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当然也是他送她进去。

走到楼梯口,他收了伞,她在上楼前,却忽然仰起小脸,瞧着他,俏丽地一笑:

“谢谢。楠。”

简单的三个字,不经意的神情,却是让他一怔的。

那似曾相识的感觉又再次的席卷过来,直到她奔上楼,他仍撑伞站在原地。

在他收回思绪,准备离开,忽然,听到她神色慌乱地从楼梯奔下来,因为慌乱,甚至于在奔完最后一阶楼梯时,差点跌倒在地。

幸亏他眼疾手快,上前扶住她:

“怎么了?”

“我妈妈又发病了。快,快……”

气喘吁吁地,她几乎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百里楠让她靠在墙上等她,很快,便把她的母亲抱了下来,送去医院。

医院即便夜晚,仍旧明亮的走廊内,她的眼泪在掌心里无声地落下。

直到百里楠抚了抚她的头发,递给她一杯温水:

“这么严重的病,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剩下的话语,淹没在哽咽声中

“别哭,虽然是晚期,但也不是不能治疗。”

“我妈……最爱美了……她……不愿意接受化疗。”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却还算说得明白。

“生命重要,还是容貌重要?”

“容貌。”她不假思索地说出这句话。

“你——”百里楠显然气极,但看到她哭得那么可怜,再怎样,都对她发不出火,“明蓝,我给你母亲办理了住院手续,如果你想要你母亲继续好好活下去,最好是说服她配合医生的治疗!”

“谢谢……我会还……”

“别提还钱不还钱,你看看你自己,都把自己搞成什么样子了?”

他拎了拎她的衣服,都是最廉价的批发市场买的衣服。

只是,见到她这样,终究是再气不出来。

病房到晚上,家属是不能陪的,于是,明蓝在看着母亲由专业护士护理着,生命体征渐渐稳定时,才随百里楠朝外走去。

雨下得更大,在很大的雨声中,她能听到百里楠的声音清晰传来:

“别回那个租住地,离医院也不近,你一个女孩子更不安全。”

“不用麻烦——”

“别说了,跟我走,不会让你多付钱。你在这等我,我去开车。”

说完,百里楠独自撑开伞,把车开了过来,这样,明蓝可以从医院门口直接上车,而不必涉过那不算浅的积水。

这是百里楠的细致,也是这份细致,让的泪水更加磅礴。

坐在车内,她看不清前面的路,当车停下在一栋公寓前时,当百里楠打开车门,她走下车去时,脚步是踌躇的。

那是一栋几乎透明的玻璃公寓。

“就这。这是我的一处公寓,平时会有钟点工负责打扫,你可以暂时住在这。”

“这——”

“是。”百里楠说着,用卡打开公寓的旋转门,走进宽敞明亮的大厅,有24小时的管家起身迎向他们,并为他们打开通往电梯的玻璃门。

进入电梯,不用按键,智能系统,自动带他们到了十六层。

不算高的楼层,却是最适中的。

哪怕,窗外,没有黄浦江的景致,能看到的,却是在沪城市中心,最难得的闹中取静的青山绿水。

“好像没有生活用品,我现在下去买,你在这等着。”百里楠打开房门,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接着,逃避地说出这句话,便朝门外走去。

留下明蓝一个人站在这座空落的房间内,目可及处,所有的家具都蒙上了白布,她走过去,把那些白布拉开,好像,有些什么 前尘往事,也在拉开白布的动作中,一并涌了上来。

她仰起头,45的角度,能清晰地看到头顶的一隅天,也能将那些泪水悉数吞回去。

虽然很苦很涩,但,不该是她再要的东西。

当百里楠再进来时,已是二十分钟以后,明蓝已经平静地把里面的白布整理好,看到他进来,将生活用品 递给她,她只从里面找出毛巾,再递回给他:

“都湿了。”

是的,都湿了。

匆匆下楼,才发现没有带伞。

可,曾经,有个女孩就这样拉着他的手,冲进过雨里,然后,告诉他,只有在雨里,流泪,才可以被忽略。

于是,在今晚,他不期然地想起这句话,想起那个女孩。

那个,在他心底,烙下最浓重一道影子的女孩——

周雨棉。

雨棉,认识她,就在那一个细雨绵绵的日子,在台上,她是最瞩目,最闪亮的。

不,不该继续想下去。

每想一次,除了心疼之外,再无其他。

强行收回思绪,接过明蓝递给他的毛巾,他擦了擦头发,恢复原来的不以为然:

