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默澶的手虽好像黏在她的身上一般,说出的话却是淡淡:

“你是我的妻子,再如何,总要习惯你做的。”

这句话,是真的吗?

“但,烧焦的食物对健康不好。”

夕雪唇边的笑意有些许的晕开,在说完这句话后,萧默澶已松开手,兀自端起那盘卖相很差的煎蛋,慢慢走出厨房:

“就算对你第一次起油锅的赞许,我都会用完。”

而明蓝听到他的脚步声远去,也转过身来,脸上仍是带笑的:

“雪儿,今天你学得很快呢,好了,我也该回去了。下周,我们再约时间。”

“我让司机送你。”这一次,夕雪没有挽留。

她,始终是个小女人。

有些时候,胸襟做不到宽广。

“不用,从这里出去,走几步路有个地铁站。”

“那——也好。”夕雪想了下,转身,打开冰箱门,里面有她让刘姐昨晚准备的一些点心,“这个给你。你最近气色不太好,要多注意身体。”

“嗯,我会的,那我不客气了,谢谢。”明蓝接过便当盒,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个便当盒,“这是上次的,我洗干净了,谢谢。”

细心的女孩,也是细腻的女孩。

所以,有些东西,再怎样隐藏,都能让人看出端倪。

“我送你出去。”夕雪接过便当盒,明蓝点了点头,只随她从厨房走出去。

餐厅是在正对厨房玻璃门的错层上,现在,萧默澶优雅地正坐在餐厅用早餐。

“默澶,我送明小姐出去。”夕雪声音稍稍响了一些,对萧默澶道。

萧默澶默然,在夕雪准备和明蓝走出客厅时,淡淡的语音才从上面飘来:

“让司机送吧。”

“不用麻烦,这里离地铁站很近。”明蓝很快应上萧默澶的话语,接着,匆匆走出门去。

夕雪抬起脸,望了一眼萧默澶,在他的视线和她对视的刹那,她盈盈一笑,笑脸上没有任何的异样,只跟着明蓝走出回廊。

回廊外,沿着那一泓碧池走出去,便是木棉花的甬道,不知何时,这些木棉花已经绽芳吐蕊,这么远望过去,仿同一片红霞,就那样点缀在甬道的上方,也将这一隅园林风格的别墅染得带了几分灿烂的色彩。

在这份灿烂的色彩中,明蓝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接起手机,声音从平和转为仓促:

“你好——什么?我妈她——好,我立刻回来。”

夕雪走在明蓝身旁,听得清楚明蓝声音里的焦灼,以及尾音不可控制的颤抖:

“明蓝,没事吧?”

明蓝深深吸进一口气,抑制住声音的颤抖后,才说:

“没什么,只是妈妈身体不太好,最近住院了。”

只是不太好吗?

“你也注意身体,我看你的气色很不好,加班虽然工资很多,可,把自己累垮了,不是更让你母亲担心?”

大道理谁都会说,尤其这种冠冕堂皇的。

可,现在,夕雪能说的,也唯有这种话了。

一如,明蓝母亲的病情应该很糟糕,但,明蓝却明显不愿让人知道,一直是瞒着的。

再联系起,先前明蓝的加班,只说明了,她需要钱,并且,没有接受百里楠的帮助。

不然以百里楠的性格,再怎样,都是会帮助人的。

“明蓝,需要帮忙的地方,不妨直说。”纵心里明白,夕雪还是说出了这一句话。

说话间,随着明蓝加快的步子,已经走到绵园的门口,此时,忽然起了一阵风,紧跟着,落英纷纷,一朵木棉花就这样坠落在明蓝的衣襟上,明蓝的手拿起那朵木棉花,但,没有丝毫犹豫地,便将那花拂落了下去。

“谢谢,我妈只是小病,今早出了点小问题,现在我要立刻赶回去,不用送我了。”再怎样语调平和,神态始终做不到平和,包括言辞间,也透露出了问题并不轻松。

“给我叫辆的士,速度要快。”夕雪拉了一下明蓝,吩咐门口的保全人员。

“雪儿,不用麻烦,真的。”

“不麻烦,的士很快就到了。”

“这——”明蓝踌躇了一下,终是默然。

的士很快就到了,夕雪亲自替明蓝拉开车门,让她坐进去,司机问道:

“去哪?”

