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这就出发,大卫已经准备好一应的物品。”

“哥哥,谢谢。”未央吃得很少,现在是喜出望外的。

今天中午这场喜宴,其实谁都知道,不过是走个形式,不仅宴请了各位同僚,也等于向媒体宣布,萧默澶的大婚。

至于结束的时间,则反而不是那么重要。

一如现在,酒过半晌,宾客也都尽兴,在萧默澶起身,朝众人说了几句冠冕的话后,从透明的玻璃幕墙看出去,是七彩的气球放飞到空中。

在这些气球中,萧默澶牵着夕雪的手走过,这样的景致是旖旎的,四周除了放满一坛坛的木棉花之外,漫天还有无数的花瓣飘落。

可,不是每个女孩都喜欢花瓣,譬如夕雪,哪怕对木棉花并不过敏,当这些花瓣洒落在她红色的褂裙上,只让她觉得可笑无比。

她的人生,本来就很可笑。不是吗?

在随萧默澶上私家飞机前,她的小侄女惠妍仍站在那,萧默澶用力拉了一下她的手:

“这几天,她会被接到绵园,等你回来后,就能随时看到她。”

这算是对她配合的恩赏吗?

她借着他的相拉,上得飞机。

这是一架奢华无比的私人飞机,说它奢华,是因为,整个机舱内,被分成单独的套间,每间套间,都媲美五星级酒店的陈设。

萧默澶和夕雪的套间特意装饰成红色喜庆的氛围,这份喜庆中,终于没用那木棉花作为点缀。

当飞机直冲天际,夕雪坐到床旁的椅子上,萧默澶让乘服人员送来一杯牛奶和一杯咖啡,在乘服人员退出去后,萧默澶将那杯牛奶递给她:

“到开罗还有十个小时,先休息一下。”

她接过牛奶,接过的刹那,他的指尖和她的碰触在一起,这一次,他很快收手,转身走到一旁的书桌,打开笔记本,慢慢啜着咖啡。

这个男子,不可否认,是商界的传奇,他的手段狠辣,也超过了常人的承受和理解范围。

但,嫁给这样的男子,哪怕是协议婚姻,恐怕都是一般女子梦寐以求的。

可,却不包括她。

“在看什么?”仿似察觉到她的注视,他停下敲打键盘的手,却没有望向她,依旧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屏幕,薄唇轻启,问道。

她意识到失神,收回目光,身上的金饰加上褂裙,沉重地连坐着都不舒服。

“衣橱里有替换的衣裙。”他没有看向她,她所想的,却都逃不过他洞悉,包括接下来一句,“好好陪在我身边,你要的,我都给得起。”

她要的,真的都是他给得起吗?

那自由呢?

在这种束缚下,一次次的协议交换,在报完所谓的仇后,失去的,是自由。

连死都无法换回的自由。

但,既然没有办法死,既然,换成那一人所谓的报复。

她就好好活。

因为,在那些之后,有些什么已不容她回避。

她起身,打开衣橱,取出一件湖水绿的裙子,走到洗手间。

飞机上的温度容许她穿上这件裙子,抵达埃及后的温度,应该同样容许。

脱下繁重的金饰和褂裙,指尖的重量,还是让她在换上湖水绿的裙子之后,想把戒指取下,可,那戒指是那样紧,根本褪不下,想了下,在手指上打了一圈肥皂,这样,总算是把戒指褪了下来。

褪下地瞬间,是如释重负的,她把戒指和金饰用洗手间的收纳盒收好,才出来。

但,刚坐到椅子上,随手拿起一旁书报架上的杂志翻看时,本来专心致志对着笔记本处理公事的萧默澶却忽然起身,径直走进洗手间。

很快,他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那枚戒指,第一次,面对她的时候,薄唇扬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这么迫不及待脱下?”

淡淡一句话,让夕雪合上了书。

面对萧默澶,她的表情和语言都会没有办法自然,一如现在,她从他的淡笑背后,能看出他的愠意,可她却没有识相地从他的手中接过戒指,再乖乖戴上。

“戴上——”

直到他说出这句话,见她仍没有照做,只用手优雅地捉起她的手,在她用力挣脱时,更紧地握住其中的无名指,将戒指戴上:

“我不喜欢不顺从的人,你也没有不顺从的资格。”

说完这句话,他才松开她的手,白皙的中指,因为她的挣扎,他的用力,一圈都泛起了红色的印子。

他从来都是情绪不外露的男子,可,或许夕雪在独处时的沉默,终究让他失去了优雅的耐心。

做完这一切,他走回书桌,继续刚才没有处理完的事宜,她坐在椅子上,这,是不是就叫自作自受呢?

只是,她没有想到,他对这枚戒指,会这么看重。

一枚偌大的戒指,犹如盛开的木棉花,又是木棉花,这种花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充斥进她的生活,是萧默澶要的。

而对他的这种安排,她不能做任何反抗,包括取下这枚戒指。

好,不就是演戏吗?

她同样能继续演下去,为了惠妍,也为了不再自作自受,她为何不继续演呢?

