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不愿意。

在山上的那些日子,她想了很多,她的人生已经因为盲目爱上一个不该爱的锦弦,而搞得一塌糊涂,她不能再错第二次,她要抓住这个好男人。

所以,她跟他说,早已习惯了山上清幽的日子,她要跟他的师傅回山上去。

她想,他的师傅他不可能做到无视,她跟他的师傅在一起,自然也就让他也不能无视。

后来,见他上山来看他师傅时,对她极其冷淡,有时甚至话都说不上一句,她伤心之下才想到了利用自己的眼睛。

她找了他,跟他说,她想重新过正常人的生活,可是眼睛盲了,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告诉他,这也是为何她没有留在中渊,而跟他师傅回山的原因,因为看不见,她的生活都不能自理。

桑成风答应将她的眼睛治好,于是,就有了这两

年的交集。

她一直以为,他是爱她的,一直爱着她,之所以对她淡漠,那是因为她犯了错、她伤了他,所以她要做的,只是让他原谅就可以。

时间是这世上最好的疗伤之药,她想,只要他爱她,原谅她也是迟早的事。

现在看来,她错了。

或许是在他伤透心的那一刻,就已经将她逐出了心门,又或许是他爱她还不够深,反正,他的心里早已没了她,早已。

摇头苦笑,她从地上摸索着站起,面朝着他的方向。

“你爱上了那个女人?”她问。

“这似乎跟你没有关系。”他冷冷地答。

“可是,她同样背叛了你不是吗?她跟我有什么区别?”蔚卿仍不死心,有些声嘶力竭。

桑成风似是轻笑了一声,声音清冷而笃定:“她能让瞳颜开花,这,就是区别。”

蔚卿脸色一白,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许久,才颤声道:“你不会明日去劫法场吧?”

桑成风摇摇晃晃从座位上站起:“冲动的事情本宫又不是第一次做。”

蔚卿大惊,一时难以置信。

她不过那么一问,没想到他还真的有此打算。

她心里清楚,曾经他为了她发兵中渊,那时,至少她在他的心中还是美好的样子。

而前不久他不顾朝臣反对,出兵边国,那是因为他的师傅,她也清楚。

这也是那日在山上,三一让她躲起来,自己冒充她出去被人抓住时,她故意弄出动静让对方发现自己的原因。

她不能再输给三一了,如果桑成风知道三一为了救她被抓,而她安然无恙,那三一就会更加走进桑成风的心里,而她跟桑成风也彻底完了。

她输不起了,所以,她故意弄出动静,她宁愿被抓。

反正桑成风的师傅也被抓了,桑成风不可能无视。

一切如她猜想的一样,他救出了他们。

可是,在得知自己被骗,在得知三一真实的嘴脸之后,还会去劫法场,真真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

劫法场是多大的罪责,又是多危险的事,他还是一国太子。

他是找死吗?

这一刻,她不得不接受他真的不属于她了,而深深地爱着别的女人这个事实。

任何言语都无法描绘蔚卿此时的心情,她伸手摸索上桌案上的一个酒壶,摇了摇,确认一下里面有没有酒,又摸索着找到另一壶,摇了摇,拧开壶盖丢掉。

一手提起一壶,一壶递到桑成风的前面。

“神医跟我说,明日一早就要带我走了,祝你成功,也祝你幸福!”

蔚卿声音微微颤抖,甚至带着一丝哽咽。

桑成风看了他一眼,伸手将酒壶接过。

蔚卿双手捧起自己的那壶,仰脖,猛地大喝了一口,辛辣入喉,她被呛得“咳咳”了起来。

桑成风也提了酒壶,“哗啦啦”一口气尽数倒进口中。

翌日,天还未亮,东市的刑场就挤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皆是因为今日在这里要处死两个传奇人物。

一个是当今五王爷桑成钰,一个是皇帝最宠爱的莲妃。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可以一睹龙颜,帝王亲自监刑。

晨曦微露,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临近辰时的时候,帝王才在众多禁卫的保护下隆重登场。

紧接着,两个犯人也被带了上来,桑成钰被锁在一个铡刀的刑具上,而莲妃则是锁在一个十字铁桩上,手脚尽缚。

桑成钰自被带上来见到帝王的那一刻起,就开始近乎癫狂地哭喊苦诉。

他说他是冤枉的,他并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莲妃,她并没有在五王府五年,他跟她也是初识不久,才一个月的样子,他说让她在

御前跳舞,完全只是为了讨帝王欢心…

语无伦次、声嘶力竭地说了很多,一副崩溃至极的样子。

而另一个犯人莲妃也一直在跟帝王求饶,所不同的是,她请求绕过的不是自己,而是桑成钰,她一直反复说着,一切都是她的错,一切都是她所为,五王爷不知情,五王爷是无辜的…

于是,一男一女面对生死的表现就形成了鲜明对比。

众人纷纷唾弃桑成钰的同时,都不禁为这样一个痴心女子深深惋惜。

帝王原本阴郁的脸色就更加黑沉。

见桑成钰还在那里歇斯底里,禁不住冷吼道:“朕怎么会生出你这样一个大逆不道、又没有担当的孬种!”

