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反讥,终于将这段时间的阴霾稍稍扫去,现了她平日里的活力。

霍灵均又叹了口气,突然将话题拐走:“霍太,以后儿子要是像你,你说该有多难搞。”

“滚,女儿要是像你一样招蜂引蝶难道就好?”顾栖迟想都没想就反唇相讥。

霍灵均正等她这句话:“一月十四日下午三点五十八分十二秒,我记住这个时间了。你答应了的,以后我们会制造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不能反悔。”

“蠢,你种之前还能跟他们讨价还价商量下哪个性别的小蝌蚪留下,还是我生错了性别你还能给塞回去重新生一遍?”顾栖迟觉得自己已经很含蓄,而且这才是最正常的逻辑。

霍灵均似乎很享受被她挑刺,笑眯眯地看着她,也不恼:“来报道的我们都留下。”

有萨达姆和本/拉/登在,顾栖迟已经觉得过于拥挤,而他对着一猫一狗都会父爱泛滥,她不能想象如果那是两个撒娇的孩子,该会是让她多崩溃的一种场面。

阿姐霍之汶曾经向她提过霍灵均喜欢孩子,她还曾因此忌讳向他提及第一次孩子的停育。

他此前从未对她表露这样的心思,顾栖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就有了光明正大提起的底气。

还一开口就是两个。

她不太忍得下来自己琢磨,干脆问他:“这么喜欢,过去怎么从来不告诉我?”

霍灵均注意着路况,余光瞄她一眼,说出的话让顾栖迟觉得惊悚:“我爱心泛滥,喜欢的东西很多。阿姐过于夸张了,我对孩子没有格外的偏好。我格外喜欢的只有你。”

他只是觉得她这样在意亲情的缺失,他们有更多的家庭成员,是件非常好的事情。

顾栖迟不太擅长应对他张口甜言蜜语就来的状况。

她动动唇,讥也不是,笑也不是,骂也不是。

一颗心跳来跳去,没着没落。

连因为迟归年离世和顾时献引起的这场风波带来的沉闷,都散去了很多。

顾栖迟在此刻有些怀念颜淡。

如果颜淡在的话,她就可以罚她去写个二百遍“无耻”练个字什么的,这才是她擅长的处理问题的方式。

她放弃回击。

好女不跟霍灵均斗,顾栖迟觉得她此后应该能做个“好女”。

**

顾栖迟不再放心把骨灰盒寄存回原本的地方,霍灵均靠应耘帮忙联系了城中新建的一家格子间陵墓,把迟归年先安放在那里。

而后又托应耘遣人先搜罗了城中的墓地一圈,缩小范围把可选的位置列出来。

流沙和乔樾还在秋景别墅内,霍灵均将顾栖迟也送回那里,便自己再度启程前去拜访顾青峦。

座驾刚驶离秋景郊院,他通过后视镜就注意到有车盯梢。

外面的世界那些风风雨雨的言论,因为迟归年的突然离世,他并没有付诸多余的精力去关注。

albert会妥帖处理最基本的事务,他并不担心事情的愈演愈烈。

那些能通过奋斗得来的东西,他也从来不怕失去。

在城中绕了一段,他将车子叉进路况复杂的古巷,这才最终甩开在后面盯梢的人。

抵达顾宅的时候,顾青峦正在书房内清理收藏的旧书简。

见到霍灵均进去,他摘下自己的金丝边框眼镜搁置到一旁:“你小子过来,靠我近点儿,爷爷还会揍你不成?”

霍灵均就走上前帮忙把他陈列在书桌上的书简放回一旁的书架上,还顺带关好书架的透明玻璃门。

顾青峦在书房的软榻上坐了下来,霍灵均却不敢轻举妄动。

顾青峦摘掉眼镜之后,盯着他的眼睛眯了起来,不自觉地就带了些意味深长的味道。

“别忍了”,顾青峦笑了一声,“坐下说,你这样站在这里是想仗着身高压迫我?”

霍灵均就在他一侧不近不远地坐着:“爷爷你别吓唬我了,我怎么敢压迫您啊。”

“我这不是让您吓得不敢说话嘛!”

