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她曾经恨他,可,从报复成功后,她就没有理由再去恨了。

而他,除了口上说着要让她还相欠的那个孩子,但,实际呢?他没有对她做过太多过分的事。

反而是他,第一个涉险来到坞角救她。

如果他因此出事,她能做到心安理得吗?

下意识地,步子动了一动,要走出去,却被黄球拉住,黄球拉得很紧,她想挥开黄球的相拉,也在这一刻,忽然觉到有人靠近时,她回身,是皇甫奕从黑暗的山洞那端走来:

“都离开了。”

话虽这么说,她能觉到的,是他眉心仍旧蹙紧。

是啊,莫名其妙忽然离开,并非是让人能松口气的征兆。

“阿奕,眼下还是尽快离开这吧,哪怕——”黄球的话说了一半,皇甫奕却听得明白。

他颔首,拽起夕雪的手腕就朝外面走去。

在经过那段空气稀薄的洞道时,他还是不时担忧地看一下夕雪。

而这一次,夕雪在觉到空气稀薄前,就深深吸了几口气,总算能勉强撑过这段地方,除了脉搏加快,头有些眩晕恶心外,不至于有更多不良的反应。

很快到了洞口,他停了下步子,和黄球的眼神交接,紧跟着,他率先钻出洞去。

夕雪跟在他的后面,黄球是最后一个。

爬出山洞,钻过灌木丛,四下寂静一片,除了山风呼呼地刮着,眼前那一片幽暗的丛林,没有任何动静。

夕雪的脸上罩着他的衬衫,在爬出山洞的刹那,他就把这件衬衫复到了她的头上。

靠着他的衬衫,她的脸没有被那些灌木丛的荆棘划伤,这一次,她没有让自己闷头钻过去,视线盯住他,更确定了,他的手受伤了。

是的,手腕受伤。

从他钻过灌木丛,能看到,他的右手根本使不出力,但却还是暗暗地为她把灌木丛拉开。

联系起,她跳下三楼的那瞬间,轻微的‘咯’的一声,是那时受的伤吧。

所以,他再不能抱她,仅能背着她,爬了那么坎坷的山路。

不是说不去看的吗?

为什么还是控制不住会去观察他的手呢?

把目光收回,钻出灌木丛后,黄球引着他们朝另一侧的山路爬上去。

而这一次,不容她拒绝地他仍是蛮横地背起了她,她想说什么,可,看到他眼底蕴含的冰霜外,剩下的,只是默然。

上山,下山,有一艘船停在岸边,黄球用暗号和船上的联系,确定无误后,一行三人,终是上了船。

船很快驶离岸边。

这是一艘只有一间地下舱室的船,皇甫奕和夕雪进入舱内,黄球则在驾驶舱和船主交代着什么。

皇甫奕冷冷地坐在舱室里,裸露的胸膛上,就着舱室的灯光,能清晰地看到,上面都是一些细小的划痕,该是荆棘弄伤的,包括他原本俊逸的脸上,都满是这种小划痕。

她意识到自己看了一眼他的脸,忙仓促的别过头去。

下一秒,她的手已被他狠狠拽住,拖了过去。

脚上的镣铐,被这一拖,发出‘当啷’的声响,他看了一眼镣铐,但,眼下,对于这种密码锁,他是解不开的,只伸手,拿过黄球刚送进来的药箱,取出一瓶不知道是什么的膏药,就往她脸上抹去。

她下意识地避开,却被他捏住下巴,动弹不得。

这一捏,他的脸离得她很近,带着危险的气息:

“再动一动,试试。”

她反咬住嘴唇,事实上,被他这么钳制住,她要动,都是不能够了。

他的手蘸着那些药膏,很快在她的小脸上胡乱涂了一气,她的脸上都是些被打,被撞留下的瘀痕,如今,涂了这些绿绿地膏药,只觉得火辣辣地疼,眼底都被辣得开始湮出些许雾气来。

他很快涂完,接着,起身,用一只手,把她横抱起来。

“放开。”这一抱,果然换来她的反抗。

“别以为我想救你。是有人不想看你死,当然,我也不希望你死,你欠我的,只有活着,才能还。”

他口气不善地说出这句话,把她径直抱到桌上。

而也因为他的这句话,让她的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愤慨,软化了些许:

“是百里楠?他现在怎样了?”

