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搂着她的脖子也高兴地点头道:“买买买!”

陆离无语地看看身边一大一小的两只,小的也就罢了,大的这个他实在是不明白买个糖葫芦为什么也能说得如此热血沸腾。记性好的陆四少还记得上次陪某人一起吃糖葫芦的后果,不着痕迹的离他俩远了一些。

谢安澜不明所以,一拉拉着陆离一起上前,“愣着干什么?快走呀。”

陆离叹了口气,伸手抱过了西西道:“走吧。”

谢安澜眨眨眼睛,再看看陆四少一脸抗拒的模样以及怀里的娃娃,顿时了然。摸着下巴对着陆离嘿嘿一笑,略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陆离警告地瞥了她一眼,谢安澜顿觉无趣,难道她看起来像是那么幼稚的人,一件事情还总喜欢故伎重演吗?

卖糖葫芦的小贩看到三人走过来,立刻满脸笑容的道:“公子,夫人,给小小姐买一支糖葫芦吧?我家的糖葫芦可是这京城里最好吃的。”

谢安澜不理会他话中的夸张,点头道:“来三…两支。”看到陆离无比抗拒的眼神,谢安澜明智的改口道。

“好嘞。”

谢安澜一边等着小贩取下糖葫芦给他们,一边问道:“大叔,这几天生意不好么?”

小贩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可不是么?如今这京城里粮价涨了两倍都不止,寻常人家连吃饭的难谁还来吃糖葫芦啊。富贵人家倒是不缺钱,却也没几个人能看得上这些小玩意儿。”

将两串糖葫芦递给谢安澜,小贩道:“多谢夫人,两串糖葫芦四个铜板。”

谢安澜点点头,将钱付给了小贩接过糖葫芦,转身递给西西一支。

西西欢喜地抓着红彤彤的糖葫芦却又呆了呆,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下口。谢安澜不由一笑,拿着自己手中的一支毫不避讳地开吃,西西眨眨眼睛,偏着头观察了一下娘亲才跟着有样学样的吃起来,酸酸甜甜的味道让小朋友忍不住眯起了大眼睛。

“好吃么?”谢安澜问道。

“好吃。”西西点头道。

谢安澜摸摸他的小脑袋,道:“喜欢的话,以后让人出来替你买。”

陆离抱着西西往前走,身体难得的有些僵硬。虽然西西的礼仪学得极好,平时习惯也很好。但是和一个咬着黏糊糊的糖葫芦的小娃娃近距离接触还是有点挑战陆四少那有些洁癖的神经。总是忍不住想起上次被某人糊了一脸的痛苦感觉。

见她如此,谢安澜挑眉笑道:“要不,我来抱西西?”

“不必。”陆离道。

西西不解地看看陆离,再看看自己手里的糖葫芦,“爹爹要吃么?”将自己吃过了给爹爹好像不太好,但是他们好像忘记了爹爹的那一份。西西无助地看向娘亲,谢安澜忍住笑摸摸他的小脑袋,“西西乖,你爹爹不爱吃甜的。”傻孩子你难道看不出来他根本畏糖葫芦如猛虎么?真送到他嘴边我怕他把你扔出去啊。

“哦。”西西点点头,对娘亲的话十分相信。

一家三口漫步在人群中,京城早就恢复了往日了喧闹繁华,但是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其中依然隐藏着一些不安和躁动。街上的许多人脸上并没有往日的祥和宁静,而是带着许多的忧愁和烦躁。甚至路上口舌之争和大家的人都比寻常多了一些,显然大家的心情都不太好。

谢安澜道:“现在京城的粮价真的这么贵?”

