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修则是一脸的温和笑意,跟在周保生后面,迎了上去,“王妃娘娘千金贵体,如何能在这里坐着,来人啊,还不快请王妃回府!”

周保生立即赞同,道:“正是正是,外面简陋,这些粗茶,怎能入王妃的口,我们周府自然有好茶好果点迎接王妃!”

周氏远远的看见沈月萝歪坐在那,加上之前发生的矛盾,她没扑上来暴打沈月萝,就已是好的了。

又怎会腆着笑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她转开脸,想避开沈月萝。

这一转不要紧,她突然看见不远处趴着个小丫头。

周茜的那张脸,已经肿的看不出本来面目。

加上去报信的小厮,也没说周茜被打成这样。

所以,她刚开始没怎么注意到,最后还是看到衣服时,觉得眼熟。

“这…这是…”

周青柳也看见了,她认的比较快,惊叫道:“娘,这是二妹!”

“啊?这是茜儿?天哪,”周氏惨叫着跑了过去。

那几个随同周茜外出的家仆,早已躲到一边,根本不敢靠近。

周保生随后也看见了,自然是心疼的眼圈都红了。

这几人当中,唯一没有动的,是钱修。

他站在那,以旁人看不懂的眼神,看着周氏抱着周茜,哭的昏天黑地。

那疏离的眼神,好像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

周保生吸了口凉气,再转头看向沈月萝时,眼神已带着几分恨意,“王妃可否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女儿究竟哪里得罪王妃,竟遭此毒手,王妃要给老夫一个交待,否则老夫一定告到老王爷那里,讨要个公道!”

此时的他,哪还有半点笑容跟客气。

咄咄逼人的语气,丝毫不让人怀疑,若此时他手里有剑,一定恨不得砍了沈月萝。

放眼整个固镇,就连林无悠也不敢动他的女儿。

除了沈月萝,他再想不到第二个人。

“哈哈…”沈月萝忽然大笑起来,好像听到天大的笑话。

周保生在她的笑声里,眼神越发冰冷。

今日之事,恐怕不能善了。

既然如此,就休怪他不客气。

沈月萝终于笑够了,扔掉手里的瓜子壳,站起身走到周保生面前,挑着眉,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的说道:“公道?原来周老爷也知道公道二字,我以为你们周家根本不清楚公道二字怎么写呢!”

周保生不说话,他等着下文,在事情没弄清楚以前,他当然知道不能说的太多。

沈月萝从他面前走开,负着手,走到周茜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固镇是永安的土地,周老爷却要在固镇做起土皇帝,不知周老爷是想造反,还是不把王爷放在眼里,纵容子女行凶,连镇长被你们欺辱的不敢言语,啧啧,厉害,太厉害了!”

说是厉害,可她的话语中,却没有半分敬佩的意思,反而充满了浓浓的不屑跟讥讽。

周保生心眼转的快,不冷不热的说道:“小女从小身子弱,养的娇惯了些,性子也不好,王妃难道要跟一个小女娃计较吗?还出手将小女打成这副模样,王妃的行事手段,老夫不敢苟同!”

沈月萝本来就是个火爆性子,而且她的火爆程度,完全取决于对方的识相程度。

像周保生这等,半点眼力见没有,半点自知之明的人,她的耐心也十分有限。

“放屁!子不教父之过,永安是讲律法的地方,决不容忍胡作非为,欺行霸市,欺压百姓的事发生,你的女儿,当街殴打妇人,除此之外,应该还有别的罪名…”

她将目光放在围观的百姓身上,“今日给你们一个机会,本王妃在这里开堂,公开审问犯人,你们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过了今日可别说本王妃不给你做主,今日你们所供之事,一旦查实,绝不姑息,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林无悠,你给滚过来,叫你的师爷做记录,你旁听,负责量刑!”

小春嘴角抽了抽,主子骂人,真是高明。

不带脏子,也能骂的别人超爽。

再瞧瞧林无悠一脸的土色,却又不敢吭声的窝囊样,小春很赞同主子的话。

几个官差,火速将现场布置好。

经过这么一会的功夫,他们总算了解,这位王妃娘娘惹不起。

周围的百姓,有质疑的,有怯懦的,还有观望的。

竟然没一个人敢站出来指责的。

其实也不怪他们胆子小,万一搬不到周保生,让他逃脱了罪责。

日后肯定要报复他们,让他们过不安生。

周保生朝四周看了一圈,很是满意,朝沈月萝露出得意的笑,“王妃好魄力,可惜天不遂人愿,以小人看,王妃还是回家相夫教子,这才是女人家该干的事,何苦参合男人之间的大事,你不行的。”

这时,两个丫鬟,已经将地上的周茜扶了起来。

周氏也哭着站起来,准备让人将小女儿抬回去,先医治。

沈月萝看了眼周保生,然后抬手,“拦下她,在审问没有结束之前,谁也不准离开!”

