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岁生日那晚,妈又在电话里催我结婚,我和朋友在酒吧玩到很晚,也有女人上前搭讪,身边人不停起哄,我置身事外,对自己承诺,若再碰上她一次…

这份承诺的结局太突然太美好,所以我才会在酒吧门口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在毫无预警没任何心理准备的那瞬间,心跳像自我有意识般,疾速的跳跃着,甚至握不紧微微颤抖拳头。

若再碰上她一次…

我会走上前,用最自然的姿势,说一声你好。

若再碰上她一次,我想至少,不想再当她眼中的陌生人。

她看起来一副需要帮助的样子,齐耳的短发,娇小可人。她看着身边女孩的眼神,充斥着心疼,最终叹息成无奈。

我突然忘记上一次碰到她时,她的模样,只知道所有的记忆错综交杂,还是拼凑成了她。

有人说,和某个人在一天内相遇是偶然,两次是意外,三次是缘分。

遇上她之前,我并不相信这句话。

老妈去理发店做头发的时候,还指着好些年前的发型杂志上,蓬松得像孔雀开屏般的刘海说,务必一模一样。

她的品味我不予置评,只知道她的脾气容不得我脱身,只能干坐在旁边无聊的翻着杂志等她电头发,那时候理发店里还有五颜六色的塑料小卷,用摩托车头盔一样的东西把人脑袋罩在里头,一坐就是好几个钟头。

那天理发店很冷清,理发店的师傅闲得直找老妈磕牙,时间过得极慢,慢到足够我把杂志上交友广告的电话号码全都背下来。

她是在那个时候进入我的视线,小巧玲珑的,留着一头及腰的秀发,走过我面前时还带着抹淡淡的清香,至今我仍固执的认为,那是茉莉花的味道。

她声音娇娇嫩嫩,然后喊,师傅,给我理个发。

师傅打住老妈的兴致勃勃,应了一声问,小姑娘,洗不洗头?

她腼腆的笑,摸摸头说不用了,在家洗了,省钱,您都给剪了吧。然后拿起老妈搁在理发台上那本旧发型杂志,随性翻了翻,最后指着一个丑得不可思议的发型说,务必一模一样。

我至今仍记得理发店师傅错愕的表情,记得她一意孤行之后顶着那糟糕透顶的发型,对着镜子摆出的乱七八糟的表情,试图凶狠的,不羁的,放纵的,流氓的,还有她终究没有掩饰住的倔强,悲伤和无奈。

老妈这时头发突然冒出白烟,老妈惊恐的放声尖叫,那师傅急急忙忙上前的挽救残局。

她就睁着大眼睛在旁边添乱,问师傅啊,我这头多少钱?

师傅明明顾不上左右,嘴巴倒是精确的报出一个数来,她看着老妈的头发,眼底写着庆幸,然后说,师傅,能不能算少点?

我看我妈因师傅分心而着急得眼底差点没喷出火来,她才识趣地摸出钱,然后没忍住又偷偷摸摸地问,阿姨,你怎么这么倒霉啊?

我觉得那个时候她其实问的很认真,不带一点恶意,但很不幸的,惹怒了老妈,数分钟老妈瞪着她离去的玻璃门,说这乱七八糟的小姑娘哪蹦出来的?韩亮,我可警告你,以后可别给我娶个这样的女孩子回家!

所以我最终决定隐瞒她:老妈,我娶了你口中那个乱七八糟的小姑娘回家。怎么你也疼她疼得要命?

老妈的发型还是宣告失败,耷拉成战败的公鸡尾巴,去给表妹选发夹。

我提不起兴趣,在门口徘徊,不巧她竟在一墙之外,正可怜兮兮的紧抓着给她穿耳的女人的手臂,说真是无痛穿耳啊?真的啊?不痛的吧!

女人说小妹妹别抓着我,我会紧张。

她才重重呼吸吐气,松开手慷慨就义般,大姐你穿吧!我痛死了也不会找你麻烦的。

哄得女人呵呵的笑,小妹妹你真要穿十四个?大姐我免费送一个。

她苦哈哈的附和说大姐您真客气,然后一脸疑惑,大姐你说穿这么多耳洞会不会透风?

