬷嬷原封不动跟随孟浩明他们回来了。

尚姑姑一见到她回来,比李敏更敏感,立马察觉到李敏出来以后,王爷府里怕是都要变天了。因此,抓住了李嬷嬷先替主子来一顿审问。

李嬷嬷知道尚姑姑是李敏眼前的红人,尤其是念夏不在以后,基本上,李敏房里都是尚姑姑说了算的。有意讨好尚姑姑的李嬷嬷,肯定是一五一十地和尚姑姑说:“别提了,少奶奶不在王府里以后,府里那些见风使舵的,哪个不是拿夫人马首是瞻了。”

“所有人吗?”尚姑姑不信尤氏有这么厉害,短短半个月时间,能把李敏身边的人全收买了。再说了,府里的动静,朱隶难道不知道。

“有些话,我都不敢和主子说的了。”李嬷嬷别有深意地指出,“王爷对夫人是存了些戒心,可是,方嬷嬷在王爷心里的地位,夫人如今是懂的了。”

尚姑姑一听这话,貌似尤氏和方嬷嬷有了重新联手的嫌疑,不得要打手叫糟,她预想里最坏的情况好像出现了。

“方嬷嬷不是傻的吧?不讨好少奶奶去讨好夫人了?难道不知道未来王爷府是谁说了算?”尚姑姑保留了一点余地说。

李嬷嬷摇摇头:“方嬷嬷现在哪里需要去讨好谁?你看上回少奶奶回去以后,她有讨好少奶奶吗?至于未来王爷府是谁说了算,现在,貌似夫人都和方嬷嬷一样想明白了,肯定是未来小世子了。”

主意都打到她肚子里这个孩子身上去了。可能都知道了,朱隶绝对不会娶其他女人,在这种情况下,想掌握王爷府的主动权,最好是掌控到孩子头上,这点想法却是合乎逻辑,合情合理的。

李敏眯下眼,想起敬贤皇太后不也一样,一门心思想把自己孙子当傀儡。正因为敬贤皇太后再也劝不了高贞另娶女人一样。

“方嬷嬷没有讨好夫人。如今是夫人讨好起方嬷嬷了。”李嬷嬷口干舌燥地说着,口气里的那点忍不住的妒忌几乎溢于言表,“夫人,把自己手头上那几个铺子都交给方嬷嬷了,想孙婆子跟了夫人那么久,为了夫人做了那么多事,不也才从夫人手里得到一个庄子。”

尚姑姑眼睛锐利地扫了李嬷嬷一下,给她头顶那股兴奋劲儿浇一盆冷水:“夫人那几个庄子铺子也就那样了,都是以前怀圣公留给夫人的。夫人经营这么多年,都是那样。倒是,当少奶奶那个大药庄建起来以后,天下第一。”

李嬷嬷连忙笑着附和:“那是,少奶奶年轻有为,哪是气数快尽了的老人可以相比的。但是——”

“但是?”

“貌似,少奶奶也知道吧。对于小世子未来如何照顾的问题,王爷貌似都交给方嬷嬷先做准备了。所以,夫人知道这事情以后,才不得不落力地讨好起了方嬷嬷。现在,少奶奶临盆的日子一天一天近,少奶奶自己想像现在这样事事可以亲力亲为,八成难了,少奶奶的身子听说也不是很好。到那个时候,少奶奶躺在榻上不能动时,能说话的,不都是方嬷嬷和夫人吗?王爷恐怕也只能听她们两个的话,毕竟她们俩生过孩子。”

固然李嬷嬷这些话像是都偏着说尤氏和方嬷嬷的优势,可是,说的还真都是一针见血了。尚姑姑心里暗自焦急着,想着是不是该提前和高贞说一声这事。但是,可能高贞对此都早有所料了,高贞能做的,恐怕也有限。

女儿嫁出去以后等于是人家夫家的人了。如果夫家没有对自己女儿做出明显违背道义的事,高贞有何权利对人家的家庭指手画脚的。哪怕是岳丈,都没有这个权利去管女婿家的内务。

况且,高卑与北燕,那的的确确是两个国家。即使结盟了,内心里是否真对彼此没有任何芥蒂心,恐怕不是百分百消失殆尽了。为了北燕的自尊,护国公不可能让高卑国的岳丈,来插手自己府里的家事,绝不可能。

尚姑姑只怕,到那个时候,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毕竟她也是个高卑人,如果节骨眼上出了什么问题,李敏到时候一病做不了声,随时随地,她都可能变成现成的靶子遭人攻击。这也是她之前执意过想请辞回老家颐养天年的原因。

两个老嬷嬷在说话时,两个小丫鬟在旁边小心翼翼地听着。春梅的表情瞬间都如冰雪一样凝结住了。紫叶貌似还听不太明白她们这些话,倒是顾着拉春梅的手问:“姐姐,我都看见了,看见你和孟旗主手牵手,怎样,是不是好事近了?我二哥和我说,孟旗主找过王爷偷偷说过话了。”

春梅突然甩开她热忱伸来的手,说:“我没这个心思。”

“哎?”

春梅是想,倘若她回去以后,回头嫁人了,嫁给孟浩明去了,那李敏怎么办。她怎么可以单独放要生产的李敏一个人孤军奋战。她这条命早就属于李敏的了。

紫叶瞅着四处没人,表情稍显严肃,给春梅透露一个重要消息:“姐姐,不是我说什么来着?听说,那个喜鹊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给孟旗主当妻,基本是不可能的了。王爷不会允的。可是,听说孟旗主家里来信,说是给孟旗主下了最后通牒了,要孟旗主尽早完婚。因为老家最后一个老人,想亲眼看到孟旗主完成人生大事再闭上眼。那老人据闻年纪大,是病到快不行了。孟旗主老家人的意思,是要孟旗主在今年年底前完成人生大计。”

百善孝为先。孟浩明家里的老人,自己父母死的早,因此,或许这个所谓老家的老人,对其早年的抚养是恩重如山,对孟浩明的意义相当于再生父母一样隆重。如果真是如此的话,孟浩明真断不能拒绝家里这个请求。

紫叶从胡二哥那里得到的消息很显然,如果春梅拒绝,孟浩明很有可能为了孝敬老人,另娶一个良家妇女为妻。再美的爱情,也抵不上孝义。

喜鹊没有这个机会而已,可是,贪恋孟浩明的女人岂是会少,孟浩明那样的条件,根本不会愁没有女人可以挑。紫叶尚有一句话没来得及和春梅说的是,魏府里的那个小姐魏香香,说是送到某个地方去躲皇帝的眼线了。可魏家总得赶紧找个不怕皇帝的男人,把女儿娶回去杜绝后患。

魏府,听说孟浩明的事情以后,已经开始打起了这个主意。好像是说,让孟浩明娶平妻。即,先娶了魏府小姐,然后,把春梅再抬进去,两个女人名分地位相同。

如果春梅不嫁,那就更好了。魏府可以直接把女儿送过去。

如今,朱隶身边的谋士,都为魏香香这个事烦着。如果,孟浩明真能破解这个局面,倒也不错。

魏香香,孟浩明应该上次在王爷府的冬至宴上见过的。魏香香长的又不差,有北燕数一数二的魏府在背后撑腰。怎么就不好了?比喜鹊、春梅都不知道好多少倍。

孟浩明如果是个精明的男人,只要想到自己未来升官发财的路子,都应该知道娶了魏香香,百利无一害。到底,男人都应该是以事业心为重。

紫叶没有说出来的话,躺在里面的李敏听完,却都是听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