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却惟独没有办法,遮去自己的错。

从民政局往帝景酒店仅用了十五分钟。

整座酒店今日被萧默澶悉数包了下来,虽然是最传统的婚礼形式,但,隆重的程度,宾客的贵胄,是不逊于早前萧未央的婚礼。

陈盈迎上前来,带夕雪往新娘的更衣室稍做休息和补妆。

萧默澶下车,已经看到,萧未央挽着皇甫奕站在酒店的大堂里。

夕雪经过酒店大堂时,她披落下的头纱,使她不用去看皇甫奕的脸,但,却避不过另外一人迎面走来。

是百里楠。

是他!

她下意识地将脸埋低,擦肩而过的刹那,百里楠的眼底掠过一片惆怅,这份惆怅随着身旁女子雀跃的声音不得不暂时消散:

“新娘真漂亮呢。”

明蓝赞美地说出这句话,歪了小脸,瞧向百里楠:

“你说,是不是?”

今天,百里楠带她出席这个婚宴,她是开心的,其实也是前晚,百里楠接她下班,她无意中在车上发现请帖,透露自己想来时,百里楠便满足了她。

现在,百里楠不置可否,只朝前走去:

“阿奕。”

“楠少。”皇甫奕的神色是平静的,这份平静让人窥不透他在想什么。

“未央不介意的话,在婚礼前,让阿奕陪我到桌球房打两局?”

“怎么会介意,只是Ken这几天很累——”

“我也很久没打桌球了。”皇甫奕欣然应允。

“未央?”一旁的明蓝喊出这两个字,“我最喜欢你主持的节目了,呵呵,你真人可比节目更漂亮。”

“那你们聊,我和阿奕先去桌球房。”百里楠和皇甫奕朝电梯走去,帝景的桌球房设施是一流的,当然,也未必仅有打桌球这一个用途。

萧未央被明蓝阻在前面,只能应酬似地陪她说话。

刚刚,在萧默澶到来前,她就独自应酬了那些出席的宾客,现在,又得应付这个看上去没见过多大市面的女孩。

而明蓝无疑是个话匣子,也是自来熟,不过一会,便和萧未央聊得十分熟络。

午宴很快开始。

是的,今天的婚宴安排在了中午,源于,下午,萧默澶是另有安排的。

在众宾客签到后,婚宴便正式拉开帷幕。

整个晚宴厅,共容纳了一百桌,呈木棉花花朵造型摆放,四周都饰以红色的台布,惟独正中的主桌是金色台布。

在司仪嘹亮的声音宣布新娘新郎入场,伴着婚礼进行曲的响起,夕雪披着头纱出现在用木棉花搭成的花形拱门那端。

纵然这个季节,并非是木棉花盛开的季节,可今晚,在这喜庆的婚宴上,却到处摆满了盛开的木棉花。

这种花很少出现在婚宴上,只是,今天,不仅代替了传统的婚庆花束,还以一种磅礴的姿态出现,也让每一处,都让这份红沾染得更加喜庆。

这一刻,花童拖着夕雪的婚纱拖尾,铺着大红地毯的甬道两侧,另有花童洒着木棉花花瓣,包括,夕雪的捧花,都是一束鲜红欲滴的木棉花。

她不喜欢这种花,但现在,由不得她不喜欢,也由不得她说不。

就在刚刚补妆时,她见到了哥哥的女儿,不过八岁的孩子,眉眼却长得很像哥哥。

只见到女孩的刹那,不用任何科学手段去验证,她就知道,那一定是哥哥的女儿。

可,小女孩显然是怕生的,一直跟在保姆的身后,不敢朝她走近。

在那时,保姆告诉她,女孩的名字叫惠妍,夕惠妍。

现在,惠妍就是她身后拖着裙摆其中一名花童,只要她回身,就能看到,那小小的模样上,烙着哥哥的影子。

可,现在,她并不能回身,甚至目光都必须始终保持一条水平线的,在场宾客站起,抱以热烈的掌声中,在甬道两旁播放着她和萧默澶婚纱照的MV中,走到萧默澶身旁。

他没有将手递给她,只是和她并排站立在今晚司仪的跟前,听着司仪用最嘹亮激亢的嗓音说着祝福赞美的言辞。

司仪不同于神父,所以这些言辞和庄重无关,仅和商业气息有关。

在这样的商业气息下,开始互戴婚戒,婚戒,她事先并没有试戴过,可,这枚戒指,从萧默澶的手中戴到她左手无名指时,却是契合的。

简单的款式,正中镶嵌的硕大红色鸽子蛋,璀璨得就要迷乱人的眼。

套上的瞬间,莫名,很疼痛。

她的手甚至在指环全部套上时,下意识地朝后缩了一缩,但,萧默澶却更紧地握住她的手,将指环牢牢地套进她无名指的底部。

那紧紧的指环套住的,不止是手,还有自由。

她机械地拿起另外一枚男戒,一样的款式,只是少了那夺目的鸽子蛋,象征性地戴到他左手无名指上。

“虽然我不是牧师,但,此刻,我还是希望,能以西式的方式,请箫先生亲吻一下萧夫人,用这个吻来表达你们的爱意。”

