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如潭深眸里早已敛尽所有笑意。

再亲密无间的两人也是两个人、两颗心!

蔚景反复咀嚼了一番这句话,开口道:“那你的意思是,对于你,我也不应该全部信任,是吗?”

“是!这世上,永远不会背叛你的人只有你自己!”

蔚景一震,男人已伸手再次握住她的脚踝,将她的脚抬了起来,看了看,眉心微拢。

也不知心里怎么想的,这一次,蔚景没有动。

男人将她的脚先架在自己盘坐的腿上,将手中的画像拢进袖中,又自袖中掏出一方锦帕和一个小瓷瓶。

小瓷瓶先置放在边上,男人抖开锦帕,揉进掌心,双手搓了起来,蔚景看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是想要将锦帕的布料变得柔软。

说不出来心中的感觉,蔚景微微眯了眸子看着他。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男人?

冷的时候,就像是千年不化的寒冰,温润的时候,又如同丝丝春风拂面。

似乎离他越近,越觉得他遥远。

男人轻轻拭去她脚板上的泥土灰尘,末了,才拿起瓷瓶,拧开盖子,将里面的灰褐色的粉末均匀地洒在她脚后跟的伤口上。

一阵清凉蛰痛感瞬间袭来,蔚景痛得瞳孔一敛,轻“嘶”出声。

男人抬眸瞟了她一眼:“痛吗?”

蔚景咬着唇瓣点点头。

男人轻嗤:“我以为你不知道痛。”

“你——”

“别动!”

男人沉声。

蔚景一震,连忙微僵了身子。

车厢内一下子变得静谧下来,连外面的喧嚣,此刻似乎都隐匿不见,只能听到车轮滚滚的声音,一下一下。

记得以前,夏日的时候,她热得受不了,就喜欢赤着脚走在宫里的汉白玉地面上,每每被母妃看到,都会痛骂一顿,说,女孩子家家的,脚只能给未来的夫婿看,哪有这样不顾形象的,亏得还是个公主。

她是二十一世纪的人,当然不在意这些,可是,不知为何,今日让一个男人这样握着,她还是浑身的不自在。

想想,人生真的很可笑,她曾经倾心的男人是锦弦,她嫁的男人却是夜逐寒,而她的身子给的却是眼前的这个男人。

这是怎样混乱的人生?

微微苦笑,目光落在男人修长的大手上,眼角余光触及到他手中的小瓷瓶,她一怔,细细睨了睨,发现瓷瓶上面似乎又是新的图案。

她想起她那里还有两个,一个是他给她擦手的,一个是他给她擦脸的。

“你怎么有那么多好看的小瓷瓶?”

男人的手微微一顿,抬眸掠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见他不回答,她撇撇嘴,也不再问。

将两只脚后跟都涂好药,又拣了刚才身上拆下来的干净的布条仔细地将其包扎好,男人将瓷瓶递给她:“回府以后不方便,你自己擦。”

蔚景怔了怔,伸手将瓷瓶接过。

许是被他握得太

久的缘故,瓷瓶竟是温热的,蔚景低头,看着上面精致的图案,指腹轻轻摩挲。

“没有铜镜,你可以梳妆吗?”

男人低醇的声音骤然响起,她怔怔回神,见男人将装着饰品的包袱拉到了她面前,这才想起,自己还是男人的公子髻呢。

“可以!”

将瓷瓶拢进袖中,她抬手拔了发顶的冠玉,顿时,满头青丝如同瀑布一般倾散下来。

她勾头在包袱里找木梳,忽然觉得男人的目光盘旋在她的脸上,她抬起头,却发现男人正望着车厢的一角,哪里有在看她。

拿着木梳快速梳理了一下发丝,她挽了一个早上出门时一模一样的发髻,末了,又动作利索地将耳环、手镯等饰品戴上。

做完这一切,她刚想说,没有面皮怎么办,男人已伸手将什么东西递到她面前。

她垂眸望去,正是一张面皮,而且正是她这段时间一直戴的面皮的模样。

又重新做了一张?