“好了,你好好住在这,明天我再来接你上班和去医院。至于你母亲的医药费,等赚够了钱再还我。”

说完,他把毛巾扔还给她,挥了挥手,朝门外走去。

当大门再次被关阖上,她手中握着那湿湿的毛巾,不自禁地,把脸熨帖在毛巾上,能闻到,属于他的味道,是那样的熟悉,也是那样,让她又有了想流泪的冲动……

“雨又下这么大。诺,你还在忙什么?”女子娇媚动人的声音在酒店的总统套房内响起。

皇甫诺正专注在电脑上,他的眉心有些许的皱起,在看到女子进来时,只把电脑屏幕切换到了桌面。

虽然,这份标书的底价这么高,可无论从构思和设计来看,都该是真的。

联想到,先前萧默澶在媒体前接受采伐时的势在必得,对于出这样高的价,也就不不足为奇了。

现在,走进来的那女子是Rose。

现在,她刚沐浴完毕,披着一件镂空的睡衣,优雅地侧身坐在皇甫诺的腿上。

她的手顺势搭在皇甫诺的肩上,睨向屏幕:

“呵,还保密呢。”

皇甫诺捏了一下她娇俏的鼻子,嗤笑道:

“标底这种东西,当然该保密。”

“如果真那么保密,你会那么容易得到?”

“那还不是我用来交换的东西够有分量。”

“对了,那些东西给我看看呢,我都没看过呢?”Rose缠着他,好像一条美女蛇。

“小妖精,对这感兴趣,还不如直接看碟。”

皇甫诺不怀好意地,把手伸进她的睡衣,揉捏胸前的柔软。

Rose的手隔着睡衣,阻住他的进一步行动:

“人家就想看那些东西,给不给?”

“好,给你看一下,等这次竞标成功了,就看不到了。”

“呵呵,哪怕竞标成功,你会舍得真全给她?我怎么不知道,你是那样守信的一个人?”Rose回身,这次,轮到她捏了一下他的鼻子。

“好,现在就让你知道,我对你的守信。”皇甫诺说完,将U盘放进去,现在,里面只有一个文件夹,点开那个文件夹,里面跳出一段让人极其脸红心跳的视频来。

纠缠的身体,激烈的动作,正是皇甫奕和夕雪。

“想不到,皇甫奕真的和这女人有关系。”Rose的目光盯住屏幕,叹道,“我姐姐败给这个女人,看来是早就注定了。”

“或许,别人在床上的功夫十分好呢……”

皇甫诺坏坏地在Rose耳根处说出这句话,被Rose的手一推:

“好了,不去管她,我爸刚让你回个电话,应该是这次的合作没多大问题。”

Rose的家世自然也是好的,皇甫诺这次的竞标,背后的合作伙伴,正是Rose的父亲。

“好,我一会就给他回电话,但在这之前——”

接下来,室内只听到缠绵的声音响起,不过昭示着一场**女爱。

当云雨完毕,皇甫诺去客厅给Rose的父亲去电话时,Rose裹着毯子,很快从床上下来,纵然皇甫诺的电脑有密码锁着,可,那U盘却是没有。

她把U盘的视频迅速发送到一个信箱,接着,消除了电脑的痕迹。

这段视频,不管皇甫诺是否会消除,对她来说,却是要的。

夕雪,那个女子,留下了这么不该留下的把柄给她,她怎么能错过呢?