陆离道:“每次打乱或者大灾之后都是如此,陛下将粮仓一封一了百了,虽然没有便宜乱军,实则损失更大。穆家倒是没有涨价,但是根本无济于事。穆家的平价粮食大半都被那些商户买去了,转手翻倍甚至是三四倍的价格卖出去。如今穆家的粮店里也已经告急了。但是就算最快,想要将粮食运到京城也要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上雍附近,根本没有多少粮食可调,涨价的也并不是只有皇城里面。”

谢安澜叹了口气,莫说是如今这个时候,就是在她前世有什么大灾大难的时候,物价飞涨也是常有的事情。只是那时候还有国家打压抑制,交通运输又十分方便,如今东陵的朝廷却没有那么高的效率了。

“难道他们就不怕出事么?”谢安澜皱眉道。

陆离道:“寻常百姓比你想象的更能忍。更何况,就算是真的出了什么事,还要朝廷兵马弹压。那些商户最多被抢一点,损失这些日子早就已经赚回来了。”

谢安澜点了点头道:“这些人如今一个劲儿的往粮食上面砸钱,难怪苏梦寒和穆兄的行动那么顺利呢。等到他们回过头来,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哄抬粮价赚的钱,到时候还是要全部吐出来,只怕还要得不偿失。想到此处,谢安澜心中倒是多了几分快意。

“陆兄。”两人正说话间,头顶传来一个带笑的声音。

两人双双抬头向上看去,却看到街边二楼的窗口,百里胤正站在窗边含笑看着他们。

“百里兄?”陆离挑眉

百里胤笑道:“陆兄倒是清闲,不如和夫人一起上来喝一杯?”

陆离有些犹豫,百里胤道:“都是熟人,陆兄还拘礼不成?”果然,窗口又出现了一个人影,不是孔聿之是谁?

陆离看了一眼谢安澜,点头道:“那就打扰了。”

两人转身进了街边的酒楼,上了二楼立刻就有人在向他们招手,“陆兄,这边。”不是莫文华是谁?显然今天在此聚会的大都是这一届的新科进士。谢安澜停下脚步,低声道:“我过去会不会打扰?”

陆离不以为意,道:“无妨。”

莫文华也笑道:“陆夫人,不必客气,快请进。两位果真是鹣鲽情深,让人羡慕啊。”就是陆探花抱着一个小娃娃的模样,让人觉得有些古怪想笑怎么办?

谢安澜淡笑道:“公子谬赞了。”

莫文华往陆离怀里的西西望了好几眼,“这就是令千金么?百里长安也打算将他夫人接到京城来,到时候倒是可以做个伴儿。”说话间,莫文华已经推开了身后厢房的们,里面果然坐了好几个人,倒是十分热闹。

第九十七章 同榜齐聚

“陆兄来了,快请坐。”看到一行人进来,厢房里的众人连忙都起身相迎。陆离一眼扫过去,来得人倒是当真不少,除了百里胤和莫文华,还有孔聿之,张渐,曹修文,孙仲平,另外不知道怎么的,陆家大公子陆渊竟然也在。看到两人进来,倒是对着陆离点头一笑道:“堂弟,别来无恙?”

陆离在承天府,陆渊在翰林院,算来也确实是有好些日子没有见过了。

众人倒是微微一怔,这才想起了陆离和陆渊倒是还算是同族。只是同时想起来的却是陆离和陆家的关系好像不太好,一时间气氛略有些尴尬。

曹修文笑道:“少雍兄,祖父说这次的事情可是多亏了你。祖母还想好好谢谢你呢,可惜你贵人事忙,也无暇驾临曹家。来来来,今天我一定要代祖父敬你三杯。”陆离淡淡一笑,“思贤兄客气了。”

“陆夫人,别来无恙,这位便是小小姐?”百里胤含笑看向谢安澜道。之前怀德郡王叛乱的时候,百里胤也是见过谢安澜的,自然算是认识。其实在场的年轻才俊们也并没有真的忽略谢安澜,如此绝代佳人只要长了眼睛的就不可能忽略。只是身为君子,自然不能一上来就问旁人的妻子。不过却有不少人在心中暗暗羡慕陆离的好福气。早就听闻陆夫人艳色可与上雍第一美人相提并论,他们其中也不乏有人偶然见过一面。如今近看更觉得艳光四射,绝艳却并不俗媚,反倒是有几分清贵大气之感。比起那些世家权贵精心教养出来的嫡女竟然也不差什么。只论容貌,只怕比起上雍第一美人犹有过之。

