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老二冷冷地哼了一声,他想既然是鬼,那就不需要留情了。世界上有法律规定不能杀人,又没有法律规定不许杀鬼。这地方那么偏僻,就算真的杀了人,也不会有人发现。廖老二异想天开,正准备把老鬼的头砍下来,我就赶紧叫他住手。

“你别那么冲动,等他醒了,我还有话要问他的!”我认真道。

“他又没有舌头,你问他,他能答得出来吗?”廖老二好笑道。

“不能答,总能写吧?”我执意让廖老二坐下,不再起杀心。

老鬼身份成谜,就算他苏醒了,恐怕也无法回答我的问题。在打斗时,我就注意到老鬼精神有问题,绝对是一个疯子。老鬼身上的纸衣很罕见,不是那种图书用纸,是一种很特殊的粗纸。这种纸衣我从未见过,但以前在大学里读书时,曾听大学老师提起唐宋之时曾有纸衣出现过,且是活人穿,并非死人的专利。

纸在南北朝时代开始用于服饰制作,据文献记载及考古发掘,西凉时已有纸鞋,北魏时也已有纸帐。而纸衣出现,则始见于唐代。当时距安史之乱结束不到一年,历经七年蹂躏,中原经济已经残破,当时无衣无食的百姓只好以纸为衣。还有一些官吏在战乱逃亡、颠沛流离之时,也会出此“下策”。《旧唐书》就有记载:“及智光死,忠臣进兵大掠,自赤水至潼关二百里间,畜产财物殆尽,官吏至有著纸衣或数日不食者。”

在唐代末年的战争时期.贫民衣纸的情况就更加普遍,人民衣纸完全是在无布可衣的情况下的一种权宜之计。太平岁月里,有关贫民衣纸的记载很少,其详情不得而知,但那时的僧人隐士却有穿纸衣的习惯。一些僧隐穿纸衣而不着丝绵,全因丝绵出自蚕茧,缫丝必须杀害生灵,故不衣“蚕□衣”以体现修道的诚心与慈悲。

现在已非战乱年代,要穿几件衣服有何难,王桥道人躲进山里数十载,他都能穿着粗布道袍。我跟廖老二揣测,老鬼可能是个出家人,秉承了穿纸衣的习惯,不杀生灵。老鬼刚才欲将我们至于死地,可见他已经疯了,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王桥道人在此坐化,若老鬼早就盘踞在石洞里,他们理应打过照面。

“那你是说,老鬼的舌头是王桥老弟割掉的?这怎么可能!”廖老二不信。

“我没说王桥道人割了老鬼的舌头,只是说他们可能认识。”我解释道,“如果真是这样,那老鬼就不是阳赤山了,因为阳赤山没有出家,更没有穿纸衣的习惯,他这么狠毒,绝不会心疼几只蚕的生命。”

“这里是林家的地盘,只要找到林红岩,把话问清楚不就得了?”廖老二对我说,“不过那混蛋肯定会否认,骗我们说不认识这老鬼。”

“到时候就由不得了。”我说完后,试图想站起来,可左脚还是很疼。

廖老二见状就叫我继续休息,等不那么疼了再走,不然他可背不动我和老鬼。我也觉得头疼,现在又不能把老鬼扔在这里,万一他跑掉,再找回他就难上加难了。廖老二想了一个办法,他先把老鬼拖回去,绑在王桥道人坐化的石洞里。那里石柱很多,廖老二脱下自己的衣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被绑住双手的老鬼捆在了一根石笋上。

我没看见廖老二怎么绑人的,他拖着老鬼往回走后,我就一个人坐在石廊里。顿时,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总觉得第二扇石门后别有洞天。我挣扎地想站起来,可左脚一站力就疼,无奈的我只好单脚跳着前行。我扶着旁边的雕塑,慢慢地往前跳,经过丢弃在石廊里的腐尸时,不由得吐了起来。

那两具尸体高度腐烂,膨胀得很夸张,我前天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我心生好奇,林家人上哪儿找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该不会他们与邪教有关吧。我将头撇开,不再去看那两具腐尸,继续往前跳了几步,终于来到了第二扇石门前。我刚想推开,可担心石门后又是一道石门,那一定很让人失望。不过石门之后总有尽头,不会一直都是石门,所以我就吸了口气,使劲地推肯了沉重的石门。

第二扇石门后,不再有第三扇石门,可却让我疑惑不已。

石门后是一个很大的石室,几乎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宽,嶙峋的山石只生长在石石边上,腾出了宽广的空间。石室浑然天成,不需要画蛇添足地雕琢,其中摆满了一排排的书架,整整齐齐。若非身处洞穴,四下漆黑无人,我会以为来到了图书馆。

这种怪石洞里摆了棺材都不奇怪,可摆了这么多书架,那就显得很不合格调了。现在已非古时,也非武侠时代,要看书大可以在家里看,犯不着跋山涉水地来到这里看书。我数了数书架,最少都有20个,真把书架都装满,没有一万本是办不到的。倘若真要把书藏到这种隐蔽的洞穴里,这些书肯定很珍贵,绝不会是那种随便在地摊就能买到的。

廖老二把老鬼绑好后,急急忙忙跑回来,看到我已把第二扇石门打开,吓得在远处就问我后面是不是有更多的老鬼。当知道石门后是书架,廖老二才放心地走过来,脸上还笑嘻嘻的。我也没料到石门后是藏书之地,虽然心里很失望,但书总比老鬼容易对付,起码不会被书杀死。

