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和陆暄双双叫道,陆夫人和陆晖却变了颜色,陆夫人厉声道:“暄儿,晖儿是你大哥!”

陆暄看了一眼正怨恨地盯着自己和陆明的大哥,沉声道:“母亲难道要为了大哥毁了整个陆家?”

陆夫人冷笑,“他有那个本事么?危言耸听罢了!”

陆明微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管陆离是不是危言耸听,陆明觉得自己已经都不想再跟这个弟弟接触了。他虽然好色平庸,却有自知之名,论阴谋诡计,他玩不过陆离。但是,陆家属于他的产业却不能为了陆晖而败坏殆尽了。

陆明看着陆闻道:“既然母亲这么说,父亲,请你跟四弟一样,把儿子也分出去吧。儿子想带着桑氏回泉州去。”陆明当然不是真的想要回泉州那穷乡僻壤的地方去。但是跟陆晖继续待在一起危险性实在是太大了。

“即便不说桑家和金家的事情,大哥今天能这么对四弟,明天就同样会这样对三弟和我吧?”陆明道。

“你…”陆闻脸色有些难堪,他还活的好好地,就又有一个儿子要分家。这不是让外人说他陆闻治家无能,教子无方么?

“我也一样!”陆暄也瞬间明白了陆明是什么意思,立刻跟进道。陆暄的话却比陆明的分量要重多了。陆暄是嫡子,除了祖宗留下来的传给陆家后代子孙的产业不能动,别剩下的,陆暄是可以跟陆晖平分的。再加上陆明和之前就分出去的陆离,这几乎等于短时间内陆家多半的产业都要分割出去。

陆闻脸上显露出一丝怒容,厉声道:“够了!什么分家?这件事以后不许再提!谁再提我就将他赶出陆家!”然后又转身面对依偎在一起看戏的陆离和谢安澜,沉声道:“这件事是你大哥对不起你,你要有个交代我给你!”

陆夫人脸色大变,“老爷,你想干什么?!”

陆闻沉声道:“你是只要老大的腿,还是要林家和暄儿,你自己选吧!”

“不!”陆夫人叫道,伸手将陆晖挡在自己身后厉声道:“老爷!晖儿是陆家的嫡长子,是咱们陆家的希望啊。”

陆闻苦笑,抬头看了一眼躲在自己母亲身后的儿子,道:“他现在…还算什么希望?老大,自己做事自己当,你站出来。”陆晖怎么肯?他想要打断陆离的腿,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变成断腿的残废。

“爹,那些事情不是我做得!是陆离!是陆离他冤枉我!”陆晖叫道,这么多混乱中,陆晖脑海中灵光一闪竟然抓住了一条还算正确的灵感。陆离口口声声说他派人去杀他,但是却非要父亲打断他的腿。说明…陆离从头到尾就知道,那些人根本不是去杀他的。

但是现在…那些人都死了!死的不明不白…

死的…陆离,一定是陆离!

“够了,出来!”

“陆闻,你敢!”一片杂乱声中,陆夫人的声音显得尖锐而狠戾,“你敢伤害晖儿一下,就别怪我无情!”说着又指向陆离,“这个孽种…这个孽种当真是那个贱婢生的?你以为我不……”

啪!陆闻一个耳光重重地甩在了陆夫人的脸上,陆夫人被打的身子一歪撞到了一边的桌子边角上顿时血流如注。陆暄和陆明都吓了一跳,却连过去扶陆夫人都不敢,因为陆闻的脸色实在是太过吓人了。这么多年,陆闻发火的次数不计其数,但是两人却从未见过陆闻这样阴狠而扭曲的神色。

陆夫人被打得耳朵里一阵隆隆作响,抬起头来顾不得去擦额头上的伤。只是愣愣的望着陆闻,上前扶她的大少夫人在她耳边说什么也根本听不清楚一般。

陆闻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陆夫人,突然抬脚一脚踢在了陆晖的腿骨上。只听咔擦一声轻响,陆晖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大厅。陆闻定定地看向陆离道:“现在你满意了?”陆离微微凝眉,看着陆闻并不说话。陆闻却已经转过身去,吩咐道:“带你大哥和母亲回去!”

“晖儿!晖儿!”陆夫人终于回过神来,耳中的轰鸣声也渐渐减轻了。一把推开了大少夫人扑倒陆晖跟前,“晖儿,晖儿你怎么样?陆闻,你…。”

“闭嘴!”陆闻脸色铁青,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狠戾的目光竟然让陆夫人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暄儿,带你母亲回去!”