谢安澜笑道:“多谢百里大人记挂,这是小女西西。西西,见过各位伯父。”

西西明亮的大眼睛扑闪了一下,面对着这么多盯着自己的陌生人倒是半点也不怯场,“见过各位伯父,百里伯伯安好。”在场的众人年纪都大于陆离和谢安澜,因此西西叫一声伯父倒也是理所应当。百里胤含笑应了,取出一块随身的玉佩的递了过去。

“百里大人?”谢安澜吓了一跳,正想要拒绝。百里胤笑道:“既然叫了伯父,见面礼怎么能少?”

旁边陆离微微点了下头,谢安澜这才摸摸西西的小脑袋,“谢谢百里伯伯。”

西西接过玉佩,“西西谢过百里伯伯。”

“乖孩子。”百里胤赞道,他家女儿比起西西还要大两三岁,但是这个年纪的时候却断然没有西西这般灵慧,倒是有几分羞涩。这两年虽然好些,却被她母亲和祖母教的循规蹈矩文静的有些过了。百里胤并不是个墨守成规的人,对灵动活泼的孩子自然是喜欢的。同时也忍不住想,等自己妻子女儿入京之后多给陆家人接触,说不定女儿也能恢复小时候的机敏活泼。

这边百里胤送了见面礼,别人自然不能不送。片刻间,西西倒是收到了不少见面礼。都是一些随身玉佩,或者玉制的挂件之类的东西。古人云:君子无故玉不去身。是以这些文人们拿出来送礼的东西大多也都是玉佩,玉玦,玉挂件之类的东西。

等到将一圈人都谢过了之后,众人才依次落座。谢安澜便抱着西西坐在陆离身边。这些人都是东陵有名的青年才俊,纵然谢安澜貌可倾城也绝不会如那些纨绔子弟一般随意往她身上瞄。反倒是纷纷讨论起事情来,并不将过多的注意力放在谢安澜身上。这倒是让谢安澜对这些年轻人生出了几分好感。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并不是说你长得漂亮别人看了你就是别人的错。若是如此就干脆待在家里谁也别见。但是纵然是绝代天仙,谦谦君子见过之后只会惊艳赞赏,而心存邪念的人却只能看见淫欲邪思。

“各位今天怎么会在这里?”喝了一杯酒,陆离方才问道。

曹修文笑道:“咱们在翰林院的同榜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聚会一次,只是你和长安兄事情多才不知道罢了。今天也是巧了,正好遇到长安兄到翰林院寻元皓,这才一起来了。不想,竟然又碰到你们,可见是天意。”说是翰林院的同榜,其实也只是排名靠前的一些而且说得上话一些的吧。在场的也不过六七个人而已。即便是才刚入翰林院数月,新科的进士们也已经很快的分成了各自的派系。坐在这里可算是这一届中的精英了。

陆离点头道:“原来如此。”

张渐好奇地看向陆离道:“方才咱们正听百里兄说这次叛乱的事情呢,可惜咱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倒是比不得百里兄文武双全,如今也只能听个热闹了。陆兄可是经历的比百里兄还多的,可能说来听听?”

百里胤无奈的摊手道:“我都说了,我也就是跟着凑个热闹,处理的还是高将军和苏会首等人,你们偏要看我笑话。现在陆兄来了,你们笑他吧。”

曹修文道:“陆兄可不好笑,若不是陆兄,只怕还没那么容易救出关在怀德郡王府的大人们。”曹修文自然是听曹老大人说了不少在地牢里的事情。还有谢安澜的事情也听说了一些,不过曹老大人认为地牢里被抓的那个女人是假的,因为他们被救出来的时候都看到了谢安澜也在场。谢夫人面色红润白皙,可是半点受伤的痕迹都没有。而且当时许多人都算是承了陆离的相救之恩,也同样跟曹大人一起看到过谢安澜,倒也没有人传出什么对谢安澜不利的谣言。