我觉得这之前她该是无忧无虑的,就突然很想问问她到底怎么了,老妈在店里边比划着一堆花花绿绿的发夹,招呼我说你看看哪个好,但我始终关心的,是她穿耳之前因心里害怕而喧哗不断的尖叫。

胆小鬼。

相信缘分是下午带表妹出门坐公车时,她像只炫目的画眉鸟,在荣华街上踢矿泉水瓶子。匆匆一瞥之后,我坐在公车上想着她,然后莫名其妙的开始微笑。

到后来的第四次第五次…三五个月,才发现世界小得可怜,还是当你记住了一张脸,兜兜转转,是让人迷炫的缘?直到她终于恢复正常的样子,在终于有一天的那一天,以有女长成的姿态再一次擦肩而过。

我才记起某些时候的怦然心动。

这一次,我终于走向了她。

是不是需要帮助?

我屏住呼吸等她回答,直到她终于点了点头,便全然一副信任我的样子,眼儿眯眯的有礼的笑,直到后来送走她朋友的时候,她突然问我结婚了没。

我无法抑制她对我有意思这个念头,程浩东玩的就是闪婚,婚后也幸福至今,事实上我知道我的相貌,在某些人的审美观里还算不错,我穿的衣服开的车,都也算合格。还有某年某月开始,我拼命执着在长高这件事上的结局终归没让人失望…

望着她绚烂的霓虹灯下仍干净得纯粹的那张脸,那念头像甜得腻人的泡泡,堆挤得心脏满满的,每根神经都在叫嚣。

我叫韩亮。我说。

我在她眼中,终于不再是陌生人。

尽管后来发现我自作多情这件事,我还是会在睡觉前想象她为了我而披上婚纱的模样。

可她小心而谨慎地和我保持着爱情之外的距离,不冷不热的态度,不咸不淡的笑容,甚至从不主动给我打电话。

但一天又一天的,我突然习惯在兜里放进那枚戒指,我有意识地给她看放在我钱包里的照片,有意识地接送她上下班,有意识地入侵她的生活。

要依赖我,离不开我。

结婚的时候,她得意跟她姐妹炫耀着说嫁给了一块大馅饼,眼眉弯弯的幸福模样,是我最得意的事情。

茉莉,茉莉。你终于不再是我最熟悉的陌生人。

ps.茉莉一直说她初中留的是独立特行走在时代尖端的庞克头,只是依我的判断,那个发型,08前之前叫雀巢,08年之后也顶多是个鸟巢。

又ps.不要再踢被子了,茉莉。只是如果你是因为舍不得我怀抱但又觉得热的无奈抉择,好吧茉莉,我可以为你盖一辈子的被子。

第 17 章

虽说叫唤我,但老公也自然跟着回过头来。

我瞅着简皓像是故意不看老公,明摆着是在无视兼鄙视他的身高…嘴角带着那么一点点震撼教育的味道。

老公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只是依旧泰山崩顶而面不改色。

我徒生得意,哼~是吧,说幼稚就幼稚上了吧,以我们家老公的个性,才不会和你这小毛孩计较…

“要打架吗?”

是啊是啊,要打架…吗?

…呃,这个声音…= =

只见老公竟然松开了我的手,索性转过身来,面容平静地面对着那个现时阶段身高力气明显高他不止一个等级的简皓,出言挑衅。

掀桌,我们家亮亮平时不是这样的!

我轻轻拉了拉老公的衣角,试图提醒他:虽然很伤自尊,但你现在打不过人家啦…= =~

程嘉上突然乐了,半蹲下来面对老公笑得像只狐狸,“小家伙,嘿嘿,这个大哥哥随便拨你一下,你就会从这边,‘咻——!’飞到那…边哟!”他语调夸张,接着指了指马路对面的一棵树。

黄河壶口瀑布汗…他被我老公直接无视了。

简皓蓦地在旁凉凉开口,依旧眯眼看我,“我不欺负小孩。”

我只欺负你。

…阿弥陀佛,我大概幻听了吧。

老公突然慢慢抱胸,唔,其实有句话我心里憋很久了一直没说,其实我一直觉得他这个动作很老派的说…现在哪还有人动不动抱胸装深沉?