“你!”周保生最是疼爱小女儿,听到这,怎能不生气。

“我什么?周保生,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动你,一个小小的富绅,敢对本妃指手画脚,谁给你的胆子,永安没有,难道是朝廷?”沈月萝斜睨他。

这个事并不难猜,反而明摆着。

沈家已倒,但沈奎与京城某人的关系,不会因此结束。

最有可能的,就是对方转移了对象,这联络之人,便落在周保生头上。

可惜周保生远没有沈奎的心思,计谋跟肚量。

他做的太明显了,或许是太得意了,忘了本形,也该天高皇帝远的道理。

果然,周保生听到这话,脸色变了,“你休要胡说,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哼,不知道吗?若是不知道,你何哪来的胆子,敢站着跟我说话,跪下!”沈月萝厉声喝道。

他娘的!不立威就当她是死人吗?

看来这恩威并施,实在是太有必要了。

孙天根本不等周保生有什么反应,直接走上前,一脚踹在他的腿窝处,“跪下!”

周保生哪里受得了他这一脚,身子猛的往前倾,腿下一软,重重的跪在地上,疼的他脸色立马就变了。

钱修站在那,适时抱拳,冲沈月萝恭敬着道:“请王妃息怒,家父并不是这个意思…”

“闭嘴,”沈月萝现在没空搭理他,转眸凌厉的扫过周围的人,冷声质问道:“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难道天生就愿意被人欺凌吗?哼,就你们这等窝囊之辈,根本不配做我永安的百姓!”

她这句话,刺中其中一些热血青年的心脏。

让他们觉得自己缩头缩脑的行为,实在是可笑。

“我有冤情,”一个个子不高,穿着短衣的汉子,面无表情的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一直走到沈月萝面前跪下,磕了一个头。

沈月萝很满意,声音却没有放低,“说!”

“小人要告周家大公子周斗金,强抢民女,害死了小的妹妹,尸骨无存,”汉子说到伤心处,声音都哽咽了。

人群又奔出来一个年老妇人,年纪很大,一扑到沈月萝脚边,便抱着那汉子痛哭不止,“娘娘,您一定要替我们做主啊,我的女儿死的好惨,连个尸首都没有…”

沈月萝坐着未动,却转头瞄了林无悠一眼。

这一眼,包含了很多东西,林无悠明白。

在此之前,他以为自己做的不少了,可是完全不对。

他所做的,所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你们二人将事情细细说来,你们的亲人是何时跟周家扯上的关系,又是何时被害,”沈月萝再度看向地上跪着的两人,没有过多的表情怜悯,他们不需要怜悯,他们要的是报仇。

那汉子用袖子重重的擦了下眼睛,沉声道:“回娘娘的话,我家小妹,是去年不见的,只因她上街的时候,被周公子看中,不管她是否愿意,硬是将人绑进府中,我家小妹性子刚烈,不肯从了周斗金,被折磨的生不如死,我跟我娘托了好多关系,花了好多钱,想告官,想去周府救我妹妹,可是…可是等我们找到周家时,他们却告诉我,小妹不见了,她自己跑了,这怎么可能呢!”

旁边的老妇人,哭的更凶了,“我家小妹乖巧听话,但是性子倔强,要不是因为这样,也不会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娘娘一定要替我们做主啊!”

沈月萝也不废话,挥手让孙天让周斗金抓了过来。

这厮早就来了,却一直躲着,不敢正面对上沈月萝。自从上次被打的差点残废之后,周家不知废了多少银子,请了多少大夫,好不容易保住他,没让成残废,至于其他地方,治没治好,那就不好说了。

被抓了过来,他也是缩着脑袋,跟个打蔫茄子似的,一点精神都没。

孙天将其压着跪下,“快快将的你罪行说清楚,免得又挨几十大板!”