曹修文只觉得谢安澜的胆识着实是非凡,那么混乱的时候她竟然还能面不改色的与陆离一起帮助平乱。即便是没有做什么具体的事情,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可以证明她的勇气了。

陆离微微挑眉,挑着一些没什么利害关系的事情说了几句。众人倒是都听得津津有味,毕竟对于他们这样的读书人来说,一辈子大概也遇不上两次这样的事情。当然,最好还是不要遇上比较好。

听完陆离的话,众人再一次议论纷纷。不过讨论的重点换成了沈含双和怀德郡王那点事儿。这世上就没有不八卦的读书人,一般情况下这些人也不会公然讨论一个未出阁的闺中女子的,但是如今沈含双的名声倒也没有什么可败坏了。当然他们还是很有分寸的,言语间倒是称赞沈含双大义的多一些。不过眉宇间却带着几分淡淡的不以为然,显然在这些青年才俊眼中,沈含双从前是一个只得追捧或者赞美的绝色美女,如今却只能沦为一个大义为国的符号了。这样的人,即便是写诗赞美其中只怕也要加上几句不赞同的意思。

这个世道本就如此,对女子从未公平过,倒不是这些读书人单单看不上沈含双之故。

席间酒性渐起,众人也就不在说这些朝堂上的事情了。各种奇闻异事,翰林院里的日常琐事都可以拿出来说笑一番,甚至还有人纵酒高歌,吟诗作赋,幸好这厢房足够大,否则只怕都要被他们吵翻天了。可见,青年才俊们的聚会也未必就是曲水流觞,琴棋书画的风雅场景。

这边张渐几个闹得正欢,百里胤和陆离孔聿之只得移驾到外间去说话了。

“让陆夫人见笑了。”百里胤有些歉意地道。

谢安澜笑道:“无妨,诸位大人都是真性情。”若是这些人都是躬身正坐,目不斜视,之乎者也,她才要头疼了。

陆离看看两人,直接开门见山问道:“两位所为何事?”

百里胤和孔聿之对视一眼,有些无奈地苦笑,“陆兄未免太过直接了。”

陆离挑眉,“百里兄是打算与在下清谈三日再说正事?”

百里胤抚额,“那还是算了。”

孔聿之有些好笑地道:“百里长安,原来也也有觉得头疼的人?”

百里胤叹气,“时也命也。”

谢安澜好奇的看着这两位,在朝堂上倒是没听说这位金科状元与这位华阳才子关系有多好,但是很显然这两位关系还真的不差。两人一个是海临百里家的未来家主,一个是华阳孔家的未来家主。两个世家相隔两地素来也没有什么恩怨,若是年轻一辈能够交好,倒也算是一桩好事。

陆离道:“两位特意出来,不会只是为了闲聊罢?”

孔聿之叹气,这一届的进士中,陆离的年纪最轻,性子也最冷。只是平时孔聿之跟他接触不多倒也没什么感觉,当真是接触起来才知道,这位倒是真不像十八九岁的年轻人。不过转念一想,若不是年轻气盛,又何来如此冷硬桀骜的脾气?

孔聿之轻咳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陆兄,听说你与流云会首颇有交情?”

陆离道:“尚可,元皓兄有什么事情?”

百里胤摇着手中的折扇,摇摇头道:“陆兄,这几日大家都盯着柳家和甄家,但是我却不行你没有注意到穆家和流云会。或者说...这事儿跟陆兄有什么关系?”

陆离挑眉,“百里兄何出此言?”

百里胤坦然一笑,悠悠道:“随意猜测,东陵两大巨富流云会和穆家都与陆兄交好。如今这两家趁火打劫,很难让人相信此事与陆兄无关啊。”

陆离负手道:“如此,两位意欲如何?”

百里胤和孔聿之对视一眼,孔聿之突然一笑道:“如此,不知能不能让我和百里兄插一手?”

咳咳,谢安澜压住了想要咳嗽的欲望,面色怪异地看向眼前两个风格各异的年轻人。

陆离打量着他们,好一会儿方才问道:“百里兄与孔兄,还是百里家与孔家?”

