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阳郡主轻哼一声道:“既然不会琴艺,那陆夫人总会跳舞吧?”

谢安澜垂眸,一脸的贤良恭顺,“郡主说笑了,我既无天赋,又非舞姬,怎么会跳舞呢?更何况,我已经是有妇之夫,怎么能当众跳舞?郡主可是为难我了。”

兰阳郡主的脸色有些难看了,她听得出来谢安澜的话都是推脱。但是偏偏她的推脱句句在理,她也不能说她说的不对。

“那你到底会什么?堂堂诰命夫人总不会什么都不会吧?”兰阳郡主嘲讽道。

谢安澜悠悠道:“我绣活儿做得不错,郡主要跟我比比么?”

兰阳郡主脸色不由得一阵扭曲,别说她根本不会什么女红,就算她真的可以跟谢安澜比那又有什么用处?她之前说了是舞蹈丝竹无趣才想要献艺的,现在表演刺绣?那比歌舞跟无趣好么?

坐在一边的宇文纯忍不住闷咳了一声,道:“好了,兰阳,既然陆夫人不方便助你,你就另外找一个便是。”

兰阳郡主只得心有不甘的吞下了想要嘲讽谢安澜地话,招来了他们带来的胤安乐师。

谢安澜悠悠坐下,看着抽出了一柄宝剑开始表演剑舞的兰阳郡主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没事找事,什么毛病!

百无聊奈的看着兰阳郡主将一柄长剑舞得熠熠生光,兰阳郡主的剑术不错,不过看得出来是专门学来表演给人看的套路。用来对敌的话用处应该不大,兰阳郡主本身应该是不用剑的。事实上胤安人极少有人用剑,多半都是用刀的。不过在这种场合表演的时候,显然是剑法更有看头也更加优美一些。谢安澜的木管却落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原本坐在兰阳郡主下手的宇文岸,此时宇文岸已经起身,悄无声息地带着一个侍从从侧门退了出去。

谢安澜眼珠一转,在陆离身边低语了几句。

陆离蹙眉看了她片刻,方才微微点了下头。谢安澜也跟着起身退了出去。

第一百六十三章 睿王过往

宇文岸是宇文策的第四子。宇文岸天赋不错,年纪轻轻就身手不凡。在宇文策的几个儿子中算得上是名列前茅,可惜他是个庶子生母的身份低微所以在摄政王府地位并不高。

这一次好不容易有了机会随行宇文策到东陵来,宇文岸心中自然是雄心勃勃想要立下功劳让父王对自己另眼相看。只可惜同行的既有身份高贵的胤安帝三皇子,又有颇受宇文策宠爱的兰阳郡主,还有宇文策信任有加的心腹苍龙营。实在是没有宇文岸多少用武之地,一度让宇文岸十分郁闷。即便是今天下午在小花园里力战数人,但是宇文岸心里清楚那些人都不过是东陵的一些纨绔子弟罢了。如高裴这样身份的人根本不会跟他动手。

坐在殿中看着兰阳郡主卖弄剑术出尽风头,宇文岸心中更加憋闷。他不可能学兰阳郡主去出那个风头,整个宴会上一句话都没有说。心中更是烦闷无比,也就懒得继续坐在那里了,还不如出来透口气舒服一些。

走进与宣德殿只隔着一个圆形门的小花园,清冷的月色下宇文岸还是觉得看什么都不顺眼。忍不住一脚踹在了跟前的假山上,脚上传来一阵专心的痛让他吸了一口凉气。跟在他身后的侍卫早就习惯了自家主子这副模样,也不在意只是安静的跟着他。

谢安澜悄无声息的跟在宇文岸身后,自然将这些都看在了眼里。心中不由得暗笑,看来宇文策的家务事也不太平啊。如果有一点能够看到宇文策膝下的几个儿子兄弟阋墙,那就有趣了。

谢安澜并没有打算去跟宇文岸碰面或者是对宇文岸做什么。毕竟若是宇文岸现在出了什么事,她的嫌疑就大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东西,那是一个小小的玉佩一样的东西,但是中间却是中空可以拆开的。里面装着一些细细的粉末,是刚才出来的时候陆离从桌子下面塞进她手里的。谢安澜想了想,偷笑着转身出去了。

片刻后,谢安澜端庄优雅的回到了大殿中。陆离侧首看过来,谢安澜对着他嫣然一笑。从桌下将玉佩重新系回了陆离的腰间。

许久之后,宇文岸也回来了,神色倒是比之前好了许多。显然出去发泄一下有助于心情恢复。

宴会正在最热闹的时候,许多人都有些熏熏欲醉的模样,突然殿外传来一声有些惊恐的声音,“走水了!”