“安和医院。”明蓝的手抓紧自己的小包,她每每紧张,似乎这就是个习惯动作。

“司机,这是车费,请务必快点送到。”夕雪取出一张百元钞,递给司机。

“雪儿,谢谢。”

“我们是朋友,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记得找我。”夕雪微微笑着。

即便,她知道,明蓝除了那一次问她要过食物外,再不会开口寻求任何帮助。

即便,她更知道,有些什么东西正在悄悄改变。

却还是想说出这句话。

或许,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也该去探望一下明蓝的母亲。

而,如果直接开口和明蓝说想去探望,明蓝一定会拒绝的。源于,看得出,明蓝不想亏欠任何人任何事,哪怕只是单纯的探望。

看着的士驶出别墅区,隔着别墅最外围的铁栅栏,总感觉有人在盯着她,再定睛细看时,铁栅栏外,哪有人呢?分明是灌木丛的绿荫葱葱。

许是自己的臆想。

她走回客厅,萧默澶已经将她的‘手艺’用完,她进餐厅的时候,惠妍才从楼上下来,她让刘姐端了准备好的早餐给惠妍,自己想将明蓝做的食物用完时,却发现那些食物被倒进了垃圾桶内。

“这是——”夕雪问一旁的厨师。

“先生吩咐倒掉的,夫人,这是您的早餐。”

“放着吧。”夕雪颦了下眉,走出厨房,通过落地玻璃窗,能看到萧默澶坐在花园中,翻看着报纸。

她走出去,没有开口,萧默澶却是先启唇:

“示范的菜式,看着不太干净,我让人倒了。”

“哦,反正我也不太饿。”她半蹲下身子,从他的手里去看那份报纸。

他却将报纸阖起来,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直视他。

从他深邃的目光里,她能看到,只有自己的身影。

但,他看的,是她,还是——

那个叫周雨棉的女子呢?

抿了抿唇,她在唇边露出妩媚的笑弧,这样的她,和周雨棉是不同的。

这份不同,让他收回手,起身:

“还是去用点早餐,一会去马场。”

“马场?好啊,但我不会骑。”

他不再说话,牵着她的手朝别墅内走去。

用了早餐,上了车,在迈巴赫经过木棉道时,他的目光是投向车窗外那片落英纷纷。

木棉花开的意思,是昭告着那一人的缓缓归吗?

她不知道,仅知道,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将身子微微靠向他:

“有些累,到了喊我。”

顺着这一句话,他的手伸出,将她揽回怀里。

今天,不知是天气的缘故,还是他穿的是夹克的原因,他的胸怀,却是有些冷……

马场坐落在青山下,很难想象,离沪城不算远的地方,有这样风景怡然的地方。

萧默澶有专用的马匹,那是一匹高大的黑马,黑色的皮毛在阳光下,折射出油亮的光泽,萧默澶英姿飒飒地翻身上马,一旁,驯马师给夕雪选了一匹白色的小马,说是性情温驯,驾驭起来容易。

但,即便性情温驯,即便马儿不算高大,即便有驯马师在旁边指导,对于她从来没有骑过马的人来说,上马也是困难的。

好不容易翻了上去,脚踏进马镫,拉起马缰,由驯马师在前面牵着走时,她是有些怕的,可,看到萧默澶已驾驰着马在马场开始轻快地驰骋起来,羡慕使得她也想跃跃欲试。

于是,驯马师同样翻身上马,手里继续缠着缰绳,带着她的小马在马场上奔起来。

真正奔起来,才发现,骑马不是件舒服的事,那颠簸的感觉,让她觉得PP很疼,她照着驯马师说的,尽量让身体保持和马一样跳跃的姿势,可,除了觉得握住缰绳的手越发酸疼起来,PP的疼痛仍旧没有得到缓解。

