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总,您的意思?”

“有劳王律师了。萧总的意思很明白了,就是只需准备经济方面,对对方不利的材料,其他的,先不用过早递交给法庭。”Tina在旁边,回上王律师这段话。

作为资深的秘书,显然看得出,萧默澶想结束这次谈话,即便这次的谈话很短暂,都看得出,萧默澶的不耐起来。

“好。我会遵照萧总的意思去办。”王律师阖上材料,将其中一份呈给萧默澶,接着,告退出套间的书房。

“萧总,还有其他吩咐吗?”虽然明蓝还没有被正式解除助理的职务,Tina已开始主动接手一部分助理工作,因此在这件事的处理上,分外卖力。

当然,她之前没想到,那名看上去很面熟的花店老板,竟然就是前任老板娘,真的是走眼了。

萧默澶默然,Tina方退出门去。

真到了对簿公堂的一日?

这,只再再验证了初衷都是随时间或外界的影响被改变的。

靠进老板座椅中,望着那份资料,却没有去翻,直到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默澶,我可以进来吗?”

是明蓝的声音。

“进来。”

她袅娜地从门外走进,做了护理的小脸,哪怕不化妆,气色都是不错的。

“默澶,很忙吗?”

“有事?”

虽然,她成了他的未婚妻,可是,他依旧是淡漠的,不过,七年前,他其实也是淡漠的男人,不是吗?

或许,正是这份淡漠,吸引了她,这也是他不同于任何男人的特质。

而这四年里,他说话很少,但,因为往日,他就是这样淡漠的性格,所以,萧氏实业上下,也都没有觉得多少异常,可,她却是觉得其中的不同。

从订婚那晚开始,在医院之后,更加能觉到——那是往昔的淡漠外,再多了一丝冰冷。

“是有点事。”她蹲在他的跟前,能看到笔记本旁边,放着王律师留下的资料,是关于这件案子的,“默澶,有件事,我想了很久,还是想找你谈一下。”

这件事,萧默澶一开始就没有瞒她,做为他的未婚妻,她也是知道经过的。

纵然,这样的经过,让她难耐。

可从在病房里看到夕雪和念念,从萧默澶抱着念念回到酒店开始,就注定,是回避不了的问题。

“说吧。”萧默澶的目光凝着她,淡然的背后,是此刻的她,无法看透的深邃。

或许,她想说什么,他早已知道。

可,她终究是要说的。

“默澶,我们以后会结婚,是不是?所以,也会有自己的孩子,是不是?”问出这句话,有点不矜持的感觉,萧默澶却是默然的。

“而这场官司,你的胜算远远大过她,可,念念毕竟是她的孩子,也或许是她仅有的珍贵,但我是个很普通的女人,我担心自己做不到大度,这样,对念念未必是好的。”

一个‘她’字,明蓝并没有去提夕雪的名字,带着些许的禁忌,也带着些许的辗转。

纵然,给夕雪那些资料,可她还是想努力一下,倘若,这件事,真的能庭外和解,那么,那些东西,就不会成为呈堂证供。

其实,说到底,她仍是不希望走到对簿公堂的那一天。

只是,这些,终将不是以她的意志所能操控的。

“他姓萧,我不会让他待在外面,也希望你能接受我的决定。”萧默澶说完这句,起身,朝外走去。

“默澶——”明蓝的唇颤了一下,可,下一句话,她却是说不出来。

她是不大度,包括,在萧默澶跟前提及那个女人失去孩子以后,该有多悲痛都不能够。

看着萧默澶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有些什么,对她来说,愈渐清晰。

自欺欺人,终究会到头。

没有一个人会停留在原地,当妄想越过时间,回去原地的人,无疑是最可笑的。

而她怨不得谁,现在的一切,都是彼时的她自己造成的后果。

对萧默澶那样一个骄傲的男人来说,怎么会容得下背叛呢?

她能倚赖的,不过也是他的骄傲,做不出的出尔反尔。

中指上的戒指很红,红得像火,燃到尽处,便成了灰烬……

法院如期开庭,双方律师,不约而同地只就经济基础展开了辩驳。

其实,对王律师来说,是郁闷的,他的手里握着夕雪照顾孩子不慎的证据,却不能用。

相对来说,徐律师则不会有这么郁闷,源于夕雪根本没有把明蓝给她的资料,交给徐律师。

幸好,这样的对簿公堂,念念暂时能置身事外,只是,从今天的局面来看,对自己是不利的。

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撑下去,一直到把那些萧默澶烂醉的私人照片提供给徐律师,然,不用她提供,徐律师在休堂后,再一次出现在法庭上时,已经提交了关于萧默澶在这四年内,私生活不检点在媒体报道方面的证据。