“是,父亲。”陆暄也不敢多说什么,与大少夫人一左一右扶起陆夫人就往门外走去。

少了陆夫人,花厅里就只剩下陆闻的喘息声和陆晖的惨叫声了。陆闻低头看了一眼陆晖,挥挥手示意一边跟来的下人将人带走。又看了看陆离和谢安澜,仿佛不知道说什么好,叹了口气也跟着走了。

终于彻底安静下来了,谢安澜挥手让陆英退了出去。花厅里只剩下两人,谢安澜靠在陆离肩头道:“没想到,你爹方才那一脚,看上去倒是完全不像个文弱之人。”谢安澜算是个创伤专家,陆闻那一脚下去她清楚的听到了陆晖腿骨断裂的声音。那可不是一般的脱臼,就算没有陆离前世那么严重,陆晖以后依然可以走路,但是想要完全恢复也是不可能了。

想要一脚踢断一个人的腿骨,谢安澜能做到,但是陆离肯定做不到。然而,陆闻却做到了,而且似乎一点儿也不是意外。陆闻只踢出去了一脚就收住了,显然他很肯定自己那一脚下去将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你爹练过武?”谢安澜问道。

陆离微微摇头,“不知道。”

谢安澜想了想,“肯定不是苏梦寒高裴那样的高手。”高裴和苏梦寒尚且还做不到完全的返璞归真呢,陆闻年岁是比苏梦寒和高裴大,但是资质却绝对不可能比这两个更好。所以…“应该是年轻时候学过一些,后来就渐渐放下了。”陆家以前毕竟还算不错的,身为陆家的少爷公子,陆闻会文武双全也不难理解。不过如今的陆闻看上去却跟所有这个年纪的老头儿没什么差别了。

看着陆离依然沉默的模样,谢安澜轻叹了口气道:“既然这么在意,方才怎么不问?”

陆夫人那句话和陆闻之后的反应他们都听在了耳里,看在了眼中。

陆离…的身份,至少,陆离的生母的身份,只怕是有问题。

陆离早年丧母,无论是前世今生陆离对那个生母其实都没什么太深的印象。直接的是一个长得很不错的女人而已,只是那个女人与他并不亲近,虽然照顾着陆离的生活起居,平时却极少跟陆离说话,更不用说如陆夫人一般温柔的对待陆晖和陆暄了。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曾经的陆离是有些羡慕陆晖兄弟俩的。虽然嫡母对他不冷不热的,但是对两个兄长却是十分的温柔可亲。

而他的母亲,或许是因为不受宠,总是眼神幽怨的望着他,在那个女人过世之前的那段时间,陆离甚至觉得他的母亲是有些怨恨他的。所以,他的生母过世之后,陆离便自主的屏蔽了关于母亲的所有事情和想法。一个八岁的孩子,被自己的母亲怨恨着,他却不知道是为什么,这足以让当初还什么都不懂的陆离伤心不已。

按照陆夫人的话,那个女人根本就不是他的亲生母亲…还有陆闻的反应,让陆离不得不考虑陆夫人的话的真实性。

“他不会说的。”陆离淡淡道。

陆离觉得或许他一直有点小看了这个父亲。方才陆闻面对陆夫人时那一闪而过的阴狠不仅吓住了陆夫人,也让陆离心中一跳。如果但是陆夫人坚持还要说下去的话,陆离毫不怀疑陆闻会当场杀了陆夫人。或许陆夫人也看出了这一点,才没有再说下去的。

谢安澜有些无奈,偏过头打量着陆离俊雅的容颜,“我不是故意诅咒你的。”她当初三不五时就怀疑陆离不是陆闻亲生的,但那真的只是吐槽和玩笑啊。

陆离唇边口气一抹淡淡的笑意,道:“其实,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

他已经重活一世了,前世他并不知道这些事情,也从未曾考虑过什么生母到底是谁的问题,不也将那些人统统踩在脚下了么?如今有了钟爱的妻子,将来还会有自己的孩子,他还有自己的目标和想要的东西,所谓的身世与他又有什么意义?

