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也是双更,第一更中午十二点,第二更晚上七到八点之间。谢谢大家!!!

志同道合

54

榆钱挂上树梢,可以采摘下来做榆钱疙瘩的时候,书香终于可以下地适当的走动几步了。嫣柔跟绿柳得空了扶着她在院子里走个来回,再在院子里摆个躺椅,铺了厚厚的褥子扶她躺下,身上再盖条薄被,最是惬意不过——如果,能够存心忽略城外正如火如荼的战争的话。

四月份的阳光带着淡淡暖意打在她身上,小妞子在她左手边絮絮叨叨,手里拿着一大串洗干净的榆钱,自己吃一口,拿小胖手摘一把喂一口给她。

她右手边坐着个沉默的岁的半大小子。

说起来,这孩子也是个可怜的,阿不通带着手下翻过险的香末山,刺激军情,有两日落脚在他家…这孩子亲娘受辱自尽,好好一个三口之家顷刻家破人亡。

郭大嫂子讲起这件事来,心有余悸,万分庆幸她们获救,不但将还躺在炕上的书香教训了一顿,连前来玩的罗桃依都没有放过,毫不留情的训了一顿。

两个人就好像犯了错的小孩子,在她面前一时都变得老实乖巧,乘着她瞧不见的时候,两人偷偷挤眉弄眼。

本来这孩子跟他爹被救了回来,一直住在营中。山民自称姓铁,军中将士都叫他老铁自被救了回来以后,便求左迁收留,带着孩子投军。

左迁很是为难,军中将士最小的也有十六岁了,一个岁的孩子连把枪也扛不动,放到城楼上,纯粹是个活的箭靶子。

最后老铁进了营,分到了燕檀手下,孩子尚无大名,军中将士皆小铁小铁的唤他,这孩子倒也机灵,每日里在营里跑来跑去,但随着战况愈烈,营里再住着个小孩子,着实不便。

燕檀趁着轮休,带着铁家父子俩前来寻书香。

铁家父子当时拘谨的站在院子里,不肯进房。老铁自进了营,脱下那身兽皮,换了军服,瞧着便是个高壮憨实的汉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乍逢家变,很是沉默寡言,但因着长居在山中作猎户,箭术居然很是不错。

燕檀自上次书香被救那次,再不曾瞧见过她,站在裴家西厢门口,一时都有些隔世之感,直到嫣柔打起帘子来,请他进去,这才进了房。

书香见到他还提着两只鸡,跟一盒子点心,怨他胡乱破费。

“你军饷都留着将来娶媳妇儿呢,怎能胡乱花用?”

燕檀凝目细瞧她,见她不复当初被救时的张惶,后来在营里听闻她命在旦夕,好些日子不得安睡。有一晚竟然做了个荒唐的梦,梦里他回到自家小院,发现娶了新妇,新娘子盖着红盖头静静的坐在那里,在梦里他的心无端狂跳,擂鼓一般,声振耳膜,仿佛有什么预感,好像伸手就能够抓住幸福。

他一步步走过去,缓缓挑起新娘子的盖头,盖头下的新妇妆容淡美,巧笑嫣然,面容惊人的熟悉,他一时惊住,手里秤杆掉了下来,整个人惊醒,背上出了一身的冷汗,仿佛被什么见不得人的念头吓住了…

彼时整个响水城上城下一片阒静,城下烽火连营,城上戒备森严,空气中似乎都飘着看不见的血腥味,他不过与裴东明倚着城墙打了个盹,便被这梦吓醒,再难入眠。

裴东明那些日子又不能回家去照料她,大约也是煎熬的厉害,整个人都脱了形,瘦的眼眶深陷,此刻在惨白的冷月之下,说不出的沧桑。

那一刻他忽然有一种冲动,不管不顾的跑到裴家小院里,哪怕,看她一眼也好——至少,他想要她安好活在这世上…

幸好,他从来不是个多话的人,日渐沉默也不奇怪。

“也花不了多少。”他将怀里刚发的军饷递了过去,“你要想吃什么用什么,就拿这银子去花,反正放在我这里也没什么用处。”

往日里,她必亲手接过这银子,有一次他甚直碰到了她微凉的指尖,一触即离。那种微凉的触感,好几日都停留在了他的指尖一般。

不过今日她精神不大好,半倚在被垛上,笑着去央告嫣柔:“劳烦姐姐把这银子放进我的妆盒里。”

嫣柔上前来,接过银子,径去放进她妆盒里。

燕檀听到银子轻轻落进木质盒底的声音,他不知道到底他寄存在这里的是银子,还是一颗心?