周保生一看情形不对,也多了几分慌乱,这个沈月萝竟然猜到他跟某些人有联系,却又半分面子都不肯给他。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

在永安这个地界,如果沈月萝要整死他,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他根本跑不掉。

“且慢,”周保生站出来的同时,还朝钱修看了一眼,示意他也站出来为周斗金说话。

可是钱修只是双手放在身前,安安稳稳,坦坦然然的站着,并没有太大的动静。

周保生心有疑惑,可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他站到儿子身边,对沈月萝抱拳,道:“王妃怎可凭一面之词,便相信了这两人的话,妄图栽赃我儿,他家女儿是会什么身份,我们周家怎么可能私藏她的女儿,乡间出来的小丫头,难保不会见钱眼开,跟别人跑了,这都是有可能的。”

第133章 女人的地盘

“你…你这个恶魔,不还我女儿也就罢了,竟然血口喷人,当初我找到你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你们周家也太欺负人了,”老妇人站起来,半弯着腰仰着头,痛心疾首的骂道。

年青汉子扶着老人家,也是一脸隐忍的恨意,他真想替妹妹报仇,亲自杀了这一家子。

周保生一手背在身后,轻蔑的哼了声,“欺负你?笑话,我们周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你家女儿就是送进周家,我儿子还嫌弃她出身低呢!怎么可能强抢,我看你们是想钱想疯了!”

“你…你…”老妇人捂着胸口,瞪着眼睛,气的说不出话来,脸都憋青了。

“别吵,是与不是,我会审问,你们先退到一边,”沈月萝皱眉。

凡事都要讲证据,只是在这里争吵,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年青汉子还是有些理智,扶着老娘,旁边有好心人,搬了凳子给她坐。

周保生一又精细的眼睛里,露出浓浓的鄙夷。

沈月萝看着他的眼睛,感觉他底气很足,便将目光放在周斗金身上,语气不急不缓的审问道:“我问你,你可认得他所说的女子,实话实说,别考验我的耐心,后果你承担不起!”

周斗金低着头,先是偷瞄了对面的两名原告,又瞄了眼自己老爹,心中便有了计较。

开玩笑,他就算再怕沈月萝,甚至于看见她,就跟看见女阎罗王一样。

那也不能随随便便承认某些罪名,他犯的那些事,随便拎出来一个,就是掉脑袋。

“小人…小人不记得了,那个你妹妹叫什么呀,我见过的女子那么多,一时半会,还真的想不起来,”周斗金小心的回答,干笑了两声。

“你这个畜生,我家小妹被你抢了去,我跟我娘还去找过你,可你居然说不认识她,你根本就是在狡辩,畜生,畜生!”年青汉子受不住了,挥着拳头就要揍他。

打就打,沈月萝没有动,她不动,孙天不会拦。孙天不拦,林无悠身边的官差也不拦。

周保生倒是想拦,可惜他身子骨经不起,被那年青汉子猛的一推,一头栽倒在地上,只听咔嚓一声,也不知是哪里骨折了。

而这时,周斗金已经被人压在底下,一顿暴捶。

周氏带着一个下人,先是将周保生扶起来,“老爷,你怎么样啊,要不要紧,这怎么还打人呢,快来人,将这个疯子拉开!”

在周家的下人动手之前,孙天就已上前拉开了年青汉子,原地只剩下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周斗金。

周保生一见儿子这副惨样,顿时气的头顶都在冒烟,一面叫下人将周斗金扶起来,一面将矛头直指沈月萝,“这是公开审问吗?你这分明是私仇公报!”

他胳膊疼的要死,可是这种时候,他又怎能离开。

一个蠢儿子就够他头疼的,万一被沈月萝这个贼女人诱供,还不知道会牵出多少事呢!

沈月萝怂了怂肩,摊开双手,忽地笑了,“打人?谁看见打人了?你们看见了吗?”

她问是身边的几个官差。

废话!她问了,谁会没脑子往话头上撞,再说周斗金此人,他们恨都来不及,又哪会帮他。

“没有,小人什么都没看见,”离林无悠最近的一个年青人首先说道。

“小人也没看见!”

“小人眼睛不好,啥都没瞧见!”

林无悠也说话了,迎着周保生似要吃人的眼神,说道:“下官只看见周老爷在此叫嚣!”

沈月萝眉梢一挑,微笑的看向围观的百姓,“你们呢?谁看见周斗金被打了?”

有时群众就是这么可爱,他们可能不会站出来说什么,指责什么。

可是一旦有人带了头,他们跟着起哄,还是可以的。

所以,她这么一问,众人纷纷摇头。

与此同时,他们当中有些人,也看清了沈月萝的用意,渐渐明白她雷厉风行的做风,是在给他们出气。

有这样的主子,他们还怕什么。

于是有人蠢蠢欲动,想要伸冤。

沈月萝朝周保生得意的笑道:“看见了吗?这就是民心所向,你还有何话说!”