放下杂志,起身,走到他身旁:

“喝咖啡对胃不好,喝茶同样能提神。”

她端起他的咖啡,只这简单的一句话,却让他的手停在键盘上,曾经,也有一名女子温温柔柔地说过这句话,可,他却还是忽略了这句话。

“那就换杯茶。”

“好。”她端起茶杯,朝外走去时,萧默澶有一丝的神恍,好像,那女子又回来了,一样的容貌,一样的话语,除了失去那女子后的十天,他从来不会有神恍,可今天呢——

舱窗外,是白云片片,有刺眼的阳光射入,他下意识地拉下舱帘,在另外一间舱室,萧未央同样也拉下了舱帘。

在婚礼前,皇甫奕匆匆赶回,她除了惊喜之外,没有和他有过独处的时间,毕竟,作为萧默澶的妹妹,那么多的宾客要她去应酬。

现在,却是没有人会来打扰到她和他了。

“Ken——”她依旧没有提这几天,皇甫奕去了哪,也没有问皇甫奕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只是半蹲下身子,将脸枕在皇甫奕的腿上,语音低柔。“谢谢陪我去埃及。”

“这是我欠你的蜜月。”他的手温柔地抚过她的长发,却觉到腿部一凉。

是她的眼泪。

女人的眼泪虽然不是灵丹妙药,但在某些特定的场合,对特定的人,是最有效的。

一如现在,他的手从轻抚她的头发,转成将她扶起来,指尖轻轻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

“Ken,我真的很担心你,我没能帮上你,对不起……”

“未央,这些是我自己该去面对的事,我娶的是你的人,并不是娶萧家的背景。”

“但,我是你的妻子,我也有责任尽我的所能去帮你啊。”

“我明白你的心意,现在不是很好,总算能让我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不然,在那个位置上,恐怕我欠你的蜜月,要继续欠下去。”

“Ken,只要你开心,我宁愿继续欠下去,再说,这样一直让你欠着我也好,这样,你就永远会记着我了。”

“傻瓜,你是我妻子,我怎么会不记着你呢?”他拭去她泪水的手,因着她的这句话,不自禁地捏了一下她的下巴,她随着他这一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流着眼泪笑,其实也不错啊。

她稍稍抬起脸,主动吻他,这样的时刻,不需话语,动作,往往更能诠释一切。

她的唇很甜美,并且,在登入机舱后,她就洗去了粉底和口红,她的底子是好的,不需要浓妆都很妩媚动人,所以,更多的时候,在和皇甫奕相处时,她喜欢用不化妆的样子呈现,谁说男人喜欢的,都是加了装饰的样子呢?

至少,皇甫奕不是。

皇甫奕并非是看重女色的,所以,这么多年下来,也只有一次意外的出轨,相较于其他的世家子弟来说,是好的。

她有信心,能让他的人,和他的心,从今以后都只念着她一个人。

吻,逐渐缠绵,她的心跳得很快,她的手不自禁地勾住皇甫奕的宽阔的肩膀,将纤细的身体熨帖近他,多么美好。

只是,这份美好,却被气流打断,飞机剧烈地上下颠簸着,今天,看来并不是一个适合飞行的日子。

此刻,夕雪在乘服人员的带领下,亲自在后面的小厨房间煮好一杯阿特姆红茶,深褐的茶汤,带着淡淡麦芽和玫瑰的清香,滋味是浓烈的,也是冬季最佳的选择。

她端着金色杯盏的茶走回舱室,才打开舱室的门,飞机一个颠簸,她端着茶的身子失去平衡,眼看要撞到一旁的架子,在即将要撞上的那一刻,是踉跄地跌进萧默澶怀中,滚烫的茶汤倾翻在他的衬衫上,他却丝毫不介意,只拥紧她,另一只手接过她的杯盏,放到一旁的置物架里,在下一个颠簸到来前,他抱着她坐到一侧的椅子上,给她系上安全带。

“不过是气流,一会就好。”他淡淡地说出这句明显带着安慰性质的话,难道,他以为她怕吗?

接着,在他准备起身时,却在这刹那,因为很近地望着夕雪,除了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她真的和那名女子的容貌完全一样。

于是,他发现他的神恍还在继续。

“对不起,弄湿你的衬衫。”她略低了目光,看向他的胸前。

上好的精梳棉衬衫,被茶汤弄得很狼狈。

他没有说话,反是仓促回身,朝洗手间走去。

在颠簸的机舱内,他还能走得十分平稳,这些,只有专业的乘服人员能做到。

可,他却能。

关阖上洗手间的门,他才发现,即便再平稳,还是在仓促间发现,忘记拿干净的衣服。

这样的疏漏对以往的他来说,是绝对不可能犯的。

但,今天,却是犯了。

脱下湿掉的衬衫,拿着干的大浴巾擦了一下上身,才打开洗手间的门走出去。

也是这样走出去,夕雪正抬起头来,不可避免地,她看到了萧默澶精壮的胸膛,不仅精壮,还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从他的胸前横切而过。

纵然这道疤痕已经愈合,却仍旧触目惊心地在那,让人无法忽略。

他转过身,他的背部是光洁的,就像富家子弟那样,古铜色的肤色,没有一丝瑕疵。

她意识到目光停驻了太久,去看不该看的东西,忙低下脸,他已换好了衣服。

白色的衬衫,似乎是他不变的标记,他回身,在颠簸中走向笔记本,在这样的环境下,继续安然地处理起公务来。

书桌是特制的,再怎样颠簸,笔记本都被牢牢的固定在,不会四处移动,这份特制,也体现在舱室的其他地方,只是,再如何,颠簸的强烈不会因为特制有丝毫减缓。

而,乘服人员没有进来打扰过一次,显然,是他的不允许。

因为,在同一时刻,乘服人员叩响萧未央的舱室门:

“萧小姐,飞机遇上了强烈气流,可能会颠簸一段时间,您需要帮助吗?”