他坐在那里,慢慢饮着茶,又将老铁的事情讲了讲,提起小铁,很是有些救告的意思。

“…嫂子不知,这孩子整日在营里跑,起先无战事还行,如今战事激烈,将他独自安排在我的小院子里,也不是个事儿,怕万一有个照顾不到…我今日来,一则瞧瞧嫂子的病,二则想求嫂子照管这孩子些日子,等这场仗打完了,再让老铁把他领回去…”

他从前也不是个求人的人,张口求人实在做不出来,只觉作出乞怜之姿,难看得很。如今不知道为何,对着她说这些话竟然顺溜得很。

书香自然满口应承。

绿柳出去带了他们父子前来,老铁站在裴家西厢里,头都不敢抬,脸涨的通红,感激的话说的磕磕巴巴,惨不忍睹。

燕檀实在看不下去了,拍拍他的肩:“我家…嫂子素性温柔,老铁你别担心会亏了小铁。”

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下来,家里又新添了一口人。

等燕檀跟老铁走后,小铁被郭大嫂子带去陪小妞子玩,嫣柔笑道:“那位燕大人瞧着娘子的目光真是关切的紧,好像很是担心娘子的伤势。”

书香倚着被垛浅笑,“姐姐哪里知道,他可是我家夫君的异姓兄弟,上年在战场上拿自己的命换了我家夫君一命,我们夫妻俩个拿他当血亲相待的。”

嫣柔见她目光磊落,全无苟且暧昧之意,这才惊觉自己失口:“瞧我这张嘴,净胡说!娘子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跟娘子在一起这些日子,只因娘子是个温柔可亲的人,奴婢竟然越来越放肆了!”

书香拉着她的手感激不已:“姐姐这是说什么话?竟然在我面前称奴婢,这不是折杀我吗?罗夫人让姐姐暂且过来我家,只是怜我夫君不在家,生病乏人照顾,这些日子多亏了两位姐姐,我心里,还不知道要怎么谢你们才好呢!”

嫣柔连声不敢当。

书香又道:“说起来,我们夫妇有这样的兄弟,也算是福气了。寻常人家,漫说是旁人,就算是亲兄弟,一命替一命的事情做到的也不多,更何况是这样全无血缘的袍泽。也就是战时军中,才有幸得了这样的高恩厚义,不计回报的兄弟。”

小铁于是住到了裴东明家里。

裴东明不在家,嫣柔与绿柳两人同她住在了西厢,小铁独自住在了东厢。

家里新添了一口人,起先嫣柔与绿柳只当又新添了活计,哪知道住下来之后,才发现这孩子乖巧的紧。

早晨起来,担水劈柴,洒扫喂鸡,所有粗活都肯做。

本来嫣柔与绿柳乃是罗夫人房里的大丫环,这些粗活也做的也极少,但被派来侍候书香,虽然有郭大嫂子或者郭家大妞子常过来帮着做些粗活,但有时候难免还是要亲自挽起袖子来做。不成想,小铁来了之后,这些活都被这孩子抢着干了。

书香整日躺在炕上昏睡,有时候醒了来,也没精神头逗小孩子,嫣柔跟绿柳却整日与这孩子在一起,渐渐对这孩子越来越疼,不但替他新做了衣服鞋袜,又整日做些好吃的给他。

小妞子自从打破了罗敏的头,这些日子被郭大嫂子看的死紧,有好几次郭大嫂子看着小妞子叹气,生怕养成了第二个罗桃依。

“罗大小姐有个城守老爹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你爹如今还是个小兵,娘也不指望他出人投地了,只巴望着他平平安安的能熬到战争结束,留条命下来,我们一家子好生过日子就好。万一养出个祸胎来,可如何是好?”

被郭大嫂子串门的时候还牢牢牵在手里的小妞子小嘴瘪成了包子,一脸的不愤不服,不就是打破了别人的头吗?

“他们都说,爹爹上阵杀敌,听说一刀砍下去,血溅的老高…都没有事儿,我就打破了一次别人的脑袋…”

书香与郭大嫂子面面相窥…这孩子难不成还想上战场?

“小妞子这般厉害,将来想做什么呀?”书香顶着郭大嫂子火力十足的眼神,逗小妞子。

“我将来要像娘一样上阵杀敌!”

郭大嫂子:“…”谁没事给小孩子讲这些事?老娘一定要敲掉她的牙!

