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猛地拉扯了下我,见我猫腰,就用我俩私密话的声音肃着小脸问,“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汗…

“这不可能,方便面也没这么速食。”我琢磨了下,“这小孩我估计坐骨神经失调,扭曲成的。”

他默了默,憋了一下,小嘴几番张合,终于憋出一句话,眉头拧着老紧,“你别老对别人笑,你一笑,别人就容易自作多情。”

“诶?”

“偶尔要有大妈的自觉。”

“嗄?”

“这都你同学?”

囧,话题转好快。“…主要是上次他们英雄救美来着…”

“都离远点。”

他表情多少愈发有些懊恼,但他愈懊恼,表情就看起来越冷静。只是我太过熟悉他,有时在床上不小心弄伤我之后,他在网上搜索消肿方法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表情。

先前我还以为他不怎么在意我,就是他微微颤抖着手,执意要给我上药的时候,我才琢磨出点端倪来。

“喂,你们嘀嘀咕咕说什么?”程嘉上那家伙插嘴。

老公还是看着我,又憋出一句,“你给小志打电话。”

“叫他拿家伙?”

他白我一眼,“让他回去。”

我一时没能理解,“回去干什么?”

“多叫几个人来。”

“啊?”我一时没能控制声量。

老公蓦地有些好笑的拍了拍我前额,嘟囔了一句,“什么回忆都回来了。”

“什么?”

“真信?”他又肃了脸,“自己老婆的事,无需外人插手。”

我脑子就浮现小小的他,开着宝马,载着我招摇过市的画面。

只见老公好整以暇,像是突然下定什么决心,再次理了理书包,然后面对那几个人,终于不再刻意压抑声线,手指朝他们身后一指——

“啊,你看那边!”

我看着程嘉上带头,迅速把头扭了过去,接着蝴蝶效应,每个人都往后看去,一脸呆滞的样子…

…我刚刚看起来没这么傻吧。><~

除了简皓。

只是老公也不迟疑,拖着我的手,就往反方向跑去。

看着他粉扑扑的脸蛋,我心跳突然噗通噗通的跳得老快,傻乎乎的跟着他左穿右蹿,好长段时间我都愣愣地只能跟着他傻跑。

呃,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老公竟又想起什么,突然刹住脚步,蹙眉看我,义正严词地道,“对了茉莉,以后你再拎我…”他加重语气,“你就死定了!”

第 18 章

这其实算疯狂的举措。然而回家之后,却好像失去了力气,全身疲乏不堪。

屋子的摆设还是陌生的,虽然知道电视摆在哪,饿了要去哪拿吃的,卫生间的门也不会搞错了,还知道睡觉要躺的位置。

可是已经不能滚床单了。

我个头一向不高,以前睡觉总窝在老公怀里小鸟依人的。只是现在小鸟依旧,醒过来却总发现老公蜷缩着窝在我怀里…

据说有这样的睡姿的人,极度缺乏安全感。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而且,他之前严肃归严肃,但至少眼神还是温和,如今整个人每天都把神经紧绷着,虽然在我面前情绪掩饰得很好,却在沉默的时候,藏不住他的愈发郁躁。

他迫切的想摆脱这种劣势。

洗完澡出来,老公正穿着宽大的睡衣坐在电脑面前敲敲打打,衣领垮到一边,露出半个香肩,脸上却依旧是认真的模样。大致还是搜索着关于变大变小此类的讯息,尽管我觉得他还是徒劳。

我没了笑意,连带的,心里多少泛着莫名心酸,确实是我太没心肝,把所有的烦恼都扔给他。

这事太玄,或许迟早会出乱子。

我也不想打扰他,其实闹归闹,但两个人相处的时候,话明显变少…我隐隐叹了口气,趴上床,然后从背包里翻出放学前物理考试之后班主任交给我的书本,开始细细研读。

那一大堆数学文字,才一会儿的功夫,已让我哈欠连连,直犯困。

我迷迷糊糊的想,是不是应该放弃。

可我呆在家里能干嘛?若真要这么呆着,恐怕会不断胡思乱想,把自己憋出病来。至于未成年出去打工也是吃力不讨好,干不了什么正事…想来想去又觉得自个的选择是正确的,但读书,我连这些基本的知识都应付不来…

难不成要降级陪我老公去读小学?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我心里就直泛窘,突然觉得这一辈子我都过得浑浑噩噩,徒添几分自暴自弃的厌倦。

老公不知何时也趴了过来,自然而然地接过我手中的课本,然后翻了翻,才偏头看我一眼,“哪不会?”