可,越是觉得不舒服,看到萧默澶在马场驾着马驰骋得那样英姿飒爽,她却有些心痒痒起来。

尽量让自己的肢体学着前面的驯马师,在起落中,渐渐,因为PP的疼痛缓解,握住缰绳的手也逐次放松下来。

轻轻笑起来,在下一个圈子,她已经能脱离驯马师的相牵,骑着小马慢慢奔起来。

一圈两圈三圈,每次都是萧默澶超过她,但,在第六个圈子时,她试着去加速,然后,慢慢地接近萧默澶的速度。

而萧默澶的速度似乎也不是那么快,因为,就在第十个圈子时,终于是她从他的后面超过去。

在超越的那瞬间,她是微微自得的。

她甚至转了身子,灿烂的小脸瞧着她,那一瞬间,只分不清是她的笑,还是春日的阳光更为明媚。

可,下一秒,由于她这一侧身,她的手本来要洒脱的一紧缰绳,让马儿缓下速度,但,这一紧,她的腿却同时夹了一下马肚,那匹驯服十分的小白马只如急电一样冲了出去。

这个动作,是驯马师没有告诉过她的,为的,显然是防她突然加速。

骤然的加速,让她一慌,一时间竟是忘记去勒停马,只随着那马朝前冲去。

“小雪!”

耳边能听到萧默澶的声音,这一声,让她哪怕再慌,都不想显露出来,她的手握住缰绳,在驯马师赶上之前,十分淡定地勒停了那匹小白马。

有惊无险。

但,在她回身看到急赶上来的萧默澶时,他的脸色,却不再那样淡定。

他紧张她?

呵,如果,她不勒停马,是不是,他会像电视上演的那样,英雄救美般,跃到她的马背后,帮她勒停呢?

或者,那个时候,也不仅仅会是勒停,或许,会是他环着她的腰际,一起驰骋在这马场?

又开始胡思乱想了,意识到自己的失神,她掩饰地径直从马上跳下来。

虽然,驯马师牵着马缰,虽然,马并没有动。

可,她却是忘记了,这是她第一次下马。

在萧默澶意识到不对,比她抢先下马,要上来扶住她时,她很不庄重地跌到了地上。

PP着地,很疼。

有种新疼加旧疼的感觉。

落地的刹那,似乎马场外的树林里,又有那种奇怪的目光在紧盯着她,她凝目去看时,却只看到萧默澶把手递给她,而她好强地自己爬了起来。

“没事。”她笑着说出这句话,可脚踝的疼痛,还是泄露了出来。

她咬了下唇,他的手已扶这她:

“逞强。”

是逞强啊,在超过他的坐骑时,是有些得意忘形了吧。

得意忘形的下场,果然是现世报的。

“但,我的骑术还是比你好。”哪怕走动一步,疼得厉害,可她还是带着笑意说出这句话。

这些疼痛,对她来说,仍是在可以忍受的范围。

只是,再多走一步后,萧默澶却是打横抱起了她:

“对,比我好。只可惜,下马的技术差了些。”

淡淡说出这句,目光还是不禁望了一下她的脚踝,纵然那马不算高,纵然穿着靴子看不真切,但,这么跌下来,定是扭伤了。

这个小女人,很逞强,也太倔强。

而他,不也是默默地纵容她的逞强和倔强吗?

郊外骑马,因夕雪脚踝受伤,不得不中途停止,当然,在马场旁边,却是用了一顿不错的农家菜。

夕雪用得很是开心,萧默澶看着她喜悦的样子,心境似乎也被沾染得格外明朗。

这份明朗一直持续到了下午,萧默澶却是被电话紧急回了萧氏实业。

但,即便再急,他仍是送夕雪回了绵园,并让家庭医生好好照顾夕雪的脚伤。

夕雪有些困,在家庭医生上了药后,就躺到卧室去睡了。

再次醒来,是被今年第一场春雷惊醒。

雷很响,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她惊醒,起身,窗外已经一片漆黑,想是刘姐看她睡得熟,到了吃饭时间都不来喊她。

起床,的脚踝上了药,不太疼了,但走路仍旧是不便利的。好不容易打开房门,能看到惠妍的房间灯暗着,她正准备下楼,却突然看到惠妍蜷缩在房门口,小小的身子蜷起来,头抵在膝盖上。

“惠妍……”

朝惠妍走过去时,她能清晰地觉到,惠妍的害怕。因为,她的眼睛紧紧闭着,身体也在瑟瑟发抖。

但,在她要碰到惠妍的刹那,惠妍忽然睁开眼睛,站起身来:

“姑姑。”

“惠妍,怕打雷?”

但凡小孩子,总会害怕打雷吧。

而走廊比较狭长,又在别墅的中央,自然是雷声最小的地方。

可,惠妍却摇了摇头,道:

“是鞋带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