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夸夸其谈,半天讲不到重点,我听到这里就不耐烦地问,石洞到底有什么秘密,老鬼又是何人。小男孩又有点提防了,可被我心急地一问,他就机械地把石洞里的情况告诉了我们。

 

林红岩是真的与那保姆相爱,可惜身为二老爷的林荼看不起穷酸的保姆,固执地不同意这门婚事。怎料,林红岩读书读傻了,自诩他的爱情是现代版的罗密欧与茱丽叶,死活要和保姆结婚。那保姆心思纯净,当初给林茗洗茶壶,只是想讨好未来的公公,谁知道好事干成了坏事,把未来的公公气得当场吐血。

林荼不同意婚事,林红岩就更起劲了,还私自发了喜帖,邀请各路人马一起见证他那伟大的爱情。林荼知道此事后勃然大怒,把林红岩扫地出门,不许他再回去。林红岩是个文化人,他知道林荼脾气暴躁,硬碰硬恐怕讨不到好处,不如找些好东西献给林荼。林红岩又担心林荼见过的好东西太多了,秉着一物降一物的道理,他就动了一个永远不该动的念头。

林家,是一个背负无数秘密的大家族,尤其在这座深隐的茶场里,被埋葬的秘密任谁也想不到。更让林家想不到的是,他们费尽心思,苦苦保密的那些往事,竟然是被自己的子孙挖了出来。

武夷山九龙窠上的千年大红袍,它们所产的茶叶是第一代大红袍,现在市场上几乎买不到了,多为第三、四代的。当年,确认6株千年大红袍是在1927年,可那时战乱不断,因此也没多少人注意到大红袍的发现。从那时起,就一直有士兵驻守着,也不知道从何时起,6株千年大红袍就不允许采摘了。

这6株大红袍一年就产一斤,如果死了,那就再也找不到了。为了延续大红袍的香火,有的茶人就用了无性繁殖的技术,将其枝叶剪取,移植到别处培养。这种方式的确繁育了不少的大红袍,但若人人都去剪取千年大红袍,那它就算有千枝万叶都不够分。因此,长年以来,不是士兵驻守,就是守山人帮忙看管。

历史上有几次剪取千年大红袍的枝叶,他们都经过了层层审批,很多申请都被挡了回来。林家人也曾申请过,可是已经有人在培育了,所以后来的大部分申请都没被批准。林家人鬼迷心窍,竟然趁夜深人静,士兵打瞌睡之际,挂了云梯去偷盗了千年大红袍的枝叶。

这在外人看来,似乎算不了滔天大罪,可要是被其他茶人知道了,那林家茶业就彻底完蛋了。何况当时的政治环境很严苛,若被人发现,后果完全不敢想像。盗取千年大红袍的人就是林茗,他成功地在山里培育了大红袍,后来也渐渐有了名声,开创了林家茶业。

可是,千年大红袍只有九龙窠才有,如果被其他茶人发现在林家茶场也有无性繁殖出来的千年大红袍,那林茗的罪行很可能就被公之于众。因此,林家人就秉承了林茗的家训,林家茶场必须留住,且不能让外人接近。以前曾有竞争对手想搞破坏,林茗都吓得一夜未眠,还以为当年偷盗千年大红袍的事情泄露了。

然而,这只是林家要守住茶场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林茗培育千年大红袍时发生了一件特别的事情。

千年大红袍是岩茶,最好能生长在与九龙窠一样的自然环境里,因此林茗千辛万苦地才找到林家茶场现在位置。这里日照短,多反射光,昼夜温差大,岩顶终年有细泉浸润流滴,甚至比九龙窠还要好。

有一天,林茗在茶场里看到了白色的仙影,这让他无比兴奋。因为在找到这座茶场时,林茗不仅听过老仙翁的传说,还在茶场里看到了留有“仙影之地”的古老石拱门。当发现白色仙影后,林茗就不要命地追赶,最终来到了流水的岩壁下。仙影飞进了岩洞,林茗这才发现茶场里居然隐藏了一处神仙洞府,痴心种茶的他从没有注意到。

爬入洞穴后,林茗发现了清末设立的茶务厂所,也发现了藏经室,更发现了天花板上的暗阁。林茗爱书心切,整日沉浸在茶书的海洋里,不可自拔。依仗茶务厂所收集而成的《茶书总纲》,林茗如日中天,成为了一方高人。

除了这两个原因,还有第三个原因,这不得不让林家人将茶场永远地与世隔绝。1971年时,林茗从温州的洞头岛带回一个疯子,起初把疯子留在家里。可是疯子不安静,逼不得已,林茗就把疯子锁在茶场的石洞里。这么久以来,看守的壮汉除了看守,还要给疯子喂茶喂饭。壮汉们之所以保密,无非是林茗曾有恩于他们,林茗当年选人也都是拿捏过才做决定的。

我啧啧称奇,犹如听说书一般,并忍不住问:“小兄弟,你这从哪儿听来的,该不是村里的爷爷奶奶瞎编的吧?”

小男孩急红了脸,争辩道:“才不是,我帮林老爷看祖宅,那都是我一个人看的。这些事情外人都不知道,其他林家人也不知道,现在只有林二老爷和林少爷才知道。林少爷看我能干,前几年就告诉我了,这几年也是我给那疯子爷爷送茶送饭,那尊茶虫还是我浇灌出来的。”

我不相信地问:“那尊红龟茶虫最少要浇一百年,你才多大,可别我当傻子。”

小男孩不好意思道:“我是接着浇嘛,以前是林大老爷亲自浇的,当时是他发现了茶虫。”

廖老二困惑地问:“那石廊里的死人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疯子怎么跑出去的?”