书香一脸佩服的瞧着这小丫头:“小妞子真了不起!”竟然有这样的雄心壮志。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着小铁与小妞子“志同道合”,二人都有着将来投军杀敌的志向,两个孩子竟然意外的投契,没两日便玩在一处,难分难舍。

城下的北漠军营里,阿不通亲自披挂上阵,督促着士兵架起云梯攻城。

——自上次逃往香末山深处,响水驻军虽然派兵进山搜寻,最终让他脱身而去。香末山山脉绵延,撒进去一万人都不打眼,更何况只是寻找几个人。

北漠军士体形高大,勇猛凶悍,好些人脸上都纹面,提着大刀嗷嗷叫着往城楼上爬,弓箭手一排排放下箭去,总有人悍不畏死的往上爬,城下已经摞起了尸山,还不见阿不通鸣金收兵。

这种打法,总与往年他的战术风格极为不同。

左迁带着一干将士在城门楼上苦思良策,偶尔个把蛮夷闯上城楼来,提着大刀便向着他冲了过来,还未到他面前,已被人拦住,城楼之上顿时混战成一片,碧血四溅,断肢残骸,白骨尸山,直如修罗地狱场。

城内却是四月艳阳天。

罗桃依挥着鞭子站在裴家小院子里,指挥着书香起来活动筋骨,嫣柔苦劝:“大小姐,裴娘子身子这才刚好了几日,总要她全养好了,再练不迟吧?”

罗四海这些日子脸色凝重,不用他说,罗桃依也知道战事紧张。他甚直张罗着想要送老母与罗夫人,还有罗桃依回京。本来还有罗毓,但自从战起,罗毓便在城楼上杀敌,罗四海曾跑到城门楼上寻过儿子一回,见他一身铁甲血衣,面容刚毅,早不是关在书斋里埋头苦读的少年了,只得作罢。

罗桃依是个倔脾气,死活不肯回京,这些日子脾气暴躁,时时刻刻想挥鞭子,见书香一副恹恹的样子躺在那里,就失了耐性。

“再躺在那里,我看你下次遇上危险,可还有力气逃跑?”

嫣柔连忙制止:“大小姐,这种话哪里能乱说?裴娘子再将养些日子,定然能陪大小姐顽了。”

书香虽然整日躺着,或者就在院中走动几步,但却不是个傻的,从罗桃依焦躁的眼神里,她仿佛能感觉到战争的铁蹄已经逼的很近,或许稍不注意,便要被踩的血肉模糊。上一次逃命的可怕经历宛在眼前,她婉拒了嫣柔的好意,跟着罗桃依锻炼身子。

——就算胸口隐隐作痛,也尚在能忍受的范围。

罗桃依家里是请过武师教导过的,她当起师傅来一板一眼,书香起先几乎有些坚持不下来,第一个晚上躺在炕上,不但胸口疼,整个人都似散了架一般,全身的骨头都痛。

第二日,她在院子里正跟着罗桃依练拳脚,身后却跟上来个小尾巴,小铁闷不吭声也跟在她后面练,不到中午,又跟了个小尾巴,小妞子跟在小铁后面练…

半夜她将自己整个人捂在被子里寻思,要是被俩小孩子比下去了,那才叫丢人呢。

无论如何,这件事得坚持下去!

最高兴的莫过于罗桃依,本来内定的是一个徒弟,结果又莫名添了两个,虽说是小豆丁,但孺子可教,对她又恭敬又乖巧,还顺带能打压一下某个以生病为借口,妄图偷懒的人的气焰,何乐而不为呢?

她带着三个徒弟在城守府内的小校场里跑步的时候,郭大嫂子正组织了城内的妇人去城门楼下烧油锅。

滚烫的一锅热油泼下去,正攀着云梯往上爬的北漠军顿时被烫的哭爹喊娘,鬼哭狼嚎。

战争,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险招

55

书香自己能走动打理身边琐事的时候,给嫣柔与绿柳封了两个厚厚的红包,亲自送她们回罗家。

罗夫人其实前几日就见了她,被罗桃依强拖回城守府训练。那时候书香只不过与罗夫人打了个招呼,今日却是提了点心郑重上门致谢。

罗夫人原想着,让罗桃依跟着书香能够学的婉柔贞顺些,哪知道自家女儿性子强,没学到人家的好,反倒强逼着裴娘子跟着自己整日上小校场舞枪弄棒,身后还跟着俩小豆丁,简直成了城守府的一景。

“我家桃依性子强了点,如今还逼着娘子去小校场,实在是…我这当娘的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书香再次拜谢了罗夫人在她重伤之后的照拂,又极诚恳道:“夫人有所不知,大小姐是为了我好。上次与大小姐逃命之时,若非与大小姐在一起,恐怕…因此我才想着,既然到了此间,还是要学些防身之术的好。遇上大小姐这样热心热肠的好女子,是书香的福气!”

