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光在瓷碗里红褐色的汤面上掠过,她朝他璀然一笑:“没事,二爷的心情我能理解,只希望…”

垂眸顿了顿,再次抬眼,依然笑靥如花:“只希望,我的心情,二爷也能理解!”

话落,她伸手,将他手中的瓷碗接过。

也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两人手指不经意轻碰的瞬间,她觉得他好像在抖。

再看,哪有?

人家长身玉立、手臂伸得优雅至极,何来抖?

所有人都看着她。

锦弦眸色深深,薄唇轻抿;

锦溪眼波轻动,嘴角弧光一闪;

鹜颜面沉如水,不知心中意味;

而凌澜,依旧一瞬不瞬,凝在她

tang的脸上。

“太医,普通的保胎药,一般人服下去,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伤害吧?”

“回公主,不会。”

蔚景弯了弯唇,这是逼着她喝的意思吗?

缓缓垂眸,看向碗里只剩下半碗的汤汁,瓷碗的碗壁上还残留着男人大手的温度,心里面却是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在意什么?

为什么会有如此受伤的感觉?

又不是穿肠毒药,是保胎药而已。

而且,保胎药对于此时有孕的她来说,不是正好吗?

既然众望所归,一个一个都要她喝,她喝便是。

她发现,只要她在的场合,似乎无论她愿意不愿意,无论她主动不主动,无论她做不做什么,她一定会是全场焦点的那一个。

她何德何能啊?

轻轻笑,她端起手中瓷碗,缓缓送到唇边,正欲喝,却猛地被人沉声喝住。

所有人一怔,蔚景亦是。

只见所有人静然而立的大厅中,一人黑袍晃动,穿过拥挤的人群,朝她这边走过来。

是她的夫。

只是,没有人知道,这个夫是个女人,就像没有人知道,是这个夫生生将她逼到了现在这个境地。

她这个时候喊住她是什么意思?

朝她走过来又是想做什么?

下意识地,她转眸看向面前的男人,发现男人也早已回头看向鹜颜,站在她的位子,只能看到他墨发轻垂的后脑。

看不到他的脸,无法去猜测,此刻他脸上表情或者眸中神色,她也不想去猜。

“作为大哥,公主滑胎,我也心中难过,但是,我同样相信自己的妻子,我了解鹜颜,她绝对不是那种会对一个无辜孩子下毒手的人,再说了,让公主滑胎,对鹜颜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她为何要这样做?我不是在替她说话,我只是觉得事情在没有搞清楚之前,不想冤了她。”

鹜颜一边用男声说着,一边脚下不停地朝她这边走来。

蔚景垂了垂眸,如果不是早知道她是个女人,如果不是早知道她是想让她死的女人,这一刻,她真的会感动的。

真的,她跟方才的凌澜一样。

俨然就是一个站出来维护妻子的男人。

可是,这一切,都是假的。

所以,这样的效果,她看到的不是深情,而是讽刺、滑稽、好笑。

鹜颜的声音还在继续。

“当然,公主的心情我也完全能够理解,所以,这半碗药,就让我替鹜颜喝了。”

所有人一震,包括锦弦,包括锦溪,包括凌澜,也包括蔚景自己。

场下之人更是互相看看,一阵唏嘘。

大男人喝保胎药?!

“太医方才也说了,普通的保胎药,对于一般人来说,根本无碍不是吗?那对于男人来说,也一样吧?说实在的,太医已经检测过,此药没有问题,公主还要让鹜颜喝,我不知道公主想要证明什么?我只知道,这样的时候,我如果不站出来,我夜逐寒就根本算不上一个男人。”

话落,鹜颜已经行至蔚景的面前,跟凌澜并排而立。

“鹜颜,给我!”

鹜颜伸手,朝她。

蔚景端着瓷碗,看着面前一黑袍一白衣,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男人。

一人端给她喝,一人要替她喝。

她何德何能,让当今左相右相兄弟两人对她如此上心?

还真上心了!

左相放解药,右相要喝药,是吗?

眼前浮现起,方才凌澜端药过来时,借故一滑,手指弹药进瓷碗中的情景,她也终于明白了,这个鹜颜为何一直沉默不语,却又在这个时候,突然出来扮深情的原因了。

也明白了,听到锦溪让她喝药,为何凌澜那般迫不及待地帮她送过来的原因了。

因为药啊,因为解药啊,因为凡临草的解药是吗?

因为真正怕凡临草的人,不是她,而是鹜颜。

鹜颜去过小厨房,甚至碰过药壶,所以,她的手上肯定沾染上了灵贞水,而刚才锦溪说过了,不仅她要接受凡临草的检测,府中所有人都要接受,包括鹜颜。

秋蝉已经去取灵贞水去了。

众目睽睽之下,凌澜无法搭救鹜颜,所以,弄了现在这一出,是吗?

不然,为何鹜颜过来说要喝药,按照他刚才那个样子,他为何不拦阻?

微微一笑,她垂下眸子

理智告诉她,这个时候,要顾全大局,应该将手中之药给鹜颜。

毕竟,鹜颜暴露了,等于她就暴露了,所有人都暴露了。

但是,胸腔里的那道心火,烧得她第一次决定忘记理智。

凭什么每次需要理智的人都是她,凭什么每次她都要被理智弄得遍体鳞伤?

这一次,她偏不。

“多谢相爷,不用了,如相爷所说,不想冤了我,我自己也不想冤了我自己,所以,这碗药,我更要喝不是!”