小男孩听了这话,他就沉默了一会儿,像是犯了错误似的。原来,林红岩来这里是想把茶虫献给林荼,希望林荼能答应婚事。可茶虫现在已是林家所有,不论林红岩献不献茶虫,只要林荼一声令下,茶虫还不是囊中之物。为此,林红岩就想找个人压制林荼,而这个人就是林家辈分最高的人——疯子——林茗的亲生父亲,也就是林红岩的曾祖父。

 

小男孩不知道疯子的来历,为什么会疯掉,为什么又没了舌头,只知道疯子来到这里就是那个样子了。这事知道的人不多,就连林荼都很少来见父亲。前晚,林红岩回到祖宅后,他就跟小男孩一起来到茶厂,然后叫守夜人一起爬进了石洞。

林红岩到底年轻气盛,想事情不经过大脑,当松开疯子的锁链后,情况就扭转不了了。疯子被林茗安排在暗阁里,当束缚被林红岩杰出后,疯子就将他们统统打晕。醒来以后,林红岩要去追人,于是叫小男孩留在这里。谁知道林红岩去了就不回来了,过了一天后,另一个守夜人醒了,于是就出去找林红岩。

幸亏暗阁里本来就有食物,还有几道通气孔,因此小男孩才安然无恙。而暗阁里原本就有两具船棺,葬了一些不知名的先人,估计就是茶务厂所的某些人。船棺起源于武夷山,分为土葬船棺和海葬船棺。船棺葬基本特征是把死者遗体放进形状似船的棺材里,再行安葬。安葬船棺的方式,又有悬挂岩洞、架在树上和埋入土中之分。迄今所发现年代最早的船棺,是从武夷山观音岩和白岩取下的两具棺木,均用完整的楠木刳成,和现在闽南等地使用的渔船形制基本相同,棺木距今已有三千五百年以上。

船棺要打开比传统棺材容易,疯子力气奇大,竟趁众人被打晕的时候拖出了尸体,很可能还吃了高度腐烂的尸体。此处迎接了天地灵气,尸体尚未干化,还保持着血肉之躯,尽管已经腐烂了。我听到这里就自责,刚才走进藏经室,若注意地上的拖行痕迹,肯定早就发现了青铜盖子和头顶上的暗阁了!

疯子跑出去后,竟躲在藏经室没有离开,还与我们撞个正着。当时,其中一个壮汉醒来后,他想要善后,所以想把疯子抓回来。当壮汉经过王桥道人的金身时,他就想挪走金身,免得被疯子弄坏。可我和廖老二已经走了进来,壮汉怕被发现,慌忙之下就丢下金身跑回藏经室。可是,壮汉没有想到,疯子根本没有跑出去,在藏经室里恶斗一番,加上又吸了尸气,那名壮汉才会又陷入昏迷之中。

廖老二心急火燎,听了半天还没听到仙影的真相,于是追问:“小兄弟,你家老爷有没有找到仙影,那些白影到底是什么?”

小男孩马上就难过了:“是这些,地上的这些……”

我疑惑地看了看地上,竟然躺了一只只肥大的白色蝙蝠,而且它们都已经死了,有的还在冒热气。我和廖老二恍然大悟,在残经上就曾提过,这种仙洞里的滴水是泡茶的好水。人喝了延年益寿,动物喝了繁殖超快,尤其蝙蝠最爱喝。蝙蝠又称仙鼠,尤其是喝过仙洞滴水的蝙蝠,日子一长,它们就变成白色,且身体肥亮。

小男孩照顾疯子以来,天花板上的盖子都是不合上的,所以这就成了仙鼠的家。它们待腻了就跑出去玩,玩烦了就跑回来休息。因为仙鼠有时会成群地回来,所以在雾气缭绕的时候,会被人看成一道飘逸的白影。我们在石洞里看到的仙影,其实就是白蝙蝠要飞出去,结果被我们的手电光线吓得又飞了回来。

小男孩不开心地说:“它们刚才忽然掉下来就死了,然后有的要出去,结果又飞回来。我不该打开盖子让它们回来,头上的顶水石头好像有电了, 一摸就身体发麻。”

廖老二拍了拍大腿,说道:“操,这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水洞,怎么就变成了电洞?居然还把仙鼠害死了!这地那么湿,我们还是站在干爽的地方吧,不然什么时候被电死都不知道!”

小男孩头疼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电了,以前都没事……”

我一直在消化小男孩透露的故事,可总觉得他说的有问题,来回想了好几次,我终于找出了问题所在。小男孩提到疯子把他们打晕,林红岩和其中一个守夜壮汗先后出去追疯子,也就是说追出去的人只有两个人。

可是,我和廖老二已经找到了两个守夜人,难道……我的心脏哆嗦了一下,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我不得不接受事实,昏迷在王桥道人身边的是守夜人,而被烧毁面容和身体的壮汉就是林红岩!我和廖老二一开始就遇到了真正的林红岩,可林红岩穿了守夜人一样的衣服,而且被大火烧得毁容了,竟让我们没有认出林红岩。

在进洞前,林红岩不仅被大火烧伤,还从十几米高的地方摔下去。我都摸不到林红岩的脉搏了,廖老二也摇头叹息,那小兔崽子已经归西了。想到这里,我就头疼欲裂,不知道如何跟天真的小男孩说出实情。