我小心翼翼地站在石门边,确定石室里没有埋伏,然后才和廖老二一起走进去。尽管我不是爱书之人,比不上孔乙己,但在此洞天里遇到这些书架,又岂能错过千古良机。廖老二也一肚子疑问,早就想欢呼雀越地跑到书架边了,碍于要扶着腿瘸的我,所以才耐着性子陪我慢慢走过去。

这些书架的书都还在,每一本都摆得很整齐,可黑木架子上已经满是灰尘了,这说明很长时间没人碰过这些书了。我随便抽出一本书,廖老二也在旁边随便扯出一本册子,俩人就各自大致地浏览。如我所料,这些书都是古书,而非现代印刷版本,都是用毛笔一个个字写出来的。

我们站在一排排书架的中间,翻开了尘封的册子,里面记载的竟都与茶有关。仅仅粗略地浏览了一排书架的一层,我就大感自己知识贫乏,都快吸收不过来了。这些经书包罗万象,不只有名家典籍,还有民间无名之辈的手记。比较有名的就有:唐朝陆羽《茶经》、宋朝蔡襄《茶录》、黄儒《品茶要录》、赵佶《大观茶论》、元朝王祯《农书&#茶》、明朝李时珍《论茶品》、钱椿年《茶谱》、清朝震钧《茶说》……简直数之不尽,要全部看完都得花一辈子的时间。

我拿起赵佶的《大观茶论》,喜出望外,迫不及待地占有己有。《大观茶论》是中国第一部由皇帝撰写的茶书,我一直想看一看,可都没时间。这本书在民间有全本,可石室里的书都是由毛笔抄写,并有很详细的注解,非民间所能得见的版本。我翻看到最后,发现此书还有大部分全新的内容,想必民间流传的版本已经缺失了,并不是真正意义的“全本”。

廖老二找到了明朝田艺蘅的《煮泉小品》,他比我还开心,那是一本品评天下泉水的茶书,绝对是茶人取水的权威之作。那本册子很厚,我拿过来扫了几眼,也比民间流传的版本多了一半以上的内容。还有一些无名之辈的茶书,比起名家之作,他们也毫不逊色。也许生不逢时,或又淡薄名利,因此这些无名之辈留下的典籍就成了遗珠之憾,不为世人所得见。

廖老二惊叹地望着众多典籍,向我问:“小路,这些书都是林家收藏的吗?”

“这些书肯定不是林家收藏的,是洞府原主人留下的!”我哼了一声,说道,“难怪他们一直把守茶场,禁止外人出入,原来岩壁里藏了这么一个洞天福地!”

“原主人,难道是……”

没等廖老二把话说完,我立马打断道:“你别又跟我提什么老仙翁,除了这些书,没有一个地方像仙洞,全是吓人的玩意儿!”

“老仙翁都离开那么多年了,妖物占据了洞府嘛!”廖老二不服输地解释。

我合上一本书,一边塞回去,一边说:“妖怪还会看书?骗小孩呢?”

廖老二争不过我,投降道:“那你说说看,这些书都是谁留下来的?”

我脑子空空荡荡,没有一点儿想法,这些书绝对囊括了所有的茶书典籍,恐怕茶王见了都会汗颜。历史上,除了偶尔露面的茶王,没有一个能够融会贯通百家茶说。喜爱武夷岩茶的名人有很多个,包括欧阳修、苏轼、陆游、朱熹、以及乾隆。乾隆最爱岩茶,也很关注岩茶的生产,现存的有关清政府严禁官吏低价购茶的茶令摩崖都有七处之多。甚至在原崇安县衙大门口,立有一块乾隆御笔亲书的石碑:尔薪尔奉,民脂民膏。小民易欺,上苍难瞒。

廖老二听我夸夸其谈,震惊道:“你是说这个岩洞是乾隆他老人家下旨建造的吗?”

“我没有这么说,只不过山洞里给我的感觉就是如此。”我坦言道。

在我从云梯爬进来时,我就已经注意到山洞的规格了,再阔绰的茶商也无法做到这个程度。更何况,古时的门派典籍都秘不外传,想要全部收集,难如登天,就连茶王也办不到。可是,门派再大,也大不过朝廷,皇帝老子一道圣旨下来,你敢不交就满门抄斩。皇帝老子自古以来没为难过民间里的派系,多半是那些皇帝不感兴趣,但乾隆不同,他可是皇帝里最爱喝茶的一位。

乾隆“以茶治国”流传下很多故事,诸如他刚登基,便在中堂大臣张廷玉家中品查,并亲自动手泡茶分赐众臣,同时说“治国如沏茶,要取中庸之道,太宽太猛都不宜。需刚柔并用,阴阳相济,因时因地制宜。”

当时,康熙晚年施政过宽,包庇了一批巨贪,而雍正又施政过严,大开杀戒,搞得人人自危。于是,乾隆才以茶明理,把他治国的方针讲个透彻。

还有一个很著名的事件,那就是乾隆在立永琰为太子前,曾和以后成为嘉庆的永琰喝茶。喝茶前,乾隆介绍茶叶是新入贡的武夷山大红袍,并叫永琰趁热喝,否则岩韵稍纵即逝。永琰一喝就觉得不胜苦涩,也立刻知道喝的不是新茶,而是陈年大红袍。原来,乾隆故意说反,是在用武夷陈茶提醒永琰,陈茶比新茶更有韵,登基后千万不可忘乎所以。

除了乾隆有这个能力,我真想不到还有谁能建造此地的洞天福地,可他建造这里的原因我就想不到了。

如果是为了收藏茶叶典籍,大可以把书都放在皇宫里,总比放在山里安全。这里水气那么重,书很容易被侵蚀,我们拿在手上的古书很多都一触即破了。从这个角度来看,此处又与乾隆无关,但除了他又想不到别人了。

廖老二将信将疑:“这些书如果真是乾隆那时留下的,那林家就太过分了,占着这么好的东西不分享,还想让这些书烂在这里!”