百里胤摊手,“自然是我们自己了。”

谢安澜了然,百里胤和孔聿之都已经年过而立,但是却并未接受家中的事务。海临和华阳距离上雍也是千里之遥,两人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也只是他们自己的事情而已。就算真出了大事,凭着两家的势力和面子,保住他们的小命却是不成问题。只是谢安澜不明白的是,插手这样的事情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无论是陆离,苏梦寒还是穆翎背后都没有什么宗室支持,也就是说他们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从龙之功。这两位掺和进来能有什么好处?

显然陆离也是好奇这个问题,“为什么?”

孔聿之道:“无聊。”

百里胤不着痕迹的踢了他一脚,轻咳一声道:“看他们不顺眼。”

“......”好像这个答案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陆离却并没有那么容易被人忽悠过去,定定地盯着两人打量了许久,看的两人都有些不自在了,方才道:“明年孔氏还是百里氏有嫡女入宫?”

聪明人真是太讨厌了。

孔聿之叹了口气道:“孔家三房嫡女明年会入宫为妃。”

陆离看向百里胤:这关百里家什么事?

百里胤也跟着叹气道:“孔家嫡出的姑奶奶,是我婶婶。我六妹,嫁给了孔家三房嫡次子。”

所以说,孔家和百里家,根本就是姻亲。

陆离若有所思的打量着两人,百里胤道:“陆兄,无论是百里家还是孔家,都没有成为下一代帝王外家的意思。”

“这是为何?若是出了以为帝王,孔家必定更上一层楼。”

孔聿之摊手道:“袁家也是陛下的外家,结果如何?孔家传世数百载,远离皇室超然于外,才是真正的生存之道。”

谢安澜不解,“既然如此,孔家为何送嫡女入宫?”

孔聿之苦笑,“君命难为。”

谢安澜惊诧地看着眼前的两人,百里胤叹气道:“孔兄所言不差,不仅是孔家,百里家也接到了密旨。但是,百里家并无适龄嫡女可待选入宫。我估计,陆家也接到了同样的旨意,只是秘而不发罢了。”

谢安澜皱眉,“不是,陛下素来专宠柳贵妃,为何会下这样的密旨?就算是有意纳妃,明年发出选妃令便是,何须密旨?”

陆离淡淡道:“东陵法令,选妃令只纳自愿入宫参选之人。所以这十几年依然每三年一选,但是各大世家几乎从未送家中贵女参选。陛下不是想要选妃,是想要出身尊贵的皇妃。”

那柳贵妃怎么办?谢安澜忍住了心中的问话。柳贵妃刚失去孩子,以她的脾气,能不闹腾么?

百里胤把玩着手中折扇问道:“陆兄觉得,陛下这是想要干什么?”

陆离微微蹙眉,他并不知道这件事,前世也没有发生过这件事。当然,陆离从来没有将前世发生的事情当做今生判断事情的标准。无论是人事还是局势,永远都不会是一成不变的。就如同,前世也没有发生过怀德郡王叛乱是一样的。

但是,昭平帝这个决定依然显得有些诡异。看起来像是要舍弃柳家,但是看他对柳贵妃和柳家的态度,又不像是真的要舍弃。但是若说他想要如从前一般一边任由柳贵妃作威作福,一边还想要孔家和百里家做牛做马,那是他想得太多了。这些家族可不像是京城里那些官宦之家那么好糊弄。

沉吟了许久,陆离才道:“陛下,应当是有些为子嗣着急了吧。寻常人家的女子,就算怀上了也未必能保得住。”连柳贵妃那样被严密保护都会被算计到小产,寻常的嫔妃就更难保全了。皇帝只怕也没有对王美人腹中的孩子抱多大的希望。”

百里胤和孔聿之脸色都有些难看,他们这样的人家并不需要攀附皇室飞黄腾达,皇帝将家中贵女当成生子工具,自然是让他们极其不满的。

陆离轻叩着桌边,继续道:“另外...陛下应当也发现了如今朝堂里暗流汹涌,想要拉这些独善其身的世家权贵入局。”