这声音竟然奇异的穿过了那喧闹的嘈杂声清楚的传进了大殿里。所有人都是一愣,正在弹奏的乐师手指一抖一串乱音从指尖流出,声音尖锐的让人忍不住皱眉。

外面更加喧闹起来了,“不好了!承安殿走水了!”

这回所有人都听清楚了,顿时所有人都慌乱了起来。因为承安殿就在宣德殿的后面,距离非常的近!

“快!护驾!”

昭平帝已经站起身来,在内侍宫女的初拥下带着柳贵妃一起朝着外面奔去。其余人自然也不会停留,除了个别还想着要护驾以外,大多数人都忙不迭的争先恐后朝外面奔去。出了门,果然看到后面承安殿的方向火光冲天。

谢安澜和陆离也跟着站起身来,看到那位王榜眼跌跌撞撞地朝着外面奔去。陛下身边护驾的人太多了,轮不上他们献殷勤。陆离拉着谢安澜的手,低声道:“别走丢了。”

谢安澜瞥了他一眼:担心你自己吧。

除了殿门,外面熙熙攘攘的站满了人。宫门并不是想出就能随便出的,后宫自然也是不能进的。于是大家能够躲避的地方就变得非常少了。幸好宣德殿眼前的地方也够大,这才能挤满了这么多人。已经有许多侍卫内侍宫女拎着水桶往那边就救火了。

谢安澜和陆离站在人群中,隔着高大的宣德殿也能看到后面被火光照亮的天空。谢安澜侧首看看陆离平淡的脸色,这就是所谓的热闹?确实是挺热的。原本天气也不凉快,现在加了一把火就更热了。

叶无情悄无声息的摸到了两人身边。

“少夫人,公子。”在慌乱的人群中,三人倒是显得异样的淡定。不过现在却没有人注意这些,三人也不着痕迹的退到了墙角下的位置。这个地方,进可说是距离火势最远的位置。退可说万一火势真的控制不住了,谢安澜和叶无情完全来得及拉起陆离直接跃墙而出。有了大群侍卫相助灭火,火势渐渐的地得到了控制。虽然还没有完全熄灭却也没有再往外蔓延的趋势。

昭平帝的脸色铁青,给胤安使者接风的时候宫里着火了,再也没有比这更加丢脸的事情了。站在昭平帝附近的几个人都有些不敢说话,就连柳贵妃都稍微离昭平帝远了几分。

胤安一行人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虽然洗尘宴被打断了,但是他们并不在意,反正东陵人比他们更加丢人。

正在昭平帝忍着满腔怒火,胤安人心中暗暗幸灾乐祸的时候,一声极低的声音破空而至。宣德殿前人声嘈杂,在这样的嘈杂声中,那声音显得太过微弱本大多数人忽略了。但是总有人不会忽略的,站在宇文策身后的青年人突然厉声道:“王爷,小心!”

宇文策同样发现了,他一拂袖宽大的袖袍卷住了朝着自己射来的羽箭往旁边一一挥。羽箭改变了一个方向朝着一边的树干上射去,同时另一只箭再一次朝着宇文策的心口射来。

“舅舅?!”

“父王小心!”兰阳郡主和宇文岸同时叫道,但是他们并没有时间过去救援,因为针对他们射来的羽箭也到了,两人只得闪开。一支小小的羽箭自然奈何不了宇文策,这一次宇文策没有再用衣袖去接羽箭,而是自己身后接住了迎面而来的羽箭,轻笑一声直接将箭当成暗器一般掷了回去。

数十丈外的宫墙边上,一个黑衣人一跃而起避开了宇文策扔回去的羽箭,飞身朝着这边冲了过来。同时,人群中突然有几个人也跟着暴起朝着宇文策的方向扑去。

宇文策距离昭平帝的距离并不远,所以这些人扑过来的时候其实很难分辨他们到底想要杀得宇文策还是昭平帝。昭平帝神色僵硬,一大群宫中侍卫将他团团围住,力求不让任何一个现在人等有机会接近昭平帝,包括那些想要上前护驾表忠心的官员。

躲在角落里,谢安澜俯在陆离耳边低声道:“这就是你说的热闹?”

陆离道:“夫人觉得还不够热闹么?”

