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翎直接站起身来上前拉开了原本紧闭的厢房大门。

大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拉开,外面正在大放厥词的丫头倒是吓了一跳。谢安澜站在穆翎身后就看到那个绿衣裳的丫头正是平时跟在沈含双身边那个叫玉儿的丫头。

见穆翎出来,方信便不再挡路侧身站在了一边。

那叫玉儿的丫头看到穆翎脸色难看也有些害怕,但是很快就将这点害怕抛到了脑后,跺着脚不满地道:“穆公子,你看看这个下人,竟敢拦着我们的路!”

穆翎冷声道:“方兄不是我穆家的人,就算是,也轮不到外人来指手画脚。”

闻言,玉儿一呆,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她虽然只是一个小丫头,但沈尚书在朝中毕竟是握着实权的,而沈含双更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所以走出去也是风光无比,别人对她也总是客客气气的。少有人如穆翎这般疾言厉色的冷声斥责,玉儿原本还满心的愤愤不平,也在穆翎冰冷的目光下化为了乌有。

“穆翎哥哥。”门口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重,谢安澜正想开口却见到沈含双快步从走廊的另一头走了过来。一把将玉儿拉到自己身边,道:“穆翎哥哥,玉儿只是因为我一时着急才会失了分寸。是我管教无方,还请穆翎哥哥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听了这话,玉儿眼圈立刻有些红了。感动的望着自家小姐说不出话来。

穆翎淡淡地扫了周围围观的人们一眼,冷声道:“有什么话进来说。”

说完,便转身走了进去。谢安澜朝着沈含双点了点头,想要转身像穆翎告辞。沈含双都找到这里来了,肯定是有事情要说她还是回避的好。虽然说担心穆翎被沈含双伤害,但是穆翎是个男人,穆翎是她的朋友而不是她的属下更不是她儿子,她不可能随便去参与穆翎的私事。只能在必要的时候提醒他,在他需要的时候给予帮助。

“无衣,进来。”身后传来穆翎的声音。

谢安澜一呆,无奈的叹了口气。莫名想起自己上次被迫围观的悲催心情。不过上次她是以为沈含双和穆翎之间有希望的,带着几分作为电灯泡的尴尬。这次倒是不至于此,反倒是多了几分围观的兴致。

沈含双和玉儿也跟着进了厢房,只有方信依然留在外面。方信能在景宁侯府做到侍卫统领的位置,自然还是很有分寸的。他知道自己新来乍到,并没有完全取得主子的信任。虽然公子逛青楼,打王爷闷棍这样的事情都带着他,但是说是信任不如说是试探考验罢了。而作为一个随身侍卫,太关注主子的私事是不应该的。

厢房的门重新关上,房间里的人却谁都没有说话。

谢安澜悠然的坐在窗口端着杯子继续喝茶,这里不是她的主场,她现在只是一个看客。

只是却有人看她这个看客很不舒服,沈含双皱着眉望着谢安澜好一会儿才对穆翎道:“穆翎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穆翎皱眉,“你想说什么?”

沈含双幽幽道:“你那天突然甩出一句要我另择良配就避而不见,我该说什么?难道你不知道…我、我…”

穆翎深深地看了沈含双一眼道:“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沈含双脸色一白,身体仿佛也在微微颤抖一般。身边的玉儿连忙扶住她,看向穆翎的眼睛里也多了几分怒意。沈含双颤声道:“我们之间的事情,只是一句话就能说得清楚么?还是我做错了什么事?让你…宁愿在这里陪谢公子喝茶,也不肯听我说几句话。”

穆翎道:“你有什么话,现在便说罢。”

沈含双沉默地看向谢安澜,谢安澜摸摸鼻子,厚脸皮地当没看懂她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第一次遇到如此不给她面子的男人,沈含双有些意外也有些恼怒。只得开口道:“谢公子,我有些私事想要跟穆翎哥哥谈,能不能请你回避?”

穆翎道:“我们没有什么不能对外人说的事情,更何况无衣是我兄弟。你直说吧,我们还有事。”

“穆翎哥哥!”沈含双含怒道,“好,我说!我对你的心意你是知道的,整个京城的人也都知道。你既然无意接受我,之前为什么还要…现在,现在又说出这种话来,难道你之前一直是在戏弄我?”