我眼眶微微一热,委屈的瘪了瘪嘴,“好像哪都不会。”

他叹了口气,开始从头给我讲解。

他拿着纸认真的趴在那写写画画,趴得手臂都酸了,我们又挪到地板上,靠着席梦思坐着,他给我说平面图,给我说勾股定理,教我证明题,还让我回忆起来垂直平分线。

看着他稚嫩而认真的侧脸,我感觉眼眶的湿意益发明显,夜的黑,容易让人沉溺,也容易让人胡思乱想。

尤其是,现在我蜷缩起来,老公都没办法将我完完全全抱住的尴尬时候…

约翰突然在卧房外敲了敲门,从地上爬起来打开门,发现门口的地上搁了两杯果汁配糕点,心里一暖,发现约翰那小家伙已经早早爬回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去了。

这边望去童稚的脸庞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

最近约翰中文学得勤,尤其掌握了代入的方法,每天一个人扮演两个角色,演得忘乎所以。我觉得他心态比我好,其实他更加不好受吧,离乡别井的,系统又优化得这么彻底,我们还不肯给他联系幼儿园…= =~

老公先前在网上发了蛋糕盒的图片,希望能有点进展。

学累了,我换了个姿势枕在他变得很小只的大腿上看着卧房天花板上的吊顶,然后阖上眼睛。

不想再去思考任何事。

不去思考如果东窗事发了怎么办,如果变不回去了怎么办,如果我们只有一个人变回去了怎么办,如果他变心了怎么办,如果…

我考试不及格了又怎么办…

我又说,“你明天不要再来接我了,快夏天了,太热。”

他唔了一声,也不知是答没答应,只是轻轻柔柔地摸着我的头发,终于久久的,久久的,在我模模糊糊入眠的时候,隐约听见他说…

“可是茉莉,我会怕。”

那瞬间我张嘴都似乎失去力气,失去力气说…

你别怕。

才第二天,我就好像失去了干劲。

出门的时候,我特地走在老公后头,他之前其实是有些赌气的背上那个书包,而今红彤彤的有些晃眼。

约翰在身后挥别我们,手里还抱着扫把,有些滑稽的样子,再把门带上。

我看着老公如今的样子,想着他的那些朋友们或许不懂,不懂老公上公车只需要买半票的心情。

不懂他现在和甜食划上等号的恼怒。

尤其是他还有一个半大不小的老婆要照顾。

我就这么跟在他后面,觉得自己情绪变化得太快,一晃眼的功夫,连应付那些年轻同学的心思也没了。

简皓今天来得比我早,坐在那空荡荡的位置上。

桌子拉得有些后面,后到他刚好能把椅子斜斜的靠在墙上,再把腿架在桌子上。

见我来了,程嘉上使劲的挥了挥手,“茉莉花,你们昨天跑得好快啊!”

我唔了一声,点了点头。然后把包放在桌子上,再把桌子往上移了一部分,坐下。

“你弟弟是不是叫茉莉叶?”

我已完全不想进行昨日的话题,突然摆正了脸色,“程嘉上,上次的事谢了,我弟严肃早熟,不喜欢你们昨天的举止,”然后我平淡的继续,“没有下次。”

“…”他摸了摸鼻子,狐疑的看着我,“你今天好奇怪…”

是啊,大概大姨妈快来了吧。

其实昨天和老公回家的时候,我就一直觉得他哪里不对劲,或许情绪是会传染的,所以我也有些失控。

而且今天出门,我特地走在他后面了一点,他居然没有回头看我,这让我也多少有些心神不宁。

简皓依旧保持着那样的姿势,才发现我把桌子摆上来一些,并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因为他的视线像是如影随形,让我好不自在。

“早啊。”

他大概感受到我的不自在,突然开了口,微微地,带着笑意。

我轻轻颔首,“早。”

他也就没过多纠缠。上课铃不一会就响了起来,我决意暂且抛开一切,认认真真的抄了笔记,也不管听不听得懂,反正抄回去再让老公教我。

还这么想着,快下课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手机在我们那个年代还是个稀罕物,如今可谓漫山遍野,本想按下拒听下课后再回复,但一见是苏婷的来电,我心一紧,胆大包天按下接听,还没开口,苏婷在电话那端着急的嚷嚷:“阿花!你老公今天还没来上课!”