谢安澜道:“确实是很热闹。”

至于别的问题,还是回家去再讨论比较好。

胤安人的身手都十分不弱,即便是看上去最文弱的胤安三皇子在刺客来袭的时候也没有丝毫的慌乱,沉着地挡住了一名刺客。不过领头的那个刺客武功竟然也十分不弱,虽然可能还比不上宇文策,但是如果连一个小小的行刺都需要宇文策动手的话,胤安摄政王的身份也未免太过廉价了一些。所以除了最开始宇文策接了两箭回赠了一箭之外,宇文策就不再动手了。

因为突如其来的行刺,整个宣德殿前一片兵荒马乱。最后刺客似乎发现他们今晚绝对没有机会杀死宇文策。领头的人呼啸一声,所有的刺客都飞快地向后撤退,最后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

昭平帝面容如冰,“给朕追!一定要将这些混账碎尸万段!”

可惜混乱的现场给侍卫们造成了很大的影响,而且还需要担心刺客是不是为了调虎离山或者杀一个回马枪,真正能够追上去的人寥寥无几。

谢安澜和陆离从宫中回到府里已经很晚了,今晚整个京城都不平静,街上巡逻的官兵多了足足两倍,只要有形迹可疑的人立刻锁拿,不查清楚祖宗十八代,绝不轻易放人。显然昭平帝是被今晚丢脸的事情激烈了。

回到府中,梳洗的一番洗去了身上的酒气和疲惫,谢安澜才坐在敞开的窗口一边擦拭着自己柔顺的发丝一边问坐在一边喝刚刚送来的醒酒汤的陆离道:“这就是你说得热闹?你早就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事?”

陆离微微摇头道:“猜测而已。”

谢安澜想了想,道:“我明白了。”

她知道今晚的事情是谁干的了,只要不是苏梦寒那个领头的刺客不是叶盛阳就行了。至于别人想要干什么就不管她的事情了,甚至因为对方想要刺杀的是宇文策,她还很想送上一句,马到成功。

“哦?”陆离挑眉,“这个不重要,夫人不如跟为夫说说清秋殿的事情如何?”

谢安澜想了想,倒也无所谓。陆离走过去接过她手中干燥的布巾轻柔的替她擦拭头发。谢安澜轻笑一声舒服的蹭了蹭他的掌心。陆离修长的手指从她发间划过,道:“宇文策怎么会出现在清秋殿?”

谢安澜摇摇头,叹气道:“谁知道呢?我点背呗。如果不是有无情在,说不准我还真的没办法脱身。”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再多的心计和技巧都是白费。谢安澜回想起宇文策的实力,依然还有几分心有余悸的感觉。同时心中也更加坚定了要要变得更强的决心。她绝对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宇文策那样的强者面前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这次语气好能够脱身,下一次,下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陆离擦拭头发的手一顿,道:“这么说当初找到叶家三人还是值得的,可惜裴冷烛是个男的。叶无情那样的高手也不太多。”男女有别,有太多的地方是裴冷烛无法跟着一起去的。而想要找到第二个跟叶无情一般厉害的女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谢安澜无语,叶无情可是东陵江湖高手排行榜上极其少数的女子,这样的高手就算有钱也未必能够请得到,陆离居然还嫌太少了。

陆离道:“宇文策真的那么厉害?”

谢安澜点头道:“比我们以为的更厉害。真是奇怪,这么厉害的人物,你以前居然没打过交道?”

陆离淡然道:“确实有些奇怪,不过夫人不会以为让睿王那样的人英年早逝,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吧?不过,宇文策的命应该是在的。”只是变成什么样了不好说,毕竟他崛起的那个时候已经很少有人听说过胤安摄政王的事迹了。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宇文策还在,而胤安也依然还在井井有条的发展着,并没有受到太多的影响,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比现在低调了许多罢了。

谢安澜恍然大悟,其实说起来前世的陆离还真是遇到了一个不错的时候,睿王早就死了,宇文策也蜗居在胤安并不会像现在一眼到处乱跑。苏梦寒早早的过世,东方靖元气大伤,昭平帝也没几年好活了。这一世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带来的蝴蝶效应,许多事情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而现在,对他们来说最麻烦的便是宇文策了。宇文策的武力值实在是高的有些出乎意料之外。偏偏他不仅是武功高,而且身份也高。想要对付他就变得麻烦了许多。

门外响起了极轻的敲门声,叶盛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公子,东西拿回来了。”

陆离走出去打开门很快又关上门走了进来,只是手里多了一份薄薄的卷宗。

谢安澜挑眉道:“什么东西?”