罗夫人再对自家女儿有诸多不满,觉得她太闹太野,整日舞刀弄枪,也还是喜欢听别人夸自家女儿的。况书香神色真诚无伪,决非一般官宦夫人那种虚泛的夸奖,怎么听怎么顺耳。

对着罗桃依,书香又是另一套说辞。

“一个好的师傅,必定以已身为楷模,自己都跑不了十圈,却要徒弟跑二十圈,自己都扎马步超不过一个时辰,却要徒弟扎两个时辰的马步,这种师傅就是嘴皮子厉害了些,只会指手划脚,手底下却没真功夫…”

——这纯是为了防止罗大小姐恶整她而想出的防卫的法子。

罗桃依气的直哼哼,还未开始便被徒弟藐视,她岂能示弱?咬咬牙,将本来预定的扎马步的时间减少了一个时辰,老老实实在太阳下面陪着三个徒弟扎马步。

可惜俩小徒弟不争气,扎到一半就倒下去了。小铁还好,倒了爬起来继续扎,小妞子却是从小到大几乎没受过磕碰的,跌到地下爬不起来,坐在那里两眼泪汪汪的瞧着罗桃依,拖长了哭腔:“师傅…”

罗桃依几时跟这种小孩子打过交道?更何况是个快要哭出来的小丫头。她自小最不好哭,淘的厉害,都是欺负的别人哭,这会只得不耐烦的挥挥手:“既然不想练,就一边玩儿去。”

本来就是捎把手,她也没指望着郭小妞子能成什么大器。

落后份子郭小妞不但自己吃不了苦,还想拉别人的后腿,站在小铁旁边,一遍遍催他:“小铁哥哥陪我玩…”

小铁专心扎着马步:“哥哥将来要上战场杀敌,为我娘报仇。小妞子这样可上不了战场。”

报仇这个词,听起来大约很有励志的感觉,郭小妞握着肉乎乎的小拳头再次立志:“我要帮小铁哥哥一起报仇。”迈着小胖腿乖乖回去扎马步了。

一物降一物。

郭小妞子就吃小铁这一套。

城守府请武师傅就地取才,教罗桃依的两位是战场上退下来的下级军官,年纪太大,又受过伤,上不了战场,一生无儿女,但一辈子在战场上摸爬滚打,最后能保住一条命,殊为不易,罗桃依跟着这样的师傅学习近身搏击术,再教起书香来,得心应手,将认识书香以来被打压的气焰渐次的涨了上来。

相识以来,二人口舌之争,罗桃依屡败屡战,挫败不已,如今忽然之间在小校场发现了书香的弱点,顿是大加伐挞,只觉公理就是要用强权与暴力来维护,每日里好不意气风发。

反之,书香重伤初愈,被她追着苦练,没几日就萎了下来,连斗嘴的力气都没有了。

——果然秀才遇到了兵。

莲香好不容易碰上书香休息半日,见她这些日子又黑又瘦,直埋怨她越发没个女人家的样子了。

“你这丫头如今也不小了,在自家院子里折腾,妹夫不怨怪也就算了,怎的还跟着罗大小姐舞枪弄棒,越学越疯颠了呢?”

书香喝着她提过来的鸡汤,瞧瞧她五个多月的肚子感慨:“本来我还想着让姐姐同我一起去练练,如今仗打的这样厉害,多学一样防身的本事总是好的。”

莲香嗔她一眼:“还不快喝你的鸡汤?外面仗打的再厉害,那是男人们的事儿,咱们女人只要操心好自己院子里的事儿就好了,就你鬼心眼儿多!”

“莲香姐姐这话就说差了。”雁儿挺着微凸的肚子从外面进来,边行边道:“我早年读书,书中就有许多奇女子,临危不惧,巾帼不让须眉,也有能解城下之困的,尤其教人钦佩!可恨我不是男儿身,如今偏又这般…不然我就学郭大嫂子上城杀敌去!”

她这话说的有些远,早年读书,也不过是去年的事,刚过完年不久,竟然就成早年了?

书香不觉莞尔:“姐姐好胆色!妹子原以为这响水城中出一个弃笔从戎的罗五公子就已经是异数了,哪知道还有姐姐这位巾帼!五公子合该引姐姐为知已,当浮一大白!”