我正打算拖延时间,哪知道小男孩说既然疯子老爷爷死了,那危险就不存在了。过了一会儿,小男孩抱起了红龟茶虫,放下云梯,要去找林红岩。我和廖老二乱了阵脚,忘了劝阻,可暗阁里水气弥漫,又有电,多待无益。于是,我就和廖老二从云梯爬回藏经室,同时琢磨着怎么说出真相。

我一心惦记小男孩发现真相会有什么反应,全然忘记了左脚的伤势。当我们走到废墟洞府,看到青铜粗链,廖老二就问小男孩,当年林茗发现古洞时,有没有发现链子上锁了什么东西。小男孩摇头说不知道,这事从没听别人提过,他也从没问过。昏迷的守夜人有点半醒了,我扶着他挤过狭缝,然后辛苦地带着他爬回了地面,离开了深藏秘密的洞府。

小男孩欢蹦乱跳地要去找林红岩,我心烦意乱,脚痛又袭遍全身。廖老二扶着半醒的守夜人,和我踉跄地走回茶场里的小木屋。小男孩走在前面,当打开小木屋时,传来的就是我最怕听到的哀号。我和廖老二不敢走进去,心虚地站在外面听小男孩又喊又叫,过了一分钟后,小男孩竟然朝屋外大喊:“你们快进来救人啊!”

我心说人都死了,怎么救啊,除非吃仙丹。廖老二和我无奈地走进去,可我一走进去就呆住了,居然有人对林红岩进行了急救处理,有些烧伤的地方还洒了些药。我们离开时,林红岩已经摸不到脉搏了,听不到心跳了,所以没采取任何医救手段。因此,林红岩身上的治疗痕迹,都不是我们留下的。

难道,我们走了以后,还有谁来过?

我急忙摸了林红岩的脉搏,居然又有微弱的跳动了,心跳也恢复了。我和廖老二都不是专业医生,摸不到很微弱的脉搏也有可能。多亏有人暗中出手救人,否则我们真的会害死林红岩。我想起疯子被人杀害,林红岩被人救活,莫非那个人是想一命还一命,杀了林红岩的曾祖父,然后又救活濒死的林红岩。

走出一里后,我们看到一根电杆的电线断了,有一根落入了水里,许多小鱼都被电死了。我望着断掉的电线,发觉那是人为弄断的。这附近的水脉通向山岩,莫非电路竟通过这里传到石洞了。我问了廖老二,他记得来时电线还没坏,当时我们还一路观察电线杆,很可能是尾随我们的人干的好事。

能掌握水脉流向,此人肯定很熟悉这片区域,但一根电线能通向一里外的山岩,这着实让我吃惊。为免继续有人受伤,我就用棍子撩起电线,暂时晾在绝缘的干爽之地。小男孩见了就说回到下梅后,他会叫电工来修理,当务之急是先把林红岩送去医院。我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望,始终不敢相信,居然有人想电死我们。

这一夜,廖老二和我交换地背林红岩到山外抢救,奔到下梅时我根本就不能再走路了。幸而下梅有汽车进入市区,我们才得以到市医院救治。林红岩的性命保住了,可他的面容却永远地毁了,可怜的他婚礼还没举行,没想到最后还是让别人看笑话了。我不禁替林红岩担心,如果林荼执意赶走他,现在他又丑又没钱,保姆新娘还愿意嫁给他吗,那场婚礼是否还能如期举行?

当天清晨,保姆新娘就哭哭啼啼地奔到医院,嚷着要见林红岩。我躺在病房里休息,听到保姆新娘的哭喊,笑了笑,林红岩果真找到了爱情,即使他再穷再丑,保姆新娘依然不后悔即将要举行的婚礼。廖老二听保姆新娘哭了一晚,触景生情的他也跟着唠叨了一晚,不停地说他死去的老婆的皮肤比豆腐还嫩,乳房比奶牛的还要大。

我的左脚因为伤势过重,被迫住院一段时间,廖老二为我忙前忙后,一直没能休息。在廖老二给我买早饭时,小男孩就进来看我,跟我扯东扯西。当知道林红岩恢复很快时,我就想偷偷地见他一面,因为很可能林家亲戚马上就要涌过来大献殷勤,到时候就没机会再问林红岩一个字了。

因为林红岩伤势不轻,所以新娘被打发走后,医院就不让外人再见林红岩了。小男孩机灵聪明,成功地帮我掩护,让我溜进病房。林红岩身上和脸都缠了白色布纱,他两眼睁开,竟然没有哭,反而在笑。看到我进来,林红岩一动不动地躺着,可嘴上却说了句谢谢。原来,小男孩已经把经过都跟林红岩说了,这把我弄得很不好意思。客气话说完了,我就直劈主题,不再废话,免得被医生发现。

我酝酿了一会儿,很诚恳地问:“林兄弟,我能不能问问你,一个多月前,你在腾格里沙漠做了些什么?”

林红岩不能动弹,他躺着回答:“路大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没听懂?”

我把话摊来了,直问:“我说林兄弟,你一个多月前不是去了月泉古城,还献了几罐绣茶嘛?这事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啊?”

“你别光啊……”我纳闷道,“我不问太多,只想问问你,你怎么知道月泉古城在那里,或者知道一个叫作谭婉婷的女孩子吗?”

“你说什么?”

我叹息道:“简单地说,我只是想问你,知道不知道一座深山大宅,那是一位女人住的地方,很少有人踏足,她们和茶王有关系。”

“路大哥,你说的话我听不懂!”林红岩无辜道,“一个多月前我是出过远门,可我那时是去北京,不信你可以问别人。我是去北京为婚礼买些东西,车票的票根还留着呢!”