“睿王的消息。”陆离也不隐瞒,走到她身边拆开了卷宗。谢安澜了然地道:“沈含双?”

袋子里装着的只有薄薄的几页纸笺,就如同沈含双所说的一般,她对睿王所能知道的消息是极少的。

睿王,东方明烈。三十八岁,前任睿王世子,是当今昭平帝的堂弟。但是却并不是昭平帝嫡亲的堂弟,因为睿王府已经延续了好几代了。只是历代睿王皆是战功彪炳之辈,于是睿王这儿封号就一直延续了下来,并没有如别的宗室一般降成郡王,公侯甚至更低。前代睿王过世的时候东方明烈不过年方十七,本就备受皇帝忌惮的睿王府日子越发的不好过了。

昭平帝同意东方明烈去边关的根本原因是为了睿王府的兵权,如果睿王能死在边关就更好了。军中睿王府忠心耿耿的将领不在少数,那时候他还年轻,根本无法将东方明烈圈在京城。如果是现在的昭平帝,他直接将东方明烈留在京城不让他接触兵权,时间久了就是再忠心的人也要变了。很可惜的是,东方明烈到了边关之后便以雷霆手段镇压了所有欺负他年纪小的人,很快将本就忠心与睿王府的西北军牢牢的握在了手中。

而且那时候昭平帝刚刚摆平了他那一大群兄弟又让前代睿王替他背了不少黑锅,导致前代睿王郁郁而终,昭平帝心中到底也有些心虚。另一方面,昭平帝大约也有几分轻视东方明烈的意思,毕竟只是一个十七岁的毛头小子罢了。

睿王唯一的亲妹名唤东方明绯,与睿王只相差两岁。十五岁下嫁景宁侯世子,十八岁病逝,并没有留下一儿半女。在安德郡主过世之后不到半年,景宁侯便扶正了原本的妾室,也就是柳贵妃的亲侄女如今的景宁侯府夫人。或许也正是因此,睿王与景宁侯府的关系十分糟糕,这些年即便是有柳贵妃和柳家做靠山,楚家在军中也是举步维艰迫不得已竟打算让楚家的嫡长子往文官方面发展。可惜文官大多看不上景宁侯夫人的身份,也不喜欢景宁侯府本是将门之家。如今的景宁侯世子明面上仿佛风光,实际上日子并不好过。除非他们愿意完全依附柳家从此成为柳家的附庸。但是景宁侯显然比江枫还多了几分骨气。这些年跟柳家也只能算是正常的亲戚关系罢了,却很少掺和到柳家的那些事情中去。

除了这些算得上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东西以为,剩下的就是一些毫无凭证的推测了。比如说睿王府暗地里可能可能还有多少势力,朝中又有那些人是偏向睿王府的,以及昭平帝对睿王的打算和想法等等。有些感觉就不太靠谱,还有些倒是有几分味道。

比如说沈含双怀疑有人在暗中支援西北军军饷的事情。这纸笺上便写了好几种推测,其中包括例如睿王府暗地里有极为厉害而且富庶的势力在支持。还有比如穆家,比如流云会都是他们怀疑的对象。只是穆家那一行不知为何又被划去了,似乎是已经确定了此事跟穆家无关。

最后还附加了一份睿王这些年的事迹和功勋。谢安澜一一看了过去,也忍不住有些惊叹。在被昭平帝明里暗里的打压之下,睿王依然能够带着西北军取得如此惊人的战绩,确实是一个相当厉害的人物,难怪能够让昭平帝和宇文策都如此的忌惮。

“好厉害啊。”

陆离微微点头,赞道:“确实是称得上战功赫赫了。”

谢安澜含笑看着他,“你专程找来睿王的资料是为了什么?你之前不是对他不感兴趣么?”