桑成钰根本顾不上这些,继续嚎着自己是无辜的,直到帝王一声厉吼将他的话打断:“不要再狡辩了,朕已经派人查过你,你私自招兵买马,暗中集结势力,你秘密打压朝臣,暗杀对你不利之人,你跟边国勾结陷害太子,此次还妄图通过献这个女人给朕,好将朕也控于股掌之中,这一些朕都已查明,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枉朕平日对你不薄,没想到你竟是如此狼子野心!”

帝王愤然抽了身前桌案上的行刑令,重重掷在地上。

伴随着一声令人心悸的脆响,帝王苍老的声音吐出:“时辰到,行刑!”

当明晃晃的铡刀被侩子手大力压下,帝王闭上眼。

鲜血四溅、头颅滚地,桑成钰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场下乌泱乌泱的人,声息全无。

只有一人伤恸悲鸣:“五爷——”

是同时行凌迟之刑的莲妃。

所谓凌迟之刑,也叫千刀万剐之刑,是历来所有刑罚中最残忍的一种。

由侩子手用锋利的薄刀一刀一刀将身上的皮肉割尽,却不伤其要害,直至最后被行刑之人断最后一口气。

因都是辰时行刑,桑成钰人头被铡落之时,也是莲妃第一刀落在身上之际。

她那痛苦的一声嚎叫,也不知是肉体上遭受刀割痛的,还是心里替桑成钰痛的,就像是受伤的困兽一般,让在场的所有人一阵心悸。

帝王缓缓睁开眼睛。

入眼一片惨烈。

桑成钰鲜血淋漓的人头就滚在地上,双目圆睁,死相可怖。

而在另一个邢架上,凌迟之刑还在继续,侩子手一刀一刀,快而准,只是大家却再也听不到女子一声痛吟的声音。

女子紧紧咬着唇,大汗淋漓,被绑缚的双手紧紧攥着手心,指节露出森森白色,一张小脸也因为巨大的痛楚微微扭曲。

因为很安静,所以皮肉撕裂的声音就显得尤为突兀。

一刀一刀下去,血溅了侩子手一身,女子依旧没有死。

众人却都已经不忍再看。

帝王薄唇紧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起身站起,默然离去。

凌迟之刑继续。

当桑成风疯了一般赶到东市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

围观的群众早已散了。

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血腥,邢台之上也早已被收拾掉,可是地上、邢架上,大片大片的血迹还在,无不说明着今日在这里发生过怎样的惨烈。

他来晚了。

昨夜蔚卿在他的酒里下了药,他一直昏睡到刚刚才醒过来。

行刑早已结束。

三一死了。

他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忽然觉得心里一空,脑中一空,整个人都空了。

不时有行人从身边走过,都在说着今日这里发生的事情。

“太惨了,我当时都不敢看。”

“可不是,一百多刀才断气呢,听说,还是痛断气的。”

“嗯,真替那个痴心女人不值,你看那个什么狗屁王爷,都那个时候了,还想将所有的责任推到她一个弱女子的头上。”

“哎,是

啊,虽说都是死,他倒是一刀了事,可那个女人还得忍受千刀万剐之苦。”

“两人这样共赴黄泉,也不知道在阴曹地府还能不能遇上?”

“还是不要遇上的好,希望那个女人能遇到一个真正爱她、珍惜她的好男人。”

“哎,人死如灯灭,人都死了,死后的事又有谁知道呢?”

“也是…”

不时有声音钻入桑成风的耳里,每钻入一句,就像是钢刀绞了一次,绞得他的耳膜痛、脑仁痛、五脏六腑痛、全身都痛。

眸子空洞地转,桑成风茫然四顾。

忽然,手臂一重,有人将他拉到了路边。

“四哥,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是最忌讳的,躲都来不及,你居然还跑这里来,你是不是想让父皇也怀疑你跟五哥和莲妃有关系啊?”

是前些日子被派去江南巡视河道的六王爷桑成篱,正俊眉深蹙地看着他,末了,又拖起他的手臂往回去的方向走。

桑成风被动地、机械地捡着步子,好一会儿似乎才将他认出来,反手一把将他的手腕抓住。

“六弟,快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也跟三一一样,也得病了,我也梦游,我出现了幻境,这一切都是在做梦,都是在幻境中,都不是真的,六弟,是不是?”

桑成篱停了脚步,有些无奈地看着他,眉头皱成了小山。

“四哥,你几时变成这个样子?莲妃利用你,她不是好人,五哥也不是好人,他跟边国的虞云翔勾结,劫走你的师傅和蔚卿,他们都不是好人,现在恶人有恶报,莲妃跟五哥都死了,你应该高兴才对,何必要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

“你懂什么?”桑成风一把将桑成篱的手臂甩开,嘶吼出声。

“三一不是那样的人,她肯定是被五弟所逼,或者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就像师傅说的,一切都可以骗人,瞳颜不会骗人,它开花了......”