本能地问出这句话,却让眼前的男子骤然收手,把要给她涂腿的药膏扔到一旁,旋即,‘哗啦’一下,把桌上其他东西都扫落到地上,他的身子也在这一刻,狠狠压住她:

“他还能怎样?你也会关心人?”

依旧是反问的话语,口气中除了不善,或许还有不屑。

只是,这样的口气,间接地让她明白,百里楠的生命或许是无虞的。

但,其他呢?

容不得她细想,她被他狠狠地压住,她的眼睛避开他,瞧向别处:

“我恨过你,但我不恨他,就像,这一次,我欠了他,但——”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紧紧握住,眼睛骤然凝向他的:

“我不欠你!”

这一句话,让他冷峻的唇边勾出一个弧度:

“你欠我一条命!”

重提起这一句:

“你处心积虑地部署这么久,怎么现在也有怕的时候?是害怕萧夫人的身份不保吗?”

然后,他俯低脸,他的气息在她的周围萦绕,只让她抓紧了手,回出这一句,她以往不愿说的话:

“皇甫奕,那个孩子没了,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当然,哪怕那次不掉,我或许也不会生下他,但那一次,不是我的部署,是你的——”

话语说到这,船舱却传来剧烈的一动,也因为这一动,他的手下意识的揽紧她的腰际,不让她的身体撞到任何地方。

接着,能觉到船骤然停了下来。

他下意识把她从桌上抱下,船舱外传来黄球害怕的声音:

“虎哥,您来了。”

虎哥,是坞角的大哥头,平素里,很少现身,但今晚,竟是出现了。

不仅出现,看样子,还拦截了这艘船。

他揽住夕雪的腰际,能觉到夕雪的身子颤了一下,这个女人,其实会害怕,可偏偏在他的跟前,演变成了针尖对麦芒的犀利。

他揽住她的身子,迅速拉她到一旁,打开舱室内的柜子,想将她塞进去。

可在这一刻,她的手忽然碰了一下他的右手腕,这一碰,她能觉到他手腕的冰冷,也能清晰地看到,哪里有着一大块淤青的痕迹。

只是,这一碰,她很快缩回了手,可,身子却不愿意缩进柜子中去,反是倔强得要出来。

“记着,我不是要救你,是要你活着好好还欠我的命!”

他说出这句,把她用力塞进柜子,然后反手关上柜子,这样的法子,无疑仅能起到暂缓的作用。

但,却是此刻的他会选择做的。

他做不到的只是,让夕雪在他跟前再次被那些歹徒带走。

而现在,至少,他还是皇甫集团的执行总裁,若要钱,他会给。

只是,要人的话,必须从他的身上跨过去。

确定那柜子四面通风后,他插上柜子的锁,任凭夕雪在里面狠狠敲打了一下,都不予置理地朝外走去,打开舱门。

而舱门外站着的人,该是他想到,又没有意料到的。

【17】

天虎堂。

大鹰被五花大绑在天虎堂庭院中央的天灯柱上。

此刻,他恶狠狠地瞪着坐在堂上的一人,只是,再怎样恶狠狠,现在的他,除了这样瞪着,却是手脚都施不出力来。

“萧先生,我实是不知道,手下的人做了这样的事,得罪了萧先生,现在,我把大鹰捆了,全凭萧先生处置。”

说话的,是坞角的大哥头虎哥,他很少这么谦恭的说话,尤其是对外人。但今天,注定很多事都会是例外。

“多谢。”

萧默澶坐在虎哥的旁边,他的样子仍是淡漠的,只是淡漠间,眼神示意大卫,大卫上得前去,把塞在大鹰口中的布条拿开。

这一拿开,可听得大鹰啐了一口,才要骂骂咧咧,萧默澶的声音却先行响起:

“她在哪?”