孔聿之皱眉道:“皇室宗亲早已经所剩无几,朝中也并无擅权之臣,陛下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陆离道:“睿王。”

百里胤和孔聿之脸色都是微变,百里胤皱眉道:“睿王忠心为国,战功赫赫。陆兄这样的揣测未免伤人。”显然是不相信睿王会叛乱。

陆离淡笑道:“在下与睿王殿下无冤无仇,何必如此污蔑他?如此揣测的并非在下,而是另有其人。”

“......”在座的三人自然都知道陆离说得是谁。

陆离淡淡道:“睿王殿下雄踞西北,即使是定远侯也需避其锋芒。在下虽然没有见过睿王,却也可以想象其人风采,两位觉得,陛下能够放心么?”

肯定不能!其实昭平帝从来就没有放心过。自从早些年捏着鼻子给将睿王府亲王的爵位还给他之后,昭平帝心里一直就不舒坦。东陵国库不算富有,但是也还不至于真的就困难到哪儿去。但是每年睿王的军饷必定要拖,西北军的待遇也是东陵所有兵马中偏低的。更不用说这虽然每年赏赐睿王许多金银珠宝,但是却从不许睿王回京。外传是睿王伤心妹妹之死不愿回京。但是更多人只怕心中觉得昭平帝并不想要让睿王回京,除非能收回睿王的兵权。否则就算将睿王骗回京城软禁起来也没用。西北军对睿王忠心耿耿,早年皇帝不是没有派过心腹过去,可惜进了西北军连个水花都没有溅起来就没了。若是昭平帝真敢软禁睿王,只怕明天西北军就敢造反。

“陛下想要拉拢我们对付睿王?靠什么?”孔聿之又是好笑又是好气,“让我们拿书砸死睿王么?”孔家和百里家,都是正经的读书人。百里胤这样文武双全的都算是异类了。

陆离道:“谁知道呢,大概是陛下突然想通了打算发愤图强罢?”

闻言孔聿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正要说什么,谢安澜不着痕迹的伸手在陆离腿上轻敲了几下。陆离端起茶杯有些突兀地道:“两位厚意,在下自然领受。改日自当再登门拜访。”

孔聿之一怔,立刻就反应过来了笑道:“陆兄不必客气,那在下就恭候大驾了。”

里间,孙仲平和莫涵摇摇摆摆的从里面走了出来,显然是有些喝多了。莫涵还好些,笑道:“我说几位,大家都在里面热闹,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

百里胤以折扇掩鼻,没好气地道:“有女眷和孩子在此,你们就不能斯文一些么?”

莫涵眨眨眼睛,“斯文?百里兄不是说请咱们去倚红阁听曲么?怎么就不斯文了?”

百里胤忍不住想要掩面,歉意地看向谢安澜。我们平时都不这样的,真的。

谢安澜淡笑不语,心中暗道,“若是我说我也去,会不会吓死你们?”

第九十八章 仇敌相见

谢安澜当然不能跟着一群大男人去听曲儿了,其实陆离等人也同样不能去。东陵禁止朝廷官员狎妓,当然也有人表示只是去听个曲儿喝杯酒什么的,并没有做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但是这种事情也是看那些御史言官怎么看,言官们觉得你没有狎妓自然也就罢了,若是言官看你不顺眼,你就是在花街边上站一会儿也能参你一本。这样一大群青年才俊一起去逛青楼简直是找死。

不过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既然不能到青楼里狎妓,那么将歌伎请回家里来助兴总没问题吧?