“你想得开就好,你若是实在在意的话,回头我帮你去陆家问问也行啊。”谢安澜道。这个问问当然不是正大光明的上门去问问,而是暗地里去拜访陆夫人问问。陆离摇摇头,“该知道的总会知道的,现在没必要节外生枝。”

谢安澜点点头,看看陆离有些怀疑地道:“陆晖…应该没有想要派人杀你吧?”杀人还不太符合陆晖的行事风格,一是他没那个胆子,二是他想要看陆离落魄的想法应该是大于他想要陆离的命的想法的。陆离死了就一了百了了,陆晖应该更想看到陆离过得凄惨落魄,更加能满足他被陆离一路碾压的愤怒和不甘。

陆离挑眉,淡淡道:“他自然没那个胆子,可惜…死无对证。”人已经死了,人也是陆晖找去的。陆离刚出狱陆渊就让人送来了信将自己撇的一干二净,显然也是对陆晖彻底失望想要放弃他了。如今陆离说那些人想要伤他那些人就是想要伤他,陆离说那些人想要杀人,那些人就是杀人未遂。

谢安澜叹了口气,低头盘算道:“在皇帝跟前挂了名,又跟柳浮云私下结交,威胁陆家从此以后陆家的人肯定不敢再轻易来招惹你了,还断了陆晖一条腿,从此以后陆家那三兄弟,甚至是父子夫妻关系必然失和。一个简单的事情就能搞出这么多结果,你不累么?”显示自己智商上比别人更优秀一些么?

陆离一手揽着谢安澜,淡笑道:“我知道夫人喜欢直截了当的方式,不过如今不是条件不允许么?”如果可以谁不希望能够干脆利落,直截了当呢?

谢安澜看着他道:“我只担心你未老先衰,早生华发。”想太多确实是很容易变老的。

陆离低声笑道:“夫人放心,为夫一定陪着夫人一起白头。”

“……”白头到老什么的…

“陆晖这次可是真的要将你恨到骨子里去了。”谢安澜想了想,道。

陆离挑眉,“夫人是在担心什么?”

谢安澜笑吟吟地道:“担心他变成第二个陆离你信不信?”黑化给人力量,黑化能让一个平凡的人变成魔鬼啊。谢安澜怀疑,黑化是不是在智力方面有加成作用。

陆离却不以为然,“陆晖?夫人想太多了。若是换了陆暄我说不定还会担心一下。”

陆离道:“陆晖此人心高气傲,实则心性不坚,极其容易被人左右情绪。偏偏他从小娇生惯养,从未遇到过任何挫折。还被他母亲捧在手心里一味的吹捧,所以,当他发现他看不起的庶弟竟然压在自己头上时,才会格外的受不了。他就算满心怨恨,除了心性狂乱,行为失常以外,大概更可能自甘堕落。对他的脑子不会有任何更好的影响,我倒是更偏向后者。”

性格坚韧的人可以在面对挫折和打击的时候一次次跌倒再爬起来。而与之相反的人,却会从此一蹶不振。

陆离是前者,而陆晖是后者。

第一百五十六章 面君

陆家人回到家里之后会如何闹腾,无论是陆离还是谢安澜都没有心思去关注。只有安插在陆家的人传来一些没什么大用的消息,陆晖要卧床养伤,只怕三五个月内动弹不得,陆闻将陆家的许多事情都交给了陆明和陆暄去打理。就连内院的事情,如今也是二少夫人和三少夫人做主的多了。至于陆夫人,据说她生了重病,在自己院子里养病,陆闻不许任何人打扰。就连陆蕙专程跑回去都没能见到陆夫人。

这些消息,陆离和谢安澜看过之后也只是一笑置之罢了。如今对他们来说更重要的事情已经摆在了眼前。

皇帝传旨召陆离入宫见驾。

这个消息来得突兀却又并不让人觉得意外。毕竟今科探花入狱的事情确实是惹来了不少人关注的,又是皇帝陛下亲自关照审理的,如今含冤入狱的探花郎身上的伤也好了,皇帝陛下召见以示抚慰也算是正常。

一大早,陆离便进了宫。只是皇帝还需上早朝,陆离便只能在御书房方面等候召见。过往的宫女们看着站在御书房门外屋檐下一身绯色文官服饰,俊雅风流的今科探花都忍不住红了脸。

陆离站在屋檐下,抬头望天。明黄的琉璃瓦,色彩华丽的雕梁画栋还有屋檐外仿佛万里无云的碧蓝天空。

今天的天气很不错。陆离在心中漫不经心地想着。

这不是他今生第一次进宫,不过御书房却是第一次踏入。但是陆离并不陌生,若说前世,整个皇宫里他最熟悉的地方大概就是御书房了。毕竟他不用上朝,前朝皇帝早朝的大殿他是基本上都不去的。

“陛下驾到!”远处,传来内侍尖锐的声音。昭平帝已经下了早朝带着人浩浩荡荡地朝着御书房走了过来。看到站在屋檐下躬身行礼的陆离昭平帝挑了挑眉,“今科探花,陆少雍?”

