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在衣橱中取了干爽的睡袍,披上睡袍往外走去,她在胡乱擦干身体,关上花洒后,也从快要水漫金山的沐浴间内朝外走去,重新拿了睡裙,换上后,走出卧室。

外面,靠近楼梯那端的,本来放着的一只古董花瓶,现在摔得粉碎,惠妍站在那边,愠怒地看着朱婷,朱婷有些无措地站在楼梯口那边,腿上是明显花瓶的碎皮溅上后,流血的伤口。

刚刚那声尖叫,显然是惠妍发出的。

“你滚啊,我讨厌你!”惠妍看到萧默澶、夕雪一前一后出现在卧室那端,她只再喊出这一句,不管不顾地,冲回自己的房间,然后‘呯’地一声,摔上房门。

“先生,小姐她——”保姆畏畏缩缩地站在楼梯的另一边,看着萧默澶肃穆的脸,怯声地开口。

“把这里收拾了。”萧默澶只吩咐出这一句,转身,就要带夕雪回房。

但夕雪却绕过他,朝朱婷走去。

“怎么了?”她看得清楚朱婷神色的沮丧。

“我想学你,在小小睡前,给她讲故事,没想到,跟着她一起上楼,她突然尖叫了一下,接着,就把花瓶摔了。”

朱婷还是习惯叫惠妍曾经的小名。

夕雪皱了一下眉,今天午餐时,是她告诉朱婷,自己以前会在睡前给惠妍讲故事,本想朱婷能尝试着从这个地方切入,逐渐培养母女的感情,却没想到,惠妍是这样地抵触。

或者该说,是这两天蓄积起来的不满情绪再次借故爆发。

“先回房吧。刘姐,给我拿药箱。”

“夫人,不用叫汪医生吗?”刘姐从楼梯下上来,问道。

“不用了。”夕雪看了下朱婷腿上的伤口,没有瓷片嵌入在腿部,伤口也不算深,是能简单处理的伤口。

夕雪转望向萧默澶,他已不在门口,本来,朱婷和惠妍,就是她的亲人,住在这,其实,都是他的恩舍。

收回目光,她带朱婷朝她的房间走去,刘姐也拿来了药箱。

“我自己来就好。”朱婷接过药箱,没有用酒精消毒,直接上了红药水,那些红红的药水涂在伤口处,是触目惊心的。

“慢慢来,会好的。”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只能这样说道。

“小小以为当年是我抛弃了她,我也没有办法去解释,这一辈子,她是夕冰最后留给我的东西,不管怎样,我都会想办法,让她接受我的。”朱婷很坚强,如果不是这份坚强,恐怕,也不可能在坞角那种地方活到现在。

“嗯。我给你找了几分工作,明天有空看一下。但明天我要去公司上班,惠妍也会去上半天的学前班,有些事,看来是急不得的,不过,惠妍还小,有些事,时间总归能让她明白,你是爱她的。”

“是,我也这么想,找份工作,自力更生后,能带惠妍住到外面去。”

“这些都不急。”她拍了拍朱婷的手。

在朱婷处理好伤口后,拿起药箱,起身,朝外走去。

但,却没有立刻回房,只走到惠妍的房门口,对着一个七岁的孩子,她能说的东西并不多,但,有些话确是她想说的。

轻轻叩了叩门,如她所料,里面并没有传来开门的动静,她也不准备进去和惠妍说,只在门外,用一种惠妍能听清的不大语声道:

“惠妍,不管你怎么恨你母亲,有一点是不会变的,她是你的亲生母亲,倘若不是当年发生一些变故,她不会舍得抛下你,人这一辈子,只会有一个母亲,如果母亲不在了,你想想,你是否还会继续恨她一辈子,或者,这些恨,本来就是长期没有母亲的疼爱,你觉得的一种委屈所产生的。”

里面很安静,没有任何的反应,夕雪吸了一口气,继续道:

“其实,姑姑和惠妍一样,从小就没有母亲,我也会委屈,可,如果姑姑的母亲能出现在姑姑的跟前,姑姑不会去怨恨她,只希望母亲以后不要再离开姑姑,用以后的时间,来补偿姑姑的委屈。姑姑就说这么多,惠妍是个聪明的孩子,总有一天会想明白的,晚安。”

