鹜颜捻亮墙壁上的烛火,暗室瞬间一片亮堂。

偌大的一个暗室,什么都没有,除了一张床。

床上躺着一人,一个男人,一动不动,没有一丝反应,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已经死了。

鹜颜缓缓走近,才发现男人是睁着眼睛,醒着的。

她垂眸看着他,男人一瞬不瞬仰望着她,两人谁都没有出声。

许久之后,还是男人先开了口,沙哑的声音响在静谧封闭的暗室里,带起一丝回音。

鹜颜眸光微闪,缓缓坐在床边,淡声道:“会放你走的。”

“快了。”

鹜颜说完,如曾经的每一次一样,从袖中掏出一粒药丸,准备喂进男人的口中,男人冷冷地别过脸,不接。

鹜颜将他的脸扳过来,强行将药丸塞进他的嘴,也不给他吐出的机会,下一瞬指尖凝着内力,快速划过他的喉拢,迫使他不得不吞了下去。

“鹜颜,你不要这样,你杀了我吧,我宁愿死

!”男人央求她,眸子里写着沉痛和绝望。

鹜颜转眸不看他的眼睛。

死太容易了。

可是,她舍不得他死啊。

她永远也忘不了找到他的那天。

她也是动用了很多自己的人,才找到了他,他蜷缩在一个桥洞的下面,当时已经昏迷,边上喷溅的血迹一片。

她找了大夫。

果然与她猜想的一样。

他中毒了。

锦弦给他下毒了。

她不知道锦弦这样做,跟他提了什么条件,他需要做些什么,锦弦才会将解药给他?

她只知道,当大夫说出是什么毒的时候,她愤怒了,也绝望了。

情亡。

此毒没有解药。

唯一的解药是将毒过度给心里有情的另一方,通过交.欢的方式,一月两次,初一十五,一年的时间可将身上毒素过完。

也就是听完大夫讲完这些,她才意识过来,锦弦并没有跟叶炫提什么条件,也没有威胁他做什么,因为锦弦分明是要她死啊!

这样的毒,这样的解毒方式,锦弦不就是要她鹜颜死吗?

将叶炫带回了别院,带到了这间暗室,她封了他的穴道,让他手脚不能动。

她知道,他若能动,肯定会逃走。

不然,也不会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在暗处看着她,就算被她用计给引了出来,也转身就跑。

他就是怕她知道,她明白。

可是,她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啊?

她做不到。

就算是如了锦弦那个奸人的愿,她也没办法。

因为穴位被点,而且,她这样的做法,又绝非叶炫所愿,不仅不是他所愿,他还极度抗拒,所以,每个初一十五两人那个的时候,她就只能对他用药,不然,根本无法进行。

男人的呼吸已经慢慢急促,她知道那是刚才那粒药丸起了作用。

在男人猩红愤然的目光中,鹜颜缓缓褪掉身上的衣袍,俯身轻轻吻上男人的唇瓣,男人再次别过脸,她的唇便落在他已经烧得滚烫的脸颊上。

如同刚刚一样,鹜颜再度伸手,将他的脸强行扳过来,迫使他不得不面对着她。

“鹜颜,你这样做,我并不感激你!”

叶炫咬着牙,一字一顿。

看得出,他在隐忍。

“我不需要你感激!”

鹜颜俯瞰着他,两人隔得很近,脸对着脸,鼻尖轻擦着鼻尖,如兰一般的气息喷薄在叶炫的脸上。

叶炫只觉得越发难受起来。

“我会恨你,就算你救了我,我也会恨你一辈子!”

“那便恨吧。”

鹜颜很淡然,缓缓直起腰身,开始替他褪着身上的衣袍。

是爱也好,是恨也罢,反正以后,她也不知道了。

就当她欠他的,现在还他。

还她曾经对他所有的利用和欺骗。

当鹜颜再次吻上叶炫的唇瓣时,叶炫只觉得一颗心如同钝器在剜,那种痛,痛得他颤抖,却痛得叫不出来。

牙关一紧,他重重咬上她的唇,两人的口中便有了血腥。

当鹜颜爬上来,叶炫痛苦又绝望地吼她。

“你难道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你死,我也不会独活!你何必要这样?”