莫涵所谓的请他们听曲也绝对不是真的去倚红阁听曲,而是去百里胤的家中。不过即使如此,谢安澜也很识趣的没有去。

告别了百里胤一群人,谢安澜悠悠然的抱着西西回家去了。留下一群青年才俊看着谢安澜很是潇洒离去的背影赞叹不已。陆夫人不仅容貌绝代,这性格也是一等一的好啊。刚才分明听到莫文华那个大嘴巴说他们要去听曲儿,竟然也丝毫没有不悦的意思。甚至连叮嘱陆大人一句早些回去都没有,如此大度的女子方才为闺中典范啊。

陆离只瞥了众人一眼便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对于众人的羡慕嫉妒十分淡定从容。

只能说,无知者才能无畏。

京城的另一边,苏府里听到下人的禀告苏梦寒坐在桌边愣了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苏远见状,有些担忧的道:“公子不想见他么?属下这就去让他离开。”或者让他永远也不要离开。

苏梦寒摆摆手道:“无妨,让他进来。苏远,你说他是怎么想的?”

苏远摇头,“属下哪里能猜测柳浮云的心思,不过想来是这两天咱们和穆公子在京城里动作太大,引起了他的注意罢了。”

苏梦寒呵呵一笑,抬手轻抚了一下眉梢道:“真是没想到,这柳家还当真有不怕死的人啊。”虽然语中带笑,但是眼底酝酿的寒意却硬生生将那几分笑意冻得阴寒刺骨。

柳浮云是独自一人进来的,并没有带着随身的侍从。如今的苏府是高阳郡王所赠,苏梦寒住着倒也心安理得。怀德郡王叛变之后,高阳郡王想来是吓得不轻,这些日子也没有招苏梦寒前去说话,苏梦寒更觉得悠然自在了。

柳浮云漫步在花园中,远处传来铮铮的琴音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实在是这声音有些太难听了,苏梦寒早年有琴圣之称,难不成久病之后疏于联系,竟然连曲调都弹不出来了?

“是苏会首?”柳浮云侧首问身后跟着的苏府下人。

“正是公子。”下人似乎一点儿不觉得自家公子的琴声羞于见人,十分淡定地道。

柳浮云朝着琴声传来的方向走去,果然看到不远处的池塘边的一块白石上,苏梦寒一身白衣正坐在石头上专心的抚琴。

听到脚步声,苏梦寒的琴音停了下来,微微侧首道:“柳浮云?”

其实这并不是他们在京城第一次见到对方,但是两人却着实是陌生的很。不仅是陌生,还是因为彼此间谁也无法忽视的恩怨。

苏梦寒轻笑一声,“浮云公子好胆识。”

柳浮云还未及搭话,就见前方白影一闪,几道劲风迎面而来。柳浮云连忙侧首避开,却还是被一缕劲风削去了一缕扬起的发丝。柳浮云来不及多想,因为苏梦寒已经到了他跟前。苏梦寒虽然平时看着病弱的仿佛弱不禁风,但是一旦动起手来就会让人知道觉得他弱不禁风那绝对都是错觉。因为他的招式凌厉狠辣的连在战场上厮杀过的老将都要自愧不如。

柳浮云的武功在京城的世家子弟中算得上是不错的,但是跟苏梦寒比起来却几乎没什么可比性。所以即便是知道苏梦寒不可能要了他的命,柳浮云也没有因此就放松警惕。击退了四五步,柳浮云刷的从腰间抽出了一把软剑。苏梦寒是不会杀了他,但是却没说不会打残了他。

苏梦寒微微挑眉,随手将手中的素琴往不远处的石头上一送。广袖一挥夹在这劲风犹如刀锋一般的扫向柳浮云,柳浮云提剑便挡,转眼间两人已经过了二三十招。柳浮云却已经被逼着后退了七八步院。

眼见苏梦寒越逼越紧,柳浮云一咬牙抬手撤开了软剑,肩膀迎上了苏梦寒回来的手掌。苏梦寒脸色一变,冷哼一首飞快地收回了挥出去的手,一挥袖柳浮云被扫出去四五丈远才看看停住了脚步单膝跌倒在地上。柳浮云一只手按着胸口,慢慢站了起来道:“多谢苏会首手下留情。”

苏梦寒一连串的闷咳之后,方才冷笑道:“柳十三,你当真是柳家的人?本公子倒是没见过柳家有如此狠辣的人。”对别人狠不算什么,对自己狠才算是真的狠。柳浮云之前在古塘的伤根本没有痊愈,若是方才那一掌真的拍实了,柳浮云至少一条胳膊以后是别想动了。

柳浮云淡然一笑,道:“在下不是苏会首的对手,何必多费手脚?”