陆离淡淡瞥了她一眼,他不是对睿王不感兴趣,他只是不希望她对睿王感兴趣而已。

“睿王应该快要回来了,如果宇文策太难对付的话,那就只能找人合作了。”陆离道。谢安澜手指戳了戳手中的纸笺,道:“睿王?陛下知道你跟睿王勾结,会弄死你的。”

陆离不以为意,“不让他发现就可以了。”

谢安澜想了想,好像也没有别的法子。指望昭平帝对付宇文策,那是不可能的。有便宜占的时候昭平帝都是比谁都跑得快,但是若要他出力跟宇文策撕破脸,那就别想了。毕竟人家如今正想着跟宇文策联合起来对付睿王呢。在昭平帝的眼中,睿王才是真正的威胁。至于宇文策,就算有威胁但是这个危险却还远在天边,而睿王已经近在眼前。对宇文策来说,真正的敌人也只有睿王,昭平帝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不值一提。

于是,这两个人倒是正好一拍即合。

谢安澜笑道:“那么,祝你好运。”

陆离淡淡一笑,接过谢安澜手中的纸笺直接放在烛火上点燃。火舌瞬间窜了出来,将几页薄薄的纸笺吞没,从陆离的指尖掉落在地上慢慢的燃尽了。

陆离拿起帕子继续替谢安澜擦拭头发,长长的秀发柔顺的披散在肩头上已经半干了。谢安澜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衫,脂粉未施,黑发如云。淡淡的月光从窗口撒了进来,洒在两人的身上,相依而坐的两个人仿佛连成了一体一般密不可分。

陆离淡淡笑道:“为夫怎能让夫人失望?”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中毒

深夜,宇文策一行人回到驿馆,进了大门将外面驻守的东陵兵马的目光隔绝在外面。兰阳郡主才嗤笑道:“东陵人这次可是丢尽了脸面了,好好地一个宫宴半途而废不说,还被烧了一座宫殿。”

宇文岸皱眉,道:“兰阳,现在不是幸灾乐祸的时候吧?今晚那些刺客要刺杀的可是父王。”

兰阳郡主不屑地道:“就凭那些废物,怎么可能刺杀得了父王?不过是自不量力罢了。”

还没走进大厅,便看到一个同样穿着胤安服饰的女子迎了出来,“清河见过父王。”

众人皆是一阵,兰阳郡主的脸色却不由得一变。连忙侧首去看宇文策,却没看到宇文策脸上的神色有什么变化。兰阳郡主眼神幽深的望了一眼眼前的沈含双,咬了咬唇角没有说话。

沈含双既然能当得上雍第一美人的美名,相貌自然是极其美丽的。胤安的女子的服饰多偏于华丽,色彩艳丽夺目。本以为沈含双的相貌压不住那样艳丽,但是此时站在她跟前的沈含双穿着一身红色的胤安郡主服饰,在娇艳夺目之外更多了几分柔弱妩媚和坚定之感。沈含双外表虽然生的柔弱,但是内心却着实不是什么柔弱无依的女子,若是真的柔弱,她也做不了胤安的细作,跟挺不过那些日子在承天府大牢里面的折磨。

如今苦尽甘来,沈含双美丽的容颜上倒是更多了几分坚毅之色。宇文策一眼扫过去,微微点了一下头。对这个女儿的印象倒是没有之前那么糟糕了。

沈含双也暗暗松了口气,抬头对其他人笑道:“这几位便是三堂兄,四哥和兰阳表妹吧。初次见面,各位安好。”

宇文纯微微点头笑道:“清河堂妹不必多礼,堂妹从小在东陵为我胤安忙碌奔波,是我应该向堂妹问好才是。”

宇文岸看了看沈含双,面上倒是没什么变化,既没有高兴也没有不满。仿佛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妹妹对他来说无关紧要一般。不过话说回来,沈含双虽然是他的妹妹,但是却非同母所生,从小跟没有在一起长大。他也确实不需要在意。

兰阳郡主看着沈含双突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上前拉着沈含双的手笑道:“清河姐姐辛苦了,以后回到胤安你就不用再受苦了。也有个人能够陪兰阳一起玩儿,真是太好了。”

沈含双眼眸微闪,脸上也露出了合宜的笑容,“兰阳表妹言重了,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大家心知肚明,这次东陵和胤安是要和亲的。但是父王只带了兰阳郡主一个胤安贵女过来,所以最后他们两个能够跟着父王回去的也只有一个罢了。哪里还有什么回到胤安可以一起玩儿的?

宇文策也不理会她们之间你来我往的明争暗斗,淡淡道:“行了,既然见过了,就都坐下说......”话音未落,宇文策突然闷哼一声,唇边溢出了一丝血迹。

见状在场众人顿时大惊失色,“父王?你怎么了?”

“来人,快叫大夫过来!”

宇文策皱了皱眉,沉声道:“都闭嘴!”

大厅里一时安静无声,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宇文纯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问道:“伯父,你怎么样了?”之前在宫中并没有看到宇文策受伤的模样,那些刺客后面根本连接近宇文策都不能,又怎么会伤了他?