竟然,还是提供了。

哪怕,在徐律师靠自己搜集到这些证据,告诉她时,她曾让徐律师先别这般做,可徐律师或许并不仅仅是听命于她的,而百里楠这么做,显然也是为了她好。

并且,徐律师同时阐述了萧默澶曾经试图私自将念念带走,欲送离海城,并监禁夕雪的相关证词。

局势在这刹那,顿时反转过来。

可,在其后,王律师出示了医院的相关证明,证明夕雪曾照顾孩子不慎,导致孩子吞落戒指的疏忽。也因此,他的当事人才会做出那样的行为,因为怕孩子再受到伤害。

局势完全操出了控制,萧默澶的手微微收紧,他的薄唇只抿出一道犀利的弧线,这道犀利的弧线,落在夕雪的眼中,心口好像被剐去一块般疼痛。

这般去争,除了舍不得念念的初衷之外,其他的,是不是对彼此只是更深的伤害呢?

她闭上眼睛,深深吸进一口气,在第一天的休庭后,面对的是徐律师不再沮丧的声音:

“夕小姐,虽然对方也有一些有利的证物,但,这一次,我们未必会输。”

她没有说话,即便现在,她或许该去责问,徐律师为什么要把那些资料公布,可,既然不能改变一件已经发生的事,再多的责问,又有什么用呢?

“夕小姐,只要双方的情况势均力敌,那么,很有可能法院会遵从念念的意见,来选择父母中的一方。”

徐律师的这句话,如雷一样从她耳边响起。

念念?

真到了那一日,念念这么小,对他来说,会不会更是一种伤害呢?

从这场法庭辩诉中,她越来越清楚地看到,萧默澶对孩子的势在必得。

如果说,在先前,还有期望通过司法程序,让法庭体恤她辛劳抚养念念长大的份上,来得回孩子,现在,却越来越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就是这样不近情理地存在着。

而她或许也是因为母亲的缘故,从小才没有得到多少父爱,更没有母爱,童年有哥哥的存在,方不至于那样苍白无色。

可念念,没有亲哥哥啊。

所以,不管再怎样自私,她不该再让念念去走一次她的老路。

在和徐律师道别,上了三轮车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拿出手机,即便没有电话簿,纤细的指尖都熟稔地按出那十一个数字,接着,发了一条信息。

“我想和你谈一下,关于念念的。”

手机发出这条信息,很久都没有回音,茫然间,三轮车到了花店门口。

这些日子来,花店的生意,她几乎都没怎么打理,全数交给了小花,此刻,小花正给外面摆放的花上洒水,看到她回来,忙迎上前:

“雪姐,今天的生意真不错,满天星和剑兰都需要再多订点,明天有客户要做开业花篮呢。”

“好。”

夕雪应声,走到电话机前,取出供货商的电话,接着叫来小花:

“小花,这是供货商的电话本,上面的这家是最常合作的,价格也优惠……”一一地给小花做着交代,小花是奇怪的,终于在她说完后,忍不住地问:

“雪姐,这些,以后你不自己联系了吗?”

“以后我可能会很忙,所以,这些迟早都得让你慢慢熟悉。”

“可,这些毕竟是花店进货渠道啊。”

“呵呵,小花,你都跟了我这么些年,这家花店,就是交给你接手,也未尝不可啊。”

“雪姐。”

“不说了,你去订花篮吧,银行到账户的密码你也知道,花店这几天就交给你全权打理了,念念要起来了吧,我得做饭去。”

走进厨房,打开手机,上面仍是没有信息。

而在二十分钟之前,萧默澶看到自己的手机亮了一下,那时,他刚回到酒店的总统套房,期间,并没有愿意听王律师对于临场发挥超出他指定的解释,只拒绝了王律师的会晤,让Tina准备好,这次诉讼结束后,立刻换一家律师事务所。

纵然,他清楚,王律师这么做,是形势所迫,为了扳回一局。

毕竟,他下的指令,是这场官司只许赢,不许输。

毕竟,这样的证据,在王律师眼中是最好的武器。

毕竟,他的意思,只是暂时不递交。

可,这样的扳回,他不需要!

走到总统套房门口,却看到皇甫奕站在走廊上。

接着,两道修长的身影一前一后的走进套房。

萧默澶解开领带,掷扔在地板上,扯开衬衫的衣领,能看出,平素淡然的他终是有些再无法继续淡然。

“Ken,有事吗?”