这段对话让我疑惑不解,林红岩坚称没有去过腾格里沙漠,我出去问了小男孩,他也说林红岩去北京买东西了。

林家人陆续有亲戚到医院,我旁敲侧击地问了,回答的都一样。林红岩的父母早年遇到车祸,不幸双双身亡,再加上结婚的事情没亲戚支持,因而婚礼的筹备都是林红岩一个人操劳。

逐渐地,我相信了林红岩的说辞,其实他那么年轻,不可能有很高的修为。当时我们在月泉古人遇到的神秘人,他的一举一动不露马脚,吹奏的茶歌旋律更是浑厚有力。像林红岩这样的等闲之辈,的确不大可能,尽管他能随意翻阅藏经室里的典籍。

廖老二买了早饭回来,看我到处蹦蹦跳跳,又催我快回去休息。我正要跳回病房,一刹那就意识到,自己给自己设了圈套。我们一心要问林家谁在一个月前出去过,为什么不能问一个月前谁从外面回来过。果然,当我和廖老二找到小男孩问了问,马上得知林荼一年前离开了武夷山,是在一个多月前才回来的。

回到病房,廖老二大声喘气道:“你小子挺厉害嘛,换个方法问,居然真给你问出来了。”

“其实是我们搞错了,只把注意力集中在一个多月前谁离开了,却没想到一个月前回来的人都有谁。”我叹道,“难怪会陷入林红岩是神秘人的圈套,他虽然是唯一一个在一个月前离开的林家人,但一年前林荼就出远门了。要是我猜得没错,林荼很可能一年都待在月泉古城里,第三份经书就在他手里。”

我们正聊到兴头上,一个面容严肃的白发老人就走进来,并威严地盯着我。不容我发问,那人就自我介绍:“我是林荼,现在要和路建新谈话,多余的人先出去。”

多余的人指的是廖老二,廖老二曾和林荼交恶,而林荼看样子是个记仇之人。廖老二本不肯走,我小声地劝了劝,他才怏怏地离开。林荼自己找上门来,估计已猜到了我的来意,他不客气地坐下,问都不问我伤势如何,马上就我问如果林红岩结婚了,除了新郎和新娘,还有什么是必须准备的东西。

我又没结过婚,问什么不好,偏要问这种无聊的问题。不过这种问题难不到我,除了男女双方,当然要准备聘礼了。古人有云:茶不移本,植必生子。这是说茶树种下后就不可再移动,取意女方只嫁一次,从一而终。因此,结婚时茶叶是必须准备的,真正的传统婚礼,新人圆房之时,都要喝一杯茶,称其为“和合茶”。

林荼忽然对我笑了,他说:“林家就毁在红岩手上了!这么简单的茶理,他竟然不懂,还敢一个人张罗婚礼。连你这个毛头小子都知道的事情,他怎么就不知道呢!办婚礼,只准备酒水,没有一点儿茶叶!这就算了,他还敢请这么多茶人来贺喜,要是被人知道结婚都没准备茶叶,让我老脸往哪儿搁!他还真以为我不同意,我是恨他不争气!”

我心说不是吧,你个老不死就为了这么点小事,害得林红岩毁容了,居然还振振有辞。而且林荼对于父亲的死,他一点都不伤心,似乎那个疯子死就死了,反倒解脱了。我望着林荼,不敢再说话,仿佛稍微逆他的意思,就会让对方不得好死。可我有一肚子疑问,现在机会来了,不问岂不是白白受伤。

我抓紧机会问:“林……林老,你是不是最近从腾格里沙漠回来?”

本以为林荼会否认,哪知道他想也不想,竟然承认道:“没错,你猜的都没错!除了月泉古城,我知道你还想问石洞的来历,我会告诉你的!可这必须等红岩办完婚事后再谈,你好好养伤,接下来的事情没有好身体,你是承受不了的。”

“为什么?”我愣住了。

林荼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病房,我还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可在走出病房前他丢下了一句话:“因为这和你为什么姓路,而不姓陆有关系!”

 

林红岩抢救成功,静养五天后,毁容的他与保姆新娘结婚了。林荼没让多余的人在场,拿到喜帖的人都没能进林家,全被打发走了,就连林家其他亲戚都无缘得见。廖老二自然也被挡在门外,只有我这个外人被林荼请进去,见证了那两个人小小的婚礼。

当晚,廖老二和唐大海吃饭,我左脚的伤还没恢复,不适合到处走动,索性就留在林家里做客。林荼一直说些有的没的,似乎忘了五天前对我说过的话。我又不好意思提醒,只能耐着性子等,就怕惹毛了这老东西,拿着扫帚轰我出门。我根本没心情聊天,一直琢磨林荼的那句话,听那口气,似乎了解所有的事情。

林荼皮肤黑红,若非长时间爆晒,不至于比黑人还要黑。这老东西一年前离开武夷山,直到一个多月前才回来,那一年他肯定待在位于沙漠的月泉古城里。望着说话慢条斯理的林荼,我心想他为什么要在月泉古城里待近一年,以他的本事,不可能被困了一年才出来。更要紧的是,要在古城里生活一年,吃饭喝水都是大问题,一不小心还会变成狼群的盘中餐。

天色渐暗,我拿不准主意,到底是现在告辞,还是提醒林荼,会不会老糊涂的他忘记了。那对新人早就躲起来,卿卿我我了,我再不走,那就是不知趣了。当我站起来,准备要说后会有期,光顾着喝茶的林荼看都没看我一眼,就说了一句再坐会儿。

“我说林二老爷,天都黑了,你想让我这里过夜吗?”我为难道。

林荼放下茶杯,对我说:“怎么?你担心我这里没地方给你住?”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终于忍不住了,干脆实话实说,“林二老爷,你难道忘记,五天前在医院里跟我说过什么话了吗?”

