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郑重其事,姿态诚恳:“妈,我的也是她的。妈妈没了,她很在意。您多帮忙分分心。”

“好让她想起母亲这个词,不都是沉重的东西。”

纪倾慕冲他摆手催他上楼:“知道了。和你一起疼你老婆,为你我也会很认真地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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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岐山明显不似纪倾慕般好说话。

霍灵均屈指扣了三下,而后推开会客厅的门。

一进门,首先迎上霍岐山扔过来的一个瓷杯盖。

他在躲还是不躲间犹豫一秒,最终还是眉骨硬生生地扛下来骤然撞击而来的力道。

霍岐山紧接着摔在他面前一堆杂志:“还认识字吧,读读看上面都写了些什么?”

纪倾慕还在楼下,霍岐山嗓门这般大,霍灵均为免引起纪倾慕的担忧关了门。

还没回身,霍岐山紧接着便冷嗤了一声,霍灵均还没来得及转身再度面向他,就感觉到砖头一样大小的词典撞击向后背。

霍岐山与人交流的方式,还真是直接粗暴。

他没说什么,把霍岐山扔向他的未碎的瓷杯盖和杂志以及词典都慢条斯理地捡起来归拢好,重新递到霍岐山身前:“能当子弹往外射的物件不多了,您省点儿用,像这词典可以一撕两半砸两次。”

他还叹了口气,往霍岐山身侧坐。

霍岐山搭扶在桌面上的手青筋暴起,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好像刚才那些也仅仅是前奏。

霍灵均又站了起来,看了眼霍岐山,摇头问:“打人能不打脸吗?被你媳妇看到这伤,有损你仁爱的形象。”

、第49章 与狼共枕

第四十九章:与狼共枕

距离霍灵均进入二楼的会客厅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

纪倾慕摊在膝间的那本书,无论如何都再翻不动无法继续读下去。

这栋老宅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老爷子霍仲勋还没移居加拿大跟随女儿生活之前,霍仲勋在里面抽打霍岐山,在下面的她听不到任何声响。

等她硬着头皮上去,霍岐山已经被抽得额上都是冷汗。

从前,那是老爷子霍仲勋施展威风的地方,现在在里面展露威严的,成了他的继任者霍岐山。

之前长女霍之汶坚持要嫁给当时双目失明且还未改姓商,还未认祖归宗商家的满身是迷的席宴清时,霍岐山舍不得打女儿,只把里面摔得稀巴烂,她在楼下也没听到任何声息。

后来改换姓氏的商宴清双眼复明只身来到霍家请求认可,书架上的玻璃碎了满地,身在室外的她也探听不到任何声息。

后来霍之零悔婚也是…

霍岐山有一种能够搞糟和每个儿女关系的令她头疼的能力。

她有些担心现在里面也是一片狼藉。

霍岐山虽是从商,可他年幼像老一辈霍家男子一样,在军营历练过几年,性格完全和圆滑无关,硬得像是骊山上的石头。

而且这种情况下,霍岐山还听不得别人的劝,他人劝得越多,他的怒火越盛。

纪倾慕有些头疼。

她和霍岐山在教育子女方面背向岐道。她顶多旁敲侧击,更青睐于放手;可霍岐山却是事无巨细,手腕四处都要伸。

她的脚步刚刚要往台阶上迈,突然听到门铃声响。

她顿住步子等了下,阿姨前去开门,进来的竟是许久未见的神色匆忙的顾栖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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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近些年的纠葛纪倾慕有所耳闻,见到顾栖迟眼底的青色想起霍灵均的嘱托和近来的变故,笑得更暖了一分。

顾栖迟一进门就扫视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

“担心阿均?”纪倾慕即刻了然,她指指楼上会客厅的门,“都在上面,估计话也说得差不多了,我刚想上去看看”。

她又倒头让阿姨沏好两杯茶,放在托盘上递给顾栖迟:“既然你过来了,你去吧,拿上去看看。”