她怔了怔,忽然想起这张脸的真正主人。

“今日那个女人是谁?”

没有接,她抬眸看向男人。

男人眸光微闪,淡声道:“这张面皮的主人。”

答非所问!

她当然知道是这个面皮的主人。

“是那夜杀全福夺名册的那个红衣女人吗?”

沉默就等于给了蔚景答案,蔚景却也并不吃惊,她本来今日就这样想过,这两人肯定是同一人。

“为何要让我戴着她的脸?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这张脸是你凭空做的,只属于我一个人。”

蔚景一瞬不瞬地凝着男人,不想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男人垂眸笑了笑,抬眼睇向她,“你应该庆幸世上真有这个面皮的主人,不然,今日,你说,会怎样?”

蔚景怔了怔,的确,今日那个女人的出现,救她于水火之中,彻底打消了锦弦对她的怀疑,但是….

“这是两码事!你当初不是这样说的。”

“女人,我刚才不是告诉过你,对我,你也不应该百分之百相信。

好吧,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无语了。

将他手中的面皮接过,抖开,她轻轻贴在脸上,“那个女人跟夜逐寒回相府了,我如果回去迎面撞上怎么办?”

“不会!”

男人声音笃定。

蔚景抬眸看向他。

“她已经走了。”男人眸光微闪,略略别过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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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宫

铃铛坐在黑暗里很久,猛地回过神来,才发现天竟然不知何时已经黑了。

冷宫不比平素自己住的宫殿,院子里没有风灯,所以,屋里不掌灯,整个就是一团黑暗,而且,一点声音都没有,静得可怕。

摸索了半天,才找到桌案上的火折子。

火折子有些潮,她吹了好久,才吹着。

将唯一的一盏烛火点亮,屋里一下子亮堂起来,她心里的恐惧才算是淡去了几分。

屋里的家具摆设破旧不堪,斑斑驳驳都是岁月的痕迹,也不知多久没住人了。

果然冷宫不是人呆的地方。

没有一丁点人气也就算了,竟然连吃食都没有人送过来。

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什么可以充饥的东西,她走到破旧的梳妆台前坐下,开始缓缓卸着头上的簪花。

当发饰卸尽,满头青丝无一丝束缚地披散下来,她怔怔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却怎么也看不清自己的样子。

蓦地起身,她抬起衣袖擦拭着铜镜上的灰尘,一下一下,仔细的、用力的。

当整个铜镜都被她擦得干净发亮,她却依旧没有停下来。

因为,饶是这样一尘不染,她却还是觉得看不清楚自己的眉眼。

“这些事情让她来做!”

男人低沉的嗓音骤然在静谧中响起,铃铛一震,愕然回头,就看到一袭明黄入眼,男人风姿绰约地走了进来。

在他的身后,低眉顺眼地跟着一个宫女,宫女手中提着一个木质红漆的食盒。

铃铛怔了怔,有些意外,直到男人走到面前,她才蓦地回过神来,连忙躬身行礼。

“参见皇上!”

男人一撩袍角,在桌案边坐下来,朝她伸出手,“平身。”

铃铛缓缓抬眼,看向面前的尊贵男人,男人笑容和煦、手指修长。

她略略怔忡了一下,才缓缓将自己的手递给他,在他的虚扶下,慢慢站起身来。

“身上还痛吗?”男人手臂轻轻一裹,就将她纳在自己边上坐下,凤眸轻扬,睇了立在一旁的宫女一眼,“你先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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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宫女自外面带上.门,锦弦才转过头看向铃铛,微笑着重复了一遍方才问过的话:“还痛吗?斜”

铃铛脸上一红,自是明白男人问的是身上的哪里,毕竟今日是她的第一次,而且这个男人一点都不温柔,痛,是难免的,到现在,那个地方都还是火烧火燎撕裂一般。

只是这个问题实在难以启齿回答。

低敛了眉眼,她轻轻咬着唇瓣摇摇头旆。

“今日委屈你了!”