林荼奸诈地笑了笑,叫我别着急,这事他当然记得了。我暗骂,既然记得,怎么不早说,非要拖到天黑。林荼站起来,叫我跟他到后院的亭子里坐一坐,我问什么,他都会回答。我狐疑地跟过去,脑子转了几百次,这老东西该不会想把我做掉吧。什么话不能在客厅里说,非要到后院里,也不怕被冷风吹到中风。

林家很大,前面有栋小楼,后面还有庭院。我准备走到后院时,鼻子里就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清新淡雅,让人浑身舒服。跨过了门槛,我就看到一个黑色的大亭子,里面的一袭身影让我心花怒放,那人不就是几日未见的木清香吗。可我马上又不高兴了,因为木清香身边还坐了个男人,那混蛋似乎在对我挑衅地坏笑。

我跟林荼走到黑亭子里,并追问他怎么会认识木清香,又着急地问木清香什么时候到的,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我意识到自己失态,又故作镇定,可陌生男子竟朝我笑了几声。我心说我知道自己出糗了,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我哼哼地不去看那男人一眼,只想问木清香为什么会在这里,但话一到嘴边就变成了:“这男的是谁?”

木清香没有起身,一直坐在亭子里的灰石桌边,桌上摆了一张很复杂的地图。现在已入冬,福建虽不如北方冷,但要坐在户外的石凳上,打死我都不干。可木清香一直坐着,没感到半点不适,她听我问话,也仅仅抬头看了我一眼。

那男人接过话,自我介绍:“我叫李小北,是清香的朋友。”

我哦了一声,想起木清香没跟我们一起到武夷山,就是要去见一个朋友。当时我就纳闷,木清香那种脾气,居然还会有朋友,还特想看看那朋友长什么样。天下间,谁没朋友,可木清香有朋友就不正常了。我上下打量李小北,堂堂七尺男儿,样子还算过得去。这么个大男人,叫什么不好,偏要叫李小北,也不嫌这名字难听。我从没听木清香提过李小北,但李小北都能叫她“清香”了,可想他们的关系不一般。

我愣了一会儿,气氛有点尴尬,赶忙答道:“我叫路建新,也是木……清香的朋友。”

寒暄过后,林荼就正儿八经地坐下,和木清香一样不怕屁股被冻掉。我看到李小北表情很为难,似乎跟我一样怕冷,但没好意思说出来。我硬着头皮坐在冰冷的石凳上,然后就问林荼怎么和木清香认识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林荼却说他和木清香是六天前认识的,不过这事等会儿再提,现在要说的是1971年在洞头岛发生的前前后后。

我满头雾水,既然林荼自愿说明,那为什么不干脆在古城就与我们相见,非要等到现在才开口。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林荼是被迫而为之,他打心底不想告诉我们。我立刻收回心神,林荼终于张开了金口,可木清香仍旧在研究那副古老的地图,只有我和李小北很认真地在听。

洞头是是全国12个海岛县之一,地处浙东南沿海,瓯江口外。洞头县由103个岛屿,其中住人的岛屿有14个,故有“百岛县”之美称。由于自然地理的原因,洞头岛对外交通不便,解放前缺医少药,一旦疫病暴发,人们就要遭殃了。1937年和1943年发生过两次霍乱,造成600余人死亡,这在人口稀少的洞头县算得上大灾难了。

1927年前,洞头海岛只有中医草药,林家就是那里的一名中医。林茗的父亲叫林海,1880年在洞头岛出生,以后就没离开过那里一步。林茗在1910年出生后,他讨厌那里的生活,10岁就出去闯荡了。在战乱年代,10岁的娃儿要混口饭吃多难,但林茗机灵聪明,很快就在江西的一家茶厂做下手。

一直做到1939年,29岁的林茗就小有成就了。那一年,佛海茶厂由云南中国茶叶贸易股份公司建立,可佛海条件艰苦,许多茶人都不愿意去。因此,除了在云南招人,还从江西调选了20个精制茶工,林茗就是其中之一。

林茗很能吃苦,对谁都亲和,不会歧视那些做下手的粗人。在建设茶厂的那两年里,一个叫作路东浩的男人引起了林茗的注意。路东浩是个下人,对茶知之甚少,不知何时起,他竟然变成了一个专家。林茗试图找出原因,可路东浩的警惕心太强了,一直拒林茗于千里之外。

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佛海地区遭受了日机轰炸扫射,佛海茶厂的工人被迫撤离。林茗与队伍失散,为了躲避敌人,他就躲入了传说中的妖宅里。当时,宅子里早就没人了,可他却听到有人在呜咽。四处寻找,林茗竟然发现宅子里个地下室,有一个哑巴被人用铁链锁住了。

哑巴不是天生的哑巴,是被人割了舌头,所以不能说话了。哑巴衣衫褴褛,头发长乱,比鬼还恐怖。妖宅荒废了好几年,哑巴靠地下室的水和捉了些老鼠充饥,硬是奇迹般地活了下来。林茗不忍丢下哑巴,于是找了斧头把铁链斩断,然后就带着哑巴逃出了妖宅。就在林茗离开时,他发现远处有个人影跑过来,似乎是路东浩。