苏梦寒微微挑眉,冷然道:“这么说,你是来送死的?”

柳浮云慢慢摇头,“苏会首若想要柳浮云的命,方才又何必停手。”

苏梦寒俊美的容颜上露出一丝和煦的笑意,只是眼神依然冰冷,“你说的不错,柳浮云,我实在是不想杀你。我想当着你的面,将柳家的人杀得一干二净。然后我想看看,浮云公子会变成什么样子?”说完,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苏梦寒转身扶着身后石头慢慢坐了回去。

柳浮云看着眼前咳嗽的仿佛全身都在颤抖的人,如此消瘦虚弱,仿佛随便一个小孩子拿着刀子都能在现在要了他的命一般。但是柳浮云知道,这绝对是错觉。若是有人敢在这个时候上前,迎接他的只怕就是最狠辣的杀招。

柳浮云少年时是见过苏梦寒,商家商羽公子,上雍琴圣。白衣少年,风流倜傥,打马京郊,引得京城闺中女子纷纷颜面羞红了脸。而如今,世人认识的却只是一个身体孱弱,苍白消瘦的流云会首。

苏梦寒漫不经心的抱着琴坐在一边,轻抹慢捻,一边道:“有什么事,直说吧。”

柳浮云道:“何不换一把琴?”

其实并不是苏梦寒的琴艺退步了,而是他手里拿着的是一张残琴,即便是最高明的琴师来也不可能奏出完美的乐曲。

苏梦寒似笑非笑地看着柳浮云道:“在下的琴艺,是家姐启蒙的。当年我从外面赶回京城,便只从商家找到了这一方家姐为入宫前用过的残琴。可惜,怎么修也修不好,那便罢了。”

对上苏梦寒笑吟吟的神色,柳浮云却觉得心中一片寒冷。

他想要问,要怎样补偿他才愿意化解这份仇恨。但是这种话其实完全不用问,他自己都觉得好笑。如果有人害死了他的家人,无论怎么样,他都不会选择原谅的。

柳浮云神闭上了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底已经是一片平静。

“既然苏会首暂时不打算对在下出手,可否谈谈正事?”柳浮云问道。

苏梦寒挑眉,做了个随意的手势。

柳浮云问道:“苏会首和穆公子想要对付谁?”

“嗯?”苏梦寒淡笑道:“自然是对付柳家了。这整个京城,除了柳家谁还同时得罪过流云会和穆家呢。”

“不是。”柳浮云淡然道。

苏梦寒道:“既然浮云公子认为不是,又何必走这一趟?”

柳浮云道:“两位主要想要对付的应当不是柳家。”

苏梦寒不置可否的看着柳浮云,柳浮云垂眸思索了片刻道:“比起柳家,苏会首应当更恨那幕后之人罢?当年导致姑母小产的人。”

苏梦寒淡淡道:“柳公子是否觉得这样说,苏某就会忘了与柳家的恩怨?”

柳浮云道:“柳家做得事情,自有柳家承担。柳家未曾做过的事情,柳浮云也不会认。苏会首心中清楚,当年我姑母也并非平白无故就诬陷商妃娘娘谋害皇嗣,而是有人陷害商妃,当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商妃娘娘。我姑母确实请求陛下将商家满门抄斩,但是…陛下尚未答应,商大人就已经抱病身亡。最后,陛下也并未真的答应姑母的请求。”

苏梦寒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冷声道:“但是家姐和我那小外甥,确实不在了。”

“……”柳浮云无言以对,后来已经查清楚了商妃是被人陷害的,但是当时的姑母已经失去了理智,根本不相信调查的结果。坚持要陛下赐死商妃和小皇子,虽然不知道商妃是怎么将小皇子送出宫的。但是送出宫去的小皇子却还是在半年前……

柳浮云突然抬眼看向苏梦寒,“小皇子…当真不在了么?”

苏梦寒微微眯眼,“你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