顾青峦拾起手边的词典就去敲他脑袋:“上次我说了你媳妇两句,你砸我玻璃的时候,没见你害怕。”

“你小时候比现在可爱多了,你爷爷那个话多的,逢人就把你夸得地上无天上有。”

“他给你取得名字,我过去觉得不好。灵均是屈原的美字,我并不觉得为了证清白投江的这个先人命运好在哪里。”

“但他说得有句话倒是对的。世道浑浊,不能与世浮沉。”

霍灵均明白顾青峦应该是看到近来那些铺天盖地的负/面/新/闻了,想起同样为此召唤他,而他还未应诏去见的霍岐山,隐隐有些头疼。

顾青峦在等他的话,霍灵均很坦然:“我知道他老人家的意思,我会做一个他希望我成为的那样一个人。”

有担当,知进退,无愧于心。

“那些事情你们自己看着办”,顾青峦摆手,“顾时献年纪大了依旧不懂事,爷爷教训他一个,精力已经不够用。”

“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倒是不信那些流言蜚语。不过这件事倒让我觉得,你该离开那个众口铄金的圈子了。”

霍灵均点头,任凭差遣的模样:“爷爷一向英明。”

他这么一说,倒把顾青峦给逗笑了:“别演得这么乖,你什么性格,爷爷不是不知道。你们年轻人自己想法多,又肯实干,倒是好事。”

顾青峦今日一副乐于沟通坦诚的模样。

霍灵均于是开始试探:“妈的后事我们希望一切从简,爷爷,希望您能理解。”

顾青峦这几日派过去的协助他们治丧的人都撤了回来,事情的进展他自然知道。

“归年第一次进顾家门的时候,跟阿迟小时候一样,怪活泼的。最后事情发展成这样…”

他开始回忆。

他捏了捏眉心,有些倦意:“你们一定觉得我不作为,任事情向着无可挽回的地步发展。”

“背地里怨我,我也可以理解。”

“是顾家对不起她。”

霍灵均刚想开口,又被他喝止:“你小子别再编话哄我,我有数。”

霍灵均这才引入正题:“爷爷,有件事,希望你同意。我在给妈挑选另外的墓地。顾家的墓园所在的地方太高太寒冷。”

“你在挑,这是你的意思?”顾青峦这下闭上眼睛,“阿迟如果没有这样的想法,你会这么做吗?”

他而后又睁开眼睛:“你妹妹和阿颂的婚约毁了以后,霍顾两家,我和你爷爷对于联姻不那么执着了。可最后还是促成了你和阿迟的婚事。知道为什么吗?”

霍灵均微怔。

顾青峦接着说:“其他的理由都是借口。是我看上你,向你爷爷要你做我的孙女婿。我给了归年那样一个丈夫,总要给她些补偿。阿迟有你,她可以放心。更何况阿迟配得上你,你爷爷那么精打细算的人,当然不会做赔本买卖。”

“归年的后事,都按阿迟的意思来。她性子拧,我不能少了一个媳妇,再少一个孙女。”

霍灵均从未听长辈们提起这背后的实情,可他并不希望这桩婚姻依旧烙着“买卖”或者“交易”或者“约定”的印记,他的这句话也是第一次向人坦承:“爷爷,我愿意娶她,不是因为我爷爷给得压力。”

“也不是因为我妹妹之零毁掉婚约而弥补愧疚。”

他甚至还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告诉顾栖迟。

“我是真的喜欢她,从我十九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她开始。”

“她不记得,可我没忘。”

“我这辈子,对很多事情很挑剔,并不能将就凑合。我只为爱而结婚。”