“什么!”我猛地推开桌子,站了起来。

同一时间,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的看着我,大致是疑惑哪个家伙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上课时间接电话,而且这个家伙还忘乎所以地公开挑衅老师的威严,公然站了起来。

我无暇顾及,有片刻觉得内心恐慌,心跳扑通扑通的使劲折腾。

他明明上学去了,他哪去了,他会不会有事,他若是不想上课为何不和我说,为何要隐瞒我…

“有没有打他手机?”

我已经没有理智去控制声量大小,将背包斜跨上肩头,就开始往教室外边走。

“…”苏婷顿了顿,语锋一转,“耶?你不知道他没来?”

我才发现苏婷的语气原本只是责备的,是我心理因素作祟,才听成了着急,只是,我已经无法遮掩内心的不安。

“那位女同学,你怎么回事呢?坐下!”老师突然在讲台上嚷嚷。

我回头望了老师一眼,深吸口气,“对不起,我有事离开一下。”就没再搭理他,径自往外走,然后继续问,“打没打?”

苏婷电话那端的声音添了些许担心,“打了,手机关机呢,我刚刚巡堂的时候见他位置空着,以为他闹脾气没来。”

“嗯…”

“唉,没事的小花,”她听出我的不对劲,“你家韩亮人虽然小,但毕竟是个心智成熟的男人,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说不定塞车吧。”

“唔…”我因为脑子有些乱,也集中不了精神去听她具体说了些什么,只知道我现在一定要去找他,一定要去!“苏婷,那我先出去找找,有事再给你打电话。”

我便挂了线,明知苏婷说老公手机关机,还是拨打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号码。

老公说常用的号码一定要背下来,不用记录在手机里。他还说不能用关系词,譬如“亲爱的”、“老公”、“老爸”、“大姐”…说是以备万一遇上手机丢失,或者遇上骗子。

老公一向比我懂得多,他知道什么菜和什么菜放在一快煮会相冲产生毒性,知道衣服沾上污渍要怎么处理,知道痛经时怎样能让我舒缓的办法,还知道很多我匮乏的常识。

更重要的,他一向比我理智。

我早该察觉他的不妥…

我忿忿的再按下重播,讨厌那千遍一律的“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一股湿意涌上心头…那一天,是你在我手心上写下你的电话号码,是你告诉我可以随时给你打电话,是你说我一定能找到你,是你说的,都是你说的。

韩亮,你这王八蛋,你骗我…

我越行越快,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更甚者,人海茫茫,我该去哪找?

无从找起。

我蓦地打从心底涌上一股悲哀,我发现…其实我没有想象中的了解他。

或者说,并未尝试过去了解他。去了解他的喜怒哀乐,了解他的思想,了解他的行为。

我甚至不知道在几年前的那个晚上,是什么驱使他走到我面前,对我说那声…是不是需要帮助…

我拿着手机听着那句“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眼泪默默布满眼眶,韩亮,你和我之间,终究还是隔着一段距离么?

披上婚纱的时候,野猫戏谑地说,哟哟茉莉,你配不上他。我没有否认,对我来说,恍惚得像是一切都是梦,但年华作筹码,我把未来抵押给了他。

婚后,在无所谓之下终归掩藏着我的小心翼翼,小心翼翼地不去探讨他的过去,也不揭穿我的往昔。

他从不多说什么,默默包容了我的一切。

我…只是忘不了我妈去离婚签字的时候,特地为我穿了一件小洋装,有些冷淡的说,茉莉你听好,我们因理解而分开。

所以韩亮,我学不会怎样去理解你,我也会怕。

我乱糟糟地回想着老公这段时间的种种行径,从校门口走出来,沿着大街,疾速而盲目的找寻。

我不停地问自己,他现在在哪里,如果我是他会去哪里,我认知的他会去哪里,反反复复地一遍又一遍…原来,是我太习惯把一切交给你,我这个妻子,竟如此不称职。

走得累了,我突然想起老公这些日子为了能回到之前绞尽脑汁,又想起约翰说的一句话,揣着一丝希望,截了辆的士往火车站赶。

周二的车站,较节假日更为冷清,但人来人往的,依旧称得上是这座城市最喧闹的地方。

我有些茫然地张望着,想象这他突然从我身后蹿出来的样子。

太阳不知何时已升到半空,一束束金色阳光洒在火车站前的广场上,放眼望去,亮得有些刺眼。

我从最东边开始望去,直到…

老公的大红书包仍是抢眼,乖巧地占据着他背后的位置,陪他一并静静的坐在出站口的花圃边上。只见他头望着火车站出口的位置,面容平静,但多少带着些…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