宇文策扫了一眼众人,沉声道:“我没事。”

兰阳郡主有些焦急地道:“舅舅,你都吐血了,怎么会没事?”

宇文策垂眸思索了一下,抬手一掌将扶着自己的宇文岸震开。宇文岸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黯然,还没等他多想,宇文策已经沉声问道:“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宇文岸一愣,有些不解地抬头看向宇文策。

兰阳郡主上前一步,凑近了一些闻了闻,皱眉道:“好像有点香味。”

宇文岸是一个标准的糙汉子,即便是出身皇室但是那些什么熏香之类的东西他基本上都是一概不用的,身上怎么会有香味?

宇文岸拎起自己的衣袖闻了闻,摇了摇头表示她没有闻到。

兰阳郡主走到他身后,伸手在他肩头和后背的衣服上摸了一下,手指上沾染了一些细细的粉末和淡淡的香味。宇文岸身上的衣服是特殊的织金刺绣,那粉末又极其细小,一旦沾上了如果不用水仔细清洗根本无法全部洗掉。而因为香味太淡,不注意也根本发现不了。

“这是什么?”兰阳郡主有些不解地道。

很快,跟着他们从胤安一起来的大夫被带了过来。大夫先替宇文策把了脉确定他没什么大事,才过去检查宇文岸身上的东西。

好一会儿,大夫方才皱着眉头道:“启禀王爷,四公子身上的是一种花粉。这种花粉在东陵和我胤安境内都有。东陵人唤作六瓣梅,我胤安唤作望春草,并不常见。这种花粉对人并没有什么危害,甚至还有活血提神之效。”

兰阳郡主道:“既然如此,舅舅为什么会吐血?或者,这东西与我舅舅方才的情况并无关系?”

大夫摇摇头道:“并非如此,王爷沾上望春草花粉应该有一段时间了,但是期间王爷不知在何处又沾染了紫芜香,因此才会突然气血逆行导致吐血的,并无大碍,只要服用几副汤药就可以完全恢复了。只是...”

宇文纯问道:“只是什么?”

大夫看了看宇文策道:“只是,王爷接触过望春草花粉的地方,只怕会长一些小红疹,并不要紧,对身体也无害,只是.....”只是有些不太好看罢了。

宇文策倒也没有动怒,抬起左手。果然看到他掌心和手指上已经开始冒出了小小的红疹子。方才在宫中,刺客来袭的时候他伸手扶了一把宇文岸的肩头。宇文纯皱眉有些不解地道:“大夫,既然如此,堂弟为何没有如此?”

大夫侧首看了看宇文岸道:“这个...虽然四公子接触了花粉,但是他并没有闻到过紫芜香,自然是不碍事的。四公子只要将衣服换下来,再沐浴更衣一番也就是了。”

兰阳郡主咬牙道:“这种鬼蜮伎俩,肯定是东陵人刷的花招!四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宇文岸咬牙,怒道:“我根本没碰到什么花!”

大夫道:“属下看四公子这一身也并不是自己沾上的,倒像是有人故意撒上去的。因为现在并不是望春草的花期,更何况...望春草的模样并不十分好看,虽然有些人喜爱,但是皇宫大内却不会种植这种廉价的花草的。”

宇文纯挑眉道;“那么,那个什么紫芜香又是什么东西?”

大夫道:“那是一种香料,主药是一种叫紫蕊兰的种子。一般是做成香丸随身携带,这香味几乎不可闻,对普通人没什么用处。但是却对驱逐蚊虫之类有奇效。但是此物性寒,对孕妇,体弱的女子不太好。若是遇到药性大热之物,就会让人气血逆行,内力越高的人越是严重。如果是四公子闻了那紫芜香的话,应当不至于吐血,只是身体有些不适罢了。”

宇文纯道:“可能查出来,是谁用了紫芜香?”

宇文纯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却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沈含双,毕竟在场的人里面只有她一个人是长期生活在东陵的。而宇文策也正是因为跟她接触了之后才吐血的。

沈含双脸上闪过一丝黯然伤神之色,低下了头并不辩解。

大夫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道:“三皇子恕罪,属下无能...这堂中属下并没有闻到紫薰兰的香味。”

兰阳郡主气得咬牙切齿,“难道就这样算了?!这一定是东陵人的诡计!”