日军战机盘旋在天上,林茗不敢逗留,扶着哑巴就往森林里躲。战争不断升级,林茗挂念家里的父母和弟弟,于是就决定从云南回到东海之上的洞头岛。因为哑巴神志不清,又不能自力更生,所以林茗就把哑巴带回家里,请他父亲帮忙医治哑巴的疯癫疾病。

可林茗对茶如痴如醉,受不了小岛的荒芜,他又和弟弟林荼去了福建崇安县,也就是以后的武夷山市。林茗在武夷山那里做出了名堂,进入了茶叶研究所,成为其中的精英。可要进入茶叶研究所并不容易,因为他们只要本地人,所以林茗就欺骗了研究所,找人证明自己从小就在武夷山长大。

可惜好景不长,路东浩出现在崇安县,并和茶叶研究所有了往来。那时的查底虽不严,但如果路东浩向研究所的领导说,林茗曾在佛海茶厂干过,那他就完蛋了。尽管林茗觉得研究所关于本地人的要求很荒唐,但他还是找到路东浩,请求将他的底细保密。

路东浩爽快地答应了,林茗松了口气,当知道路建新要去南洋了,他更高兴得跳起来。林茗起初还担心路东浩会敲诈他,哪知道事情如此顺利。到了南洋后,路东浩一直与林茗保持茶叶生意的往来,渐渐地他们成为了真的朋友。

话分两头,新中国成立后,洞头岛还被敌对势力控制着。1952年1月15日,洞头全境最后一次彻底解放,林茗因为担心家人,于是就和林荼赶回去。那时,林茗的母亲死了,只留下他父亲林海,以及从佛海救回来的哑巴。经历了战火,林海早就把哑巴当成了家人,可哑巴的精神一直处于疯癫的状态,林海对此束手无策,天天都得防着哑巴跳海。

听到这里,我的思绪就乱了。我记得仙洞里的疯子是林茗的父亲,林红岩为了结婚,因此要把已变成疯子的曾祖父放出来。以此推断,林海那时还是正常人,舌头也没被割掉。1971年时,林茗才从洞头岛带了个疯子到武夷山,而林家少数亲戚知道,那就是林家最老的长辈——林海。

我心中一个万个好奇,身为正常人的林海为什么变得与阳赤山一样,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林荼仍在继续讲着,不过他看起来不怎么情愿,而在接下来的内容里,我心中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天黑了,冷风在后院呼呼地吹,我们坐在黑亭子里,似乎只有我和李小北觉得冷。我没有提问,总觉得如果打断了,林荼就不会再讲下去。不知为何,林荼主动透露以前的事情,我瞥了一眼木清香,心想该不会是她威胁林荼吧。我摇了摇头,木清香不可能干那种事,她虽然算不上君子,但也不是大恶之人。

林荼不知我想了那么多,仍在慢悠悠地讲故事。这时,黑亭子里的电灯正好亮了,我这才注意到木清香研究的那份地图不是一张纸,而是一张皮。由于林荼还在讲话,我就不再看那张皮制地图,而是把注意转移到林荼的那两张嘴皮子上。

1971年初,路东浩与林茗联系,想请林茗帮忙。路东浩向林茗诉苦,他的二儿子得了怪病,南洋的医院救不活,只好寄望于祖国。路东浩这时不再隐瞒,直说当年可能遇到了茶王,得到了传说里的残经。现在他想回国找茶王谷,挖出丹池里的丹药,为他的二儿子续命。

林茗醉心于茶叶,当然听说过茶王,也一直有研究。可是,林茗以前都没找到过确实的证据,当他知悉路东浩得到残经的经过时,马上就意识到家里的哑巴可能就是阳赤山。林茗的情绪如火山爆发,这还了得,他家里住了一位茶王,自己居然不知情。

那时,中国正处于很敏感的时期,境外出入管理得很严格。林茗本不想帮忙,以免惹祸上身,可当年路东浩帮他隐瞒了身份,他又撇不下面子。考虑了几天,林茗决定豁出去了,就帮路东浩一回,死就死吧。再说了,林茗自己也很想知道那哑巴的真实身份,以及茶人口里相传的茶王谷在哪里。

路东浩在回国前,已经着手联系中国各地的茶人,准备同他们一起寻找茶王谷。路东浩持有残经的流言早就传开了,那些茶人听到这个消息,纷纷涌到东海的洞头岛。那时是一段很敏感的政治时期,茶人又都是做过一些生意的,很多人都被扣上了敌对势力的帽子。能动身前往洞头岛的茶人,除了少数幸运的人以外,剩下的就都是深谙见风驶舵的狡猾之辈。

经过林茗的穿针引线,路东浩顶风作案,硬是选择在特殊时期回到中国。也因为是特殊时期,路东浩只带了家人同行,别的外人都没带。林茗纵然地位再高,他也没多大权利,只能以人情去走动关系。因此,路东浩必须提供一个此行的理由,否则这事就得泡汤。

路东浩想破了头,如果实话实说,要去祖国挖丹药,不被抓起来都算好了,怎么可能还让他回去呢。如果说二儿子有病,必须回国求医,那二儿子就必须同行。路东浩心急如焚,二儿子日渐虚弱,不适合舟车之劳,只能待在南洋医院里养病。思前想后,路东浩的三儿子——路连城出了个主意,解决了这个问题。