就算为了姐姐也好,或者,为了让那些不知好歹的‘灰姑娘’彻底被打回原型也罢,她都是要这段视频的。

凌云地皮的竞价,论实力,只成为皇甫集团和萧氏实业的竞价。

最终,皇甫集团以极其绝对的优势超过了萧氏实业,最后成交的价格,打破了历来同等地皮成交的历史价格,甚至远远超过,周围地皮的价格。

当然,媒体对此的宣称是,这块地皮物有所值,必将在兴建后,成为沪城的地标。

对此,皇甫诺在媒体跟前是意气风发的。

相比较,萧默澶则保持了素来媒体跟前的低调,不对这次竞标失利做任何的发言。

哪怕,他公司下属的公关部都三缄其口。

竞标结束的当晚,只有娱乐版的记者,狗仔地捕捉到,萧默澶携妻子夜有游黄浦江。

并且在翌日,利用周末,去了临近沪城的苏城度过了甜蜜的二人世界。

据此,娱乐记者敏锐地分析,是否是怀抱娇妻,挫了萧默澶到的斗志。

当夕雪看到这篇报道时,萧默澶正坐在苏城别墅沿湖的椅子上,悠哉地钓鱼。

说起来,他和百里楠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都是喜欢钓鱼的。

夕雪看着报纸的评论,不由笑了起来,随着她这一笑,萧默澶淡淡的语调从湖边飘来:

“说得还是挺有见解的。”

“是,谢谢萧总,将这块地皮出让了。”

事实上,是她求萧默澶让出了这块地皮。

并且是在抬高底价的基础上,出让的。

但,抬高的,仅是那份‘伪标书’上的底价,实际标书上的底价,仍是不会变的,因为如果变动,无疑,萧默澶是需要经过董事会批准的。

那样,显然只会增加麻烦。

而配合在竞标前期,萧氏实业公关部不断对媒体发放势在必得的新闻,并且拟将该片区投资兴建成智能化商业区,使得皇甫诺定会深信不疑,从而,无疑吃了一个暗亏。

当然,皇甫诺手头掌握的视频,现在,对夕雪也根本构不成更多的威胁——在皇甫诺竞得凌云后,或许早被另外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打乱得措手不及。

也在这时,毗邻那块地最近的一块政府用地,有意向称将会被规划成电站。

原来那块地,最初的设想是规划成医疗用地,但由于该块地位置比较偏远,所以,极有可能将电站迁徙过去,另选交通便利地皮,规划为心血管医院。

这,对皇甫诺来说,无疑是比以高价竞入更为致命的打击。

也是夕雪所没有料到的。

在翻到财经版,看到这篇新闻时,她嘴角的笑意敛了起来,萧默澶的声音继续飘来:

“这样,Ken不用费更多的力,就能夺回原本属于他的东西。”

原来,她想的,他一早看穿——

只要皇甫诺用了这样一个不合适的价格,竞到那块地,就和皇甫奕之前所犯的错误,几乎一样。

仅要皇甫奕运用手段,稍稍笼络董事会的中坚份子,是不难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地将皇甫诺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

这,是她潜意识里所想的。

而这样的还清,对于那场报复,是多此一举。

难道,是为了皇甫奕彼时口中所说的相欠吗?

抑或是那场报复,她不仅胜之不武,甚至于,还让自己无形中欠了皇甫奕。

或许,真正的报复,不是让对方身败名裂,而是,自己过得比对方要更好。

可,比起萧默澶的算计,她的这一招,无疑是浅显的。

浅显到,当萧默澶出现在她跟前时,她只觉得,自己所想的,都在他目光编织成的网下无所遁形。

“如果——”他顿了一顿,方继续说出下半句,“皇甫诺恼羞成怒下,会将那视频放到网上,你是不是也准备将一切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是,她确实是这么想的,只是,瞒不过萧默澶的洞悉。

因为,正如同,皇甫诺的人格不可信,哪怕她拿到真正的标书,恐怕那视频始终还会在下一次,成为胁迫的她的利器。

所以,干脆这样,也算是了断。

“这样做,不管你对Ken是了断,或是还清,对我,又算是什么呢?”萧默澶淡淡说出这句话,这么淡的话,在他口中说出时,竟带了一丝的惆怅。

是,对萧默澶,却是不公平的。

用离婚来做了断,是萧默澶要的吗?

哪怕,她会继续在资本市场为萧氏赢回一块地的价值,是萧默澶会要的吗?

对萧默澶的这句话,她不知道该怎样去回答,或许,也没有回答的必要。

因为,他看透了她。

“我等你的在意,却等到这种形式的了断。我说过,对我最重要的,不是地——”他欷歔地说出这句话,“可,你还是放不下,我该拿你怎么办?我该如何做,才能让你放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