“林家人才辈出,盘踞一方,很可能就是依仗了这些珍贵的典籍。”我叹道,人果然自私,无时无刻不想着自己。

“早听说道教有72个洞天福地,武夷山是第16个,这里真的是人杰地灵。”廖老二仍沉浸在喜悦中。

我长叹一声,点头同意,残经如果摆到这一处的洞天福地,也会黯然失色。我们俩人看书入迷,全然不记得林红岩的事情了,如饥似渴地阅览。我有一种丢西瓜拣芝麻的感觉,恨不得开辆卡车进来,把所有的书都打包带走。我不知何时觉得这些书都成自己的了,已经在精挑细选,要选几本最喜欢的经书做为私家珍藏。廖老二比我还贪心,一口气抱了十几本书,好几本都掉在地上了。

我见了就叫廖老二别乱来,赶紧把掉了的书捡起来,要知道这些书都是不复得见了,被毁坏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廖老二没好气地把怀里的书堆在架子上,然后弯腰去捡,我则站着接过他递上来的书,一本本地塞回原位。一连放了三本书,当我接过第四本书时,就被那书的标题吸引了——《兵器&#茶》

 

我暗暗吃惊,莫非茶王随身携带的大茶八卦针,就是从此书流传出去的。书上没写作者名字,估计那个作者不想被人知道,又或者抄录者粗心地遗漏了。我着急地叫廖老二先别捡书了,先帮我照明,我要马上看看这本书。

此书介绍了十种兵器,它们与寻常兵器不同,形状各异,在普通人眼里只是一件没用的物品。最奇特的地方在于十种兵器均与茶叶有关,大茶八卦针是第十种,书中除了介绍大茶八卦针的使用方法,吹奏茶歌音律的几种要决,还有如何制造它的具体步骤。更甚,此书还给这十种兵器做了排名顺序,大茶八卦针竟然垫底,是十种茶类兵器最差的一种。

我目瞪口呆地翻阅,书里提到大茶八卦针由一位姓阳的茶人持掌,其他九种兵器也另有归属,但十种茶类兵器均是同一位茶人制造出来的。此人情况不详,只知道是一位女人,她身处四川蒙山地区,深隐不现。我心中大骇,这个女人莫非与小姨有关,是她祖母,或者曾曾曾祖母?

其他兵器严格来说都是茶器,其形状都不出众,就拿排名第一的醉神茶盏来说,它被描述成一只普通的青色茶盏。醉神茶盏被列为第一,是因其与天下茶叶,以及蜜蜂息息相关,可惜没说明白。不知是故弄玄虚,还是本书作者不了解,因此不便多言。而且,醉神茶盏是书里唯一一种没有记录制造、使用方法的兵器,只提及发明者是蒙山里的那位神秘女人,茶盏还在不在那里,书里也没说它的下落。

廖老二面带惊恐,问道:“依你看,此书何人所作,又在何时而成?”

我心里也没底,木清香都找不到小姨了,此处的洞天福地里又为何有这么多的线索。若非乾隆这般等级的人物所为,世界上又还会有会有这种能耐。我把《兵器&#茶》收入怀里,此时已不再想看其他书了,只想从石室里找出洞天福地里隐藏的线索。廖老二扶着我走出那些书架,我们一步步走到书架的尽头,那里是个死角,没有任何出口。我们又转身往另个尽头走,老鬼从这里跑出来,这说明石洞里别有洞天,不光珍藏了古书那么简单。

当我们强压兴奋地走过去时,两支手电同时照着前方,如同电影镜头慢慢拉近。在离尽头约五米远时,我吃惊地看着尽头处的景象,幡然醒悟,终于摸清了石洞的来龙去脉。

书架的尽头,有一个案台和一些桌椅,好似衙门里的公堂,威风凛凛。案台和椅子比故宫里的龙椅还大,谁看了都会想像,坐在那里的人要么是个大胖子,要么是一头猪。如果这里是真的图书馆,那个案台就相当于图书管理员的工作桌。

我和廖老二嘀咕地走过去,桌子上摆了些册子,但我们对那些提不起兴趣,反而是案台后的一个石屏风。石屏风通体灰色,上面没有花纹,只有密密麻麻的字。那些字与石门上的璇玑图不一样,它们是一篇叙事札记。当走入这处洞天福地,我就理解璇玑图的意思了,它代表了丰富的学识,象征了门后那些一辈子都看不完的茶书。

灰色的石屏风上不仅刻了札记,还有一个红色方印,以及一个标题——“饬江汉关税务司设立厂所整顿茶务札”。廖老二嫌我走得慢,老远就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楚石屏风上的文字。我不看却已知道上面记载了何事,其实就是江汉关税务司设立茶务厂所的原由。