在她要离开的时候,能听到,里面传来小小的动静,好像是小孩刻意压抑的哭泣声。

她抒出一口气,她和惠妍,其实有很多地方很像,如果她也是慧眼那样的年纪,说不定,同样会用叛逆的方式去对待抛下自己,又突然出现的母亲。

只是,现在的她,毕竟长大了,再不能以叛逆为借口,去做一些伤害自己,也伤害别人的事。

回到卧室,仅开着壁灯,萧默澶竟是睡了,壁灯下,他侧身睡着,她看不到他的脸,只能从他宽广的背部,描摹出他一定睡得很熟,毕竟,她能听到,他不算安静的呼吸声,这几天,他真的很累了吧。

蹑手蹑脚地想爬到床上去睡,忽然想起,以往每每他上床时,床一端的下沉总会惊醒她,于是,她放弃了爬上床的念头,生怕惊醒此刻熟睡的他,只拿起一条毯子,裹睡在卧室的贵妃榻上。

这一晚,她同样入睡得很快,直到翌日,晨曦微露时,却发现,自己睡到了床上,并且,还睡在他的手臂上。

由于,不知道何时被他抱回了床上,这一次,她的头是实实在在枕在他的臂端,慌忙起来时,伴着他淡淡的声音在后面响起,能看到他的手臂都被她压得通红一片。

“醒了?”

“嗯。你的手——”她的手试着去给他活动那只被压了起码半夜的手,他却顺势把她抱进怀里:

“别动,再睡会。”

“默澶——”

“呃?”

她原想说,已经八点半了,再不起来,恐怕会迟到。

但,话到嘴边,还是生生咽了下去。

她是半个月没有上班,睡过了头,他呢?是不是也终于想让自己在忙碌的工作之外,稍稍缓和一下紧张的频率呢?

不管怎样,现在,缩进他的怀里,听着窗外鸟儿的鸣叫,是她想要的。

好久没有这样安静的时光,俩个人在一起,哪怕不做任何事,不说话,就这样相拥地睡着,都是好的。

一直磨蹭到了九点,他才放到从床上起来:

“今天看来,该继续放你一天假。”

谢谢萧总,只是过了开市的时间,还是有事情可以做的。”

“呵呵,真是个不会享福的萧夫人。”

“如果这样享福下去,很快就变黄脸婆的。”

“呃,那不是很好,我就有理由——”

“萧总——”

“嗳——”

她和他拌着嘴,奉行着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原则,从楼上下去,让刘姐打包了早点,带去车里用。

坐在迈巴赫车内,喝着豆浆,啃着油条,再把油油的手不怀好意,蹭在他的手心,她清脆的笑声荡漾在车厢内时,也轻而易举感染了他。

今天一早,朱婷的气色是不错的,惠妍很早去了学前班,听说,也没有异样。

但愿,一切都会好起来。

和萧默澶坐着总裁专属电梯,上到属于她的27层,这一次,由于,她是和萧默澶共同乘坐一部电梯,所以,她是站在电梯口,看着透明的电梯,一直上到45层。

当然,由于高度的问题,电梯停在45层时,她并不能看得很清楚,仅是通过那红色的数字停顿在45层,确定,他的抵达。

“萧夫人,这是今天早盘的集合竞价重点资金流向。”严娜一丝不苟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时,她才发现,对着不停跳动的红绿盘面,她竟是失神了这么久。

收回思绪,接过严娜的标注,她干脆将头发绾起,继续适应起阔别半个月的‘战场’。

这半个月,最引起她注意的,是股票中,恒达财团的股票竟是大跌的。

哪怕,她的重心素来是权证,但,仍是关注到了这个现象,恒达股票的大跌幅度超过60%,也就相当于每天都以5%的速度在下跌,期间甚至还包括了一度三天被封死在跌停板。

这样的幅度,早过了大部分操盘手的止损位,而散户却会去做一次短线的投机,但,即便这样,竟也没有超跌反弹的现象,可见,是市场缺乏信心所致,她顺手查阅了恒达财团的相关财经新闻,才发现,恒达财团受坏账危机爆发的干扰,已经使不少优质长期的客户转往其他财团,包括,最近市场上,又传言纷纷,连不久前才和恒达财团合作的萧氏实业,都有可能临时中止合作,更使得相关的新闻出来后,当天恒达财团股票本来的超跌反弹迹象继续变成恐慌性下挫。

这样的情况,对一家财团来说,无疑是糟糕的,意味着不仅融不到资,反而会被资本市场拖累,怪不得,百里霆当时会对她有警告,是怕因为她的缘故,让萧默澶不满,转而真的中止和财团的合作吗?