顾栖迟就配合地接了过去,小心翼翼地上楼。

和霍灵均成婚这不长不短的时间,霍岐山的性格她大概摸得着。

他重视名节,近来霍灵均那些负/面/新/闻,他看到一定会难以消化。

而他难以消化的后续反应,必然是加以训诫。

接到霍灵均说要回霍家的消息,顾栖迟的第一反应是不能让他一个人回去。

她抛下正嗷嗷等待喂食的萨/达/姆即刻出门,来时的路上她就有过很多设想,比如霍灵均可能正被罚跪。

她一向无所畏惧,但每每面对霍家的几位长辈,总觉得忐忑。

原因她自己都不清明。

想到要面对霍岐山,感觉心跳的速度都在不断加快。

可她没想到,刚上到二楼,就见霍岐山之身从会客厅出来,砰一声,他顺带关上了身后的门。

霍灵均并没紧接着从里面走出来。

这情形似乎比她想象得要更恶劣一些。

“爸。”顾栖迟所端的托盘上的水杯里水纹晃动了下,她下意识地喊出声,见霍岐山点点头。

霍岐山手上拿着一串钥匙,和一把旧式的铜锁。

顾栖迟眼见他在会客厅的两扇门的门把上套上锁扣,而后利落地将门从外面加锁锁死。

她眼底的水纹波动的更甚,她着实没想到这次霍岐山采取的终极惩罚,会是关禁闭——关小黑屋。

霍岐山甚至提醒她:“一起下去吧,今晚他是出不来了,除非他从窗户上跳下去。”

他挑挑眉:“刚刚倒是没打断他腿,也不是不可能。”

眼前的水纹越来越杂乱无章,顾栖迟将托盘放在地上,人却没有要起身下楼的意思。

廊道并不宽阔,她站在身前,没有给霍岐山让路的意思。

霍岐山蹙眉:“阿迟,不同替他求情,没用。”

“这小子嚣张着呢,哪里可怜。”

顾栖迟摇摇头,开口不自觉地带着质问的口气:“不是,爸,我没想求情。您能告诉我他哪儿错了吗?”

霍岐山唇角微微下压。

顾栖迟眸色清亮得仿似冬日初妆的雪:“您难道不相信他吗?别人嘴里的那个他,和您眼中的那个他,不可能是一样的。”

“这无关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养大的孩子,我自然知道。”

霍岐山手中拎着的钥匙在半空随着牵连的绳索荡起,他镜片后的眼睛没有动容的情绪:“这只关乎他做了什么事。他已经要步入而立之年,做事应该要懂得深思熟虑。霍家人从来行的端做得正,连你霍爷爷这次之后也会被人指指点点。”

“阿迟,你应该知道家里没有人支持他进入那个圈子。”

顾栖迟眉头也拧得死死的:“那爸也应该知道他也一样了解您。他知道这个时候回来,肯定责难难免,但是他也没躲。”

“因为您需要纾解自己的不满,所以他来了。”

她脸色绷紧:“您不能改变一下和他沟通的方式吗?”

霍岐山嗓音严肃清冽:“阿迟,不要惯着他。”

“我没有”,顾栖迟即刻否认。

“爸…”她犹豫半饷,这句话两年间都曾经想提及,“您对他严格要求是对的,不然他不会成为今天这样好的一个人。但是我希望您能对他公平一点。”

霍岐山捏紧钥匙,听到顾栖迟说:“两年多了,之零的死并不是他的错。这么长时间,您还为此迁怒,他并非感觉不到。”

霍岐山扶了下镜框,觉得适才活动过的手背的关节有些疼:“这么说都是我的错?”