“饬江汉关税务司设立厂所整顿茶务札”又被世人简称为“饬江汉关税务司”,这个机构由清末的张之洞建立。清末促进农业的组织,有“务农会”或“农学会”,可茶业没有筹建这种全国或省际的学术团体。官办的组织,见之于记载的,也只有“江汉关税务司”成立的整顿茶务厂所。

清末,中国茶业由盛转衰,印度、日本等地茶业崛起,甚至西方有学者认为茶叶的起源地是在印度。身为洋务派的张之洞为了扭转局面,整顿茶务,挽回茶利,于是就在产茶之地设立茶务厂所。这种茶务厂所到底成立了多少,后来情况如何,历史上没有任何记载,只能从流传下来的“饬江汉关税务司”的那份札记里找到一丝记录。

武夷山既然是茶乡,张之洞肯定也设立了一个厂所才山中,而厂所的职能除了培养茶叶,还要收集茶书典籍。关于此事,我也曾听过,当年有个官方机构,要编写一部书,美其名曰《茶书总纲》。这份《茶书总纲》囊括天下各家大成,有的茶人不愿意给,因此遭到了迫害,很多人都因此失踪了。可惜这都是一个谣传,没有谁见过那份《茶书总纲》,但很多典籍丢失却真实发生了。

廖老二舌头打结,许久说不出话来,我看了就说:“你应该知道吧,明朝是茶学的鼎盛时期,传出了很多部茶书,到了清末才衰落。那时,失落了很多茶书,谁也没想过这事有没有问题。再加上战乱不断,民不聊生,大家都没心思关注。现在看来,莫非张之洞把书带走,然后抄写下来,藏在此处?”

廖老二吞了吞口水,终于出声了:“原来他们在这里搞了个茶务厂所,林家人发现了,由此做大,难怪他们天天守着这里!这就说得通了,好歹是个官办组织,即使没有乾隆地位高,他们也能仗势欺人。”

“从时间来看,应该就是这样。只有晚清留下的手抄本,才可能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完好地保存下来。换作明朝以前,这些书早就变成泥巴了。”我心疼道。

廖老二顿时脸色刷白,忙问道:“那……那个老鬼是谁,难道是张之洞的鬼魂?或者他没死?”

“你别总拿那套迷信思想来吓唬人,好不好?”我琢磨了一会儿,说道,“张之洞怎么可能活到现在,他早死了,老鬼肯定和林家有关!”

“难不成林茗那老头儿没被气死,是诈死?”廖老二猜疑道。

我摇头否定道:“这绝不可能,如果是诈死,林家人没必要费心思去找什么茶壶。何况老鬼的年纪肯定比林茗还大,绝对接近或者超过一百岁了。”

廖老二松开扶着我的手,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你说的也对,如果老鬼是林茗,林家人应该不会割掉他的舌头,好象他已经住在这里很久了,甚至比王桥道人还久。”

我单脚往前跳了几步,撞到了石质案台,廖老二见状就紧张地跑过来扶我。我大手一挥,示意不需人扶,然后慢慢地转到了石质案台的后面。案台上的册子凌乱不堪,还一支毛笔搁在一旁,似乎当时的人在写什么。我望着案台,又抬头看了看几十排书架,心里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这里的茶书既然如此珍贵,那为什么茶务厂所的人没有带走,他们是遇到战乱而被迫撤离,还是路上出事了没能赶回来?

可是下梅村的老人们都很自豪地告诉我们,历史上除了土地革命时期,发生过几起国共之间的战火劫乱外,下梅从没遭遇过严重的战争外患。日寇战机轰炸赤石、公馆、城关、星村、五夫这些村落时,也不敢贸然闯入下梅上空。

我心说看来与战火无关,此处这么隐蔽,敌人很难发现,逃出去不如留在这里安全。我望了一眼石台乱丢的毛笔,还有几本没抄完的册子,以及一些资料,浑身袭来一阵寒意。看似平静如水的石室,茶务厂所的人莫非也在这里遇到了危险,所以被迫逃离?就如月泉古城一样,古城被死亡之虫袭击了,几乎没人能逃出去。

廖老二直说这不可能,因为茶务厂所在这里深藏了一段时间,如果有危险的话,他们不会选这个洞穴做为据点。其实,我也考虑过这一点,但月泉古城一开始也没危险,后来才被人破城。只希望过了那么多年,石洞已经没有危险埋伏了,可看情况又不尽然。

我在案台上找了找,有一本册子记录了这处茶务厂所的建立过程。根据上面的记载,选址此处时洞穴就已经被人雕琢过了,可能是某位前辈曾住在这里。从建好茶务厂所,到把《茶书总纲》几近完成,前后花了20多年。册子上的计划是花30年,可他们却神秘消失,还有10年的任务没有完成,现在也不知道其他夺来的茶书收藏在哪里。

我乐得清闲,干脆坐在冰冷的石椅上,翻开案台上的册子,廖老二干脆就站在我对面。案台上的资料不多,没有记录天下间一共设立了多少个茶务厂所,见于历史记载的只有“饬江汉关税务司”里的“一笔带过”。看武夷山茶务厂所的规模,即使它不是所有茶务厂所的龙头老大,地位也不会低。

廖老二担心地问:“小路,其他厂所会不会也有那么多茶书?如果真这样,可能已经有人发现了别的厂所了。”

“这不大可能,我觉得只有这一处,如果都干一样的活,那就没必要设立那么多个茶务厂所了。”我说道。

廖老二又问:“那也不对啊,看起来林家人早就发现了此地,为什么这些东西他们都没整理呢?这样丢在这里,不怕被别人发现吗?”

