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听故事正听得入迷,这会儿才发现陆离的身影也跟着叫了声爹爹。对于从来没叫过爹娘的孩子来说,改口是极其顺当的事情。自从西西被改名陆景曦之后,似乎就真当陆离是他亲爹了。之前称呼陆离为先生的时候还有几分畏惧的感觉,等到从先生变成爹之后似乎也消失不见了。在小孩子的观念里,大约爹和先生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物种。先生是比较疏远的教他读书写字,会打他板子的,而爹却是很娘亲一眼亲近会疼爱保护西西的。年幼无知的西西小朋友不知道,其实…爹爹也是可以打板子的。

陆离点点头走到两人身边,“怎么还没睡?”

谢安澜笑道:“当你回来,给你道喜啊。”

陆离淡然一笑,摇摇头道:“这算是什么喜事?”

谢安澜鼻子微微动了一下,道:“喝酒了?”

陆离靠着谢安澜身边坐了下来,道:“没事,只喝了一点。”竟然是在静水居设宴,陆离当然不太可能喝醉了。无论如何,静水居的掌柜伙计也不可能去坑自己的东家不是?所以陆离今天虽然喝了不少,却都是酒味醇香,味道寡淡的…水酒。八成水两成酒的那种掺水货。倒是别的人,静水居新出的酒虽然赶不上梨花醉,却也是几分香醇的。不少人都喝的酩酊大醉,特意赶来的百里胤还有好酒的莫涵临走时还各自从静水居搬走了一坛子酒。心疼的后院的老和尚直揪胡子。他刚刚研究出来的新品种,没有多少啊自己都不够喝呢。

谢安澜看了看他确实没有喝醉了的样子,这才放心。却还是将西西塞进他怀里起身进房里给他倒了一杯茶水。等到出来的时候,却看到陆离抱着西西已经靠着身后的大树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西西坐在陆离怀中,偏着脑袋眨着大眼睛好奇地望着陆离。爹爹怎么不理他呢?

谢安澜轻叹了口气,缓步走到陆离身边坐了下来。陆离很快便睁开了眼睛,原本就没有完全睡着,只是有些累了这院子里又太过清凉舒适,才让他昏昏欲睡罢了。接过谢安澜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微苦的味道让他顿时清醒了几分,谢安澜道:“累了就早些休息。”

陆离身上的伤尚未痊愈,今天一大早就进宫去面圣,在御书房外面就足足站了将近一个时辰。之后又与昭平帝一番虚与委蛇,出了宫又是翰林院和静水居一番忙碌,一直到深夜。这一天不仅费力而且劳神,不累才是奇怪。

陆离摇摇头,一只手握着谢安澜的手道:“无妨,还不想睡,陪我坐一会儿。”

谢安澜也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坐在陆离身边,继续给西西讲起方才问完的故事,陆离安静的听着时不时也插上两句。清净的院落里,满天繁星下偶尔传来孩童欢快的笑声,和女子轻柔的语调,竟是无限美好。

第二章 聪明人太多(二更)

陆离升迁的消息,在陆家却没有引起任何的波动。林青书当天就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陆闻,只是陆闻听了之后却是不喜不怒,最后也只是淡淡地对林青书说了一句,“这段时间,就将你和荞儿的婚事办了吧。”林青书心中不悦,却还是点头应是。他知道陆闻一直有些看不上他,他也没有多看得上陆荞,但是如今他却不得不仰仗陆家,所以这个亲自然也是势在必行的。

从陆闻这里没有得到什么反馈,林青书想了想边转身去了陆夫人的院子里。却在门口就被人挡了回来,说是陆夫人身体不好需要静养不想见任何人。林青书这才想起来林家老爷子入狱的事情,虽然有陆家帮忙走动,林家没有直接被抄了,但是林老爷却是陷进去再也拔不出来了。只等着晚点大理寺和刑部判决了。同样倒霉的还有大少夫人的娘家李家,林青书也恍然听说过这两家的事情跟陆离有些关系,但是却下意识的不想相信,只当是碰巧了这两家倒霉罢了。

陆晖倒是如愿的发了一通脾气,可惜他如今躺在床上什么都做不了。就连府中的事情都被陆明和陆暄接过去了,中馈之事也都在二少夫人和三少夫人手里,陆晖除了毫无意义的谩骂,竟然什么都做不了。林青书暗地里欣赏了一番陆晖的潦倒狼狈之后略有些失望的离开了。

“陆夫人,恭喜。”

茶楼的雅间里,苏梦寒依然是一袭白衣翩然,对着刚推门进来的谢安澜举杯笑道。

谢安澜挑眉道:“多谢苏会首,只是不知道喜从何来?”