路连城有一个一岁大的儿子,他建议父亲路东浩借口孙子染病,需要去洞头岛求医,正好林茗的老爸是洞头岛有名的老医生。出发前,路连城还让一岁大的儿子吹冷风,故意使得发烧生病,蒙混过关。路东浩虽然不忍心,但还是默许了路连城的举动,半句话都没说。除了这三个人,还有路东浩的大儿子——路连山。路连山脾气暴躁,不同意带着一个婴儿同行,为此路东浩就对大儿子没透露多少内幕,只说要去找丹药救命,

四人花了五天的时间,终于展转地来到了洞头岛,林茗与他弟弟林荼也悄悄地跟来了。林茗是个聪明人,他故意选了洞头岛,是因为那里地理位置特殊,不容易被人监视。洞头县素有百岛县之称,随便选个岛礁蹲着,别人都很难发现你。

当其他茶人陆续赶到时,林茗就选择了一个偏僻的位置,为大伙儿出谋划策。可是,林茗对所有人都隐瞒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关于疯子的秘密。林茗不知出于哪种目的,居然对路东浩都只字不提,还把疯子关到了一个老屋里,让他老爸林海看管。那群茶人吵吵嚷嚷,把疯子搅和得情绪激动,林海正求之不得呢。那时候,林海和疯子住了几十年,早就情同手足,所以他对此也没什么意见。

当然。林茗生怕惹祸上身,在这件事里,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在众人面前出现过,只单独与路东浩私下见了面。那段时间,林茗一直在岛上,但他要求路东浩不能公布他的身份。当年的信息还不发达,林茗也没开始做茶叶生意,所以名气不大,其他人都还不怎么认识他。因此,很多茶人都与林茗擦肩而过,但却没有意识到他是何人。

林茗暗中观察,他发现疯子每次闻到茶叶味道、听到茶人的聊天都会变得激动。渐渐地,林茗发觉疯子似乎迅速地恢复正常,居然变得更理智了,似乎还会比手划脚地要某些东西。一天晚上,林茗给疯子送了文房四宝,然后马上离开。翌日,林茗竟发现疯子写了很多字,全是关于一座神秘古城的内容。可惜那些内容不全,有些零散,林茗研究了很久,都无法确定那座古城的具体位置。

林茗暗中把神秘古城的信息传达给路东浩,茶人们激动地联系起清宫贡茶失踪的事情,于是兵分两路地出发去寻找。路连山本来被派去寻找神秘古城,后来路连城赶上他,与其交换了任务。最后,路连城去寻找古城,而路连山就和路东浩等人去寻找茶王谷。可是,那些人大部分生死未卜,林茗自己都不确定究竟有谁曾参与过此事。

当路东浩一家人离开后,林茗就回到了武夷山,又过起了平淡的日子。文革前,林茗辞掉了茶叶研究所的工作,早就“卸甲归田”了。精明的林茗早早意识到情况不对,所以义无返顾地离职,否则也会和其他研究人员一样没好果子吃。那些日子里,林茗天天都觉得很无聊,老天似乎到了他的唠叨,于是送了一个“惊喜“给他。

1971年末,林茗接获通知,家里出了大事。

林茗和林荼赶回洞头岛时,他们俩个都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林家一片狼藉,疯子不知所踪,只剩下年迈的林海。而林海竟然割掉了自己的舌头,神志也变得混乱,完全与疯子无异了。俗话说,近墨者黑,却没听说和疯子住久了,自己也会变得一样。林家俩兄弟万分痛苦,但事情无法扭转了,林海一直处于癫狂状态,根本不能与其交流。

林茗不能让父亲独自生活,又不再想回那个伤心之地,因此就把林海带回武夷山。他们在村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可林海老是惹祸,害得一家人都吃了不少苦头。林茗想起了仙洞,于是就和林荼商量,把林海送进仙洞里。时间长了,大家都以为林海早就死了,林茗也不对外人提起仙洞的事情。可是,林海住在仙洞里似乎真成了仙,竟然百年不死,这让林茗和林荼都大感意外。

现在,林荼得知他老爹死了,连点伤心的样子都没有,甚至不去处理他老爹的尸体。我问林荼这不要紧吗,他还说仙洞风水好,本身就是一个墓穴,所以不用去管他老爹的事情了。我听林荼说了那么多,就如看了一部纪实电影,可到最后还不知道林海为什么变成了疯子,从佛海来的疯子又去了哪里。

我总感觉林荼只说了一半,但李小北和木清香都不好奇,竟然不主动问林荼为什么会出现在月泉古城里。李小北听到一半就没兴趣了,反而一个劲地和木清香继续研究那幅皮制地图。我微微地摇了摇头,哆嗦地问林荼说完了没,没说完就快点儿。林荼似乎很享受冷风,一点儿都不着急,好像越看我不舒服,他就越开心。

林荼对我说:“你那么急干嘛,我还担心你不想听后面的内容。”

这时,木清香忽然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低头继续看地图。我心说,林荼你这个老不死的,想说就说,不说拉倒,你还想让我跪着求你不成。林荼几次不想说了,想让我主动放弃,可我都没上当。这老家伙狡猾得狠,如今肯说出真相,肯定是哪位英雄抓到了林荼的把柄,以此胁迫他把实情告诉我。

想了想,我肯定道:“你就说吧,我听完了不会变疯子,也不会割舌头的!”

林荼憋了好几次,又继续说:“好吧,那你可别后悔。我那哥哥什么事情都跟我说了,包括那疯子的事情,但除了一件事情。那晚,我哥拿了纸笔去找疯子,想让疯子写点东西出来。可是,你知道吗,那晚到底但是了什么事吗?嘿嘿,就连我哥死了都想不到,那晚我也去找了那个疯子!”