“所以他们才派人守住这里嘛,你叫他们把这么多书往搬哪儿搬,肯定会引起别人注意。林家人太有心计了,好东西不分享,居然藏得那么好。”我感叹道。

廖老二不屑道:“什么东西都分享,老婆要不要分享啊?成功的商人都不是人,他们总会有点心眼。如果当初把茶书全部分享了,林家现在能有这么风光吗?”

我一时语塞,要做商人就得不是人,这种观念太不和谐了。林家人肯定不笨,不会一样东西都不拿走。茶务厂所既然收集了天下茶书,那很可能也收集了天下名茶。林家人不带走书,却带走了那些珍贵的茶叶。

顿时,在来武夷山之前,我们就打听到林家人的来龙去脉。1941年,中国茶叶公司武夷山建立了茶叶研究所,林家人就是从研究所走出来的。在文革前,林茗主动离开了茶叶研究所,没说明具体原因,执意离开了。这些事情交织在一起,绝非偶然,第一个发现此地的肯定就是被称作“茶痴”的林茗。

廖老二看我沉思不语,忽然就说不对啊,此处如同一个藏经室,那老鬼和两具腐尸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听后马上回过神,心想刚才怎么没注意到这事,难不成藏经室里还有别的通道。我咬牙站起来,左脚越来越疼,就好像一直有人用刀在割脚踝。我刚叫唤了几声,廖老二就说我装模做样,没有一点儿男子气概。

我起身后单脚跳到石屏风后面,那里都是石笋,都是万千年才成形的,因而这种地方很难设置暗阁。廖老二绕过案台和石屏风,看到后面全是石笋,也说这后面不会有机关。我心想这不可能啊,如果到这里就没路了,难道两个死人早就死在这里了,其中一个该不会就是林红岩吧?

望着石洞里环绕的石笋,我忽然想起点什么,似乎藏经石里有一个被忽略的地方。可这时我们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转头一看,老鬼居然挣脱了束缚,又杀回来了。我的脚踝受了伤,斗不过老鬼,廖老二胆子也不大,所以我们俩人都惊慌地愣住了。眼看老鬼急冲冲地杀过来,我想找把武器防身,却想起带来的匕首丢在石廊那边了,廖老二也大声嚷嚷,他的匕首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我们才说了一句话,老鬼就朝我扑过来,瞬间将我压倒在地上。廖老二早就吓呆了,傻愣愣地站在一旁,半天都不来帮我。我慌张地想,老鬼怎么那么喜欢把人压倒,真是一个变态!可老鬼扑倒我后,他却没有什么动静,当我把他推开时,觉得手有一把热乎乎的黏液。

抓地掉落的手电,往老鬼的身上照了照,不知何时,这老鬼的腹部竟被人捅了一刀,而那匕首就是我们带进来的。

 

我见状就稍微愣了一下子,这才过去几分钟,老鬼怎么又跑回来了,肚子上还有一把锋利的匕首?老鬼精神恍惚,被人捅了都不叫疼,还一个劲地想掐我脖子。幸亏老鬼失血过多,力气大减,我很容易地就翻身了。廖老二缓过来就扶起我,不忘朝老鬼身上踹一脚。我看老鬼失去了伤人的本事,于是卸下防御,哪知道老鬼好似不怕疼,拔出腹部的匕首要和我们拼命。

当老鬼拔出匕首时,鲜血四溅,喷得我满脸都是咸腥的黏液。廖老二也好不到哪儿去,老鬼拔匕首时,他自取灭亡地想去抢回匕首,结果被鲜血染红了双眼。这事就发生在几秒内,我都没来得及反应,老鬼就暂时夺了先机。更糟糕的是,老鬼拔出匕首,居然还能活动,张牙舞爪地冲过来。廖老二的眼睛全是血,什么都看不见了,一个劲地搓眼睛。我看老鬼要将匕首刺向廖老二,当下顾不得左脚的剧痛,冲过去救人。

我已自身难保,还自不量力地逞英雄,肯定吃不了好果子。老鬼握着的匕首离廖老二还差几公分时,我就推开了廖老二,然后赤手空拳地夺下利刃。老鬼不好对付,我夺下匕首时,右手掌被割了一刀,好在伤口不深。当我夺下武器后,马上就给老鬼迎头痛击,一拳打晕这个老不死的妖怪。

廖老二眼睛全是血,撇下生死未卜的老鬼,我就带着廖老二到滴水石道里清洗双眼。花了几分钟,我们终于将血洗净,可回来时老鬼已经行将就木了。我哀叹地蹲下,望着目光呆滞的老鬼,惋惜这条即将终结的生命。老鬼的舌头没了,他好像想说话,用手比划了一下,最后还是放弃了。

我记得廖老二把老鬼绑在王桥道人旁边,然后我们就走到藏经室了,那时候老鬼还活着,匕首还尚未刺进他的腹部。廖老二不是傻子,一开始就撇清关系,发誓没伤老鬼一分一毫,只把他绑在一根石柱上。我也曾怀疑过廖老二,毕竟匕首是我们的东西,石洞里又没有别人了。可廖老二与老鬼素无冤仇,没理由杀死他,他们俩都是第一次见面。