“那又怎样?人都已经死了!”桑成篱也同样对着他低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桑成风身子一晃,眼里的灰败倾散而出。

桑成篱闪身上前,一个手刀劈向他的后脑,桑成风身子一颓,他连忙将他扶住,末了,又招呼不远处的两个随从:“快过来,搭把手,将太子殿下扶回东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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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了七千字哈,另外明天还会大更,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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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如画怎及你笑靥如花【024】【完】

桑成风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

桑成篱一直守在边上,所以桑成风一醒,他就发现了。

“对不起,四哥,怕引起什么纠复,所以我只好将四哥强行带离了东市。狸”

桑成风眸子缓慢地转,淡淡朝他看过来,没有说话,撑着身子从床榻上坐起,然后,掀被,下床躇。

“你要去哪里?”桑成篱皱眉。

桑成风依旧没有吭声,跻了软靴,弯腰拔起,就沉默地往外走。

桑成篱禁不住有些恼了,对着他的背影道:“人都已经死了,四哥这个样子又是做给谁看?”

桑成风脚步一滞。

看着他绷得直直的背脊,桑成篱又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过了,低低一叹,拾步走到他的面前,轻凝了眸光,专注地看进他的眼底。

兄弟两人都不说话,无声地对视。

良久,桑成风又绕过他的身边往外走。

“你觉得三一希望你这个样子吗?若是知道你这个样子,她在九泉之下能瞑目吗?”桑成篱终于忍不住低吼出声。

桑成风的脚步再次一滞,缓缓回头看向他,一瞬不瞬。

“什么意思?”沉冷的声音从喉咙深处迸出。

桑成篱怔了怔,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

前面说三一不是好人的是他,如今说不能瞑目的人也是他。

无声一叹,桑成篱略略别过眼,缓缓朝桑成风踱步走过去,面色略显凝重,声音微哑地开口:“事到如今,我也不想隐瞒了,莲妃,也就是三一,不是五哥的人,而是…我的人!”

桑成风瞳孔愕然一敛,难以置信地看着桑成篱。

桑成篱再次叹息。

“生在帝王家,有着光鲜的身份,却也有着作为帝王家的悲哀。皇子一堆,皇位却只有一个,每一个人都削尖了脑袋想要坐上那个位子,”桑成篱看了桑成风一眼,继续道:“我,也不例外。”

桑成风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

“其实,想要坐到那个位子,很多人都并不是真的想要拥有那份万人俯首的尊耀和至高无上的权利,而是为了生存。历朝历代,皇位之争,血雨腥风,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有几个当上帝王的人,日后对自己的那些兄弟真正好的,纵观历史,屈指可数。”

“你不相信我?”桑成风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桑成篱摇摇头,“我只是想要万全。觊觎皇位的人太多了,朝堂风云瞬息万变,今日永远不能说明日的话,谁都不知道,一觉醒来,第二天会怎样。”

“所以呢?”

桑成风看着面前这个自己最亲的弟弟。

冷峻的脸色、坚毅的目光,哪里还有平素的一丝稚气在?

原来,他才是藏得最深的那个人。

“所以,我秘密培养了一批细作,渗透到朝堂百官和各府王爷身边,还有父皇身边,蓝漪莲,也就是莲妃便是其中一人。她是所有细作中资质最好的,也是我…最喜欢的一个。”

桑成风眸光微敛,盯着桑成篱。

桑成篱撇着目光,不知落向远处的什么地方。

“三年前的皇家狩猎夜宴中,我制造了一个机会,让漪莲惊艳出现在父皇面前,顺理成章地成了他的莲妃。”

“她呆在父皇身边,负责帮我了解父皇的心思以及一举一动,顺带关注各个皇子的动向。”

“她对父皇用虚合欢,是我没有想到的,起初我也并不知道,是一次我们秘密见面时,她的手臂流着血,我再三追问,她才说出来的。为此,我还生气了,狠狠地说了她,这样做太危险了,随时都可能暴露,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可是她却不以为然,反问我,一个女人的第一次不是应该留给自己心爱的男人吗?当时,我竟是无言以对。本来我想跟她说,对于一个细作而言,有没有明天还不知道,又怎能去奢望有心爱的男人,但是看到她说这句话时,少女般憧憬的眼神,我终是没有忍心说出口。”

“一次和她在御花园秘密接头,被巡逻的禁卫发现,她掩护我离开,自己装作梦游。从此,她有梦游症就在皇宫里传开,其实,那时她并没有。

tang不过,此举倒是给后面的见面提供了很多方便,反正夜里随便跑,可以赖在梦游的头上,只要她装得像,而太医们对梦游症又了解甚少,看不出什么端倪。”

“父皇对她集三千宠爱在一身,经常带在身边,有时就算跟朝臣或者你,以及王爷议事也对她不避讳,就让她坐在边上。”

桑成风微敛眉目,这个是实情,当初,他经常遇到,似乎每次他去宫里找他父皇,那个女人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