谢安澜对沈含双的演技叹为观止,若不是见过沈含双的另一个面目,说不准真的要觉得穆翎才是负心薄幸的那个渣渣了。

穆翎眼神深邃的看着她,良久才问道:“你想要什么?你救过我的命,所以,你想要什么尽管说,只要能给的,我都可以给你。”

“你说什么?!”沈含双心中一震,面上首次闪过一丝惊慌。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却依然还是被穆翎捕捉到了,心中更是一沉。

沈含双很快就平静了下来,看着穆翎道:“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

“穆公子,你太过分了!”沈含双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还红着眼睛的玉儿打断了。玉儿瞪着穆翎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小姐能贪图你穆家什么?为了你,小姐不知道在老爷面前说了多少好话,还被老爷禁足责罚,你竟然…你竟然…你真是太过分了!”

沈含双垂眸,轻咬着唇角幽幽道:“原来是这样,原来…你是以为我贪图你们穆家的财富么?穆翎哥哥,不管是谁对你说了什么,我的心从来没有变过。你……”仿佛说不下去,沈含双掩面转身推门跑了出去。玉儿怒瞪了两人一眼,也跟着追了出去。

好演技!谢安澜在心中赞道,她是越来越好奇这个沈含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就这样的演技,混进宫里去说不定真能干掉柳贵妃最后问鼎后座呢。用来跟穆翎,柳十三,高裴这些年轻小伙子混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或者说,是因为沈含双看不上昭平帝年纪大了?

穆翎沉默的坐在一边一杯一杯的喝着茶,谢安澜觉得他是在将茶水当成酒来喝。显然心情也十分不美好,犹豫了一下,谢安澜忍不住劝道:“那啥,穆兄。天涯何处无芳草?”

穆翎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无衣以为他是因为跟沈含双决裂而痛苦?其实并不是。虽然三年前的穆翎是真心实意的喜欢过那个救过他的姑娘的,但是那姑娘三年前就杳无音信了。这些年来,穆翎从来没有将她和沈含双当成同一个人看过。即便是现在,穆翎的看法也没有怎么变过,依然觉得沈含双还是那个沈含双,并不能完全当成自己喜欢的姑娘。况且,少年轻狂时候的炽烈感情经过几年时光消磨,又还能剩下几分?

穆翎难过的只是沈含双确实是怀着目的接近他的这件事本身。原来那个他一直一位善良纯澈,他之前十多年的时光中遇到的唯一一个善良且毫无目的的姑娘并不是他以为的那么单纯。这个事实,比他对的打击倒是必感情更大一些。

良久,穆翎叹了口气苦笑道:“没想到,盯上穆家这点东西的还不仅仅是柳家。”

谢安澜道:“这可不是一点点东西,穆家东陵首富,指缝里随便漏一点也足够许多人锦衣玉食一辈子了。”

穆翎摇头,皱眉道:“我只是不太明白,她身为尚书府千金,将来嫁的必然也是名门望族权贵公子,不会缺钱花,这又是何必呢?”

谢安澜心中暗道,沈含双可不是一般的闺阁千金。

穆翎也不傻,沈尚书就算再爱钱也不会连女儿的名声都不要了的去算计穆家。更何况,比起爱钱,沈尚书明显的是更爱权。但是,如果沈含双这样做不是为了沈家,那么……

“无衣好像知道很多事情。”穆翎看着谢安澜道,如果不是无衣提醒,他可能要很久以后才会开始怀疑沈含双。有的事情是不知道则罢了,一旦刻意去探究,就很容易会发现破绽了。

谢安澜略有些歉意地道:“这个…我也算是意外得知的消息,只是却不能告诉穆兄消息来源。呃,我的一个朋友曾经不小心看到过,沈小姐似乎和理王殿下交情不浅。”

穆翎沉默,久久不语。

沈含双并没有离开沧海楼,沧海楼顶楼的一个房间里,沈含双美丽的容颜上犹如覆盖了一层冰霜。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沈含双和一个不起眼的灰衣男子,一坐一站房间里寂然无声。许久,沈含双沉声道:“之前还以为是什么地方露出破绽被穆翎发现了,现在看来,是有人在穆翎耳边说了什么。派人去查查,这段日子穆翎到底跟什么人接触过!”