我想帮老鬼止血,可根本止不住,没过多久他就身体冰凉了。看着老鬼渐渐僵硬的身体,我鼻子发酸,脑海中又浮现月泉古城里发生的一幕幕。尽管我和老鬼没有交情,他甚至想杀死我们,但我从没想要他的命。我长叹一声,吃力地站起来,左脚的疼痛钻入心脉,眼泪都快飚了。

廖老二站在一旁解释道:“我真的绑住老鬼了,绝对没骗你!至于那把匕首怎么插进他肚子里,我真不知道,我还想问你呢。”

我相信廖老二不会下毒手,于是问:“那个守夜人吸了尸气,不可能这么快醒转过来,他也不可能把匕首刺入无法反抗的老鬼腹部。王桥道人死了那么多年,更不可能是凶手。”

“可我真没干过那事!”廖老二重申道,“这一回我真没骗你!”

“我没说是你干的。”我扶着案台,颤抖地站着,“刚才一路走来,每一处我都看过了,不可能还有其他通道。因此我们走过的地方,如果藏了别人,早就被我们发现了。”

“那你是说……”廖老二小声地问。

“我是说……”我拉长了尾调,深吸了口气,“既然不是躲在洞里的人,很可能有人跟着我们进来了。”

这是唯一的可能,当我们走进藏经室后,尾随者就用我们的匕首刺向老鬼。虽然老鬼没有立刻毙命,但这种伤势回天乏力,必死无疑。尾随者可能还在洞里,也可能已经逃走了。然后老鬼挣脱了束缚,奔进石洞,发疯地向我们袭击。若非老鬼跑进来,我们都不会发现他出事了。虽然不是我们把匕首刺进老鬼腹部,但我们绑住他,使他无法反抗。追根究底,其实是我们害死了他。

我陷入自责中,没往深处想,倒是廖老二提醒我,老鬼既然都没舌头了,为什么还要杀死他。我心说对啊,老鬼的舌头被人割去了,这不是想封住老鬼的大嘴巴吗。老鬼被囚禁此处多年,早已精神错乱,疯疯颠颠,根本没必要杀死他。可事实上,老鬼还是被人杀死了,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一个没有舌头的疯子,为什么非死不可?

我想回到石笋洞,也许凶手还未离开,可廖老二却阻止我,还大骂我是个蠢蛋。凶手是一个人,或者两个人,我们谁都不清楚。何况我的左脚都伤成那样了,鸭子都比我跑得快,我又怎么能捉住杀人凶手呢。没捉住还好,万一真碰上了,凶手肯定要灭口,我们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可是……唉!”我不甘心道。

“算啦,由他去吧。老鬼留在这里也好,他到外面了又没身份,不如早点托生个好人家,免了哑巴之苦。”廖老二悻悻地说。

我感慨万千地靠在案台边,望着死去的老鬼,忽然想起老鬼是从石门后跑出来的。可我们在藏经室里找了个遍,这里没有起居用品,也没有老鬼身上的臭味,更没有装殓死尸的棺木。我怀疑我们搜寻时遗漏了某处,所以又叫廖老二捡起地上的手电,一起重新找一找。廖老二有点打退堂鼓了,可却不敢往原路逃出石洞,他生怕凶手埋伏着,因此只能硬着头皮和我继续留在藏经室。

藏经室虽然大,但除了书架和桌案、石屏风,别无他物。我们把这些东西都轻微地挪动了,没有机关显露,更没有暗门打开。藏经石的四周全是石笋,要在这种地貌搞巧簧暗阁,恐怕鲁班来了都没折。那些石笋都是天然而成,并不是人工堆砌的,因此墙壁后面也不可能有别的空间。

找了好一会儿,廖老二耐不住性子,放弃道:“小路,也许这里就是尽头了,我们再怎么找都白费功夫。”

“我总就不大对劲,我们肯定遗漏了点什么东西……”我沉思道。

我们走在书架间,检查书架有没有机关,廖老二不愿意继续搜寻了,于是就拿出一本书随便翻了翻。我想到了些什么,看着一排排整齐的书,又看了看书架周围的石笋,终于悟出了藏经室里的不和谐之处。

藏经室里的石笋高低不一,乃岩洞里的滴水变化而成,所以的时间短则几万年,长则数百万年。倘若藏经室一直滴水,这里就不适合藏经了,否则纸质的典籍很容易被腐蚀。石廊处以及王桥道人坐化的岩洞里,滴水不止,不仅有凸起的石笋,还有倒挂的钟乳石。可是,从第二扇石门开始,石洞里就没有滴水了。

此时我激动地仰头,握着手电往上面一照,果然不出所料,藏经室的上方大有文章。

我们头上的地方平平整整,就跟家里的天花板一样,这在天然的山洞里极少存在。何况地上有那么多石笋,我们的头顶上怎么会没有倒挂的钟乳石,反而光滑如镜。廖老二看到了曙光,兴奋地说难怪找不到,原来就在头顶上,近在咫尺啊。

头顶的石板几乎贴近上架顶端,在这种昏暗的环境里,我们仅仅注意四周,却没有往上看过。这种结构的建筑,其实很简单,原理和砖瓦房是一样的。在瓦房中,为了阻隔阳光热气,建筑工人会在瓦片下搭建一层天花板,瓦片和天花板之间就如一个小阁楼一样。头顶的石笋之所以看不到了,就是因为有人将石洞一分为二,还一层在我们头顶。