苏梦寒道:“陆大人升迁为承天府通判,难道不是喜事?”通判虽然只是六品官,但是却是府尹的副官,在京城这地方或许算不得什么。但是在地方上却负有监察之责,凡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等公文,都需要通判连署才能生效,大大的遏制了知州,知府的权利。因此也有监州之称,官职虽低,却又直接上书皇帝的特权。当然,上书皇帝能不能看得到,还要另说。

谢安澜淡笑道:“原来如此,多谢。”

在苏梦寒对面坐了下来,谢安澜有些好奇地道:“之前苏会首似乎更喜欢找陆离说话,为何最近……”最近苏梦寒有什么事情似乎都更喜欢找她说了,难道她长了一副好说话的好人脸么?

苏梦寒笑道:“这个么…因为我发现,跟陆夫人说话更省时省力。”

谢安澜挑眉不语,苏梦寒道:“夫人误会了,在下与陆大人交谈,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要去试探些什么,虽然我们彼此都知道并没有什么用处,但是这事情却也不是知道就能够解决的。”最重要的是,这个过程绝对不美好。大家都是聪明人,聪明人就是要努力压榨对方的利益来满足自己的利益。于是这种试探和交锋也就越发的厉害起来,谁都停不下来。苏梦寒表示,他是一个病人,真的没有那么多心力去跟陆离玩这种你进我退猜猜猜的游戏。

谢安澜了然,陆离跟她说话一向都是直截了当的,但是她也旁观过几次陆离跟别人聊天的模样。确实不是一个让人觉得愉快地聊天对象。而当这种人乘以二的时候,估计陆离本人也不会觉得舒服到哪里去了。

苏梦寒继续笑道:“更何况,今天在下是真的找夫人有事啊。”

“咦?”谢安澜有些惊讶,“难道船的事情出了什么问题?”

苏梦寒摇摇头,抬起手来手中多了一封富丽堂皇的帖子。

“这是什么?”谢安澜接过来打开一看,原来却是一封宴请帖,落款是,高阳郡王府。

苏梦寒道:“高阳郡王府那位武宁郡主的寿辰,高阳郡王妃想要替她半个寿宴呢,请陆夫人赏光。”武宁郡主原本的封号是谷阳县主,不过虽然与柳浮云的婚事没成,但是郡主的封号皇帝也没有收回去。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武宁郡主的寿辰?”谢安澜有些意外。

苏梦寒点头道:“是武宁郡主的及笄之宴,所以高阳郡王府才广邀嘉宾。”

谢安澜道:“就算陆离升迁,我也不过是个正六品的小官的妻子,高阳郡王府那样的地方,哪儿有我坐的地方啊?”

苏梦寒摇头笑道:“那可未必,这帖子可是高阳王妃亲自交给在下,让在下转交陆大人和夫人的。更何况…新的上雍第一美人,想来也还是有不少人好奇的,夫人就当真打算一直躲在后院不见人么?”谢安澜捂着额头直叹气,“什么第一美人儿啊。”

苏梦寒道:“也是,你跟穆翎是至交,肯定不好意思抢他未来夫人的名头了。啊,巧了,那天沈家大小姐肯定也会去的。”

谢安澜翻了个白眼,无语地瞥了苏梦寒一眼。看笑话这么高兴么?轻哼了一声,谢安澜淡定地道:“苏会首有闲情逸致在这里调侃我,还不如跟高阳王妃说说,趁着这个机会给西西相看一个舅母啊。”

苏梦寒一愣,脸上的笑容倒是多了几分淡淡的无奈和苦涩,道:“夫人说笑了,我这样…不是害人家姑娘么?”

想起苏梦寒的病,谢安澜也有些内疚起来。苏梦寒平时表现的太强势,即便是面带病容也很容易让人忽视他的病弱,只会让人将他当成一个厉害的对手而不是一个需要照顾的病人。想了想,谢安澜略有些关心地道:“还没到那个地步,苏会首自己也莫要失去信心才是。”

苏梦寒莞尔一笑,谢过了谢安澜的安慰。

谢安澜将帖子收好,道:“帖子我收下了,既然是高阳王妃亲自邀请于情于礼我们都不能不给面子。不过,高阳王府没有管事么?为何非要让你跑这一趟?”苏梦寒如今虽然算是投靠了高阳王府,但是毕竟只能算是客卿幕僚而不是府上的管事。高阳郡王有什么事情可以询问他一件,有些麻烦的事情也可以请他帮忙。但是这种明显只是跑腿的事情还要苏梦寒亲自出面,未免对苏梦寒有些不尊重。