毕竟,百里楠又是为了她受伤住院。

只是,实际情况呢?

萧默澶真的会公私不分?

不管如何,夕雪颦了下眉,这些,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下意识地,开始观察起恒达财团的股票来,对于这些超跌股,其实不是不可以做,只是,收益比起其他来,会小很多,也很耗费精神。

可,她却是愿意去尝试一下,用她手头不算多的资金,至少让恒达的股票不至于这样超跌下去,否则,再过一个临界点,引起散户绝望性抛盘,新闻再加大舆论,那就难办了。

于是,整个一上午,她都只关注在恒达的股票上,开始操盘前的基本运作。

这,也算是她一直无以为报百里楠,这一次,暗中能稍稍帮助的地方吧。

微微笑着,第一次,这红绿的数字跳动,对她来说不算太干燥乏味的。

只是,她的笑意,却并不能融入萧默澶的眼底。

严娜在夕雪介入恒达财团股票时,便直线告诉了萧默澶:

“萧总,我个人认为,夫人这么做是不明智的,很有可能让我们的投资收益受到严重影响。”

萧默澶沉默,仅是切换到今日的股票交易界面,看到恒达财团的盘口虽然仍是绿色,可,那绿色的跌幅正在慢慢收窄。

“我知道了,你继续配合她。”

“可是,萧总——”

“呃?”仅是淡淡一个单音节字,让严娜不得不乖乖闭嘴:

“好,我明白。”

而萧默澶关了交易界面,目光停留在今日的新闻上,大副标题写的是,恒达财团爆发的坏账损失危机在进一步扩大,冥远财团保守估计,接收了恒达财团8%的优质客户。

“萧总,冥远财团总裁司徒先生约了您今天中午一起用午餐。”严娜的直线电话挂断后,大卫的直线电话顺势接了进来。

“好,通知下夫人。”萧默澶淡淡道。

“是。”

结束上午盘市结束,因为迟到,不过操作了45分钟,她却觉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累,这种累是因为,运作一只别的操盘手都会舍弃的股票,是需要加倍的精力。

退出系统,大卫的电话进来,告诉她,中午萧默澶约她一起共进午餐时,而她直到午餐现场,才知道,另外约的人是冥远财团的司徒霄。

冥远财团的主要业务以往并非是在沪城,源于,沪城先前一直是恒达财团的根据地,但,若论综合实力,冥远财团在国内乃至国际的影响都要更甚于恒达财团。

此刻,在恒达财团爆发坏账损失危机时,自然,冥远财团在商言商也不会放过这块。

夕雪随萧默澶坐下后,司徒霄才到,那是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的高大男人,漆黑的眼睛隐在金丝边的眼镜后,但,同样是一副眼镜,司徒霄和皇甫诺有着截然不同的味道,不同于那种假扮出来的斯文,即便是眼镜遮挡,都不能遮去这双漆黑眸子的犀利,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男人的气场和萧默澶很像。

以百里楠的柔和,百里霆的老迈,根本不是这类男人的对手吧。

她不知道,自己的面部表情有没有泄露出什么,只知道,萧默澶淡淡的起身,迎向男子时,她并没有立刻起来,只随着男子走近,才稍稍起身,相迎。

很疏远的相迎,随着两位男子坐下,在这几乎是沪城最高的餐厅,共进午餐时,幸好,餐厅是旋转式样,使得,她能把目光投注在窗外的景致中,而不是去听他们的商榷。

但,不是她不想听,就听不到的,那些对话仍旧清晰地进入她的耳中——关于,萧氏实业和冥远财团将来业务合作的洽谈,也包括就凌云地皮开发的商榷。

虽然,萧氏实业只承包第一期工程,但,凌云开发的首期投入无疑是最大的。

本来,这一切都和恒达财团签订过合约,可是,现在即便负上违约金,或许,从商场的角度来看,恒达万一因为这次风波,资金彻底周转不灵,导致财团面临破产威胁,如果萧氏实业提前做出防范,譬如选择新的合作伙伴,这部分影响确是提前,能抵消的。

当然,这也是萧默澶应该会选择做的。

相比较来说,她今天早上的行径却是和他背道而驰了。

严娜定是早告诉过他,所以,今天的午餐,他带她相陪,是暗示她什么吧。

可,她能做到吗?