宇文策皱眉,沉声道:“罢了,既然没事,都是去休息吧。”

兰阳郡主还有些不甘,却被宇文纯伸手拉了拉衣袖才看到宇文策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了,也只得作罢。只在心中暗暗发誓,绝不会轻饶了那些可恶的东陵人。

三人齐声告退,只有沈含双没有动。等到三人都走出去,沈含双才道:“父王,我......”

宇文策抬手打断了她想说的话,问道:“本王为你,上雍皇城里武功高强的女子有哪些?”

沈含双一怔,思索了一下方才道:“回禀父王,东陵不兴女子习武,虽然也有一些人家的姑娘学过一些武艺,但是说高强的却都还称不上。”东陵江湖中倒是有两三位武功极为不弱的女子。不过她们...”

宇文策冷笑一声道:“看来你这些年确实是不太仔细,便是今天一天,本王便见到了不下三位武功至少还不错的女子。你却告诉我没有武功高强的女子?”

沈含双连忙跪了下来,道:“请父王指点。”

宇文策轻哼一声道:“昭平帝后宫中有个穿着红衣的年轻女子,本王虽然没有试过深浅,但是她看举止和气息,身手应当不弱。你可知道她的身份?”

沈含双松了口气,道:“回父王,那应当是今年初刚入宫的修容,薛棠儿。确实听闻她会些拳脚,看来她是隐藏了实力。不过此女的来历有些不同,她是由东方靖设法送入宫中的。”

“东方靖?”宇文策挑眉,倒是想起了今天见过的那位当朝唯一的亲王。原本沈含双的计划他也是知晓的,其中东方靖就是不可或缺的主角。但是现在沈含双的身份既然已经暴露,那东方靖自然没什么用处了。

沈含双点头道:“正是。”

宇文策道:“看来,这东陵朝堂内外也并不平静啊。”

沈含双道:“确实如此,不久前怀德郡王和昭平帝的亲舅舅一起叛乱,对昭平帝的名声造成了极坏的影响。但是昭平帝却似乎并不在意,昭平帝昏聩至此,也难怪皇室宗亲想要谋反了。”

宇文策道:“昭平帝确实没什么雄才大略,但是说他昏聩倒也未必。他之所以置之不理,是因为他知道那些人根本动摇不了他的皇位。真正能威胁他的,只有睿王。”

沈含双微微蹙眉道:“女儿在上雍这些年,并没有收集到多少关于东方明烈的消息。但是东方明烈已经许多年没有回京,平时也继续不与朝臣联系。就连昭平帝故意克扣西北军的粮饷这些年也没见他再说什么了。这样的人,真的会谋反么?”

宇文策道:“东方明烈要不要谋反是他的事情,昭平帝怎么认为却又是另一回事了。你也知道昭平帝克扣西北军粮饷,那么...西北军数十万大军的粮饷从何而来?”

沈含双若有所思,宇文策冷笑一声道:“所以,东方明烈被昭平帝如此怀疑,也不算冤枉。一个不需要朝廷就能够养得起几十万大军,还能够百战百胜的皇室亲王。昭平帝若是不怀疑他脑子才不正常。”

沈含双点头称是。

“陆离和谢安澜这两个人你怎么办?”宇文策问道。

沈含双心中一动,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宇文策道:“想好了再说。”

一抬头,对上宇文策那双冷漠无情的眸子,沈含双心中颤了颤,定了定神还是实事求是地道:“回父王,陆离虽然刚入朝还不满半年,但是此人心计极深,看似温文尔雅,实则性子有些冷傲。最初结识的时候东方靖因为他的不逊,对他略有些冷淡。陆离察觉之后立刻就院里了东方靖,即便是之后东方靖数次示好他都不为所动。而且,此人的报复心极重。之前怀德郡王觊觎谢安澜的美色,对她有些言语不敬。怀德郡王谋反之后,东方靖原本想要留下他的性命,但是最后陆离说服了东方靖,让女儿在最后下杀手杀死了怀德郡王。”

“还有令狐垣和女儿也是栽在了他的手中。至于谢安澜...”沈含双缓了缓才继续道:“谢安澜只是泉州一个普通秀才的女儿,但是她的性格和能力都和原本有极大的出入。我们原本怀疑现在的谢安澜根本不是本人,而是被陆离让人掉包了。但是我们派去泉州的人仔细查过,除了谢安澜的性格突然变得十分强势以外,并没有任何线索证明她不是本人。就连陆家和谢安澜的亲生父亲都没有怀疑过。因此,女儿认为谢安澜刚嫁入陆家的时候性格确实是平庸懦弱,但是有陆离教导两年,能够脱胎换骨也是理所当然。陆离此人心计深沉,如果不是陆家阻碍他参加科举,说不定他还会一直装下去。”