陆离垂首,“微臣陆离,叩见陛下。”

昭平帝打量了陆离一番,点点头道:“看来伤好得差不多了,随朕进来。”

陆离起身,跟在昭平帝身后走进了御书房。

“都退下。”昭平帝坐了下来,沉声吩咐道。

御书房里的内侍宫女齐声应是,恭敬而无声地退了出去。

陆离站在突然有些空旷的御书房中间,垂眸肃立任由昭平帝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想起这些日子上雍城中的风波,昭平帝不得不承认这个探花郎果真优秀的有些不像是陆家旁支的子弟,难怪引得嫡兄嫉妒成狂呢。

许久,才听到昭平帝沉声道:“陆少雍,你的胆子倒是不小。”陆离垂眸,声音不轻不重,“陛下谬赞,微臣不敢。”

昭平帝轻哼一声道:“陆家,高阳郡王,理王还有柳家都曾经对你示好,你却不假辞色,甚至不惜因此得罪了柳家大公子。陆少雍,你想干什么?”

陆离道:“回陛下,陆离科举为官,确是为了荣华富贵。但是...入殿为臣是为了名垂青史,并不是为了做人家臣。”

“哦?”昭平帝挑眉,“名留青史,好大的口气。泉州曹禺如今做的事情,是你出的主意?”

陆离道:“曹大人一心为民,微臣不过是多言参详一二罢了。曹大人愿意听从当时籍籍无名的微臣的意见,是曹大人胸怀宽大。”

“你倒是不居功。”昭平帝对此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道。

陆离神色淡定,并不多少什么。

好一会儿,昭平帝方才又道:“陆少雍,朕招你入宫所为何事,你可知道?”

陆离道:“臣不敢擅自揣测陛下圣意,请陛下明示。”

昭平帝饶有兴致地道:“不该揣测圣意?朕听说陆少雍以计谋百出名闻上雍,那边那几家...想要拉拢你也多为此。原来你还有不敢为之事?”陆离依然垂首沉默不语,穿着红色官府的少年站在御书房中央,肃然垂首而立。仿佛恭敬,又仿佛默认,恭谨却不会令人觉得卑微。

幸好,昭平帝似乎也没有兜圈子的意思,顶着陆离道:“陆少雍,既然你说你不愿做人家臣,想来是想要凭着自己的本事扬名立万,名垂青史了?朕可以给你这个机会,只是,朕不知道,你是否能够抓得住这个机会?”

陆离抬眼,眼中带着几分惊讶和不解,还有几分欣喜之色。虽然隐藏的很好,却依然被昭平帝看破了。昭平帝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如何?陆少雍,你敢么?”陆离道:“为陛下分忧,是微臣的本分。”

昭平帝点头,“很好,不过...朕听说,你跟家里父兄的关系不太好?”

陆离微微一顿,声音似乎都轻了几分,道:“是。”

“你那个兄长,朕也听说过一些,确实有些不像话。”昭平帝仔细盯着陆离,淡淡地道。其实,身为天子昭平帝又怎么会听说过陆晖怎么样?这个听说,九成九都是刻意让人调查的接过。只听昭平帝画风一转,沉声道:“但是,你身为人子,为此而顶撞父亲嫡母,终归是不对。须知道一句话,天下无不是之父母。此事若让人计较起来,与你可不是什么好事。”

陆离微微抿唇,年轻的脸上露出几分倔强之色。口中却还是道:“多谢陛下教诲。”

昭平帝一看就知道他是口服心不服,轻哼一声道:“你觉得你自己就一点都没有做错么?陆少雍,当日死了的那四个混混当真是想要杀你?你身为弟弟,陷害兄长杀人之罪,你可知道...若是罪证确凿,你那大哥是要丢了性命的。”

陆离抬眼,道:“陛下怎知不是?”

昭平帝冷笑道:“确实是死无对证,所以朕说你的胆量不小。但是,你可知道何谓百密一疏?那几个混混尚有一个知道内情的同伙在,整件事情也是他跟你大哥的人接触的。他们的交易内容是什么他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听说你兄长如今也断了一条腿,你也该觉得够了吧?”

陆离垂眸,掩去了眼底一丝嘲弄的光芒。他怎么会不知道?就算事先不知道难道这么好几日还不够他查清楚么?