莲香在书香额头上轻敲了一记:“淘气!这会子还打趣雁儿。刀枪无眼,战场上又不是顽的,书上讲的终归是故事,岂能当真?听说蛮夷生的牛高马大,又野蛮的很,雁儿这体格,怕让人一臂就可扔出老远去吧?“

书香的脸色不觉僵住了。

莲香不提,她便能忘了自己也曾挥匕杀人,提起来,只觉心中欲呕。

任何一个习惯了在和平年代成长起来的人,下意识里,都不会把杀人当作一种乐趣或者荣耀。

不论书香愿意不愿意,响水城渐渐显露出了战争残酷的一面。

两军对垒,北漠蛮夷云梯被烧了一部分,这两日竟然架了投石车往城内投掷石块,一时箭雨如蝗,飞石天降,冲车撞击城门,城门摇摇欲开,城内军士拼死守城…

城内离北城近的营房房顶都教滚石砸碎了屋瓦,将房内泥地砸出个坑来。

连存差点将下颔上的胡须拔光了,连夜画了图纸,督促军械处造投石机数百乘,分布城楼各处,第二日再打起来,两方炮石飞空,半空中或有飞石相击,或者天降顽石,人无躲处,不分敌我,一时被飞石砸中脑桨崩裂者数不胜数…

城头响水军伤者被抬下城去,营中军营告急,急召了附近军眷,带军牌入营照顾伤者。自战争初起,营内戒严,如今书香算是见识过了,原来当初成亲,每位新娘发一块军牌并非无用之物,紧急情况之下,还可征召入营。

城下的北漠军伤者甚众,除了被飞石击中,还有被流箭射中者,或者惊慌之际被马践踏成肉泥…种种惨况,不一而足。

纵然如此,阿不通也未曾下令撤军,蛮夷向来凶悍,愈战愈勇,踏着同袍的尸首攻城,居然在强攻了两个时辰之后,爬上来一队北漠军…

左迁与连存被一队卫央带着一队军士护卫着在城门楼里,城头留守的裴东明,贺黑子燕檀,还有老郭头等人苦战不休…

连存眼角的皱纹一条紧似一条,眉头深锁:“不知道阿不通今年从哪里寻到了造攻城器械的工匠?”北漠要是早几年有这样好的工匠,必然不会惨败。

响水军驻守边漠多年,与阿不通数年交手,早知对手底细。北漠王庭在戈壁草原深处,马背上的民族于攻城器械上并不熟谙,全然不似今年这般,不但云梯有所改进,底下装了轮子,底盘周围绷了牛皮,有蔽身之处,以防推云梯的兵士被流箭射伤,连投石车也是力量巨大,远远瞧着竟然需要数匹马来牵引拖拽,全然不同于响水城头这些人力拖拽的投石机。

牵引的力量越大,自然射程越远。

两相比较之下,二者器械上差距太大。

左迁浓眉都要拧在一处了。

响水营中,被流箭射中或者飞石蹭破的伤兵被集中在营房里,军医带着药僮四下包扎,一应杂事全交了给召进来的军眷们。

书香分了个熬药的差使,在营房院子里照管着十数个小药炉,不时听到射进来的石砲重重在远处的声音,忧心如焚。

城下北漠军营中,阿不通高坐马上,抬头即能瞧见远处如蚁般的军士爬上去,又被打下来,无数次不气馁的进攻,血染城墙,将响水城楼的青砖都染红了。

他低低吩咐一句,传令兵驰马前去传令,前面攻城的先锋不可置信的看着前来传信的令兵。

“元帅说用火箭?”

城门楼上此刻已经爬上去不少北漠军士,假如一用火箭,这些人再无活路,不是被大夏军砍死,就是被同胞的火箭射死。

“元帅有令,这些爬上去的人只能砍杀一些敌军,却不能夺下城池,此刻两军缠斗,对方将士正在城楼之上,若是能趁机除掉一些…”

书香在营中,全然不知城头战况,生死一线。她只是看到冲天而起的烟雾,分明是着火的迹像,一颗心顿时像被人紧紧揪住了一般,气都有些喘不上来了,恨不得跑到城头去看个究竟…可是理智一再告诫她,此刻前去,不过徒然送命而已。

她犹如困兽,围着十数个小药炉团团转,心如鼎中烹。

因着怀有身孕,故不曾被征召入营的莲香与雁儿泪眼相对,早失了主张,只抚摸着各自的肚子,期望肚里孩儿的爹爹能够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