在第一个剧烈颠簸后,萧未央不得不结束缠绵的吻,随皇甫奕坐到固定的椅子上。

现在,她的脸仍微微有着红晕,声音却是平静的:

“没事,有需要我会喊你。”

“是。”乘服人员脚步声远去。

萧未央的头靠在皇甫奕肩上:

“Ken,你说,如果飞机忽然被气流颠下去,你会不会还这样抱紧我?”

“今天你说的话,都很傻气,在飞行中遇到气流导致失事的可能性只有万分之一。”

“是很傻,突然想知道嘛。”她的手绕过安全带,环住他的身子哦,“其实,人不需要活得太长,太长了,等到鹤发鸡皮那样,多难看啊。我要求不高,只要求如果死的话,也死在你的怀里就好。”

“未央——”

“好了,我不说了。我有些困,你抱着我睡一会,好吗?”

皇甫奕应了一声,他的手温柔地拥住萧未央,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在飞机的颠簸中,相互倚靠着休息。

纵然气流比较颠簸,飞机还是安然降落在了开罗。

到开罗的时候,由于时差的关系,才晚上六点,正是灯火初上的时分。

开罗的气温是适宜的,并不像沪城那样寒冷,而是和鹏城的气候比较接近。

一行四人分坐了两部专车,从机场径直去往下榻的酒店,位于尼罗河旁边的四季酒店。

一路行去,整个城市是灰蒙蒙的,路上很拥挤,几乎很少见红绿灯,夕雪将目光投注在窗外,这座城市,是她叛逆的年代,曾想来的城市。

源于,这里有金字塔,也有最古老悠远的文化。

真正到了这里时,却发现,和书上画册里描绘的,还是有着区别。

但这些区别,并不会影响她对这座城市的好奇。

是的,好奇。

在过去沉闷的年月里,逐渐失去的好奇。

很快抵达了四季酒店,萧默澶定了两间最豪华的套房。每间套房,都可以从落地玻璃窗那,看到美丽的尼罗河,在夜色下,犹如璀璨的蓝宝石一般静卧在那。

当然,由于现在是二月份,尼罗河的水位是很低的,可,这并不妨碍它的美丽,也不妨碍当地情侣们对它的依赖。

从落地窗前望下去,能看到一对对情侣分布在尼罗河畔的大道上,去的早的占了路边乘凉的亭子,晚点的就坐在路边的长凳,再晚点的便倚在道边的石栏,虽然看上去艰苦朴素,谁又能说,没有站在豪华明亮的套房内,就能一览无余尼罗河美景的她幸福呢?

萧默澶冲了凉走出来时,夕雪仍站在落地窗前,他没有向她走去,只站在离她较远的位置,淡淡道:

“换件裙子,一会下去用晚餐。”

现在,按照她们正常的生物钟来说,已是半夜,在飞机上虽然用过一点点心,可现在,既然萧默澶开口,她还是顺从地跟他走下楼去。

这份顺从,或许不仅仅是因为惠妍的关系。

更多的,她又一次回避地,不让自己去想得太过明白。

这一次,打开衣橱,里面放的,都是埃及风情的衣裙,不再是单调的颜色,并且,这些衣裙上,终于可以暂时不用看见木棉花。

她选了一件蟹青的裙子,他走到她身旁,拿下一条同色的头巾,她接过头巾,他只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她便会意,将头巾围在脸上。

这是埃及的风俗,艳丽的头巾,滟进她的眼底,使得她苍白的小脸都生动起来。

他伸出手,手心是一枚精致的别针,他用这枚别针,在她的下颔处将头巾固定住,简单的一个动作,却温柔无比。

这样的温柔,出现在萧默澶的身上,是一种例外,但,在埃及,这种例外,将只是个开始。

从电梯下去,在萧默澶定好的饭厅内,皇甫奕和萧未央却没有来,只有萧未央的一条短讯响起,说是太累,提前休息,就不下楼了。

于是,变成俩人共用晚餐,点着蜡烛,优雅的小提琴萦绕,这样的氛围,是萧默澶为萧未央准备的吧。

正如同,她和萧默澶的蜜月,谁能说不是为了萧未央和皇甫奕准备的呢?

毕竟,她和萧默澶之间,关于蜜月的定义是苍白的。

这里的菜肴味道十分浓郁的,偏辣的浓郁,放了很多葱和蒜,素来口味清淡的夕雪来说,无疑是不对胃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