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澜微微抿着唇,眼角末梢的余光朝鹜颜一觊,鹜颜略一沉吟,上前,恭敬颔首道:“多谢皇上的厚爱,只是,鹜颜她身子不好,也不宜…”

“就是因为身子不好,所以,才要跟着一起进宫啊,”鹜颜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锦弦打断,“宫里的条件比相府好,适合静养,太医院也现成的,想要什么都凑手,最重要的,庄主可以随时诊治不是。”

鹜颜眉心微拢,瞟了一眼凌澜,只见其面色冷峻、眸光盯着脚前的地面,喉头轻动,似是在极力隐忍。

鹜颜连忙又道:“皇上,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反正去边国了也不在,夫人在宫里静养,你也放心。好了,无须多言,就这样定了,庄主觉得呢?”

锦弦看向一直未吭声的影君傲,鹜颜亦是,凌澜同样抬起头来看向他。

影君傲眼梢一掠,掠过兄弟二人,在看到凌澜眼里的那一份殷殷时,微微一怔,起先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不禁多看了一眼,终是读懂了男人眼里的心思。

夜逐曦想他拒绝,想他拒绝锦弦,是吗?

轻轻一笑,他转眸看向锦弦,“皇上盛情,影某怎敢轻却,皇上提议甚好,影某没有意见。”

鹜颜一怔,凌澜瞳孔一缩,锦弦似是没想到他会那般爽快,微愕了一瞬,笑道:“好!那庄主准备准备,车辇都在外面。”

末了又侧首吩咐赵贤,让随行的宫女去帮蔚景准备。

男人白衣似雪,上前一步。

是自始至终未发一言的左相夜逐曦。

鹜颜瞟了他一眼,眉心几不可察地一蹙,影君傲眸光轻凝了几许,淡淡端详过来,锦弦亦是疑惑地看着他,凤眸微眯。

“何事?”

“大嫂病重,大哥却要奔赴边国,大哥虽不说,可微臣心知,大哥必定会担忧和挂念,微臣斗胆,能否恳请皇上,不要让大哥前去边国。”

锦弦一怔,似乎没有想到他提出的是这个。

鹜颜眸光轻闪,垂下长睫。

想起昨夜,接到圣旨,这个男人就过来找她说,让她去,他要留下来。

她当然知道他是为了什么?那个女人么。

如今却又请旨让她留下来,无非还是为了那个女人。

因为夜逐寒这个身份,无论她跟他谁去,总归是夜逐寒这个身份去了。

原本在自己府中,他就算是夜逐曦,也没什么,可是,如今,锦弦却让那个女人进宫,如果夜逐寒在,至少可以以丈夫的身份干涉一些事,而,如果是夜逐曦,就只能…

正兀自想着,就听到锦弦的声音响起。

“这怎么行?朕已经发国书给边国了,说我国会派右相前往,朕一国之君,岂能言而无信、出尔反尔?”

锦弦声音微沉,明显透着不悦。

鹜颜敛眉,正欲说没事,她愿意的,又骤然闻见凌澜的声音再度响起。

“微臣愿意替大哥前往!”

凌澜恭敬颔首。

鹜颜刚要说的话又顿在了嘴边。

她自是明白男人的意思,就

是要将夜逐寒的身份留下来,换夜逐曦的身份去。

可是锦弦既然有心为之,又怎会同意?

果然,锦弦低低一笑,挑眉:“你?”

“是!微臣欣然前往!”凌澜颔首不抬。

锦弦唇角的笑容慢慢扩大,一副很不以为然的样子:“你会医吗?”

几人一震。

凌澜眸光微敛,鹜颜快速瞥了一眼影君傲,上午的时候忘了叮嘱,这个男人快言快语,可别说“会”就惨了。

一个夜逐寒会医已经引起这个多疑帝王的注意了,不然,怎会突发奇想,让他带领太医去边国参加医会?

若再冒出一个夜逐曦也会医,那岂不是死定了?而且,锦溪落胎那日,夜逐寒未出手还说得过去,作为丈夫的夜逐曦,如果会医,却无动于衷,那问题可就严重了。

见影君傲眸色深深落在凌澜的身上,却并没有开口的意思,她心头微微一松,也更加肯定了自己对这个少年庄主的认识。

面上的邪魅和不羁,不过是隐藏内心的真实和城府,绝对是一个不简单的男人。

看似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敢为,其实,什么该为,什么不该为,他心里早已有数。

例如,刚才锦弦说她会医,怎么让这个男人出手,这个男人就随随的一句看似玩笑的话语,就化解了过去,又譬如现在,他也没有揭穿凌澜会医。

在这一点上,她是感激他的。

也生出一种或许可以将其拉拢的希望。

“微臣…”凌澜的声音响起,将她的思绪拉回。

鹜颜眉心突的一跳,方才光担心影君傲去了,其实,真正该担心的人应该是这个男人。

其实一直以来,她最佩服的就是他的沉稳和隐忍,以前,她从未担心过他什么,因为在很多人很多事面前,他表现出来的那份冷情有时都让她心惊。

可是最近…这个男人俨然变了一个人。

冷汗渗出,她攥了攥手心,心头狂跳中,听到凌澜微哑的声音笃定响起。

“微臣…不会!”