我听着就觉得林荼很恐怖,当他笑说那晚也去找了疯子,我竟恍惚地觉得他也是一个疯子。林荼告诉我,他一直都知道疯子的事情,可知道的都不多。当路东浩带着茶人去到洞头岛,路连城就找到了林荼,并识破了林荼的身份。

林荼笑道:“你爸真聪明啊,我哥和我一直隐藏身份,没想到还是被他发现了,要知道你大伯父都被蒙在鼓里。可见,你爸多有心机!”

“你他妈放屁!”我一急就骂道。

林荼没有在意,仍旧不痛不痒地说:“你当然会生气了,这也难怪,你爸可会扮猪吃老虎了。那晚,我哥拿纸笔给疯子时,你爸就找到我,还说服我偷偷跟踪我哥。我和你爸找了更多的纸递给疯子,那一晚疯子写了很多东西,我哥拿到的无非是我们从中挑出的最无关紧要的几张纸!”

我听大伯父提过,父亲为人狡诈,现在不止一个人那么形容他,难道他真是个大恶人吗?我摇摇头,继续听林荼说下去,可看林荼那神情,似乎下面的内容更加不堪入耳。林茗拿走的纸并不齐全,难怪他不能理解纸上的内容。如果那群茶人没有去洞头岛,那疯子很可能也不会被刺激,也许一直疯下去。

想到这儿,我追问:“那些纸都写了什么?”

林荼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模糊地回答:“你不要以为我们得到了什么重要的信息,其实没有太详实的内容。相反,我哥带走的纸上,记录的信息才是最多的。而我们带走的那些纸上,全都写了同一句话,最少写了一千遍!”

我心头一紧,忙问:“他到底写了什么?”

林荼沉默了很久,在我不断地追问下,他才慢慢地回答我,而我听后就全身僵硬了。

 

林荼极不情愿,说句话都要人催,急得我想拖鞋打他。碍着面子,我强压火气,慢慢地等林荼把陈年往事摆在桌上。与此同时,我又朝木清香瞥了一眼,不知道那张皮制地图是什么来历,能让她如此专心。李小北倒不怎么感兴趣,一直不停地哆嗦,一会儿听林荼说话,一会儿又凑过去看皮制地图。

林荼言至此处,便不再继续,而是回到屋里提了一壶冒热气的大红袍过来。坐在黑亭子里,我早就浑身冻得跟石头一样了,巴不得喝点热茶暖身。可我觉得这老东西故意整我们,想要保暖,直接在屋里说话不更方便,非得选这么一处煞风景的地方。李小北大口大口地喝,一看就知道不通茶理,想不通木清香怎么会和他成为朋友。

我捧着烫手的茶杯,迟疑地看了看茶水,林荼会意道:“这些茶叶没问题,是当年我哥从洞里带出来的。那时候,洞里的茶叶可多了,虽然比不上贡茶,但也是极品。”

我喝了一小口,顿时觉得浑身舒服,又喝了一口才问道:“林老,你一口气说完吧,不然我憋得慌!”

林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放下茶杯后,他才继续刚才的故事——1971年的那天晚上,林荼和路连城悄悄地找到疯子,留下了纸笔。疯子受了刺激,逐渐回想起以前的事情,于是写了很多内容。林荼和路连城趁夜溜进老屋,赶在林茗回来之前带走了大部分的内容,而这事除了他们谁都不知道,包括林茗和路东浩。

路连城和林荼带的纸只写了一句话,他们看了一夜,陷入了沉思。那句话很奇怪,内容与疯子本人无关,而是——杀掉那婴儿!他会害死所有人!

 

这句话让路连城和林荼百思不解,1971年的洞头岛上,最小的孩子已有10岁,那些孩子肯定不能被称为婴儿。路连城心惊肉跳地看着那些纸张,当时他带了一岁的儿子回国,那孩子就是洞头岛上唯一的婴儿。林荼也很疑惑,因为其他茶人不知道疯子的存在,更没有接近过老屋,那疯子怎么知道岛上有一个婴儿?

路连城拍胸保证,从未抱着儿子接近老屋,不过茶人住的地方离老屋不算太远,很可能疯子听到了婴儿的哭声。尽管路连城拼命安慰自己,但他心里清楚,疯子不会无缘无故地写重复的句子。林荼问过路连城,那孩子是否有独特之出,可路连城想破了脑袋也没用。因为这不仅是路连城第一次回到祖国,也是他儿子第一次离开马来西亚。

他们俩躲在海边,林荼很不安,追问道:“路连城,你要老实告诉我,到底你儿子有没有特别的地方?”

“没有啊!他出生后,只生过几次病,一直没离开过我的视线。”路连城信誓旦旦地说。

“那就怪了,疯子不会乱写的,我看你们还是小心点!”林荼阴阴地说,“要不直接杀了你儿子,以免后患无穷!”

路连城听了就骂林荼太毒了,虎毒不食子,何况尚不能确定疯子写得对不对。林荼又猜测,那孩子是不是被下了南洋降头之类的邪术,因为有的降头要几十年后才显现,而马来西亚又是降头盛行之地。路连城对此通通否认,他很确定孩子从出生就没离开过视线,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听到这里,我心虚地低头喝热茶,一言不发。李小北瞄了我一眼,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好奇。现在,祖父、父亲、赵帅、小堂妹、蒋郎中一家人,以及那些不知姓名的茶人,他们都陆续死亡。莫非疯子所写非虚,我真的是一个祸害吗,要不这些人怎么都会死掉。我还来不及消化这件事情,林荼又丢下一颗“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