锦弦将她的手握住,裹进自己的掌心。

铃铛没有接话,只微垂着脑袋,低眉顺眼,一头乌黑的青丝滑到两颊两侧,遮去了她略显苍白的大半张脸。

忽然想起什么,她抬起头,看向身侧的男人,“皇上,真的会是公主吗?”

今日是宫里的选妃之日,按照规矩,她也要出席。

一早,她就梳妆打扮好了,就等着太监过来传话。

可是,没等来太监,却等来六房四宫失火的消息,她不知发生了什么,却也不想瞎掺和,令了几个宫人去帮忙扑火,自己则还是呆在自己的寝宫里面。

很快就传来大火扑灭的消息,接着,她身边的这个男人意外地来了她的寝宫。

男人很急切,一进来,就挥退了所有的宫人,并令宫人带上了内殿的门,她当时很奇怪,正欲询问,他却一把抱住了她。

她震惊了,这是第一次这个男人抱她。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肯定跟这场大火有关,只见他撒了一把香给殿内的香炉内,就将她抱上了床榻。

暗香袅袅中,男人急切地剥脱着她的衣服,她当时心里慌乱极了,可没过多久,她也在那扑鼻而来的香气中很快火热了身子。

几乎没有任何前戏,甚至连个亲吻都没有,男人就横冲直撞进了她的身子,因为有媚香的作用,所以,她基本没有什么意识,唯一的感觉就是痛。

很痛,几乎将她撕裂成两半的痛。

一直到完全不受意识控制的身子在那份陌生的疼痛和愉悦中达到了高.潮的顶端,她才浑浑噩噩清醒过来,那时,男人已经从她体内退出,正长身玉立在床榻边穿着衣服。

她好半天都以为不在现实。

男人有条不紊地穿着衣服,她就从背后看着他,直到他穿戴整齐,她才开口,“皇上有何吩咐?”

她当然不会以为这青天白日的、未央宫前面还有一大堆女人等着他去选妃,他却还有心思专门跑过来宠幸她。

他微微一怔,似乎不意她的如此直接,徐徐转过身,看着她:“朕要请你帮个忙。”

记忆中,他似乎也就是曾经跟九公主蔚景在一起的时候,才会用这样的口气,后来,当了帝王之后,就完全一副霸者之姿,几时又用过“请”字和“帮忙”这样的词?就连跟现在的皇后蔚卿在一起,她都没有听到过。

她起身扯了件袍子裹住身体,下床跪在了地上:“皇上请吩咐!”

男人转过身背朝着她,负手而立,将龙吟宫里发生的事粗略地说了一遍,然后说,“你知道吗?朕事后回忆一下,有一种是她的错觉。”

她当时一怔,她自是明白他嘴里的“她”指的是谁,是她曾经的主子九公主蔚景。

她说:“不可能,那日在未央宫,被左相一箭穿心的女子应该是公主,臣妾检查过她手臂上的胎痣。”

男人许久都没有说话,她偷偷抬眼望去,大门紧闭,屋里的光线有些暗,只看到男人颀长的背影,背脊挺直。

她正猜想着他脸上此刻的表情,男人忽然回过头,吓得她一跳,连忙垂下眼。

男人说:“就算不是她,也一定是身边的人,此人熟悉朕,熟悉蔚景,熟悉蔚卿。”

男人声音黯哑,说得有些急切,显然心中是起伏的,她缓缓抬起眼梢,看到男人眼中的光亮,她忽然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只是那光亮稍纵即逝,等她捕捉,却早已恢复一片寒彻。

他咬牙沉声:“能如此大胆竟然敢冒充皇

tang后,直接挑战朕,说明此人一定有十足的把握,而且能同时让六房四宫失火,绝非一般人所为,肯定是有组织的、有预谋、有计划的行动,朕等会儿会将所有人集合起来彻查,但是,朕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查出,毕竟对方能做出这些,说明肯定做了周密的部署,又岂会轻易让朕查出?”