苏梦寒却并不在意,笑道:“这个么,自然是因为陆大人太难请了。夫人可知道之前陆大人已经拒绝过高阳郡王几次了?若是这次帖子再被退回去,高阳郡王的面子往哪儿搁?在下可是在王爷面前立下了军令状的,一定让陆大人和陆夫人同意到时候莅临。”

谢安澜笑道;“高阳郡王想太多了。”

苏梦寒点头同意,“确实是想太多了。”

陆离当时只是不想接受高阳郡王的招揽罢了,可不代表他以后不用在官场上交际。更何况,如今陆离承天府通判的官职已经定下了,苏梦寒推测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其实这封帖子无论是谁送过来,陆离拒绝的可能性都不大。不过他也不排斥让高阳郡王觉得他更厉害一些也就是了。

想起陆离,苏梦寒也忍不住轻叹了口气道:“陆大人的胆识,实在是让人佩服的很。”

谢安澜扬眉,“苏会首何出此言?”

苏梦寒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的轻抚着茶杯的杯缘,一边道:“在下回想了一下从泉州到现在这大半年来的所见和传闻,陆大人…倒是极其擅长从逆境中求得转机甚至更上一层楼。无论这个逆境到底是别人制造的还是自己制造的。不过这一次,未免太过凶险了一些。稍有不慎……”

谢安澜垂眸,淡淡道:“苏会首怕是想太多了,遇到了事情不迎难而上又能如何?”

苏梦寒笑了一声,打量着谢安澜道:“难道在夫人眼中,苏某比柳家那位公子要蠢笨一些?”

谢安澜看着他,淡然无语。

苏梦寒道:“陆家,林家,李家的那些东西,是柳浮云给陆大人的吧?能让柳公子主动示好,夫人觉得是为了什么?”

谢安澜低头喝了一口茶,继续听着苏梦寒的话。苏梦寒悠悠道:“柳家那位公子,只怕是已经肯定了那日的凶杀案是怎么回事了吧?只是,他没有证据。其实说实话,在下也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谢安澜笑容浅浅,“既然连苏会首都想不出来,就证明根本没有这种事情,苏会首又何必再多费心思?”

苏梦寒点头道:“说得也是,我虽然猜测应当是某种暗器所致,但是遍数如今江湖朝野,也没有查出有什么样的暗器能有如此功效。除非…两位手中还有什么精通机关暗器的奇才?”

谢安澜笑容不改,“若有如此人物,我也想要见识见识呢。”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苏梦寒竟然凭着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就能够将事情猜的八九不离十,果然是个厉害人物啊。还有那位浮云公子…柳浮云一直就在怀疑陆离从未被转移过视线这个谢安澜自然是知道的。但是陆离出狱之后柳浮云又是最先跟陆离达成交易的。这位看起来文秀肃然的公子显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

所以说,穿越重生什么的,有时候碰上了聪明人还真不算是什么了不得的金手指。

看着眼前的女子平淡而真诚的神色,苏梦寒略微有些失望。陆离是个难对付的,他的夫人也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苏梦寒自觉自己阅人无数,对世上绝大多数人都能一眼看透。但是眼前这位,苏梦寒却发现无论对方说什么,他都很难判断出真假来。她似乎很真诚,但是似乎只要她愿意,她随时随地都可以如此真诚。有的时候,真的太过头就让人不得不怀疑到底是不是真的了。

“那么,夫人,到时候高阳王府见?”苏梦寒笑道。

谢安澜嫣然一笑,“高阳王府见。”

第三章 承天府尹的忧愁(一更)

承天府尹最近忧愁的下巴上的胡子都要被揪掉一大半了,虽然他的年纪在官场上几乎还算得上是年轻的。原本以为将新科探花的案子甩给皇帝陛下就万事无忧了,就算拼着让柳贵妃不高兴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没想到这才没过几天,皇帝陛下又把这个麻烦给他踢回来了。没错,在承天府尹曾大人眼中,这个新科探花陆离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麻烦。

你在我这里做事,柳贵妃和柳家的人什么时候才能忘了我得罪他们的事情?更不用说那传说中各大想要拉拢陆离不成反目成仇的势力了。只看陆离进监狱的时候,有多少人来施压就知道这位爷到底是个多大的麻烦了。

承天府的幕僚有些奇怪地看着自家大人在大堂里打转的模样,大人您这么闲的话,为什么不看看堆放在案头的那一堆公文呢?没头没脑的转圈圈有什么用处?难道这是新发明的减压方法?