只道他眼波流转,说得波澜不兴,“那游戏会么?”

“…”今天上课消耗脑细胞太多,我怔了怔,再望向老公异常平静的表情…才猛地领悟过来——

老公,你这是在欺负人家小孩吧。><~

我憋着气努力装作一切都不知道,琢磨着这事也不能让程浩东知晓,老公喝牛奶的事,他都旧辞新说八九年…

强子在一旁笑了笑搭腔,“喂,茉莉花,你弟弟该不会是说种菜偷萝卜吧,哈哈!”接着语锋一转,“小朋友,大哥哥玩的都是online game!”他“online”这一词说得特别重,但发音也不是特别的准,“Online是什么意思你懂不懂?在线!在线游戏哟!”

我在旁边干笑,无知真是幸福啊。

老公当初跟我解释了好久,才知道他们最新研发的MMOFPS,是大型多人在线第一人称射击游戏,再往内的专业用词,我觉得我还是安心当我的黄脸婆吧。

老公淡淡一睨,随后瞄了眼简皓。

看得程嘉上又没忍住,问我,“你弟到底玩什么游戏?”

我想了想,“他一般都乱玩。”但除了我之外,据说未逢敌手。所以说到底我才是第一是吧,嗯嗯。

“乱玩?”程嘉上嚷嚷,低头看着老公,“人家这个哥哥可是高手。”

“游戏名字。”

程嘉上眉毛一挑,大致因为老公的镇定而怪叫了一下,“《瑰色江湖》听过没?”

老公淡淡地接话,“这个我会。”

噗——什么叫你会,根本是你公司研发的好不好~><!

老公太坏了,我看他根本打定主意将人家往死里打压!

简皓终于再瞄了老公一眼,满眼的兴味,看不出个所以然。

老公的声音依旧平铺直叙,我觉得他尝试了很久才找到这个平衡点,通常语调高低起伏会让他稚嫩的声音听起来太像唱儿歌,但说出的话却让人大出所料,“这个周末我可以教你通关诀窍,”然后瞄了眼地上的背包,“所以,自己捡起来。”

囧…

老公问人家会不会玩游戏,然后以教他秘技,其实是…明哲保身,避免腥风血雨?他已是侧抬头看我,“走了,茉莉。”

老公你——“这是…”

“你还不了解我?”他的声调不大不小,却足以让旁边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我眨巴眨巴眼,刚想作答,他又说,“我不和幼稚的小孩计较。”

我默…

我突然回头瞄了眼一众的表情,无比一脸被震撼到的诧异。

确实…

就外表而言,老公最没资格说那句话。想想才噗嗤一声笑出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这样的他很可爱。

以前我从未在老公身上用过这个词,我指的是性格。

他对人对事都颇为认真,不怎么开玩笑,也不怎么懂我开的玩笑。以前我一直以为他是块混泥土钢筋,横是横竖是竖,现在才发现原来他是不锈钢铝合金,用力拍一掌,还是能勉强拍出个手印来。

他其实有点排斥简皓吧,唔,为什么?因为…男人的直觉?

我也便朝简皓勾了勾唇,还想着以大人的口吻再强调个什么,可他竟不理我,而是凑近程嘉上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程嘉上一脸狗腿的笑着,对上我视线收收掩掩的,好像在打着什么坏主意。

因为老公还在前进,我满肚子疑问的回过身来也跟着走了几步,愈发觉得事情不对劲,又往后看了一眼。

程嘉上肯定在试图干什么…

“喂,”简皓微微昂头,成功拉走我的注意,然后不紧不慢的朝我身后一伸手,“你看那边——”

哪边?

><你知道的,我没别的不好,就是反应神经太灵敏,头竟不受控制跟着那方向瞥去,余光瞅着程嘉上已是以火箭的速度飙上来,目标直冲老公,明显是偷袭!