这四年来,自凌云地皮一期开发结束后,他和皇甫奕之间的联系就愈渐少了。

事实是,从四年前,皇甫奕淡出皇甫集团开始,加上他和萧未央的关系转淡,他和皇甫奕说过的话,可以用几句来计算。

或许,也由于,从那一年开始,他和皇甫奕之间的关系,就再做不到纯粹吧,也甚至于,开始回避。

一如此刻,他的脸色在淡漠之余,还有一丝冰冷。

而皇甫奕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个文件袋放到萧默澶跟前。

牛津纸的文件袋,鼓鼓的,萧默澶修长的手指仅稍稍掀开一角,便将里面放的东西一览无余,恁谁,看到这些东西,应该都会惊惶,而他,只是不屑地阖上牛津袋,望向皇甫奕:

“想不到,这四年,你还做了这些。”

“不,这四年,我并不仅仅做了这些。”

这一句听似简单的话,落进萧默澶的耳中,让萧默澶的眉心,蹙了一下。

是啊,果然,他这四年内,不止是做了这些。

而做这些的目的,无疑是为了挟持今天的他吧。

“想要什么?”干脆地问出这一句,即便对皇甫奕将要说的话,他已然清明在胸。

“放弃念念的监护权。”

“呵,”萧默澶第一次在皇甫奕跟前,唇边浮出笑弧,“Ken,看来,这四年,你真的付出了不少。”

意有所指地说出这句话,他放在椅背上的手,指尖紧紧收拢,握紧椅子的扶手。

“如果你放弃念念的监护权,这些东西,不会再存在。”皇甫奕并不松口。

“好,在下次开庭前,我会考虑你的提议。看来,你和未央的婚礼,真的快结束了,只是,念念并不是你的孩子,值得你这么去做?”

或许没有夕雪的委曲求全,早就在四年前,便结束了吧。

皇甫奕顺着这句话转身,清晰地道:

“我只是,不希望她再痛苦,念念是她的全部……”

全部?

何尝仅是她的全部呢?

又何尝仅是她的痛苦呢?

“Ken,别忘了,你也有了Jimmy和Cindy。”再次说出这句,偏是不能直接问出这四年,最想问的话。

为了可笑的尊严,和骄傲。

这句话,显然是让皇甫奕怔了一下,但只是怔了一下,他的声音低哑地传来:

“我知道,我是他们的父亲。”

只是,说出这句,他再不说其他,决然地朝门外走去。

套房的门关阖上,萧默澶抚上额,额角有些抽疼,因为方才的对话。眼角的余光才看到,手机屏幕又是亮了一亮,是提示有未阅读短信。

打开屏幕,他没想到是她的。

这一刻,竟是过了十秒钟,他才回了一条信息过去。

是的,十秒钟,因为,在这十秒内,他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在顿了一顿后,莫名变得缓慢起来。

在一个小时后,夕雪出现在的酒店的健身房内。

偌大的健身房,现在,仅有一个男子,在跑步机上做着运动。

室内的灯光柔和的洒在男人的身上,包括他古铜色肌肤上,沁出那些许汗意,在灯光下,都滟出晶莹的色泽。

而,整座健身房,本来是被半圆的落地玻璃围绕起来,此刻,随着夕雪的入内,深灰色的百叶窗帘徐徐落下,遮去茶褐色玻璃外的阳光明媚,也让彼此间,终是投下深深浅浅的暗影。

夕雪能听到,健身房的服务生在这一刻离开,并关阖上门的声音,她的步子,随着四周一片安静时,没有犹豫地朝萧默澶走去。

跑步机的速度设定得很快,就这么奔着,他却是没有一点喘息,只是,汗水不停地淌下,离得那么近,仿佛,有些许的汗水,就从他的身上,溅落到她的肌肤上。

可,距离这么近,心呢?

或许,已远在不可触摸到的地方。

“默澶,我希望,关于念念的事,能够庭外和解。”这一句话,很简短,每一个字的说出,却带着艰涩。

很可笑的决定,在作出这个决定时,有的,却只是疼痛。

但,在结果越来越清晰的时候,她不能容许自己欺骗自己下去,与其到那时弄得所有余地都没有,还不如,趁现在,还有商榷的余地。

而随着这一句话,她能看到,他按了一个键,然后跑步机在这一刻,慢慢地停了下来,他没有看向她,只朝旁边的哑铃器走去,坐在那,拉起杠子,接着,是他淡漠的声音飘来:

“之前的所为,确实是我欠缺思考,因为我不想让念念再离开我,所以,现在,我赞成借助法律,让念念真正回到我身边。”

当初的行为,是欠缺思考,抑或,是他没有抑制住什么的流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