鹜颜没有理他,指尖流连,义无反顾地坐下。

叶炫如同受伤困兽一般的嚎叫出声,烛火摇曳,有清泪自眼角滚落下来。

桃花烂漫,微风习习,片片落红漫天飞舞。

一片纷纷扬扬之中,女子手持

长剑,皓腕灵活而动,挽出几个漂亮的剑花,脚尖一点,女子身轻如燕,轻盈翻飞在一大片粉红的花瓣雨之间。

墨发飞扬、衣袂飘飘,手中长剑如龙,美不胜收。

可是这美景却是被一声婴儿嘹亮的啼哭打断。

女子收了手中剑势,翩然一个后翻身,稳稳落下,云袖扬起,长剑入鞘,女子快步出了树林。

这厢,妇人已经将摇篮里哇哇直哭的暖暖抱了起来,“难怪哭呢,小家伙尿湿了。”

蔚景将手中长剑放下,取了一块干净的尿布,“婆婆,我来换吧。”

“没事,我来!”妇人将她手中的尿布接过,抱着暖暖坐在边上的凳子上,就开始娴熟地给她换了起来,抬头见蔚景站在边上满头大汗,蹙眉道:“快去洗把脸吧,我跟你说过,练武不是一朝一夕,不能一蹴而就,你刚生完孩子三个多月,身子还没完全恢复,更不应该动太多体力。”

蔚景微微一笑:“知道了,以后每天只练一会儿。”

原本她还不知道,原来练武有这么多的乐趣,她并不是想一蹴而就,也不是想练出什么通天本事,她真的是觉得很喜欢这个过程,那种将所有事都抛在一边,全身都舒展开的放松。

“其实,你是块练武的材料,一般人习武都从小学起,而你连孩子都生过了,资质也一点都不差。”

蔚景进屋舀水洗脸。

“对了,这几日抽空出去一趟吧,买些棉布回来,孩子一日一个样,你做的那些小衣服也快穿不下了,我这里剩下的布匹都是些云锦、缎子之类的,不适合给小孩子做衣服,小孩子皮肤太嫩,要用棉布。”

妇人说着,怀里的暖暖已经换好尿布,早已止了哭,正睁着乌溜溜的小眼睛看着她,估计是听到她说话,以为是在逗她,小家伙吸着自己的小手指,“咯咯咯”地笑。

“暖暖说对不对啊?”妇人一边说,一边拿头去蹭小家伙的胸口,小家伙便更加开心地笑个不停。

闻着那银铃一般稚嫩的笑声,蔚景只觉得一颗心都化了,她走出屋,将另一个摇篮里的末末也抱了起来。

大概是男孩的缘故,末末一直很乖,哭得也很少,将他放在摇篮里面,他可以一个人玩起来,也不哭也不闹。

暖暖就不行,只要醒着,就一定得抱着,躺是躺不住的,爱玩爱闹爱哭爱笑。

“末末,饿不饿啊?”蔚景亲亲小家伙粉嘟嘟的小脸蛋,“看看妹妹多开心,咱们跟妹妹一起玩儿好不好?”

蔚景一边说着,一边抱着怀里的家伙,坐在了妇人边上的一个凳子上。

不知是被她亲昵的动作弄开心了,还是受到了暖暖笑声的感染,小家伙竟然也很难得地笑了起来。

“哟哟哟,咱们深沉少爷,终于不玩深沉了!”妇人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事一般,笑着啧啧啧了起来。

蔚景便也跟着一起笑。

“这幸亏是一男一女,要是两个都是男孩,或者两个都是女孩,这两个小家伙的性格啊,也隔得太远了,看来了,一个是随了娘,一个是随了爹。”

妇人的话未说完,蔚景唇角的笑容微微一僵,妇人马上意识过来自己的失言,连忙去逗弄怀里的暖暖,小家伙又是笑得一阵花枝乱颤,尴尬的气氛才得以缓解。

蔚景垂眸看着怀里的末末,小家伙也在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得就像雨后的星子,又亮又灿。

三个多月,小孩子的五官都没有长开,但是,细看之下,眉眼,已经有了几分某个人的模样。

“末末,明天娘去街上,娘给末末和妹妹买好吃的东西回来好不好?”

小家伙似乎听懂了她的话一样,弯着唇角笑。

不像暖暖笑得那般肆意,那微微笑着,眉眼弯弯的样子…

“明日去也行,过两天就是这两个小家伙的百日了,我们也给庆祝庆祝,不能亏待了两个小家伙,该有的都要让他们有,等会儿我会像上次一样,将要买的东西都列出来,写一张清单给你。”

蔚景怔了怔,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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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能再看到你,真好!