司仪清晰地说出这句话,在场的宾客报以更热烈的掌声。

在这片掌声中,主桌的萧未央只微微笑着凝向台上的新人。

站在她身边的皇甫奕也瞧着台上,但这一次,他的眼底不会再有其他不该有的东西。

百里楠在相邻的一桌,他的眉心不自禁地蹙紧,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明蓝清澈的大眼睛也望着台上,并且一眨不眨地专注望着,直到,萧默澶揽过夕雪纤细腰际,掀开她的头纱,俯低脸时,明蓝突然发出低低一声‘啊呀’,接着,弯下身去,原来是她手上的小包掉了。

当然,没有人会注意到明蓝弯身,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百里楠,都关注在台上。

此刻,在萧默澶掀开夕雪头纱时,他俯低脸的刹那,清楚地看到,夕雪的小脸向手指一样朝后一缩,这一次,他同样不容许她避开,揽住她腰际的手微微用力,他第一次,吻了除去那一人之外,另一名女子。

夕雪的唇是冰冷的,这份冰冷出乎他的意料,在那瞬间,会有种错觉,好像他吻的,只是一个精美的娃娃,却不是一个真人。

所幸,他吻她也只是走个形式,很快,松开她的腰际,示意陈盈带她回去换宴席的礼服。

在掌声中,夕雪由陈盈陪着往宴厅旁边的更衣室走去。

除了主婚纱,另外还备有一套礼服,这套礼服,她同样没有试穿过,是中式的褂裙,换上去,不修身的款式,尺寸自然是合身的。

大红面子,上面用金银线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衬得她原本苍白的肤色都染上红意。

“把这些都要戴上。”陈盈让化妆师端来一个红色的丝绒盒,里面摆放着全套的金器,甚至连新娘的头花都是真金打造,“这是萧先生特意让最好的金匠师父赶做的,配这套褂裙很好看。”

陈盈拿起其中一个金项圈,在夕雪颈部比对着,她的唇边与其说满是笑意,不如说,这笑映不进她的眼底,也不能让夕雪有丝毫的动容。

这些金器,固然贵重,可,对某些人来说,却是无法和感情等同的。

任金器堆砌在身上,走起来,是沉重的,这份沉重只如今晚的婚礼仪式一样,重重地压在心口。

幸好,不需要像传统的婚礼一样,挨桌去敬酒,坐在主桌,她可以随意享用珍馐佳肴,但,在皇甫奕漠然的视线下,再怎样的珍馐,经过上午那番对话后,都是没有味道的。

“哥哥——”明显的停顿后,萧未央才说出下一句话,“嫂子,我敬你们一杯,客套话就不多说了,只希望哥哥和嫂子能夫妻恩爱,嫂子要替我多多照顾哥哥哦。”

“未央,谢谢。”萧默澶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夕雪拿起酒杯,和未央的目光在空气中对接,唇边浮起浅浅的弧度:

“我身体不太好,这杯酒,就不干了。”

委曲求全做的事,已经够多了,只是,对着萧未央,她没有办法让自己继续委屈下去。

或者该说,她演累了戏,不想再多演。

第一次,萧默澶用她另一个身份是阻击手C胁迫她,离开皇甫奕,她做到了。

第二次,萧默澶出手干预,用协助她完成目的胁迫她,让她嫁给他,她也只能答应。

但,这些,不包括要继续讨好萧未央。

皇甫奕认为她欠他一条孩子的命,那萧未央呢?

即便她伤害过萧未央,可这一次报复的伤害却是太大了!

在这扮做无辜的始作俑者前,她做不到陪着演下去。

“未央,作为伴娘,我来代新娘和你干了这一杯吧。”陈盈在旁边打圆场。

“那更好。”萧未央没有因夕雪这句话有任何的不悦显现出来,依旧保持着最得体的笑容,迎向陈盈。

一杯干完,萧默澶望向皇甫奕:

“Ken,目前,何不放自己一个大假,也算是补上你和未央的蜜月。”

“哥哥这么说,当然好。”

“蜜月?哥,我都没想好去哪呢。哥哥下午准备带嫂子去哪?我听大卫刚提起,宴席结束后,哥哥就会离开,并且,在这之前,哥哥第一次放了自己十天长假哦。”

“去埃及。”

“埃及?哈,我也一直很想去那呢,不知道哥哥介意不介意,带上我和Ken一起?”

“你愿意去的话,飞机上多的是座位。”萧默澶唇边露出宠溺的笑容。

这份笑却让萧未央靠近皇甫奕:

“Ken,你说我们去埃及,好不好?”