其实不用查,穆翎是他们这半年来的重点关注对象,灰衣男子直接答道:“穆翎如今在守孝,平时除了处理穆家生意上的事情以外,很少出门。唯一接触的比较多的人,只有谢无衣。”

“这个谢无衣到底是什么人!”沈含双有些恼怒地道。

“谢无衣的是嘉州人,但是除了户籍和一些基本情况以外什么都查不到了。有人暗中磨掉了他的一些痕迹,我们的人若是差的太过深入,还会被人阻拦。所以,这人背后必然有别的势力,而且,他仿佛是从嘉州横空出世的,这人本身未必就真是嘉州人。”

“嘉州,谢无衣…”

灰衣人想了想,又道:“说起来,谢无衣出现的时间和陆探花到嘉州的时间倒是都差不多。听说谢无衣跟陆离也有些交情,不过在京城他们倒是极少见面,只有人看到他们和泉州考中进士的几个人一起去过翠华楼一次。”

沈含双凝眉道:“今年西江倒是出了不少人才,特别是泉州。陆离,谢安澜…谢无衣…都姓谢?”

灰衣男子摇头,“陆夫人跟谢无衣应该没有什么关系,陆夫人娘家只有她一个独女,母亲早逝,只有父亲还在是一个穷秀才。家里族中都没有兄弟姐妹。”

沈含双挑眉道:“你觉得,谢安澜像是一个穷秀才的女儿么?”

灰衣男子摇了摇头,他也曾经远远地见过那位夫人一眼,别说是一个穷秀才,就是皇室亲王府里的郡主们,也没有哪个比她出色的。但是陆离不用说,虽然在泉州几年却是在京城长大的。谢安澜他们却也查过,确实是泉州城外红叶镇谢家村一个秀才的独生女儿,总不至于…是被人掉包了吧?陆夫人那样的美人儿,找一个已经不容易了,两个如此绝色还长得一模一样?想想都觉得不太可能。

沈含双摆摆手,道:“罢了,先不去管谢安澜,让顶着穆翎的人小心一点。还有谢无衣那里,我不管他是什么来历,坏了我们的事就是自寻死路!”

吩咐完这些,沈含双起身走到窗口,从三楼往下看去,正好看到穆翎和谢无衣从楼里并肩走出来。两人说笑着什么,穆翎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面对她的时候的冷淡和深沉。两人一起离开沧海楼顺着人流往前方走去。人群中,谢安澜突然停下了脚步,侧过身似乎在对穆翎说些什么,却抬起头来目光淡淡的看向了三楼。正确的说就是沈含双站着的窗口,沈含双并没有动,站在窗口神色冰冷地看着他。谢无衣朝她微微勾唇一笑,转身与穆翎走入了人群,渐行渐远。

“承天府那边怎么样了?”沈含双突然开口问道。

灰衣男子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答道:“依然还没有什么头晕,一些职位低微的人畏惧陛下的旨意,倒是配合了承天府。但是那些手里掌握着打量田地的权贵和世家依然无动于衷。”沈含双转过身来,冷笑一声道:“单单一个小小的承天府,就想要从那些世家权贵们手里抢利益,当真是不知死活。若是陛下肯支持他们或许还好一些,可惜咱们这位陛下啊…这二十多年谁见他做过一件正事?突然一时兴起下了这个一个旨意,看似站在承天府这边,这两天承天府尹被弹劾谁见到他说过半句话?”

灰衣男子皱眉道:“但是陛下将所有的折子都压下来了。”

“总有压不住的时候。”沈含双淡淡道:“等到朝野上下都对曾奉维不满的时候,陛下也未必能够压得住。到时候还要看陛下肯不肯保他,如果不下不肯,他说不定连小命都保不住。”

“这么说,土地和夏税的事情,咱们不用担心了?”

沈含双道:“原本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不过是下面那些人瞎操心罢了。不过陛下在这个关头搞出这种事情,怎么看都不像是意外啊。”

灰衣男子道:“今天属下刚刚收到一个消息,说是…太医已经确定了柳贵妃这一胎怀的皇子,而且贵妃平安生下皇子的机会很大。陛下似乎,有意在柳贵妃生下皇子之后就立为太子。”

沈含双秀眉一凝,“什么时候的消息?”