、第48章 she--艾格峰

第四十八章:she—艾格峰

同顾青峦告辞离开顾宅之后,霍灵均就回到他搁置在顾宅院外路旁的座驾内。

日暮西斜,残余的日光透过车窗打在他身上。

让他整个人被勾芡上一层暖色光晕,显得肩宽腰窄的他更为俊逸,温润的好像那些微光是从他身上散出来,而不似天光镀上去的一样。

适才同顾青峦的对话在他的脑海里一帧一帧的回放。

顾青峦这几年待他一向不错,从来没苛刻过一句话,也不曾冷淡疏离,是真正的亲近。

所以他也不吝啬光阴,有时间就过来陪顾青峦写写字,下下棋。

连顾栖迟也对此心知肚明,不然不会每次顾青峦叫她回去,她都想办法拖上他一起。

那些话应该最先告诉顾栖迟…

他微有些后悔,这个第一人,如今成了顾青峦。

顾青峦虽然爱护晚辈,但却也有着和其他顾家人一样的执拗,轻易难以改变自己的想法。

来之前他还以为顾青峦这个关卡会很难过,没想到最终过得这样容易。

远比去顾时献那里轻松。

他没费一兵一卒,顾青峦已经如了他的意。

他掏出手机,修长的手指翻飞几下,给顾栖迟发去讯息。

告诉她老爷子这里万事ok,已经搞定。他要回霍家一趟,晚些回去。

还没点火发动汽车,帮忙查探墓地情况的他的老同学兼合作伙伴应耘来电。

霍灵均接了起来,应耘又清又润的嗓音即刻便入耳。

应耘开口直入正题说及墓地的事情:“阿均,清河山墓园的环境很好。我今天亲自去看过,弟妹应该会满意。”

霍灵均嗯了一声,注意到应耘话里反常的地方。

他和应耘相识的时间比同左丘更长。

左丘因为妹妹霍之零的关系而接触频繁,和应耘则是因为相投的志趣而越走越近。

成立深蓝色这个极限运动在线俱乐部的时候,他们还是在英国睡月租公寓的学生。一起充斥激情运作了几年,他进入娱乐圈之后,深蓝色都是应耘在打理,他手中握着的只剩原始股。

年少时的男孩子,将兄弟情看得甚至高于爱情。

左丘让他失望,可他并不会因此就猜忌应耘。一起走过那么多年,否定他等于否定自己的青春。

深蓝色从最初的非盈利性网站,到如今的融资上市,这期间应耘付出的心血,远非一朝一夕可拟。

应耘虽然一向讲义气对朋友两肋插刀,但这件事情并不需要他亲自跑去城郊的墓园一趟。

何况应耘事务繁忙,行程一向紧凑。

应耘平日又是寡言清冷说一不二的个性,这几年训练出的手下办事高效认真足以令人放心。

不需要应耘百忙中亲自确认。

再说墓地那种地方,若非有亲有故长眠,没有人会无事前往。

应耘在国内没有亲人,两人的朋友圈几乎是重合的,也不曾有人早逝。

再加上应耘定居n市这半年时间,除了工作几乎没有个人生活。

也不存在去清河山探望故人顺带帮他考察墓地的情况。

应耘的反常,让霍灵均在此刻只能自动地联想起那一个人。

他也没遮掩自己的猜测,直接问应耘:“还是见过路染了?她给你什么刺激了,让你一大好青年青天白日的往墓地那边跑。”

冷情如应耘,这一刻竟然真被他猜中默声数秒。

路染这个名字,经年累月之后,对他的杀伤力依旧很强。

这可真不是一个让人愉快的认知。

隔了几秒,霍灵均才听到应耘微失冷静的声音:“那么多年没见,难得正面撞上了总要叙下旧。你知道,我和她有仇。”

念旧才能叙旧。

应耘和路染的曾经,也是霍灵均全程目睹过的曾经。

霍灵均无法想象他们二人叙旧的场面会有多激烈。

他没见到应耘本人,却隐隐觉得应耘此刻应该是挂了彩。

路染当年在留学生圈子里是闻名的高岭之花。

她和应耘相爱之前,两人就是人尽皆知的冤家宿敌,每次见面都吵得你死我活,无视对方性别恨不能干架大打出手。

后来应耘以身犯险攻下她之后,两人身份转换成男女朋友,这种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直接演化为更进一步的肢体冲突。

他们不像任何一对正常的恋人。

连接个吻,应耘有时都能被路染咬出血。

可应耘甘之如饴。

那个时候,没有人相信冤家应耘和路染真得在一起了,除了他霍灵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