鹜颜心口一松,影君傲眸光微闪,锦弦终于嗤然笑出声来:“不会还在这里请旨替右相前去?”

“大哥的职责只是带领,参加聚医会的人是那几位太医,微臣不会医应该也无大碍,恳请皇上成全!”

凌澜忽然撩袍一跪。

几人皆是一怔。

凌澜眉眼低垂,面沉如水,虔诚地跪在那里,或许只有鹜颜知道他心里的起伏,下意识地瞟了一眼他的广袖,她离他最近,从她的这个角度看过去,依稀可以看到他袖中紧紧攥握成拳的骨节,露出森森白色。

锦弦眉心一皱,一脸毫不掩饰的不耐,“好了,此去边国又没几日,而且夫人在宫里,右相也大可放心,就这么定了,左相无须再多说。”

话落,亦是不悦地拂袖转身,继续往前走。

影君傲瞟了兄弟二人一眼,跟了上去。

鹜颜皱眉,倾身扶上凌澜,朗声道:“难得逐曦如此替大哥考虑,大哥没事的,有皇上和庄主,大哥放心,起来吧!”

男人没有吭声,缓缓从地上起身,薄唇紧抿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鹜颜眉心微微一拧,竟觉得眼角隐隐有几分干涩。

夜幕降临,烛火相继亮起。

康叔从厨房里面出来,顺着回廊,急急朝一个方向奔去。

厢房里,男人静静坐在桌案边,眼神飘渺、神思悠远,修长的手指执着玉筷,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碗碟里面的饭菜,缓缓送入口中,艰难咽下。

康叔破门而入,男人才回过神来。

“有事吗?”见康叔一脸急色,男人怔怔开口。

“哦…”康叔目光落在他面前的碗碟上,稍稍犹豫了一下,才道:“厨房的阿芳不是回家生孩子去了,新来了一个接阿芳活的,她不知道二爷从不吃葱蒜,兀自在菜肴里面放了,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所以

,紧急赶过来,不过….”

还是来迟一步。

看碗碟中残剩的样子,虽没吃多少,却也下去了一半有余。

男人思绪在生孩子那里微顿了片刻,抬眸看向他:“这些菜里有葱蒜吗?”

“嗯!”康叔点头的同时,心中又不免疑惑,这个男人不是一丁点葱蒜都不碰的一个人吗?平素哪怕不小心掉了一小粒进去他都能识出,怎么今夜?难道没放?

他上前,看了看残下的,男人亦是垂眸看向碗碟中。

白蒜绿葱赫然,可不就是盘盘都有。

眉心一蹙,男人掷了玉筷。

吃了那么久,他竟然毫无察觉。

倏尔,他又禁不住自嘲地弯了弯唇,世人所说的食不知味,莫非就是形容他现在这个样子?

康叔在边上,见男人丢了筷子,一惊,刚准备请罪,却又突然见他一笑。

康叔一时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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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155】心中也更加确定锦弦在怀疑她了

蔚景幽幽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

宫灯明亮,灯辉绵长,她睡眼惺忪地看着粉色的绣着繁复花纹的帐顶,只觉得这一幕似是从梦中来,从久远的梦中来。

熟悉的帐顶,熟悉的花纹,熟悉的熏香入鼻。

她心神一荡,扭头,视线透过床幔探去,熟悉的一景一物入眼,桌上琉璃灯发出朦胧氤氲的光,灯下坐着只手撑着下颚打瞌睡的——铃铛殓。

蔚景眸光一敛,猛地坐起,心头狂跳中,只以为自己在梦中。

一定是做梦。

不然,她怎会在宫中?不然,她怎会在自己曾经的九景宫的床榻上醒来?

可是小腹隐隐作痛的感觉是那样真实,还有头,头也痛,又沉又重撕裂一般的痛。

她掀了薄被,准备下床,灯下打瞌睡的人闻见动静回过头来。

“夫人醒了?”欣喜的声音响起,蔚景抬眸望去,入眼一张陌生的脸。

哪里是铃铛?

只不过背影像而已,又着了宫里统一的宫女装,所以......

略略怔忡,她没有忽略掉宫女口中的夫人。

她叫她夫人?

果然不是梦。

瞳孔一敛,她心头大惊,那她怎么会在这里?

锦弦?