“这次的事情,朕不跟你计较。算起来,也是你兄长不对在先。你是个有能力的,年纪也还轻,难免为了一些事情一时行差踏错,朕不怪你。”

“多谢陛下。”陆离沉声拜谢道。

昭平帝道:“你想要扬名立万,朕给你这个机会。正好,朕这里有一件事情要你去办,只要办好了,将来的前程自然可期。你可愿意?”

陆离脸上闪过喜色,“请陛下示下,臣定竭尽全力为陛下效力。”

昭平帝满意地点点头道:“很好,这事情也不难。怀德郡王,你可与他有交情?

陆离道:“并无交情。”

昭平帝点头,道:“很好,朕听说怀德郡王心怀不轨,朕要你找到证据呈上来。”

陆离皱眉,沉声道:“请陛下恕罪,陛下只是听说...若是怀德郡王并无不轨......”

昭平帝轻哼一声道:“所以,朕说了要你找到证据。陆少雍,那么多人都赞你聪明多智,莫要让朕怀疑的浪得虚名。”陆离眼眸微闪,心中顿时明了。拱手道:“微臣明白了,微臣一定尽力而为,不敢令陛下失望。”

“很好。”昭平帝神色稍缓,淡淡道:“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才是。”

昭平帝思索了片刻,道:“翰林院那地方倒是有些不便你行事,既然如此...你去承天府吧,前些日子承天府缺了一个通判,一直都没能补上。你去正好合适。”

陆离从容的面上更多了几分喜色,恭敬地道:“臣叩谢陛下隆恩。”翰林院编修是正七品,承天府通判正六品,皇帝陛下一句话,陆离便连升了两级,而且承天府通判是个实缺,比起一般的地方官,又是在天子脚下,自然是不同一般的。承天府尹便是非皇帝的心腹不能胜任。

如此算来,昭平帝这次对陆离着实是不错。

昭平帝看着陆离道:“让朕看看你的本事,这件事若是办好了,自然有你的好处。柳家十三郎本是个聪明人,办事妥帖朕也喜欢。可惜,他到底是柳家的人,总要为柳家考虑得多谢。你虽然姓陆,但是朕相信你当能明白何为忠君?”

陆离道:“陛下隆恩,不敢或忘。”

昭平帝点头道:“很好,你去吧。”

“微臣告退。”陆离也不多说什么,恭敬地行礼之后退出了御书房,仿佛丝毫没有感觉到身后昭平帝冷酷的目光一般。陆离知道,这次所谓怀德郡王的事情,只是一个试探。既是试探他是否又能力,也是试探他是否真的能用心为昭平帝做事。昭平帝真正想要做的事情,绝对不仅仅是为了对付区区一个郡王而已。

果然,无论什么样的君王,只要还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半点心计?外人只看昭平帝二十多年来宠幸柳贵妃,昏聩不已。却不曾想过,有这么一个昏聩的皇帝在,东陵二十多年竟然都没有发生任何事情,难道真的就是巧合么?

第一章 齐浩然的嫉妒(一更)

出了上书房,陆离在宫中侍卫的引领下往宫门外走去。皇宫这地方他早就十分熟悉,倒也没什么可好奇地,一路上神色淡定自若也没有如许多第一次觐见的官员一般战战兢兢或者四下张望,倒是让领路的侍卫多了几分佩服之意。

只是还没走几步,便看到不远处一群人浩浩荡荡而来。领着陆离的侍卫连忙停住脚步恭敬地站立在道旁。陆离扫了一眼心中便已经有数了。如今这深宫之中,除了柳贵妃,还有哪个嫔妃敢有如此排场?柳贵妃出行的这个排场,比起皇后只怕也是不遑多让。

柳贵妃的仪驾并没有直接从两人跟前过去,反倒是在陆离跟前停了下来。柳贵妃坐着一顶四面围着暗金色刺绣纱帘的软轿,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路边的陆离。

“见过贵妃娘娘!”那侍卫连忙朗声行礼,陆离自然也跟着见礼。

柳贵妃柳眉微挑,道:“这是做什么去呢?”

御书房的侍卫,柳贵妃就算不认识人大概也是能看出来出处的。何况这两个人是从那边过来的,一个穿着官服一个穿着御前侍卫服饰,不是御书房的人是谁?

柳贵妃可以认出来御前侍卫,御前侍卫却不可能不认识柳贵妃,那侍卫连忙恭敬地道:“回娘娘,陛下召见陆大人,属下奉命送陆大人出去。”

“陆大人?”柳贵妃抬手掀起了暗金色的纱帘,盯着陆离道:“你就是今科探花陆离?”