她怔了怔,当然明白男人说了那么多,目的是什么,便直接伏在地上,开门见山:“臣妾该怎么做,请皇上明示。”

男人弯腰将她从地上扶起:“朕先查,如若查出,自是最好不过,如若一直到最后都查不出,你就站出,承认那人是你。”

她当时有些震惊,不意会是这样,男人就跟她解释:“这样做的原因有二。”

“第一,你想,如果那人是她,你等于替她顶了罪,就算她对你做了朕的贤妃有何误会,也一定会觉得你当初是有苦衷的,既然你肯不惜毁了清白、冒着生死出手帮她,以她的性子,定然也不会对你不管不顾,后面可以用你将她引出;第二,如果那人不是她,反正也一定是曾经身边的人,你如此冒死站出,对方也一定心有起伏,不明你是敌是友,也定会对你试探一番,而且,此次事件以这种方式结束,也能麻痹对方,让对方以为朕就这样相信、就这样罢了,她们肯定还会有下一步的行动。”

所以,今日在未央宫的前面,两人最后就演了这么一出戏。

铃铛思绪收回,见男人竟一直未回答,凤眸正望着桌案上的烛火,微微眯着,不知在想什么,她略一沉吟,便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皇上是希望那人是公主还是不是公主?”

男人微微一怔,转眸看向她,凤眸中的温润瞬间匿去,一抹厉色腾上眸眼。

铃铛一惊,连忙起身跪在地上:“臣妾…”

话一出口,她又觉得不妥,她已经被削去了封号,遂连忙改口道:“铃铛失言,请皇上恕罪!”

“失言?”男人冷然站起,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不要以为你帮了朕,就可以妄自揣测朕的心思!”

“铃铛不敢!”

铃铛勾着头,大气不敢出。

“能帮朕分忧,那是你的福气!”男人沉声,眸色寒凉。

“是!铃铛万死不辞!”

男人拂袖冷哼,转身,大步往外走,轻荡的袍角带起一丝清风拂过额头,铃铛颔首不抬。

身影又忽然站定,返身,沉冷的目光直凝向她:“对了,朕问你,朕记得事先说过,一直到最后查不出,你再站出来,为何朕还没有查完,你就出来了?”

铃铛怔了怔,“那是因为铃铛觉得,就算男人查完,也绝对没有那人,皇宫就那么大,处处都是圣上的人,要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那么多人的眼皮底下,乔装打扮成男人,并非易事。而且女人要装扮成男人,不是光贴张面皮、穿身男人的衣袍就可以的,首先,女人的身材就跟男人不一样,其实,女人我们都查过了,也并未见少人数,不是吗?正如皇上所说,对方明显做过精密的部署,又岂会那般让我们查出?所以,铃铛想,与其最后查完了,铃铛再站出来承认,让人起疑,倒不如先出来,也不会有人怀疑铃铛是故意为之。”

铃铛一口气说完,长睫轻垂,不敢去看男人的眼睛。

男人凤眸幽深,在她身上扬落,定定地凝住她好一会儿,才将目光收回。

“这几日你先在这里呆着,外面的宫女会照顾你的起居,放心,朕不会薄待了你!”

男人声音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沉沉而来。

紧接着,铃铛就听到“吱呀”一声开门的声音,等男人沉稳的脚步声远去,宫女细碎的脚步声进来,她才脸色苍白地抬起头。

“贤妃娘娘,”宫女快步走过来,将她扶起:“让奴婢伺候娘娘用晚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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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一豆烛火

蔚景一袭洁白寝衣坐在灯下,只脚架在长凳上,手执小瓷瓶,倾身将药粉一点一点洒在脚后跟上。

哎,刚刚不应该沐浴的,这伤口浸水后明显严重了。

门口传来弄儿行礼的声音:“相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