宇文策微微点头,却没有说话。

虽然沈含双所说的还算合理,但是不知道为何他总是感到有几分违和。但是仔细去想却也想不出什么更加合理的解释也就只能暂且搁置了。

“你下去休息吧。”

沈含双恭敬的一拜,道:“是,女儿告退。”

宇文策点了下头,看着沈含双转身离开,突然开口道:“记住,你叫宇文静,不是沈含双。”

“是,父王。”沈含双...不,是宇文静回头恭敬地道,“女儿告退,父王也早些安歇吧。”\

宇文静出了大厅,走出了很长一段距离,到了另一侧门的入口处才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身后依然敞开着的大门的大厅。美丽的容颜上露出了一丝黯然而无奈的苦笑。她不知道帮助陆离算计自己的父王是不是错了,但是她想要活下去,想要活的更好。她是胤安的郡主,她要堂堂正正的拥有郡主的身份,而不是被当成一个没用的废物一般随手丢弃。

陆离...好厉害的算计啊。那个胤安的大夫说得并没有错,宇文策确实是因为紫芜香和望春草混合产生的药性所知。她不知道陆离是什么时候将望春草的花粉撒到宇文岸身上的,但是紫芜香确实是她带来的。只是她并没有将紫芜香做成香丸或者香料带在身上。而是将紫薰兰的粉末放进了父王的茶杯里。陆离告诉她紫薰兰融入水中无色无味,所以她只需要在最初给宇文策敬茶的时候将之加入茶水之中就可以了。东陵茗茶的清香完美的掩盖了紫芜香原本的那一点点香味。

宇文静平生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今生今世到底能不能够找到报复陆离的机会。

第二天一早,在见到宇文策的时候果然看到整支左手的手掌上都长满了红色的小疹子。虽然不痛不痒,但是却着实是不太好看,如果是因为生病也就罢了,偏偏还是因为受了别人的算计,他们却连算计的人都不知道是谁。

宇文岸神色有些憔悴,年轻的脸上也满是愧疚。如果不是因为他,父王也许根本就不会...

兰阳郡主则是满脸的愤怒,咬牙切齿的发誓要将幕后之人抓出来碎尸万段。

沈含双并没有发言,只是只有关切的望着宇文策。虽然已经恢复了胤安郡主的身份,但是沈含双的性子里依然带着几分东陵女子特有的温顺和优雅。倒是宇文纯关心地问道:“伯父,今天和昭平帝的会谈,是否要推迟两天?”

“推迟?”

宇文策挑眉道:“不必。”

宇文纯蹙眉道,“可是伯父你的身体......”

宇文策轻哼一声道:“无妨,不过是一点小事罢了。东方明烈也该回来,许多事情最好还是在他回来之前商量妥当得好。”

听他如此说,宇文纯也就不再多劝了。虽然宇文策如今把持着胤安朝政,对于他们这样的皇室嫡系来说实在是与那些意图谋逆的奸臣没什么两样。但是在面对东陵的问题上,不得不承认宇文策确实是为了胤安的利益的。

宇文策道:“阿纯,今天你和清河随我进宫。”

宇文纯自然点头称是,宇文静虽然有些意外却也还是欢喜的点头。毕竟宇文策愿意带她入宫,也算是对她的看重。如果真的被完全的遗忘,对宇文静来说才是一场灾难。

宇文岸和兰阳郡主都有些不甘,却不敢质疑宇文策的决定。兰阳郡主道:“舅舅,兰阳去查对四哥下毒的人!”

宇文岸立刻也道:“我也去。等我抓到这个混蛋,一定要让他好看。”

宇文策不知是怀疑儿子和外甥女的能力还是为何,对此显得并不怎么上心。只是漫不经心地道:“你们既然有此信心,不让便试试看吧。”

兰阳郡主和宇文岸自然明白宇文策的意思,心中更是暗暗咬牙:他们一定会抓到那个混账,绝对不能让父王/舅舅对他们失望的!

宇文静平静的站在宇文策的身边,看着一脸坚决的兰阳郡主,不知为何心底升起了几分幸灾乐祸之感。想要抓住陆离的狐狸尾巴,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至少,兰阳郡主只怕是没有这个本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