陆离垂眸道:“回娘娘,正是微臣。”

柳贵妃打量了他良久,方才轻哼一声,挑眉道:“果然是青年才俊,怪道陛下如此看重呢。”看着眼前俊雅的红衣少年,柳贵妃心中就格外的不舒服。不舒服的原因当然就是因为前些日子往承天府去的那封信。若是之前陛下不知道也就罢了,就在她摆明了对这个陆离有不满的情况下,陛下竟然还为他开脱。甚至暗示她后宫不得干政!

说什么这个陆离他有大用,也不知道区区一个今科探花芝麻小官能有什么用?就算是陛下有什么事情,拿到浮云不行么?今科那么多的进士不行么?非得要这个陆离?

总之,柳贵妃就是看陆离十分的碍眼。

陆离自然也知道这其中的事情,垂首伫立在路边也不多说什么。好一会儿,柳贵妃方才道:“陛下如此看重陆大人,陆大人就好好为陛下办差吧,莫要辜负了陛下的厚望。”

“多谢娘娘教诲。”陆离恭声道。

柳贵妃哼了一声,放下了帘子示意可以走了。

一行人抬着软轿摇摇晃晃地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而去。领路的侍卫有些同情地看了陆离一眼,这位陆大人也是倒霉,明明好运气得到陛下的青眼,却不知道怎么得罪了贵妃娘娘。以后的日子只怕不会好过啊。

“陆大人,请。”

陆离出了皇宫不久,晋升的消息就传遍了各个应该传到的地方了。一个区区六品通判的任命还用不着皇帝亲自下旨,所以这个消息是从吏部转出来直接转到翰林院和承天府的。等到陆离回到翰林院的时候,大半个翰林院都要炸了。

原本还因为陆离入狱而幸灾乐祸的人们早就羡慕嫉妒的红了眼睛。这运气…也太好了一些吧?坐个牢,就能够得到陛下的召见,还直接官升两级,从翰林院直接跳到了承天府。这让许多在翰林院磨蹭了许多年都没有半点长进的人要怎么才能心平气和的接受?

“陆兄,恭喜啊。”陆离一踏入平时当值的班房,好几个同僚立刻就热情的围了上来。在这个房间里当值的几个除了已经调走的百里胤以外都是七品编修。基本上至少也是上一届科举的二甲进士,当然也有倒霉一点上上届或者上上上届的。总之不管怎么说,他们的起点都是跟陆离相差无几的。但是陆离显然比他们跑得快得多啊。

陆离为人并不亲近,不过平时跟同僚的关系也不差。见状也不惊讶,一派淡定自若,宠辱不惊,“多谢各位。”

一个三十出头的同僚望着陆离笑道:“陆兄当真是青年才俊,将来的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陆离拱手,“洪兄谬赞了。”

其他人也纷纷七嘴八舌的恭维着陆离。这一届的科举的后生太厉害了一些,这才短短两个月,已经是第二位升到正六品官位的人了。虽然在众人眼力,陆离这个正六品比不得百里胤那个正六品清贵,又是在陛下面前能够京城面君见驾。但是那也是正六品啊。而且陆离比百里胤小了好几岁,将来的前途当真是不可限量。

有人恭维,自然也有人不屑。班房里唯二没有上前的人便是今科榜眼王越之和前前科状元齐浩然了。王越之稍微有些嫉妒和尴尬,毕竟三鼎甲如今就生下他一个还在原地踏步了,不过到底没有表现的太过明显。齐浩然就不一样,盯着陆离的眼神要有多不屑就有多不屑。轻哼一声道:“有靠山的人果然不一样啊。”

原本热闹的众人都是一愣,纷纷看向齐浩然。齐浩然却表现的越加高傲起来了,道:“陆大人固然和各位一样都是青年才俊,可惜…各位大人却没有陆大人这么好的命,能够投身在陆家这样的家族啊。”

众人神色怪异地看向这位前前科状元。难怪升不上去,哪个上官脑残了会推荐这么没眼色的人啊?别说陆离跟陆家的关系疏远许多人都知道,就算陆离真的是靠着陆家的势力升迁的,你也不必挑着这个时候去挤兑人家啊?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尴尬。齐浩然说出这种话,他们若是再上前献殷勤,岂不是说他们都是攀附权势的人,想要借陆离的关系搭上陆家?读书人都是要面子的!许多人在心中又将齐浩然给恨得一遍。

陆离仿佛没听见悄然的话一半,神色依然温雅自若,淡淡笑道:“这些日子多谢各位照顾,下午在静水居请诸位喝杯水酒,不知各位可否赏光?”