“刚刚。”灰衣男子道。

沈含双漫步走回来坐下,秀眉微蹙,“宫里的消息不是说柳贵妃这一胎有些危险,最近柳贵妃一直都在卧床养胎么?柳贵妃已经不是第一次小产了,这个年纪还怀孕,难道还能比年轻时候更加健康?”灰衣男子摇头,他也不是给柳贵妃诊脉的太医,自然也不知道这些事情。自从柳贵妃怀孕之后,宫中为柳贵妃诊脉的太医就被昭平帝严密监控起来。想要接触到他们并不容易,凤台宫更是守卫森严。所以很多关于柳贵妃的消息其实都是猜测。

沈含双若有所思地道:“如今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在关注承天府那边,却突然传出这么个消息…显然也是有人看不得柳贵妃安宁。不过,陛下选在这个时候弄出这么大一团乱局,只怕打得也是这个主意吧?”

灰衣男子点头同意,看向沈含双问道:“小姐,王爷那里……”

沈含双垂眸道:“王爷手下幕僚不少,总不会看不明白这些。他只怕也是觉得承天府这边比较急一些,毕竟小孩子出生长大还有很多事情。不过,还是派人给王爷报个信儿吧。”

说完这些,沈含双有些疲倦地起身道:“罢了,我先回去了,朝堂上这些事情有的是人操心。咱们如今要注意的还是穆家,让人小心一些,别弄得跟柳家一样最后鸡飞蛋打。”

“是,属下明白。”

第二十五章 出事(二更)

转眼到了五月底,似乎所有的人都瞬间忙起来了。谢安澜忙着准备静水居重新开业和新开的商铺的事情,分家的时候得到的两个铺子也需要重新打理。只是因为谢安澜和谢无衣身份精分的原因,这两个铺子和静水居一样都是属于谢安澜掌管的,而即将新开业和跟穆翎之间的合作却需要谢无衣亲自处理,于是谢安澜更加精分的不亦乐乎。

陆离也很忙,承天府的日子越发的不好过起来。虽然昭平帝压着弹劾曾大人的折子没有处置,但是也没有替他们说什么话,更没有斥责那些上折子弹劾的人。于是双方都觉得陛下是向着自己的,越发闹得不可开交。陆离每天忙的团团转,实际上对土地户籍重新归置的效果微乎其微。然而即便是事倍功半,承天府的大大小小的官员们却依然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坚持。

等到陆家的人上门了,谢安澜才想起来陆荞的婚期到了。按说虽然分家了但是陆离又没有被宗族除名,陆荞成婚陆离是应该回去出席的。但是陆离这些日子忙的连谢安澜都显然有空闲跟他说话,一个根本没有什么关系的妹妹的婚礼,陆离自然也不会去在意了。等到陆家的人上门来表示明天是二小姐的婚期,老爷请四少爷和少夫人早些回去的时候,谢安澜只能很遗憾的表示:四少爷不在京城啊。今天一早就带着人出门巡视承天府治下各县的政令执行情况去了。少说也要两三天才能回得来。

谢安澜表示出嫁从夫,陆离出门前没有说要她去出席妹妹的婚礼,所以谢安澜理所当然也是不能去的。然后让芸萝将早先就准备好的礼物交给前来的陆家人,说是给陆荞添妆的,就将人给打发走了。

陆家的人表情有些古怪的走了,直到第二天陆荞出嫁陆家都没有再来人。谢安澜也懒得去关注陆荞的婚礼到底办得热不热闹。林青书如今还在翰林院里坐着庶吉士,自然也没有能力在京城置办产业,婚后依然还是居住在陆家的宅子里,这些却都跟谢安澜没什么关系。

只是两三天后,谢安澜却有些不安起来了。因为陆离原定的两天就回,却直到第三天早上都没有回来。不仅陆离没有回来,跟着陆离去的陆英也没有回来。如果陆离有什么事情绊住了的话,至少会让陆英或者派人回来报个信才对。

没等到中午,谢安澜便派人去承天府衙门询问了曾大人,得到的消息却让谢安澜心中微沉,曾大人也不知道陆离的下落,陆离也并没有让人回来禀告下面事情没办完需要耽误行程之类的消息。老元从衙门回来禀告说曾大人已经派衙役出城去查看消息了,但是谢安澜却依然无法放心,总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

直到旁晚的时候,衙门来人请谢安澜过去。谢安澜也不耽搁,直接跟着人去了承天府衙门。

衙门大堂里,曾大人脸色有些难看的在大堂上踱步。看到跟着衙役进来的绝色女子,脸上不由得闪过几分愧疚。

“曾大人。”谢安澜沉声叫道,神色镇定自若并不慌乱。

曾大人眼中闪过几分赞赏,叹了口气道:“陆夫人,你千万别着急……”

“曾大人,请您直说吧,陆…我丈夫出什么事了?”谢安澜沉声道。

曾大人沉默了片刻,道:“派出城去的衙役已经回来了,陆大人…失踪了。”

“失踪?!”谢安澜蹙眉,半垂的眼底闪过一丝放松。至少,比最坏的消息要好那么一点儿。陆离上辈子那么倒霉最后都能重权在握的活到将近三十岁,这辈子总不会还不如前世吧?