从今天再见到皇甫奕开始,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

哪怕,萧默澶不允许任何人说,她仍是从陈盈口中问出了,皇甫奕出现在绵园,并带走了夕雪。

原本以为,他会这样抛下她,带着夕雪一走了之。

毕竟,从皇甫奕没有接受萧家的帮助,任由皇甫集团大权旁落开始,她就有这种担心。

不是她不美,不是她性格不好,更不是她配不上皇甫奕。

只是,有人比她更会抓住男人的心,一如,家花总没有野花来得香吧。

但,她能做的,绝不是去盘问,也绝不是去闹,那样,不仅得不回男人的心,反是会亲手将男人推离。

现在,哥哥娶了夕雪,不管因为什么原因,至少,皇甫奕今天没带走夕雪,以后,恐怕也不会再有机会带走夕雪了。

所以,她该要趁皇甫奕暂时没有再回到商场去之前,重新培养夫妻的感情。

是的,像他这样的男人,哪怕一时失利,终究没有什么会阻碍他回到商场去的斗志。

或许,每一次的挫折,只会换来他更高的奋起。

而和哥哥一起去埃及蜜月,哪怕,夕雪也在,但,或许对皇甫奕来说,那,才是真正的死心。

“大哥,你是该好好休息一下,大嫂的提议不错啊,去埃及,我想大哥会喜欢那地方的。”没有等皇甫奕应声,皇甫诺的声音旋即响起。

今日,邀请的宾客包括最具影响力上市公司的老总,自然,皇甫诺也在邀请行列。

即便,他和皇甫奕的关系十分僵化,自顺利夺位后,更是剑拔弩张,此刻,在诸人跟前,话语带笑,只背后却是含刺的。

“我也觉得不错,是时候好好休息一下。”皇甫奕薄唇含笑,转身望向皇甫诺。

“大哥就放心去吧,集团有我坐镇,很快便会扭转如今的劣势。”

“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谢谢今晚来参加我哥哥的婚宴,但我们这么聊,似乎有些本末倒置了呢。”萧未央在皇甫奕再次开口前,率先说道。

“我怎么会本末倒置,过来,正是准备给萧总敬酒。”皇甫诺端着酒杯,绕过皇甫奕,走到萧默澶跟前,他的眼睛在镜片后闪过绿油油的光芒,顺带扫了一眼明艳动人的夕雪。

“谢谢。”萧默澶举杯,照例一饮而尽。

皇甫诺的杯子递到夕雪那,夕雪却语意淡淡:

“不好意思,我身体不舒服,这杯酒,默澶替我喝,是一样的。”

“哦,萧夫人果然率性,连一杯薄酒都让萧先生代劳。”

皇甫诺收回杯子,夕雪干脆起身:

“失陪一下。”

既然对萧未央她都不假颜色,对皇甫家的人,她更没有必要去应酬。

或许,这份没有必要还掺杂着其他因素,比如,皇甫诺也是击败皇甫奕的人之一。

不,这些,都不是她现在该去想的。

陈盈要跟上来时,被她摇头制止,至少在人前,在这宴席的人前,她不用被人看着,朝洗手间走去。

快走到洗手间时,百里楠正好从洗手间出来,她看着他,想起曾经他对她说的那句话,而彼时,她的信誓旦旦。

终究,只成了假话。

但,她能怎么做?

见识了萧默澶的可怕,她不愿意再多一个人败在萧默澶的可怕下。

此刻,百里楠停了脚步,等她走到跟前,脸上绽开灿烂的微笑:

“不管怎样,我都会祝福你。”

她想说谢谢,可,这最简单的两个字,她都没有办法说出来,仅看着,百里楠取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她,然后语音压低在她耳边响起:

“不管任何时候,那个手机的承诺不变。”

语音落下,他瞧得真切,夕雪的眼底有淡淡的雾气湮起,那瞬间,他很想替她擦去,但,他知道,他不能。

被萧默澶看上的女子,果然都逃不脱。

他清楚萧默澶的手段,而他没有一次能阻止萧默澶。

强行阻止的结果,已经经历过一次,那样的惨痛,至今仍历历在目,成为心中永远的一道伤口。

所以,如果在一开始没有办法阻止,那么,在她成为萧默澶妻子的时候,或许,他能做的,仅是祝福,而不再是继续的阻止。

原来,看似风流不羁的他,始终,陷入了心魔。

夕雪握住那个盒子,这一次,她能用很轻的声音说出那两个字,甚至于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唇边还能带着笑意:

“谢谢。”

然后,朝洗手间走去。

在洗手间的格子间打开礼物,里面是一张求来的平安符。

她看着那张平安符,唇微微的哆嗦,抬起脸,将眼底的雾气悉数的咽下。

再次回到主桌上,皇甫诺早不见踪影,宴席也过了大半。

萧默澶淡淡品着佳肴,在大卫附于他的耳旁说了简短的一句话后,才放下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