这个必须要赏光啊。原本尴尬的气氛顿时削减了气氛。众人纷纷道“正好为陆兄道贺”,“陆大人破费了”云云,谁都懒得再去看齐浩然的神色。大家说笑了几句就各行其事去了。毕竟翰林院虽然是个悠闲的地方,但是总还是有事情要做的,也不能一整天都无所事事的闲磕牙,让上官看到了也不像样,还想不想升迁了?

被众人无视了的齐浩然气得脸色铁青,自从上次在翠华楼挑战柳浮云之后,齐浩然的日子就越发的有些不好过了。他自己也清楚,得罪了柳家逃不了什么好,但是他在翰林院一待就是六年不得寸进,谁说就不是柳家在幕后捣鬼?还不是因为当年他抢了柳浮云的风头么!上次翠华楼的事情,齐浩然虽然被柳家打压心里却还是觉得自己出了一口恶气,大为舒畅和得意的。只觉得自己就是对抗柳家这种靠衣带关系上位的奸佞的斗士,高风亮节无人可比。

只可惜还没等他得意几天,陆离和百里胤就进了翰林院。两人不仅在翰林院里名声比他好,名气比他大,家世比他好,仕途更是一路顺畅的让齐浩然险些吐血。

从头到尾,陆离都没有将齐浩然放在心上。他与苏梦寒相识,自然对曾经的东陵七圣也略有了解的。虽然所谓的东陵七圣未必全部都是浪得虚名,但是除了高裴,只怕大多数的人都有些担不起这个名号。苏梦寒固然是难得一见的奇才,但是须知苏梦寒的名号是琴圣,不是商圣。曾经的商羽如何陆离不得而知,但是现在苏梦寒,只怕是已经难以弹奏出令人神往的曲子了。至于齐浩然这个棋圣…既然是棋圣就好好去研究棋局,说不准哪天真的超凡入圣了。学人混什么官场啊?

陆离出了门,打算去另一边庶吉士们学习的地方看看。他马上就要走了,而且身上还有伤,翰林院的上官自然也不会不近人情还让他做什么工作。何况好些天没有来,现在再上手做什么,要重新熟悉不说做不完又要走了,还不如不做。

才刚出门走了没几步,身后就传来了齐浩然的声音。

陆离微微凝眉,回头看向齐浩然道:“齐兄,有何见教?”

齐浩然怒气匆匆地上前来,等着陆离道:“陆离,你看不起我?!”

陆离神色淡然,仿佛有些意外,“齐兄这话…从何说起?”

齐浩然语塞,百里胤在的时候陆离跟百里胤一道偶尔还会回他几句嘴。但是百里胤走了之后,陆离根本就当他是个空气一般了。要说陆离不跟他说话就是看不起他,齐浩然自己都觉得有些牵强。毕竟人家既没有嘲讽他也没有辱骂他。

陆离垂眸,道:“既然齐兄没事,在下还有事先走一步。”

齐浩然气的脸色通红,含恨道:“陆离,别以为你攀上了柳家就能平步青云!”

“嗯?”陆离有些意外地看向齐浩然,齐浩然轻哼一声,得意洋洋地道:“别以为没人知道你做得那些勾当,柳家的老大和柳十三都跟你有交情吧?堂堂今科探花,居然依附佞幸,正是有辱斯文……”见陆离不说话,齐浩然以为自己抓到了陆离的把柄,越发的得意起来,高声指控道。周围路过的行人见状,也纷纷驻足围观。不过大都是当个笑话看罢了,实在是因为齐浩然这个人在翰林院里的名声实在是…大家早就习以为常了。

陆离很有耐性地等到齐浩然说完,齐浩然傲然道:“你没什么要说的么?”

陆离道:“我还有事,齐兄若是说完了的话,可否让一让路?”

齐浩然脸色一僵,“陆离,你竟然如此自甘堕落!”

“齐兄高兴就好,请让开。”陆离道。

齐浩然看到周围围观的人们纷纷看着自己私语议论,轻哼了一声扬起下巴拂袖而去。

陆离回头淡淡地看了一眼他远去的背影,轻抚了一下衣袖朝相反的方向漫步而去。

“陆兄,恭喜啊。”翰林院另一边的院子里,曹修文等人纷纷含笑向陆离道贺。翰林院都是一群闲着没事的文人,消息自然流通的快。陆离还没回来的时候,升迁的消息就已经流传到整个翰林院的各个角落里了。毕竟陆离也算是今年翰林院的风云人物了。又是杀人案,又是坐牢的,短短的时间里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居然还能顺顺利利的升官而不是被吓破了胆子。所有同榜的进士们不管是熟悉的还是不熟悉的心中都有了一个印象:此人不简单。

陆离含笑拱手谢过,看了看跟前的几个人问道:“好些日子没来翰林院,各位可还好?”