曾大人神色沉重的点了点头道:“是,陆大人是在办完事回京城的路上失踪的。我们已经派人去找了,夫人尽管放心便是。”

谢安澜沉吟了片刻,抬起头来问道:“大人,请问他是在什么地方失踪的?跟着他一起去的人呢,总不会全都失踪了吧?”

曾大人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谢安澜竟然还能如此冷静且思路清晰。不过想起上次陆离入狱的时候这个女子地表现,又觉得好像不难理解了。也不隐瞒,曾大人道:“陆大人是在古塘县外二十里的地方失踪的,古塘县是陆大人这次巡查的最后一处,他离开之后就是准备回京的。原本…这次的事情不该派他一个刚上任没多久的年轻人去,但是衙门里……”

曾大人无奈的叹了口气,衙门里品级够的官员就这么几个,要么是跟他不对盘从头到尾就反对土地查收的,要么就是万事不管只出工不出力的。他这个承天府尹必须坐镇衙门,也就只能派陆离去了。而且以陆离的心计能力,也不用怕他被人糊弄了。谁知道竟然会出这种事情?

摇摇头,曾大人将话拉回正题,道:“跟着陆大人一起去的出了陆大人的随身护卫,还有六名衙门的衙役。只是陆大人和那位护卫还有两名衙役失踪了,还有四个,都死了。”

谢安澜沉默的点了点头,曾大人有些苦恼地直叹气。出了这种事情,他也不知道能怎么安慰下属的家属。幸好谢安澜并不用他安慰,很快就抬起头来道:“多谢曾大人告知,我家中还有事就先行告辞了,若是有什么消息,还请大人派人给我传个信儿。”

曾大人连连点头道:“尽管放心,对了…陆大人毕竟是承天府的官员,在古塘县出了这种事情也不是小事。古塘县衙门那边会查,咱们承天府,还有大理寺那边也会派人下去查的。夫人尽管放心便是。”

说完,谢安澜便干净利落的告退了。让原本胆战心惊准备迎接家属哭闹的曾大人倒是愣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才长叹了口气转身去忙别的事情了。

谢安澜回到家中的时候,苏梦寒已经在府里等着了。苏梦寒既掌握着流云会的消息渠道,又有高阳郡王那里的消息,无论什么事情知道的都绝不会慢。看到谢安澜回来,苏梦寒有些担心地道:“陆夫人,你…。”

谢安澜不等他说完,直接打断道:“苏会首来得正好,我要离开京城几天。这几天劳烦你派人保护一下西西。”

苏梦寒点头,反应过来沉声道:“你要去古塘县?”

谢安澜点头,苏梦寒看着她平静的脸色只得叹了口气,知道劝不住她,“古塘县在上雍西南二百多里处,是承天府治下最大的一个县。如今的知县是昭平九年三甲同进士出身,名唤于敏光。流云会的势力大多在陵江沿岸,雍州附近特别是这样的小地方了解的并不多。不过,如果你需要传什么话,可以去古塘县城里的苏记绸缎庄。”

谢安澜点头,道:“多谢。”

苏梦寒淡淡笑道:“夫人不必太过担心,在下相信陆大人吉人自有天祥。”

谢安澜莞尔一笑,点头道:“借你吉言。西西就劳烦苏会首了。”

苏梦寒摇摇头,“分内之事。”

谢安澜不再说话,转身回房准备去了。看着她的背影,苏梦寒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希望陆少雍真的不会有事吧。不然…许多事情就又更加麻烦了。最重要的是,晞儿好不容易有一个…还算正常的家,又要没了那孩子还不难过死了。而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将晞儿一直待在身边的。好好地,到底是谁在这个时候对陆离下手呢?