蔚景听到自己如是说。

未等鹜颜跟凌澜反应过来,她话一落,就端起瓷碗,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

等鹜颜反应过来,伸手,又被她后退一步,避开。

腥苦的药汁入喉,她的胃里一阵翻涌,她重重咽下,强自忍住。

原来,保胎药是这么苦的。

一直从唇齿、舌尖苦到心里。

仰脖喝下的同时,她看到了鹜颜微微变了脸色,还有凌澜,似乎也是。

急了吧?

皱眉,她缓缓将瓷碗从口中拿开。

瓷碗里的汤汁还剩下四分之一。

垂眸默了默,她将瓷碗伸到鹜颜的面前:“相爷,好苦,我实在喝不下去了,还剩下一点,相爷就帮我喝了吧。”

好吧,这就是她!

那一刻,她真的唾弃这样的自己。

这样心软的自己。

终究,她还是理智的那个,终究,她还是觉得应该顾全大局才是。

所以,她喝了一半,终是,留了一半,给鹜颜。

鹜颜跟凌澜皆是微微一愕,显然没想到她会这样。

其实,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

她看到,鹜颜微微拧了眉心,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见鹜颜伸出手,她准备将手中瓷碗递过去。

骤然,一阵绞痛猛地从小腹下传来,痛得她瞳孔一敛,手一抖,手中的瓷碗没拿住,滑落下来,跌在地上。

“砰”的一声脆响,瓷碗四分五裂,而里面的汤汁也尽数泼完,点点汤汁溅落在三人的袍角上,特别是凌澜一身白衣,颗颗红褐色的斑点,异常明显,触目惊心。

两人都愕然看向她。

哦,不,应该是所有人都愕然看向她。

她强自忍住。

“你......”鹜颜一脸疑惑。

以为她是故意摔的吗?

当然不会这样以为。

当小腹下的刺痛越来越强烈,当腿心处隐约有温热流出,蔚景紧紧咬着牙,灼灼看向凌澜。

堕胎药!

他两指弹入的不是凡临草的解药,而是堕胎药,是吗?

是啊,冬雨也是刚刚才说,壶盖泡了灵贞水,刚刚才说,用凡临草检测,他哪里有那么凑手的解药啊?

是她痴了。

是她又一次痴了。

她竟然以为是解药,竟然还心软地喝了一半留一半给鹜颜。

看看人家的狠劲!

直接堕胎药给她,既可以顺利地堕掉了她腹中的孩子,又可以坐实锦溪的这碗药的确有问题。

好狠的一箭双雕啊!

死命攥紧掌心,紧紧合拢双腿,她想忍住,在凡临草拿来之前。

可是,忍不住。

长长的指甲深深嵌入肉里,依旧抑制不住小腹的疼痛,再用力地并住腿,也阻止不了,热流的流出。

冷汗从额头上直冒,在摇摇欲坠的身子快要支持不住倒下去之前,她伸手,朝鹜颜。

“相爷,好痛…”

鹜颜脸色一变,边上的凌澜更是,身形一动,却又蓦地顿住。

鹜颜已伸手将她扶住。

再也无力站立的她倒进鹜颜的怀里。

人,就是这样悲哀,应该说,她,就是这样悲哀。

这个时候,却还要依附鹜颜。

没办法,兰竹带不走她,凌澜是有妇之夫,她能这样倒过去的人,却只有这个她的丈夫。

“你怎么了?”

鹜颜抱着她。

怎么

了?

明知故问吗?

她没有吭声,靠在她的怀里,脸色苍白地看向凌澜,弯唇笑了。

不知是不是她看花了眼睛,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竟然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慌痛。

“大嫂怎么了?”

凌澜上前,作势就要握她的腕,被她扬手甩开。

身后传来兰竹的惊呼:“血,夫人出血了…”

众人一骇,循声看过来,就看到蔚景杏色的裙裾上一朵殷红刺目。

凌澜浑身一震,僵硬在原地。

锦弦一怔,眸光扫过锦溪,最后定格到太医身上,沉声道:“还不过去看看!”

“相爷,好痛…带我走…”蔚景紧紧攥住鹜颜的袍子,乞求地看着她。

鹜颜眸光一敛,说:“好!”

打横将她抱起,不做一丝停留,快步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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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144】你还要发疯到几时?(第一更)

“相爷,好痛…带我走…”蔚景紧紧攥住鹜颜的袍子,乞求地看着她。

兰竹连忙跟在后面。

凌澜怔怔回神,瞳孔一敛,撇开人群就疾步追了上去大。

也不管不顾锦弦在,锦溪在,那么多人在。

意识到身后男人追过来,鹜颜陡然顿住脚步,待男人来至跟前,她皱眉,厉声呵斥:“你跟过来做什么?扈”

“我…”凌澜眸色慌痛地看向她怀里大汗淋漓、脸色苍白、微微阖着双眸的女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鹜颜略带警告地冷瞪了他一眼,抱着蔚景继续往外走,没走两步,却又被他再次拉住了手臂。

“大哥…”

鹜颜闭了闭眼,强忍着怒气,转眸看向他,刚想开口,却忽然听得他哑声道:“对不起!大哥!我不知道大嫂她…”

听得他如此说,鹜颜微微一怔,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厅中众人,面色稍稍缓和,冷“嗯”了一声,作势要继续往前走。

可男人却没有放开她的手臂。

鹜颜不耐地回头,男人定定地望着她,黑眸染上一抹血色,唇瓣蠕动,艰难地、几不可闻地吐出两字。

鹜颜再次“嗯”了一声。

大手这才松开、垂落。

鹜颜拾步离开。

一直到出了大门,紧跟其后的兰竹才反应过来,男人说的那几乎没有声音的两字,好像是“救她!”

厅中众人到这时,似乎才隐约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