虽已华灯初上,可繁华京城依旧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喧嚣鼎沸。

蔚景双手提着大包小包,步履走得极快。

为了买吴记的芙蓉糕,排队一直排到了天擦黑,结果好不容易轮到她的时候,说打烊了不卖了,让明日再来,她好说歹说,人家才老大不情愿地卖了一些给她。

虽说缠云谷是禁地,平素无人进入,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她每次都是夜里出来,然后白天办事,半下午出发回去,也能在夜里到缠云谷陆。

今日这样一耽搁,现在天已经黑了,估计回到缠云谷得明天早上了。

眉心微微一蹙,脚下的步子就不由地迈得更快了些,一路直奔行云山脚下。

马上就要八月十五了,月光很亮,借着皎皎月色,蔚景摸索着穿过一片小树林。

跟上次一样,她将小竹筏藏在峡谷边上的一些藤蔓里面螺。

还在。

微微松了一口气,将手中的大包小包放在地上,她弯腰正准备解开系竹筏的绳索,就猛地听到树林里传来纷沓的脚步声和人声。

她一惊,连忙停了手中动作,蹲在那里警惕地循声望过去。

夜色下似乎有好几个人影,不过不是往她这边来,好像是上山。

“你们确定那皇后陵墓没有人守卫吗?”

“有一个女的,不过等于没有,我已经打探得很清楚了,那女的武功都没有,还是个瞎子,你说,让那种人守墓,跟没有有什么区别?”

“那就好,你们确定陵墓里有很多值钱的陪葬品吗?”

“当然确定,怎么说人家也是一国之后啊!”

“既然是一国之后,怎么会没有人守卫呢?我们可得要谨慎,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可不是一人掉脑袋的事,那是要诛九族的。”

“放心好了,真的没有守卫,我们都观察了好几个月了,虽说是皇后陵墓,可里面葬的不是没有人吗?一个衣冠冢而已,没有守卫也不奇怪。”

“也是!那我们快走吧。”

几人的声音和脚步声渐渐远去。

蔚景大概听明白了,是盗墓的。

一直隐居在缠云谷的秘岛上,也就上次买药材跟芙蓉糕的时候出来过一次,那也是快一年的事了。

当时,京城里最热门的话题,是皇帝选秀一事,其余的事,她一概不知。

没想到还给她建了一个衣冠冢。

唇角一勾,她冷冷一笑,为了标榜自己多有情有义吗?

这个男人永远懂得怎样去堵悠悠之口。

“小木屋里黑漆漆的,你们说的那个女的应该已经睡了。”

“睡不睡的,根本妨碍不了我们什么,说了,什么守陵的,就是一个摆设。”

“嗯,那我们快动手吧。”

“老规矩,你们两个给一人把风,另一个跟我们仨儿一起挖墓。”

“你把风吧!”

几个黑影叽噜咕噜商量完,便扛着锄头、铁锹蹑手蹑脚地绕过小木屋,径直走向陵墓。

陵墓的确建得恢弘大气,俨然一个缩小版的宫殿,墓碑上竟然还有画像,哦,不,应该是石刻的,然后再上得颜色。

惟妙惟肖,就像是真的一样。

“别说,这皇后长得还真不错。”

“那是,长得错,还能做皇后吗?”

“你们真是孤陋寡闻,人家是前朝的公主。”

“哦哦,好像是听说过的。”

“哎,红颜薄命啊。”

“你感慨个屁啊,快点干活,速战速决,赶快得手,赶快离开!”

几人便饶到陵墓的后面,开始挖了起来。

木屋内,没有掌灯。

铃铛坐在黑暗里,睁着一双大大的眸子。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白天跟黑夜没有区别,因为她的右眼前不久也看不到了。

经历过了三个百

tang日,先是左眼,接着是左耳,右眼一看不到,就等于她彻底失明了。

所以,夜里,她都不用点灯。

点了也是白点。

虽说左耳听不到了,可是右耳的听力暂时还在,当外面锄头和铁锹掘地的动静越来越大时,她便闻进了耳里。

心中疑惑,她起身站起,摸索着开了门。

“谁?谁在那里?”

几个正挖得起劲的男人一震,虽说没将对方放在眼里,可他们盗取的是皇家陵墓,一丁点的差池都不能有。

其中一人对把风的那个男人使了一个眼色,男人会意,便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我问你们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见无人回答,铃铛又厉声问了一句。

可话音刚落,就被行至跟前的男人一把擒住。

铃铛一惊:“你…”

刚准备大叫,男人已经先出了声:“想活命,就给我老实点,否则,我现在就送你去地下陪你的皇后去。”

铃铛脸色一白,只得噤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