谢安澜很快吩咐府里闭门谢客,然后去了谢宅让人去给穆翎送了个信告诉他她有事要离开几天,就带着方信趁着城门还没关出城去了。

还没来得及用晚膳,方信就被谢安澜叫上一路出了城。城外的道边树上系着两匹骏马,方信一眼看过去就发现这是两匹难得的好吗。谢安澜也不多说什么,直接上前解开缰绳翻身上马。方信终于忍不住问道:“公子,我们这是……”这马一看就是有人专门准备在这里给他们用的。也让方信明白他们这一趟出来绝对不是公子一时兴起想要出去游玩那么简单了。谢安澜沉声道:“古塘县。”马鞭在身后一拍,马儿叫了一声便如箭一般的射了出去。

方信愣了愣,也连忙跟了上去。

苏梦寒让人准备的果然是好马,全速奔跑起来两百里的路也不过是一个半时辰就已经能看到古塘县的城门了。

谢安澜勒住了缰绳,望着远处并不大的城池神色莫名。方信跟上来,看了看谢安澜低声道:“公子,这个时候城门已经关了,咱们只怕要找个地方借宿,明天一早才能进城。”

谢安澜点了点头道:“也好。”

路边不远处就有一个村子,这个时间已经不早了,整个村子也只能看到一两点火光。两人下了马背,直接牵着马往村子的方向走去。

“你不问我,来这里做什么?”一边走,谢安澜一边问道。

方信摇头道:“公子是主子,自然是公子说了算。”

谢安澜笑了笑道:“我来找一个人,昨天他在古塘县失踪了。跟着他的几个人被发现都死在了古塘县外二十里的地方。”

方信一怔,只听谢安澜继续道:“这个人,你也见过。”

“是…陆大人?”方信是见过陆离的,就在他被带回谢宅的第二天上午。不过只是不远不近的看了几眼,听府里的人说起那是今科探花,是自家公子的好友。

谢安澜轻叹了口气,道:“是啊。”

“陆大人是官,怎么会在这种地方……”这世上确实是有不少穷凶极恶或者胆大妄为之徒,但是除非有什么深仇大恨或者真的有所依仗,否则很少有人会对当官的下首。不是因为畏惧这个人或者这个官职,而是对当官的下手从某种角度来说就是对朝廷的挑衅。特别是这还是天子脚下,就代表着无穷无尽的麻烦。这么多年,方信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当官的在离京城这么近的地方被人截杀,而且还是个京官。

谢安澜侧首道:“你也觉得不对劲是不是?”

方信犹豫了一下,道:“听说承天府这些日子闹得动静挺大,会不会是……”

“那也应该先杀曾大人才对。”谢安澜道。

方信道:“或许是…杀鸡儆猴?”京城里的大小事情他也听说过一些,最近京城最大的热闹大概就是这事儿了。

“……”谢安澜默然,良久才摇了摇头。如今与权贵们的博弈之中,承天府并没有站上方。直接杀人并不是官场上人惯用的手段,除非是万不得已,基本上没有人会这么做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村口。这是一处不算小的村子,掩藏在月色下的房屋零零散散也有三四十户。两人直接上前去敲响了村口还亮着灯火的那户人家的木板门。

方信将两匹马拴在了门外不远处的一棵树上,走过来时门还没有开。谢安澜又敲了几下,才听到里面有脚步声传来。吱呀一声,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妇人站在门口有些惊恐戒备地看着他们,“你…你们是…”

谢安澜含笑点点头道:“打扰了,大婶。我们从外地来,天色晚了这城门也关了。想在您这儿借宿一宿,不知道可不可以?”

“这…”妇人有些犹豫地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这少年生得眉清目秀,眉眼带笑的倒不像个坏人。但是身后那男子却是人高马大……

谢安澜塞了一块碎银子过去,笑道:“大婶,你别怕,我这大哥看着是有些严肃,不过他是个好人。”

银子似乎让妇人的胆子大了一些,那小小的一块银子只拿在手里就沉甸甸至少也有个二三两。都足够她们这样的人家一家人过两个月了。犹豫了一下,妇人还是点了点头道:“进来吧,地方小,只怕要委屈公子了。”

谢安澜笑道:“多谢大婶,我们有个落脚的地方就可以了。”

妇人也不多说什么,让开了门让他们进去。

谢安澜对身后的方信点点头,踏入了矮小的有些昏暗的屋子里。

第二十六章 陆离的线索(一更)

这是东陵国很典型也很常见的村间民居,跟当初谢秀才家的房子有几分相似。不过谢家的房子好歹还多了一圈篱笆围成的院子,这里却是直接省了。进了屋子就是一个小小的堂屋,应该是平时一家人用饭或者待客的地方。在昏暗的只有豆大的灯火下显得昏暗无比。

刚进屋,谢安澜有些不习惯的眯了下眼很快便适应了下来。妇人有些窘迫地道:“家里有些简陋……”这两位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进了他们这样的人家自然是不习惯的。别的不说,就是县城里那些人都不愿意到她们这样的人家来。

谢安澜摇摇头道:“已经很好了,家里只有大婶一个人?”