“你,你够狠,”周保生何来的话讲,他一张嘴,也说不过现场的上百张嘴啊!

沈月萝笑容更邪了,“既然如此,周斗金,本王妃再问你,你说你不认识被害的小妹,那我问你,你可曾强抢民女?可曾有女子因你的缘故死亡,一一回答,不许遗漏!”

“小人,”周斗金被捂着半边肿掉的脸,浑身发抖的跪在那。

“快说!”沈月萝猛的拔高了声量,差点没把周斗金吓尿了。

“我…我说,确实有过,但是不关小人的事啊,是她们看不开。”

俗话说,言多必失。

周斗金干过的事,实在是太多了,根本挑不出重点说,所以这一张口,就成口无遮拦。

周保生顿时感觉眼前一片漆黑,这个蠢货,他怎么就生出这么个蠢货来呢!

沈月萝立刻追问那年青男子,“你妹妹何时失踪?”

“去年十月初六被他绑去,一个月之后,我跟我娘找到周家,他们就说小妹不见了。”

“周斗金,去年的十月初六,你在哪?”沈月萝立即将目光放在周斗金身上。

“都过去那么久了,我哪记得,不知道,”周斗金这会被打懵了,别说去年的事,就是前几天的事,他还得费一番劲的回想。

“那十月初七你又在哪?”沈月萝再次追问。

“不知道,都说了我不记得,您就是再一百遍,答案也是一样!”

“抢人的日子你不记得,那失踪的日子呢?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必须回想起一个,否则我就打到你记起来为止!”

“别,别打,让我好好想想,”周斗金被打怕了,一听沈月萝的威胁,又看着孙天举了下拳头,吓的缩成一团。

“快点想,我时间不多,非常少!”沈月萝招手,让小春将赶车的鞭子拿来,在手中把玩着,时不时往上一抽。

周斗金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好怕那鞭子会抽在自己身上,“哦哦,我想起来了,去年这个时候,我一直都在永安城做生意,哪有时间回固镇,所以抢人的事,肯定跟我没关系。”

既然想不起来,他也只有胡编乱造。

永安跟固镇离的也不远,一来一回若是骑马的话,很快就能跑一个来回,所以他这个说法,很难让人信服。

小春心眼多,忽地一笑,“主子,小人记性很好,说来也巧了,去年十月初六,是小人的生辰,所以那天发生的事,小人记忆尤新。”

“那你说说看,那一天,你可有见过周斗金,”沈月萝笑的也很玩味。

“说来也巧,小人今日听他们提起十月初六,才忽然记起,去年的十月初六,小人在城门口撞着个人,他还将我骂了一通,小人不敢争执,跟他道了歉,后来无意中听到他们在谩骂,就是这位周爷,说什么到嘴的肥肉没了,抢到手,居然还没吃到嘴,害的他得到青楼里灭火…”

说到这,小春似笑非笑的看着周斗金。

经他这么一提醒,周斗金也有了一点印象。

沈月萝啪的一甩鞭子,极快的逼问道:“你还有何话说?”

“不可能啊,那天我抢了她,直接就上了,咋可能进城灭火,”周斗金还陷在自己的思绪里,顺口就说了。

等到说完之后,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小春古怪的笑道:“我这个人脑子也不好,我好像把自己的生日记错了,不是十月初六,我是生在正月的。”

“正月?”沈月萝用同样古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正月生的,怎么还长的跟小鸡仔似的。”

小春听满头黑线,“主子,您就别打趣我了。”

对面,周斗金早已摊软在地。

周保生也傻了眼,正要为儿子辩护几句。

沈月萝就已抢先喝问:“周斗金,还不快如实招来,去年的十月初六,你将那女子如何了!”

“我…我招,人是我抢来的,可人不是我杀的,她自己逃跑,掉进河里,被大水冲走了,那能怪我吗!”周斗金此刻脑子是一团浆糊,根本不太清楚自己说了什么。

“师爷,写完了吗?让他画押,”沈月萝极快的问。

林无悠走过去,将师爷递来的认罪状接过,拿到周斗金面前。

“周斗金,我相信人不是你杀的,画押吧,”沈月萝手一抬,林无悠也学聪明了,不等周斗金自己动手,捉住他的手,沾了点他自己的血,快速的在上面按了个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