将目光从窗外收回,她转望向身边的男子,她的丈夫。

刚刚的率性,竟是忘记了,作为他的妻子,无论怎样,在场面上,她不该使小性子。

脸上浮出浅浅的笑意,保持得体的姿态,这一餐饭,她用得却是食不知味的。

而男人们似乎很尽兴,不仅谈了一些合同的细则,还约了下午一起打高尔夫。

她其实不想去,毕竟,上午那些部署,下午需要继续,才算是圆满的,只是,萧默澶淡淡的话语,却在这时传来:

“小雪,下午一起去打高尔夫?”

“默澶,我不太会打,我还是回公司吧。”

在这时,司徒霄的手机恰好响起,他欠身,走到一旁去接。

“就当陪我。”萧默澶的手覆到夕雪的手上,这一覆,虽然不重,却带着让她一时没有办法抽离的力度。

“那——好吧。”她踌躇的说出这句,继续让自己脸上保持着笑意,在他和司徒霄示意,起身,随他先出餐厅时,包厢外,却走来皇甫奕。

皇甫奕目光掠过室内,自然不会错过司徒霄的身影,而皇甫奕的脸上是不带一丝笑意的:

“凌云的第一期开发,我希望仍和恒达财团合作下去。”

开门见山地说出这句话,她脸上那些不合时宜的笑意,反是落进了皇甫奕的眼底,她甚至能觉到,他的眼底,对她的冷光,以及不屑。

是不屑她,得了百里楠的恩惠,转眼,在萧默澶和司徒霄的饭局上,依然这样笑着作陪吧。

只是,对于他,她同样不屑去解释。

别过脸,唇边勾出的笑意愈是妩媚。

在游轮后,第一次见面,却又是在这样难堪的场合。

“Ken,做生意,不能感情用事,恒达财团的坏账危机如果导致现金流出现问题,将很可能影响到凌云的资金注入。所以,我坚持我的决定,如果你坚持,这件事,放到皇甫集团董事会上去过,恐怕支持你的人也不会多。”

淡淡的话语,语峰是犀利的。

“默澶,不管如何,我坚持。”皇甫奕咄咄。

“我也会坚持我的决定。”萧默澶淡然地迎上他的这句。

俩个男人间,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只是,仅为了百里楠的缘故,还是,百里楠一事不过是个导火索呢?

她不去想,因为,此时,司徒霄已经结束电话,出得餐厅,看着眼前的局势,颇是轻巧地一笑:

“如果冥远的介入,会让萧总难做的话,那,我们可以撇开凌云的企划,继续我们其他的合作。”

“Yanni,我不认为有撇开的必要。”萧默澶断然否决。

“既然你不认为有这必要,又笃定董事会支持继续合作的董事不会多,而我和你之间无法统一,那只能放到董事会上去过。”

皇甫奕说出这句,夕雪的手不自禁地微微握了一下,放到董事会上去过,皇甫奕的胜算有几何呢?

而,皇甫集团的执行总裁位置,说到底,皇甫奕坐的未必是稳的。

为了百里楠,他竟是肯如此?

握紧的同时,骤然觉到,萧默澶的手牵住她的,然后,把她握紧的手慢慢得掰开,以最轻柔的力度掰开,随后,她和他的手十指相扣。

他的手很暖。

她的手在此刻,一片冰冷。

而一旁的司徒霄是沉默,他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直到皇甫奕转身离去,他的眼镜后,漆黑的眸子,意味莫明。

去往高尔夫球场,换好T恤和长裤出来,才发现,球会大堂内,司徒霄身边也陪着一名女子,看到她,那名女子朝她走来,笑着伸出手:

“你好,辰颜,司徒霄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