妇人眼中的警惕更甚,有些粗糙地手紧紧拽着那块碎银子。犹豫了一下道:“还有我公婆和两个孩子。他们在后面的屋子里睡了。”

谢安澜没有再问她的丈夫去哪儿了,这大婶既然没有说显然是不在家,无论是因为什么样的理由不在家,对这个世道的女子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这家人的房子本就不多,那妇人将原本睡着两个孩子的房间腾了出来,将孩子抱回自己房间去睡。才将空房间让了出来,方信看了看,开口道:“我在外面打个地铺即可。”

谢安澜点了点头,其实她本身倒也没有那么介意跟方信住一个屋子,谁还没有个事急从权的时候?不过考虑到她现在的身份,还有将来如果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方信很可能得抹脖子谢罪,谢安澜觉得还是算了吧。习武之人,在堂屋里打地铺和在房间里打地铺并没有什么差别。

一夜无梦,第二天天还未亮谢安澜就醒了。因为这户人家醒的比她更早,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她便也睁开了眼睛,想起还下落不明的陆离了无睡意。

起身收拾了,两人也没有用早膳,直接就准备先进城去看看。那妇人也有些不好意思,只是住了一晚上,连杯茶都没有喝过就收了人家二三两银子。这些村间妇人虽然将钱财看的极重,但是是非对错还是懂得。

“两位公子…不如用过了早膳在走?”

谢安澜摇摇头笑道:“不用忙了,大婶,我们进城去吃也是一样的。”她知道,其实普通的百姓并没有用早膳的习惯,他们一直秉持着自古以来的习惯一天只用两餐。早饭还不到这个时候用。

妇人想起自己家里也没有什么好吃的,只得点了点头。走到门口,谢安澜顿了一下脚步,道:“大婶,昨儿我们一路过来的时候,好像看到不少官差,这古塘县没什么事儿吧?”

妇人脸色微变,看了看谢安澜没有说话。

谢安澜笑道:“按说这天子脚下应该不会有什么悍匪才对,但是那些官差…大婶,你们这一带还安宁么?”

妇人看了看门外,叹了口气低声道:“听公子的口音是外地来的?咱们这古塘县往常倒是都好好地。只是前两日…不知道怎么的有好几个官差死在了路边上。”

“连官差都敢杀,你们住在这里……”

妇人摇摇头小声道:“咱们这儿哪里来的什么悍匪?这古塘县附近还驻着朝廷的兵马呢。我们当家的,每年的徭役就是去给那些兵营里修什么…这都去了大半个月了…”

谢安澜做出一脸好奇的神色,“既然如此,那怎么会…”

妇人道:“听人说,是得罪了什么人。公子年纪小,喜欢听稀奇的,还是别问的太多了,不好。”

看那妇人的模样,谢安澜也知道应该问不出来什么了。点了点头谢过她,又给了一些碎银子,才带着方信告辞出门。

出了门走过一段小路,两人又回到了昨天那条通往县城的大路上。谢安澜一手牵着马,回头问道:“你怎么看?”

方信道:“悍匪杀官差的事情确实是有,但是在离京城这么近的地方却是少见。更何况,那个妇人说得不错,守卫京城附近也就整个整个的兵马是东陵兵马精锐,名为神武军,也就是寻常百姓口中的御林军。神武军四分之一兵力的飞羽营就驻守在这里的。这样的地方,别说是悍匪,就算是普通的土匪都少见。”

普通百姓都以为御林军是专门守护皇宫安全的,也就是传说中的大内侍卫。其实并不一样,宫中侍卫是侍卫,而御林军是正规的军队。神武军分为羽林营,飞羽营,飞虎营和神箭营。其中只有羽林营是驻扎在皇城内的,一般人分不太清楚他们和京畿巡防营的差别,甚至根本弄不清楚他们的存在。但是朝中官员却是清楚的,除非有内乱或者外地来犯,羽林营一般是不怎么动作的。除了羽林营以外,剩下的三营都呈三角之势驻守在上雍皇城附近的三个地方。一旦雍州附近有什么事情,他们就是拱卫皇城最坚实的力量。

谢安澜道:“这么说,陆离遇到意外可能性是很小的,确实是有人故意为之。”

方信沉默地点了点头。谢安澜叹了口气道:“先进城再说!”