“林家人还真会利用空间啊。”廖老二佩服道。

我摇头说:“肯定不是林家人干的,这是个很大的工程,要么是茶务厂所,要么就是比茶务厂所还要早的某个古人。”

廖老二抬头往上看,又迷糊道:“顶处和地面最少有三、四米吧,虽然不算很高,可老鬼他们是怎么爬上去的?难道从石洞的旁边往上爬,那儿又没梯子,而且……头上的天花板也没入口嘛。”

“你当然看不见入口了,要不早被我们发现了,就算是瓦房,天花板的入口也是被封住的。”我对此十分肯定。

我们有了目标,这一回信心满满,林红岩肯定跑不掉了。地毯式地搜寻了一回,我们在案台的上面发现了一个矩形缝隙,那里肯定就是一个盖子了。我们只要把盖子顶上去,自然会找到入口。案台有近一米高,只要站上去,我们就离藏经室的天花板一米多了。可是,这还不够,廖老二站上去后根本够不到天花板,跳了几次也是失之毫里,差之千里。

要不是我的左脚受伤了,早就等不及地换下廖老二了,看着他折腾了半天还没成功,急得我牙痒痒。廖老二为此哀叹不已,抱怨小时候没吃过好东西,害他的身高不够,耽误了现在的大事。其实我也不高,换我上去的话,结果不会不一样。我想了想,于是把石椅搬到案台上,让廖老儿“增高”。石椅高大,立在案台上,廖老二踩上去后,不用跳都能摸到天花板了。

我满心期待地仰望着,心里想象林红岩就在上头等我们,随时准备回答我们的每个问题。可廖老二举起手要推开那块隐藏的盖子时,却浑身哆嗦,吓得马上把是手缩回来。

 

廖老二受了惊吓,不停地战栗,一时没站稳就从石椅上摔下来。我本能地想接住廖老二,却忘了左脚受了伤,最后人是接住了,可左脚又崴了一次,一齐狠狠地跌倒在地上。廖老二脸色铁青,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刚才又冷不防跌倒,搞得他口齿不清,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左脚一直疼痛,现在伤势加剧,于是就没再多问,一心想看看脚踝是不是又肿大了。撩起裤脚,我看了看,真的比原先还要红肿,甚至已经变成青黑色了。我心急如焚,现在若不就医,恐怕会落个瘫痪的结局。可现在又不能抽身而退,无奈之下,我只好安慰自己,再撑一两个小时就过去了。

廖老二终于清醒了,没等我问他,他就先说:“妈呀,吓死我了,我刚才一摸就好像……浑身都麻了,人也晕了过去。”

我狐疑地望着天花板,又看了看廖老二,问道:“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摸一下就浑身发麻?你当天花板是裸体女人,摸一摸就身体就有反应了?”

廖老二挣扎地坐起来,生气道:“你不信你去摸摸看!”

我不服气,心说摸就摸,还会把人摸死不成。我强撑着单脚站力,慢慢地挪到案台边,依次地从案台爬到石椅上。就在我要摸的时候,忽然就犹豫了,该不会真有危险吧,毕竟廖老二那样子是装不出来的。我骑虎难下,深呼吸了一下,然后做势要推开盖子。我刚碰到盖子,浑身就发麻,身体也不停地哆嗦。好在我有准备,迅速地把手缩回来,不然肯定也和廖老二一样的下场。

廖老二看了我的反应就笑了,不听老人言吧,很快地,他又收起笑脸,忙问我天花板到底有什么古怪。我太熟悉这种感觉了,这分明就是触电了!小时候,我对电插座很好奇,傻傻地用手指插进插座孔里,电得我差点一命呜呼。这种鬼地方,连电线杆都没有,天花板又怎么可能有电。

我迟疑地望着天花板,发现那个盖子不是石头,而是青铜盖子。于是,我朝别处摸了摸,果然除了青铜盖子以外,别的地方都没电。既然是电,那很好对付,只要找个绝缘体包着手,然后把青铜盖子推开就是了。怕就怕,天花板上更危险,该不会老仙翁闲着没事干,为了与时俱进,待在天花板上研究如何发电吧。我们这样硬闯上去,天花板上的人肯定要电死我们,到时候要自保就难了。

廖老二朝我喊道:“小路,你等着,我给你找几本书,你用开挡青铜盖子的电。”

“记得找干一点的,别把湿的递给我。”我嘱咐道。

廖老二一瘸一拐地去找书,我有一瞬间差点以为他要逃跑,大概是长时间处于压抑的环境,人比较容易有幻觉。在廖老二给我找书的时候,我就听到天花板上有动静,似乎有人正朝我这里走过来。廖老二找了半天还没把书找来,我就催他动作利索点,随便抽本书就成了。可廖老二心疼那些书,非要找几本普通的,太珍贵的他可不舍得。

我刚想再催一句,谁知道青铜盖子就被人拿走了,一道云梯呼啦一声,落在我的面前。

冷不防地,我被这道云梯吓坏了,还以为又有什么危险袭来。定住神后,我握着手电往上看,却发现上面也有一道光射下来,刺得我张不开双眼。廖老二发现情况后,没有继续找书,而是慌张地跑回来,嘴里乱喊乱叫,大概是什么别乱来,否则剁掉你的命根子。

我撇过脑袋,急忙大声问:“你他妈的是谁,想弄瞎老子的眼睛吗?”