“大人,您这是怎么了?”幕僚还是忍不住问道,能成为天子脚下的承天府尹的幕僚,这位自然也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人。就算是之前柳家老三搞得承天府乌烟瘴气的时候,大人也没有这么烦躁啊。

曾大人叹了口气,连连摇头道:“天继啊,你不知道。陛下给我弄来了一个大麻烦啊。”

中年幕僚微微蹙眉,轻抚着胡须不解地道:“大麻烦?大人说的是…新来的通判陆大人?”

“可不是么?”曾大人叹气道:“你说,陛下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不然,怎么接二连三的往我承天府里丢麻烦啊?”再这么搞下去,他都要忍不住请求外放了啊。都说京官清贵,但是这个清贵绝对不包括承天府尹。这就是一个事儿妈,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要管不说,皇城里随便出来一个人就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哪里有外放的官员天高皇帝远的快感?

幕僚无奈地劝慰道:“怎么会?陛下任命大人为承天府尹,自然是信任和看重大人的。”

曾大人摇摇头,“自从当了这承天府尹,本官头发都比往常白的快了许多。”

幕僚瞄了一眼他头上一头的乌黑发丝,明智的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道:“大人,你想想,这位陆探花能在这么多家势力的打压下还能逃出生天,甚至加官进职得到陛下的重用,可见是个能耐很不错的,就算…没什么能耐,最起码也是个运气很不错的。来了承天府,对大人也未必就没有好处。”

曾大人面露怀疑,幕僚一脸真诚的望着自家大人。

曾大人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些什么,门外有衙役来禀告,“启禀大人,翰林院陆大人来了。”

曾大人无语,“正说到他,他就来了。请陆大人进来。”

“是,大人。”

片刻后,陆离跟在衙役身后走了进来。曾大人看着这位未来的同僚,也忍不住在心中啧啧称赞。不管怎么说,这位陆探花倒是当真当得起探花之名的。当日跨马游街,今科探花拈花一笑的模样不知道迷倒了多少闺中怀春的少女。如今这官场中名气最大的三个年轻,百里胤,柳浮云,陆离,才华能力孰强孰弱不好说,但是单论这外貌的话,只怕还是这位探花郎独占鳌头。

但是…这也改变不了这是一个招灾惹祸的货的事实!

“下官见过曾大人。”陆离走进堂中,对着座上的曾大人恭敬的拱手行礼。

曾大人脸上扬起和善的笑容,“陆大人不必多礼,咱们也算是认识了,以后大家就是同僚,不必客气。”

认识…确实是认识,在牢房里认识的。陆离心中默默道,面上却一派平静,“大人说得是,下官初来乍到,若有什么不当之处,还请大人指点。”

“无妨无妨。”曾大人笑容可掬,“陆大人一看就是聪明人,承天府这点小事,必然难不住陆大人的。”

“大人谬赞。”陆离垂眸微笑,神色恭谨却不谦卑。

曾大人指着站在一边的中年男子道:“这位是我承天府的幕僚姓杨,名圭,字天继。”

叫杨圭的幕僚上前拱手见礼,“晚生见过陆大人。”

陆离拱手回礼,“杨先生,幸会。”

见陆离如此,曾大人略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果来了一个恃才傲物的,也是个麻烦。心情好了一些,曾大人说话也更温和了几分,道:“我承天府下,共治上雍皇城及附近十七个州县。如今顺天府衙门出了本官,还有一位府丞,一名推官,两位经历,以及若干知事。这些人回头杨先生自会与你引见。”

这些陆离其实都知道,不过府尹大人亲自介绍情况自然还是要听得。听完陆离面带感激的谢过,曾大人点点头道:“陆大人初来,如今承天府的事情倒是堆积的不少,你看是…。”陆离道:“下官初来乍到,许多事情都没有头绪。想先看看承天府下近年来的卷宗,还望陛下莫怪下官偷懒。”

曾大人觉得,这位陆探花果然很懂得为官之道。难怪能让陛下格外看重呢,而且看起来也是个知道分寸的人,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麻烦。

“如此也好,既然这样陆大人就先看看。等到熟悉了之后在分派具体的事务吧?”