强自抑制住几乎要从胸口蹦出来的心跳,她抬手摸向自己的脸,在发现脸上的面皮还在的时候,心口才微微一松,同时,脑子里也有了一些猜想。

“这是哪里?”攥了手心,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兀自镇定,“我为何会在这里?”

话一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嗓音破碎沙哑得厉害。

宫女还未及回答,蔚景骤然闻见有急遽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她一震,循声望去,只见一抹颀长的身影快步入了内殿,衣发翻飞,步履如风般朝她而来。

“你总算醒了?”低醇的嗓音透着满满的欣喜。

蔚景有些懵,怔怔地看着男人近前的身影,再度怀疑自己是在梦中。

本来自己在宫里醒来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影君傲还出现在皇宫里就更加匪夷所思了。

直到男人近前,撩起床幔挂在帐钩上,一掀袍角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抬手探上她的腕,她还没有回过神来,水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不放。

“怎么?不认识我了?不会脑子烧坏掉了吧?”

见她那个样子,男人弯唇一笑,手自她的腕上离开,摸向她的额头,末了,又探了下自己的,俊眉微微一拧道:“还是有些发热。”

“影君傲…”她依旧怔怔看着他。

“嗯,”男人轻应,凤眸绞在她的脸上。

刚刚醒来的她,睡眼惺忪,两颊绯红,又是懵懂,又是慌乱,又是好奇,又是惊愕的模样,真真娇憨至极,男人心中一动,伸手想要裹了她的手背,却又想起什么,回头,让宫女退了出去。

“我怎么会在这里?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宫女一走,蔚景就迫不及待地问出了心中疑问。

影君傲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蔚景静静听着,听完之后,心里面又再度忐忑起来。

夜逐寒派去边国,她被接进宫来,然后还被安排住在了自己曾经的寝殿,这一切绝非偶然。

凌澜呢?

她记得昨夜,他跟她说,今日起他便做回夜逐曦,可是,会医的是他啊,带领太医去边国的人是他还是鹜颜呢?

心中有太多疑问,却又不好跟影君傲问太多,毕竟各种曲直这个男人也不知道,她也不会说。

“你怎么将自己过成了这个样子?”影君傲起身,取了软枕塞在她的背后面,将她扶靠在上面。

蔚景怔了怔,缓缓垂了眼帘,静默了片刻,低低一叹:“一言难尽…”

真的是一言难尽。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过成了这样?

或许是

tang因为亲手扼杀的孩子,又或许是因为某个男人对她的态度,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孩子堕掉之后,她整个人就处在一个崩溃边缘的状态,仅凭着一股心火强撑着。

结果,昨夜书房里男人的一句话终于彻底将她掏空。

她忽然发现,那么长的一段话,她竟然一字不差地记了下来。

她竟是那般在意。

后来,她怎样回的房,已经记不大清了,又是怎么发热晕过去的,她更是没有了印象。

再醒来就是现在,竟然在宫里面。

收回思绪,她勉力弯了弯唇,撇开话题,“你怎么会突然来相府了?”

影君傲眸光微微一闪,笑道:“正好有事路过。”

“哦,”蔚景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正欲开口,就猛地听到门口脚步声纷沓。

蔚景一怔,影君傲亦是转眸看过去,就看到锦弦、蔚卿、赵贤,还有两个宫女一行人走了进来。

“听说夫人醒了,朕和皇后特来看看。”

蔚景看着那抹径直走来的明黄身影,心头微微一跳,边上的影君傲快速重重握了一下她的手背,就从矮凳上起身,对着锦弦微微一鞠。

蔚景看了影君傲一眼,心中稍稍安定,也作势要从床榻上起身行礼,却被锦弦挥袖止了:“夫人身子未愈,不必多礼。”

“对了,夫人对这个寝宫可还满意?这是皇后曾经住过的地方,一直空着,右相为国鞠躬尽瘁,朕也不可怠慢了夫人不是。”

锦弦一边说,一边回头含笑睨向凤袍加身、雍容华贵的蔚卿。

蔚卿柔媚娇笑。

蔚景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起了起来,被褥下的手攥了攥,对着锦弦微微一笑:“多谢皇上,能住上皇后娘娘曾住过的寝殿,鹜颜是三生有幸了,又岂会不满意?”

锦弦凤眸深深凝落在她的脸上,片刻,愉悦一笑:“那就好,右相走的时候,还担心夫人,如今夫人醒来了,朕会让人将消息送给他,他也好安心。”

右相?担心夫人?

是凌澜吗?

略略怔忡间,有人走了过来,“夫人的药好了。”

蔚景抬眸,竟是兰竹。

兰竹竟然也跟着一起进宫来了。

“给我吧。”影君傲伸手将药碗接了过来,放到鼻翼下轻嗅,也就是这时,蔚景忽然明白过来了兰竹为何会一起进宫。

都是这个男人的主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