上头的人声音很轻,唯唯诺诺地说:“你不是林少爷?”

我回过头,那个人也把手电移开,这时我们才看清楚对方。此人是个小男孩,大约十二、三岁的年纪,眼神闪烁,活像一只被追逐的猎物。同时,小男孩也在打量我,完全没把我当好人,还急忙把云梯收回去。我眼疾手快地抓住云梯,不让小男孩收回去,他的力气远不如我,拿我没办法。我刚想得意地笑,哪知小男孩急中生智,把云梯的另一头松开了。我一直在使劲,小男孩一松开另一端云梯,我马上就跌下案台。

这一回,轮到我撞到廖老二,俩人的伤都不轻。廖老二气急败坏地站起来,朝那小男孩喊话,有本事下来单挑,看他会不会拧断小男孩的脖子。我忙叫廖老二先忍忍,小男孩正想把盖子又放回去,听了我的话他又停住了。

我耐心道:“小兄弟,你是谁啊,林红岩在不在上边儿?”

小男孩提防地俯视着我们,我看他没出声,于是解释道:“你放心好了,我们都是好人,快把云梯给我拉上去。”

廖老二也附和道:“我们不会拧断你脖子的,快听话。”

小男孩忽然指了指老鬼的尸体,怒目道:“你们杀人了!”

我直呼冤枉,那老鬼根本不是我们杀的,现在跳进黄河里都洗不清了。不过听小男孩的语气,他似乎了解老鬼的来历。先稳住小男孩事关紧要。我将事情原委解释了一遍,小男孩可能涉世不深,竟然轻易地相信了我们。当然,我们本无恶意,人也的确不是我们杀的。可若我们真是坏人,小男孩就难逃一死了。

小男孩叫我们先爬上来,有话到上面再说。我早就想上去看一看,于是把云梯抛上去,然后就和廖老二一前一后地攀上了暗阁里。上面有股很浓的岩茶味道,我一闻就闻出来了,而且茶叶也有一定的年月了。天花板之上奇景幽幽,鬼斧神工,比起藏经室要迷幻多了。除了人工加制了一层石板,暗阁里都没有太多的雕塑,几乎保留了原貌。最抢眼的是尽头的一尊红色石龟,大若脸盆,但轮廓有些模糊了。我仔细闻了闻,好像岩茶的味道就是从那尊红色石龟身上流溢而出。

小男孩很着急,我们爬上来后,他就有没有看到林少爷。我和廖老二对视一眼,俩人心照不宣,都明白“林少爷”就是林红岩。小男孩连自己都没介绍,只忙着问我们有没有看到林红岩。我要是看到了林红岩,早就打道回府,又怎么会找到此处。可小男孩声称林红岩已经爬下去,顺着石道离开了藏经室,所以他坚定地认为我们已经遇到了林红岩。

我歪着脑袋,仔细回想,可都不记得林红岩与我擦身而过。小男孩告诉我们,林红岩在大约两小时前离开,与我们闯入的时间相符。除非另有密道,不然我们不会错过林红岩。廖老二朝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说我们可能真的没发现躲在暗处的林红岩,那老鬼就是死在林红岩的手里。要不,除了我们,还有谁有机会把匕首刺进老鬼的肚子里。不过这事我不方便对小鬼提起,因此就没说出来,怕给他留下心理阴影。

小鬼看我如此肯定,他就疑惑道:“林少爷难道还在洞里,我得去找找。”

我见了就道:“小兄弟,你别急啊,你家少爷肯定安全地离开了。先告诉我们,你在这里做什么,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小男孩天真无邪,甚至以为我们是林红岩的朋友,居然没有防备地对我们吐出了实情。原来,林红岩真的来过这里,他之所以要来这里,是想拿一件镇山之宝。这件宝贝可不一般,要说能镇得住武夷山,其身价不是金钱能衡量的。

镇山之宝,其实就是那尊红色石龟,而它的真实身份并不是“龟”,而是“虫”,俗称“茶虫”。自古以来,茶人里有人穷,有人富。富裕的茶人喝不完好茶,放着又觉得可惜,于是就千方百计地想法子用掉茶叶。有一种茶人,他们用上好的茶叶煮好茶水,每天品茶之余,不断地以滚烫的热茶浇灌一些奇异的山石。

这些山石可以是宝石、玉石、水晶、甚至紫砂都可以。这些奇石经由上等茶水日积月累的“灌养”,颜色会与使用的茶水无异,并越来越有光泽。茶虫和陈茶一样,都需要时间来沉淀,花的时间越多,茶虫的价值就越高。最困难的是“养”茶虫时,只能使用同一种茶叶,如果中途更换,那就前功尽弃了。

茶虫要“养”成雏形,它们被雕刻的原貌就会模糊,然后浑身有一种浓郁的茶香,挥之不去。由于茶虫很珍贵,留存于世的也不多,所以百姓很难得见,通常都被有钱人收藏着,以便自己孤芳自赏。

暗阁里的红龟已经与大红袍的颜色无异,散发的茶香也跟刚泡出来的茶没什么两样。要把茶虫“养”到这种程度,最少都要花一百年,多则两百年以上,这与洞里石笋的成因可谓异曲同工。武夷山最珍贵的莫过于九龙窠绝壁上留存的6株千年大红袍,可它们最多也有6株,科学家还通过技术手段无性繁殖了许多大红袍。由此推算,能推作镇山之宝的,当属红龟形态的百年茶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