“多谢大人。”陆离也十分满意,拱手称谢。

于是,陆离的官场生涯从在翰林院抄书变成了在承天府的库房里看书,差别不太大,基本上没什么正事。承天府上下都在暗中议论纷纷以为这位新来的年轻大人被府尹大大人挤兑打压了。陆离却毫不在意,每天按时上下班十分的悠然自在。让那些想要挑拨些什么的人也觉得分为无趣,只得偃旗息鼓了。

转眼便已经过完了四月,进入五月了。五月初五便是高阳郡王府的武宁郡主的寿宴。这些日子,陆离忙着在承天府里和库房那些都快长灰了的卷宗资料奋斗,谢安澜在忙着打理自己的静水居以及陆离之前交付的产业,还要兼顾和穆翎合作的事情,也是忙的不亦乐乎倒是觉得外面格外的风平浪静。但是别的人们却都能感觉到,柳贵妃如今腹中的孩子已经满六个月了。越是这个往后,上雍皇城里的气氛就越是紧张。

柳家对柳贵妃这个孩子自然是看的极为重要,早早地就禀告了昭平帝,让柳咸的妻子,也就是柳浮云的生母进宫陪伴柳贵妃,照顾她直到生产了。整个凤仪宫更是被昭平帝的人围得水泄不通,没有昭平帝和柳贵妃的同意,就连皇后都不能随意靠近凤仪宫,由此可见,昭平帝对这个孩子的期待和慎重。

五月初五,用过了早膳,谢安澜和陆离便相携出门前往高阳郡王府参加武宁郡主的及笄之礼了。碰巧今日也是百官休沐之日,京城里的大小官员自然都十分给高阳郡王面子,只要接到帖子的人都纷纷欣然前往。达到高阳郡王府门口的时候,谢安澜也被这络绎不绝的宾客吓了一跳。如此大张旗鼓的为女儿举办笄礼,可见高阳郡王对这个女儿的疼爱,与当初怀德郡王对朔阳郡主的不闻不问可是截然不同。当然,当爹的跟当哥哥的大约本身就有一些不同吧?

下了马车,谢安澜立时就感觉到无数道或明或暗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陆离在京城里绝对算是个名人,谢安澜虽然不是什么名人,但是她的容貌也绝对不低调。一出现就引来众人侧目也不意外。两人走到门口,门口迎客的管事立刻就含笑迎了上来,道:“可是陆大人和陆夫人?”

谢安澜微微挑眉,伸出奉上了帖子,“正是。”

那管事立刻笑得更加殷切了,“陆大人和夫人光临敝府,王爷和王妃殿下定然十分欢喜,两位还请里面用茶,若是招待不周之处,还望两位见谅。”说着,就招来了身后专门为客人引路的人,请两人进去。谢安澜有些好奇地扫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客人,目光落在了客人递上来的帖子上,顿时了然。

对方的帖子跟他们的帖子大致上是一样的,不过细节上还是有略微的差别。那管事对对方似乎也没有那么恭敬周到。难怪呢,她就说一个王府的管事,就算是惯于迎来送往的,也不可能记性好到连个从未登门的六品小官都能记住吧?记得住也就罢了,态度竟然还能如此亲切和善。

两人跟着王府领路的人进了门,就要分开走了。

一个伶俐的丫头领着谢安澜去左边的园子拜见王妃,另一个仆役则领着陆离右转去见男宾聚集的地方。

郡王府和上次谢安澜去的定远侯府果然大为不同。只是规格就高上了不止一等,富丽堂皇雍容华贵的皇家风格更是与高家简约粗犷的武将之家截然不同。

今天算是谢安澜第一次正式在京城的女眷们跟前粮饷,虽然不能独占鳌头的抢了谁的风头,也不能太过低调朴素的让陆离没面子。因此谢安澜便穿了一身白底绣着翠竹的罗衣,腰间系着墨绿的腰带,悬着一个用翠色丝绦系着的玉佩。玉佩上打了一个精巧的如意结。

谢安澜今年原本也才十八岁,这样清丽的打扮并不突兀。白衣翩然,翠竹青苍,越发衬得略施粉黛的女子清艳动人。一踏入园子,就引来了无数人好奇探究的目光。只是因为不知道她的身份,也没有人贸然上前来询问。

谢安澜被丫头带着走进了院子深处的一座偏殿,殿中此时早已经坐满了人。原本正在说话的众人看到跟在丫头身后进来的谢安澜似乎都楞了一下,原本热闹的大殿里倒是有片刻的宁静。

不等谢安澜上前见礼,坐在主位上的高阳王妃就已经开口笑道:“这位就是陆探花的夫人?嫂子果然没有骗我,当真是难得一见的绝色佳人。”

坐在她下首的一个贵妇笑道:“我骗你做什么?你总是不信,现在可是信了?”