“不是”,顾栖迟摆手,“我只是想告诉您,得不到您的认可,他会难过。看着挺可怜的”。

霍岐山动唇良久,末了才出声,冷淡至极:“阿迟,我说了别替他求情。”

顾栖迟这才笑了:“不是,爸。您没看我现在也挺可怜的吗?我不是替他求情,我是替我自己求得。”

“我想问您,能不能把我一起锁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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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岐山只留给她一个清冷孤高的背影下楼的时候,顾栖迟从他最后突变的眼神里读到“助纣为虐”和“难以理解”。

顾栖迟觉得霍岐山没以一种她疯了的眼神看过来,已经算是有风度。

没在她出言挑战他权威时走人,已经算是维持长辈的风范。

霍岐山乍离开,顾栖迟就去敲会客厅的门。

锁扣大小近乎量身定做,没有富余。她试图将门推到底,也只是露出微小的一厘米缝隙。

内里传出霍灵均的笑,尾音上挑,带着清晰地愉悦:“让你在家等我,怎么又不听?”

顾栖迟透过那个微小的缝隙往里看,却看不到他的身影。

她一样语调轻松:“挨揍了吧?别藏了,让我看看是不是丑了。”

霍灵均继续笑:“我会记得你今天的幸灾乐祸。”

顾栖迟点头,不确定他能否看到:“爸揍你两下也是应该的。我知道原委的时候,也想揍你来着。”

她又提了下门把,将门关阖,趴在门缝间说:“这事你真得有错。上次从天空之镜回来,机场高速上你只反省出一部分,只是知道你自作主张决定一切错了。”

她问:“你现在想好还有哪儿错了吗?”

门基本关阖后,霍灵均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听起来音量小了很多。

顾栖迟仔细听,才听到他说:“我蠢,霍太太赐教下?”

顾栖迟又猛推了下门,让自己的声音在他耳膜上重新放大拉扯:“可以,那我就发慈悲告诉你。”

她吸了口气:“这话我只说一次,听好了。以后无论做什么,能伤害到你自己的,就不要做。”

顾栖迟觉得自己还挺操心的:“爸也是这么想的。我知道你能理解他的口是心非。”

她不等霍灵均的回话就说:“我回去了,家里还有四个小的。你在里面好好思考思考人生,我就是来看你热闹。”

她没忘最后吐槽:“跟探监似的。”

刚转身,却听到一缕清晰有力的声音:“路上注意安全,好像有点儿想你了。”

顾栖迟的心瞬间跳得欢快起来。

她保持冷静问道:“再说一遍。”

霍灵均从来不怕被贴无耻的标签:“好几个小时没能近距离认真看你的脸,有点儿想。想得想做…运动。”

顾栖迟咬牙冷斥:“学和尚,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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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栖迟下楼向纪倾慕道别,她来得快去的也快,纪倾慕送她到玄关,反复叮咛她注意休息、注意保暖、注意饮食:“好好保重自己。”

纪倾慕说,她都一一应下。不觉得疲于应付,反而有些温暖。

她没让纪倾慕送出门,只阿姨跟出来踏过宅院出来关门。

还没到门口,突然听到身后不远处沉闷的重物落地声。

她猛地回头准确地寻声而去,一抬首,正对上刚从二楼窗户爬跳下来的霍灵均那张夜色间仍旧棱角分明的脸。

阿姨识趣地原路返回。

顾栖迟站在原地,直直地望着越走越近的他。

圆月高挂。

习习晚风在冬夜里吹向她的面庞,吹翻她肩头几缕发梢。风很凉,她的心她的眼却都是热的。

她没眨眼,因为知道他真得做的出来。

不是幻觉。

他说想她,于是就从被锁住房门的房间内跳窗出来。

来见她。

她啧了一声:“很能耐啊!跟萨/达/姆一样,跳墙爬屋都会了啊!”

她心跳如鼓,面却是冷的。

那种别人描写的爱情里,一日千里的进程,心动的如何都停不下来。

霍灵均款款向她移步,将人勾进怀里的时候大言不惭地嗯了一声:“月圆夜狼变,必须什么都能。要摘月亮吗?可以试试。”

顾栖迟被他抱得过紧声音发闷:“扯。爸追过来揍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