言希笑道:“我们有什么不好?陆兄伤好了么?”翰林院确实是没什么不好,就是有些无聊。不过他们这些庶吉士也不都是一派和睦,明年二月份他们就要派官了,好的职位只有那么些,同僚自然都是对手。能将对手踩下去,也是一见极好的事情。不过言希赵焕如今都跟曹修文关系不错,莫涵等人看在陆离的面子上都他们也颇为照顾,倒也没什么事情会落到他们头上。

陆离看了一眼众人笑道:“晚点在下在静水居设宴,还请诸位赏脸?”

莫涵笑道:“难得陆少雍请客,自然是要去的。”

张渐孔聿之等人也纷纷称是,倒是一派欢喜热闹的景象,看的过往的同榜庶吉士们羡慕不已。

另一边,陆渊和陆润对坐在不远处的石桌前,他们身边这是林青书以及与两人交好的人。看到陆离这边的热闹,林青书的脸色有些难看,不过他现在也不敢招惹陆离,之前陆晖被打断腿的事情林青书虽然没有亲身参与过,事后却还是听跟着去的陆家下人说起过的。想起如今还躺在床上的陆晖,林青书心知陆晖算是毁了。陆晖断了腿,对林青书来说算是个好事。没有了陆晖,陆明和陆暄又不成器,这几天陆闻对他这个未来女婿倒是和气了几分。更不用说他可以代替陆晖接近陆家的两位公子了。原本他对自己和陆荞的婚事还有几分迟疑,现在看来还是尽早和陆荞成婚比较好。

只是…看了一眼不远处风光得意的陆离,林青书心中暗恨。谁能知道当初那个木讷懦弱的陆离,竟然会有这样的一天?

不过,无论陆离如今再怎么风光,也是比不上偌大的一个上雍陆家的。所以,即便是让林青书再选一次,他依然还是会选择跟着陆家的人而不是陆离这个孤家寡人。

陆润挥动着折扇,悠悠笑道:“真是没想到…一趟牢狱之灾倒是让陆少雍因祸得福了。呵呵,科举刚结束两个月就能升上正六品的位置,这么多年来也没有几个吧?大哥,你说呢?”

陆渊点头,淡然道:“少雍堂弟自然是前途无量。”

陆润嗤笑了一声没有搭话,人家连亲爹都不想认,谁有功夫理会你这个外八路的堂兄啊。叫得倒是亲热的很。

陆渊看着陆润道:“六弟跟少雍堂弟关系不是不错么?他怎么不请你呢?”

陆润眼眸微闪,懒懒道:“别,小弟跟陆少雍说起来也不过就是几面之缘,哪儿算的上是不错啊。轮关系…陆昌明应该跟他更不错啊。”那可是亲兄弟,结果呢?硬生生被陆离逼着被陆闻打断了一条腿。哦,这里面好像还有他这位大堂兄的一份功劳。

陆渊也不在意,只是看着不远处正跟人谈笑地陆离若有所思,“确实是手狠了一些。”

陆离的心狠手辣出乎陆渊的意料,也让他知道这个陆离并不是如陆晖那么好掌控的。陆晖当初想要做什么,陆渊再清楚不过了。但是陆离就是敢一口咬定陆晖是想要他的命,还通过他拿到了所谓的证据。谋害亲兄弟还是谋害朝廷命官,陆闻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都不行了。

陆渊有些小小的遗憾,陆离是个人才,只可惜这个人才却难以为他所用。

旁边一个庶吉士低声道:“不过是刚刚升了官儿罢了,就亟不可待的设宴庆贺,正是狂妄…”

陆渊回头淡淡地看了那人一眼道:“过了几天,他就该离开翰林院了。到时候再请客可就不那么好说了。走,咱们也去道一声贺吧,总归是件喜事。”说罢,陆渊也不看身后林青书等人的眼神,站起来朝着陆离等人的地方走去。身后陆润挑了挑眉,低笑了一身把玩着手中折扇也跟了上去。

陆离回到家中已经是深夜,谢安澜正抱着西西坐在院子里的树下给他讲故事。今夜的天气不错,天上星河灿烂,长空静谧。

听到脚步声,谢安澜回过头来便看到陆离站在门洞下,神色温和的望着他们。不由一笑道:“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