说话的贵妇正是前些日子有过一面之缘的理王妃。

“妾身陆氏见过高阳王妃,见过各位王妃,夫人。”谢安澜微微一福,盈盈拜道。

高阳王妃坐在主位上,看着从容自若的谢安澜,点了点头笑道:“陆夫人不必多礼。”

其实,如高阳王妃理王妃这些人,在这种场合是没有什么能跟谢安澜说得。毕竟双方身份差的太远了,若是一味拉着谢安澜说话反倒不是什么好事。所以,高阳王妃也只是稍稍问了谢安澜几句,便让人带着谢安澜出去喝茶了。

谢安澜也乐得轻松,虽然殿中的女眷都没有穿诰命服饰,但是一眼扫过去除了极少数的极为看起来像是皇室成员以外,绝大多数都是年纪不小了。能够坐在这大殿里由高阳王妃亲自作陪的,至少也应该是三品以上的高官女眷吧。

谢安澜觉得自己并没有兴趣特立独行的混迹在一群高官女眷中间现眼。

被丫头领着出了大殿,旁边便是招待一些身份低一些的女眷以及未出阁的闺中少女嬉戏的地方。这里的女眷倒是年纪大小都有,不过还是年轻的多一些。还有不少豆蔻少女,气氛倒是比大殿里轻松了许多。谢安澜已过去就引来了不少人好奇的目光,谢安澜也不在意,只是对着看向自己的人淡淡一笑,寻了一处人少的地方坐下休息。

“安澜?”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谢安澜回头一看却见好些日子不见的祁钰琳正站在身后不远处笑吟吟地望着自己。谢安澜有些惊讶,“钰琳姐姐,你怎么……”

祁钰琳走上前来,笑道:“我怎么在这里是么?”

谢安澜点点头道:“你回来了,我竟然都不知道。真是……”

祁钰琳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摇头笑道:“我也是刚刚回到京城,做天傍晚才到的,连收拾都来不及呢,就被祖母拉来参加武宁郡主的笄礼。”如今曹禺和夫人都不在京城,祁钰琳身为曹家的孙少夫人,自然是要跟着曹老夫人的。祁钰琳对京城一样不熟悉,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尽快融入京城的贵妇圈中,今天正好就是一个机会。也就难怪了曹老夫人要拉着她来参加这个笄礼了。

“原来是这样。”谢安澜点头笑道:“我还以为钰琳姐姐不喜欢我了呢,许久不见,回来了都不告诉我一身,好让我给你洗尘啊。”

祁钰琳掩唇笑道:“我可是听夫君说过了,如今京城里十分有名的静水居就是陆大人的。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说定了。”

谢安澜笑容可掬,“钰琳姐姐赏脸,别说是静水居,翠华楼也必须请啊。”

两人相视皆是一笑,好几个月不见似乎也没有什么隔阂,依然如当初在泉州初见时一见如故的亲切。

谢安澜亲手倒了一杯茶放到祁钰琳跟前,一边问道:“曹大人和曹夫人进来可好?”在泉州,虽然谢安澜没有跟曹夫人怎么接触过,但是在泉州那一干贵妇中,却唯独对这位知府夫人颇有几分好感。

祁钰琳点头道:“都好着呢,就是公公忙碌了一些。原本说是今年可能会调回京城。如今看着,似乎要晚一些了。”

谢安澜淡淡一笑,心中暗道那可未必。曹禺如今手中的工程看着不算多大,但是一旦成了对泉州甚至整个西江乃至边关都有不小好处,到时候自然是一笔不菲得到政绩。如今京城里盯着泉州知府这个位置的人还当真不少。至少各家博弈反倒是僵持不下,而西江布政使又透露出希望曹禺能够留任的意思,旨意这才迟迟没有下来罢了。

祁钰琳倒是对谢安澜这些日子的事情更感兴趣,“我听夫君说了不少你和陆大人的事情,这些日子你们经历的可是不少啊。可有什么事?”

谢安澜轻叹了口气道:“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祁钰琳好奇道:“我怎么听说你多了一个女儿呢?”

想起西西,谢安澜也忍不住莞尔一笑。道:“她胆子小,也不怎么出门。下次上门记得带上礼物。”

祁钰琳也跟着笑了起来,不过片刻后又有些惆怅起来,不自觉的轻抚着自己的小腹道:“能有个孩子也是好事儿,哪怕不是自己亲生的呢。”

谢安澜伸手拍拍她的手背道:“你还年轻呢,想这么多做什么?”祁钰琳今年也才不过二十岁罢了,跟曹修文成亲四年,其中倒是有不少时间是分居两地的。谢安澜跟陆离算起来也成婚有三年了,还不是一样没有孩子。现在就着急这个未免有些早了。而且,生孩子有的时候不仅是身体问题,也有可能是心理问题,越是着急越是没有。