匆匆抵达坞角,到现在不过两个小时,也是紧张的两个小时。

因为这两个小时,他方能坐在这里,以审讯者的姿态。

此刻,他的声音里,除了惯有的淡淡外,还有的,是隐藏在其后的涩意。

“嘿嘿,你想知道她在哪?那之前就该去辽源大厦的车库,可惜,你这个孬种,竟通知了警察,当然,再见不到她了。”大鹰突然阴笑了起来。

半个小时前,被虎哥紧急召回,没想到,一到天虎堂,就被拿下。

形式的反转,大鹰看得清楚,所以,更不会提及方才正在山上缉捕逃走的夕雪。

纵然,这件事,瞒不过去,但,多瞒一会,看看萧默澶心急如焚的样子也好。

想不到,萧默澶是在意的,也想不到,这世上,或许没有萧默澶的能力达不到的地方。

他始终还是低估了萧默澶。

早知今日,他该送的,就不是再次试探萧默澶的假手指,而该真正把那女人凌迟了送过去才好。

那样,才是真正的泄恨。

在不能将萧默澶弄死的情况下,让他永失所爱的泄恨,这样,即便没有俘获萧默澶,同样能让萧默澶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吧。

“萧总问你,夫人在哪?” 旁边的大卫再次逼问了这一句。

明眼人都知道,辽源大厦是个圈套,所谓的赎金更是个幌子。

如果不是警察的出现,萧默澶恐怕难以脱身。

而大鹰早在那时,就亲自把夕雪带往了坞角。

是的,亲自。

因为,他不希望出任何纰漏,夕雪在彼时对他来说,是一张绝好的牌,也是他潜伏许久,接近不了萧默澶,好不容易才逮到的副牌。

倘若萧默澶没有叫警察,他应该会在转了几个地方后,让底下的人借机俘获萧默澶吧。

这才是他一直想要的。

可惜,萧默澶出尔反尔地,竟叫了警察。

不过现在想想,在意一个女人,和重视自己的安全,这两者没有任何的冲突。

毕竟,萧默澶曾为了那个女人,设下过那场看似天衣无缝的圈套。

现在,他睨向这个可怕的男人,森冷地道:

“什么萧夫人?这里只有在虎哥的灯区给十几个男人上过的小雪蝶,哈哈。”

这一句话,钻进萧默澶的耳中,让他的薄唇颤了一下,但,话语出唇,依旧保持淡漠:

“你刚才是不是去搜找她?”

竟然,这么快,就被萧默澶察觉了。

“被人用烂的破鞋你还要?萧总,您胃口真好,不过,也只有您这么好的胃口,当初为了得到她,不惜煞费苦心,但转眼,我还以为您用厌了,才大胆做主让弟兄们尝尝,萧总的女人是什么样的滋味。”

大鹰嚣张地说完这句话,换来的,自然是随着虎哥眼神一转,旁边两个粗壮的汉子,重重用铁榔头敲了大鹰胸口一拳,只这一拳,大鹰张嘴吐出一口血来。

即便,他投奔了坞角,却还在萧默澶的掌控范围之内。

但,又如何?

至少,现在,他不会让他知道夕雪的下落,纵然一死,死之前,他都要看着他紧张。

或者,只要不说出来,他的命反能留长一些。

“还不说?”旁边的粗壮汉子继续逼问。

“无可奉告,这坞角都是虎哥的地盘,不问虎哥,倒来问我,太可笑了,哈哈。”大鹰的语调依旧是狂妄的。

“**,这人怎么处理,就交给你了。”萧默澶却平静地起身。

这一举动,明显出乎大鹰的预料。

虎哥冷冷抽了下嘴角,做了一个手势,站在大鹰旁边的粗壮汉子立刻会意过来是什么意思,包括大鹰。

是坞角最严厉的一种惩罚——点天灯。

大鹰咒骂起来:

“你个狗日的,你找得到的,都是破烂货,都是——”

接下来的话语,再是说不出来,因为,他浑身开始被塑料膜包裹上,封住口的人,再如何想说话,都是没有声音的。

“虎哥,发现大鹰的那座山附近,可有什么河流?”萧默澶淡淡问出这一句。

从夕雪今晚接了一名客后,消失在灯区,加上这么晚,大鹰带了人往山上去,无疑只有一个可能。

但,这个可能,显然带着其他人为的因素。

而要悄然离开坞角,只有一条路径可行,就是水路。

“有一条湄江。”

在答出这句话时,虎哥已然明白萧默澶的意思,倒是他派人让大鹰回来时,忽略了大鹰在做的事。

而显然,彼时的大鹰也不会告诉他,他在搜捕夕雪。

毕竟,从这个女人被带到灯区,直到萧默澶来,他才知道,是谁的女人。

若是一早知道,他是犯不着,为了这件事,得罪萧默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