两人翻身上马,朝着古塘县城飞奔而去。

到了古塘县城下的时候,城门也才刚刚打开,门口只有赶着进城卖东西的百姓挑着担子提着篮子等待入城。倒是让牵着骏马的两人显得有些显然。

进了城,两人先找了一个热闹的地方吃早饭。古塘只是一个县城,这个时代的人们流动性并不大,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不会离开这个地方一步。因此发生了什么事情人们自然也就当成趣闻一半的津津乐道。几个京城来的官差死在了古塘县外面这种事情自然是更加让人震惊,也让人们更加好奇起来了。

“我老舅在衙门当差,听说那些死了的人,都是被一道给砍了的。那叫一个干净利落啊。”

谢安澜漫不经心地喝着粥,一边听着身后的人们窃窃私语。显然这事儿也并不是可以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讨论的。

另一人啧了一声道:“这算什么,听说还有一个京城来得官儿不见了,说不定是被悍匪抓走了呢。”

有人不解,“土匪抓当官的干什么?难不成是想要钱?”

另一人嘿嘿一笑道:“那天那些人出城的时候我可是看到了,那位大人生的好生俊俏,说不准是被抓上山去做山大王的女婿了?”其他人闻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当官的被杀还是被抓对他们这些小民百姓来说没有任何关系,不过是茶余饭后磨牙的笑谈罢了。

“少胡说,咱们古塘谁听说过有什么土匪山贼的?”一个中年男子道:“要真是有山贼土匪,大家还能消停?”

“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这个么…谁知道呢…”一群人东拉西扯,话题也渐渐地远了。谢安澜坐了一会儿也没有再听到有人说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便对方信点点头起身结账走人了。

人生地不熟的,想要查事情确实是有些困难。两人找了一家客栈安顿下来,方信问道:“公子有什么打算?”

谢安澜道:“我想看看那些衙役的尸体,还有那些出事的地方。”

方信道:“这个时候,尸体应该在义庄里。不过如今这天气,也有可能已经烧毁了。至于出事的地方,打探起来应该不难,不过公子若是尸体下查,就要避开衙门的人,只怕还是要等到晚些时候。”

谢安澜也只得叹了口气道:“方才那些人说,那些官差都是被一刀毙命,你能做到么?”

方信道:“承天府的衙役虽然身手都一般,但是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应该是做不到的。”

“自然不是一个人。”谢安澜道,“陆离身边跟着的人,身手虽然比不上你,但是也不算差。如果只有一个人的话,即便是你只怕也未必能讨到好。”不仅是因为陆英的身手和衙门的衙役相助,最重要的是,陆离本身就是个大杀器。有陆英牵制来人的话,死的是谁还好说。

方信道:“如果是多个人的话,确实是有可能。这些人身手应该都不差,训练有素。绝不是一般的乌合之众能比。”

谢安澜想了想,道:“先去义庄。”

义庄并不在城内,而是在古塘县成外五里处的一个有些破败的小院子。只是出了这样的大事,此时义庄外面也守着不少衙门的官场。这样的事情自然拦不住谢安澜,即便是大白天。将放心留在外面策应,谢安澜找了个无人的死角,动作灵巧敏捷的攀上墙头转眼间消失在了墙头上。

方信躲在不远处的一颗大树后面,看着谢安澜消失的身影,心里难得的对这个新主子多了几分好奇。这个少年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孤身一人无父无母,却能和曾经的东陵首富穆大公子称兄道弟。虽然穆家捐献了家产之后只怕算不上是东陵首富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穆家只是捐出了一半的家产呢。剩下的依然足够让无数人垂涎不已。

更不用说,这位少年公子还有一身不错的身手,又和今科探花是朋友。

即便是知道身为随身护卫不该多问多想,方信也很难真的一点儿都不好奇。

一刻钟后,谢安澜神色凝重的从里面出来了。从头到尾当真没有惊动半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