祁钰琳抿唇淡淡一笑,也是她太过着急了。祖母和婆婆虽然偶有过问却从来没有苛责过她什么,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更加着急。不过安澜说得对,这种事确实是急不来的。

“姐姐,你是谁啊?”两人这个说话间,一个红衣小姑娘蹭蹭的抛了过来脆生生地问道。谢安澜抬头一看,顿时一乐。这小丫头不是高家的阿绫是谁?看着小姑娘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她的脸骨碌碌地转,谢安澜直接的格外有趣俯身趴在桌上看向她笑眯眯地伸出手指捏捏她的小脸蛋问道:“小美人儿,你是谁呀。”

“呀。”阿绫立刻捂住自己的小脸双颊飞红,睁大了眼睛瞪着谢安澜直跺脚,“是我先问你的!”犹豫了一下,又忍不住问道:“我真的好看么?”

谢安澜笑道:“你当然很好看啦。”

阿绫有些小小的扭捏,“大家都说我调皮,没有女孩子的样子。姐姐才好看呢。姐姐你是谁?”

谢安澜笑道:“姐姐姓谢,你可以叫我谢姐姐。”

阿绫道:“我姓高,我是高家阿绫。”

谢安澜伸手摸摸小姑娘的头顶,看向她身后不远处问道:“那些是阿绫的朋友么?她们好像再叫你呢。”

阿绫轻哼一声道:“一群胆小鬼。”凑近了谢安澜小声道:“她们都想知道谢姐姐是谁,却没有胆子过来问才叫我过来的。”

谢安澜好奇,“她们都不肯过来,你为什么要过来呢?”

阿绫道:“因为我也想知道谢姐姐是谁啊。”

闻言,祁钰琳也跟着笑了起来,“这是定远侯府的小小姐吧?”祁钰琳对上雍权贵不熟,但是曹老夫人却还是给她做过一些科普的。听阿绫说起自己姓高,差不多也就猜到她的身份了。

阿绫扭头看祁钰琳,“姐姐你又是谁?姐姐也长得好漂亮。阿绫长大了也能向姐姐一样好看就好了。”

祁钰琳笑道:“阿绫姑娘长大了一定比我好看,我娘家姓祁。”

阿绫眼珠子一转道:“啊,我知道姐姐是谁,你是曹老大人的孙子的媳妇儿。”

谢祁钰琳挑眉,“你怎么知道的?”

阿绫一脸惆怅的叹气,刚才在大殿里看到姐姐站在曹老夫人身边呀。我娘还说“人家曹家的小子才十六七岁,就娶了这么一个温柔贤惠的媳妇儿,让曹夫人可以安安心心的享清福。我那两个小子哦…”她小小的年纪,却学着高夫人讲话的强调,逗得两人忍不住掩唇闷笑。

阿绫左看看谢安澜,又看看祁钰琳,本就惆怅的笑脸越加的纠结。她家大哥真是亏大了,长得漂亮又温柔的姐姐们早就都名花有主了,难怪那天她生日的时候娘亲选了半天也没有选出来一个让大哥满意的未来嫂子。若是将来大哥被迫娶了一个歪瓜裂枣的,可怎么办哟。

谢安澜好奇地伸手捏了一下她神色变幻不定地笑脸,笑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阿绫幽幽地叹了口气并不说话。

谢安澜饿祁钰琳都觉得这小姑娘年纪虽小却十分有趣,便也不赶她去别处玩,让出了身边的空桌让她坐下一起吃点心聊天。

第四章 撞衫?王见王!(二更)

两人都是聊天(套话?)的高手,没几句话,小姑娘就将自己的忧愁一股脑的倾诉了出来。谢安澜在心里乐得直揉肚子,想起高裴那个英挺威武的模样,居然被才十一岁的小妹子担心娶不到老婆?

祁钰琳也很想笑,忍了又忍,还是劝道:“高将军是青年才俊,自然多的是好人家想要将女儿嫁给他。阿绫妹子实在是不必要担心。”

阿绫摇摇头,一副你不懂的模样。祁钰琳觉得,自己确实是不太懂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在想些什么,毕竟她离十一岁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阿绫放眼去看院子里成群结队的闺秀贵妇们,高阳王府的面积很大,就是左侧的这个专供王府女眷们游玩的花园都不比谢安澜现在的居住的陆宅小了。高阳郡王妃的安排也很贴心,园中新置了不少的桌凳,与园中景致相映成趣,女眷们累了还可以三三两两各自寻一处风景好的地方坐下休息。若是不喜欢游园,园中还有几处小阁轩榭,听书,看戏,或者静坐喝茶都可以。