这腰弯的,这手臂曲的,这眼神猥琐的,笑容奸诈的,动作迅速的…

我的经验表明,这是历久不衰的,他试图…剥裤?

我被这个念头shock到,好在大脑反应神经跟上节奏,根本来不及思考老公遇到这事之后的任何表情、心态、反应…手里的大红书包已是冲着那偷袭者抛物线直扔过去!奶奶的,真欺负我男人?

书包刚一离手,我便迅速以母鸡之姿,双手架着老公双腋,然后轻而易举的一提,将他提到我身后…

汗了,老公,你怎么这么轻?

跟前程嘉上被书包准确无误的砸中,哇哇大叫一声,然后吼了句,“茉莉花!”

那强子也跟着走了上来,目标倒也不是我,仍旧是可怜的老公。

我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赢,在这群孩子眼里,不过是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可是…

我突然无法理解这种行为,当真是年龄太大了么?

老公在我身后也不知是不是看穿了整个事态发展,蓦地旁边跨了一步,直勾勾对上强子的视线,所有的表情,皆严肃到极点。

戏剧性的,强子恶作剧的笑容连同动作,突然僵硬在嘴边。

恶作剧这东西吧,氛围不对的时候,再继续的人太白目,强子显然还残留了一点脑细胞,然后又大概意识到被个小孩唬住有些怪异,有些悻悻然的样子。

事情至此本该告一段落,可我依旧感觉气氛不对,再看了看老公,他过于面无表情,眼神也过于冷…他是真的动了怒气。我莫名的有些紧张,所有脸部神经也都紧绷起来,再嬉皮不得半分。想了想,望着他们微微皱眉,“你们想要干什么?”

程嘉上见气氛莫名几分尴尬,摸摸头抱着书包打哈哈,“喂,阿花,我们只是跟你弟弟开个玩笑。”

老公沉默之后突然上前,拽着书包肩带,将其从程嘉上怀里拉扯回来,然后背上肩膀,再面无表情的瞥他一眼。

就是那一瞥,我觉得无论哪个角度看都无比杀,看得程嘉上都有些发愣。

接着他又直接无视简皓,默默走回我身边,面向他们,大致没有再行走的意思,将手低低伸来,说,“手机。”

我乖乖的把手机掏出来递给他,然后想着老公这么做是不是在表明我俩的关系非同一般,只见他拨通了一个号码。

“小志,是我。”他说,“我现在在市十一中门口,把车开过来。”

接着没再废话挂断,再平静地睨着他们,没开口,也没动作。

咳…如果是我,我会再加上一句:把车开过来,再多带几个人过来!

无论如何,站在校门口还是太招摇,而且放学后也有些时间,原本密集的人流已经分散,三三两两的学生,目光更多投以我们,我发现简皓居然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倒是程嘉上带着一脸疑惑灰溜溜的凑过去,似乎想求证什么,我觉得再追究也无益,扯了扯老公问,“要不要吃冰?”

他本来没什么表情,但见我开口,摇了摇头。

那好吧,我换个说法,“我想要吃冰。”

“…”他抬头看我,还没接话,简皓那旮哒,居然不怕死的继续,“我说,你手机号码。”

有瞬间我臆想中希望看到老公哭着闹着说,你让他走让他走让他走…

然后我便有充分理由严肃着一张脸说:你都看到啦,请你离开。

但可惜老公毕竟是成年人了,他不能,只是抿紧双唇,脸色黑得一副想爆粗却还是不言于表面的样子。

我知道,这种先天条件的劣势,让他非常、非常不愉快。真不知哪个磁场出了问题,确实有些针锋相对的味道。

“叽里咕噜!”

就在我以为老公会忍耐到底的时候,他在旁边莫名其妙飙出一句,这句话我在约翰口中听过,用途一般是针对我,我估计不是什么好话。

“叽里咕噜叽里咕噜…”他又迅速无比的飙出老长一句,然后深吸了口气,模样大致是有些懊恼的,我猜他大致是不满自己为何突然会和小孩较真。

唔,我也终于看出不妥,先前老公确实在使性子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