阿绫托着下巴认真的打量过往的每一个闺秀,不时的点点头或者摇摇头。不用问都能猜到她心中在想些什么。这小姑娘倒是真的为自家兄长着急。不过高裴的这个年纪也确实是应该着急了。

阿绫跟谢安澜和祁钰琳坐在一起开心了,让她过来探问的姑娘们却高兴不起来了。性子急的都忍不住跺脚,小丫头果然不靠谱,让她去问个话吧还一去就不回了。跟那两个很眼生的女子坐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几个姑娘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好奇纷纷走了过去。

“阿绫。”

阿绫眨了眨眼睛,回头看向走过来的四个少女。年长的十五六岁,年纪小的也跟阿绫才不多十一二岁。阿绫无辜地眨巴着大眼睛望着为首的那个女子,“静雅姐姐,有什么事吗?”叫静雅的女子没好气地瞪了阿绫一眼,才小着道:“看你过来这么久也不回去,我们就过来看看啊。阿芙还等着跟你一起玩儿呢。”阿芙,就是那个跟阿绫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不过看上去文文静静的倒不似阿绫跳脱。

说完这些,那叫静雅的少女才看向谢安澜和祁钰琳,“还没请教两位姐姐是?”

祁钰琳淡淡一笑道:“小姐客气了,我是今科进士曹修文的妻子,这位是今科探花的夫人。”

“原来是曹夫人和陆夫人。”那少女眼中闪过一丝不以为然,显然曹修文这个进士和陆离这个探花的身份并不被她看在眼里。当然,也有可能是她并不知道曹修文就是曹老大人的孙儿的缘故。

阿绫左右看看,开口道:“谢姐姐,祁姐姐,这位是左都副御史闻大人的千金,静雅姐姐。这是太常寺少卿林大人家的嫣姐姐,还有兵部左侍郎的孙女上官晴姐姐,这个是我的好朋友,小芙,她爹爹是振威将军哦。”

阿绫这一通噼里啪啦的介绍,听得谢安澜头晕眼花。若不是她早就提前了解过这些官职称谓,还真的搞不清楚这几位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了。

阿绫介绍完,不等她们说话,就拉着那个叫小芙的小姑娘道:“小芙,这是谢姐姐和祁姐姐,她们好漂亮是不是?我好喜欢她们。”

叫小芙的小萝莉看了看两人,抿着小嘴对阿绫点了点头,“嗯。”

祁钰琳笑道:“原来几位小姐都是阿绫的朋友么?幸会。”

闻静雅看了看两人,将目光落到了谢安澜身上。她身边的林嫣好似想起了什么,望着谢安澜道:“早前就听穆家的穆怜说什么新的京城第一美人,难道就是说的陆夫人?”

“什么穆怜?”闻静雅道:“现在可没有穆怜了,只有江怜。”

上官晴拉了拉她的衣袖道:“咱们别说她了,不管她姓什么总还是柳家的表姑娘。”

闻静雅顿了一下,轻哼了一声果然不再说江怜的事情了。倒是林嫣依然不忘初衷的望着谢安澜,“江怜说得一定是陆夫人对不对?这京城再没有比陆夫人更美丽的女子了。”

谢安澜浅浅一笑道:“林小姐谬赞了,我都出阁两三年了。这以后啊,还是要看你们这些妙龄少女才是。”

所以,姑娘们,你们难道看不出来我已经不是闺中女子了么?不要将你们羡慕嫉妒的眼神都定在我身上啊喂。

几个姑娘倒是都被她说得俏脸一红。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同样的对于比自己美丽的女子的嫉妒之心几乎也是所有的女子都会产生的。只是被谢安澜这么仿佛调侃又仿佛无奈的所出来,倒是让她们觉得自己有些小肚鸡肠了。

正有些尴尬,不远处有人道:“沈小姐来了!”

沈含双是京城第一美人,即便是有谢安澜这个传说中新的京城第一美人存在,她的美依然还是无可挑剔的。整个上雍绝大多数人承认的第一美人,依然还是沈含双。更何况,她还有这谢安澜难以企及的高贵身份,她是户部尚书的嫡女,而且,她还尚且待字闺中。

一个待字闺中的第一美人,自然比一个已经嫁做人妇的第一美人的威力要来得大的多。

谢安澜不得不庆幸,有沈含双的存在至少为她吸收了六成的火力。

众人回头望去,果然看到沈含双在一群女子的簇拥下缓缓走来。今天她显然是特意妆点了一番的,穿着一身白色绣银色云纹仙鹤图样的衣衫,梳着一个灵巧的朝云髻,发间簪着几支白玉簪,竟是清丽脱俗,翩然欲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