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轻哼了一声,冷笑道:“陆大人到了便好,省的出了什么事儿陛下倒是要怪罪本王了。知州大人,没事儿本王就走了。”

肃州知州恨不得赶紧将这个瘟神送走,连忙陪着笑请王爷好走不送。

睿王轻哼了一声,一拍马儿,座下的马儿立刻嘶鸣一声狂奔了出去,留下了一地的烟尘。

看着睿王府的人走远,肃州知州这才转身对陆离笑道:“陆大人,你可来了。在下恭候多时。”

陆离也跟着还礼,“有劳大人了。”

“哪里哪里,以后这肃州还要劳烦大人呢。你瞧这天寒地冻的,咱们先进城再说?另外,贵府的两个人前些日子就已经到了,在下估算着陆大人差不多这几日该到了,已经将府衙整理出来了。”

陆离微微皱眉道:“他们太过无礼,大人还在怎么能…若是惊扰了贵宝眷…”

肃州知州显然很好说话,笑道:“无妨无妨,在下也早就整理好了,只等大人到了交接之后就该离开了。”

“……”这可真是迫不及待啊。

陆离微笑道:“那倒要恭喜大人高升了。”

肃州知州轻叹了口气,他才不在乎能不能高升,平调就已经很不错,就算是降级也无所谓,他实在是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待下去了。

“对了,这几位…”

陆离道:“这是内子,这是小女。”陆离并没有介绍谢秀才和叶盛阳等人。这年头,老丈人跟着女婿并不是什么好名声。别人不会说陆离怎么样,但是对谢秀才却并不怎么好。

肃州知州本来也不是想找事儿,不过是想找个话题聊聊罢了。自然也不介意这些,含笑与谢安澜见过礼一行人便进城去了。

与所有的地方都一眼,肃州城里的知州衙门就坐落在城中心的位置。前面是知州衙门的公堂,后面便是知州的宅邸。前后两个三进的院子,中间隔着一个小花园分成了两边。前面就是平时办公的衙门,一般情况下家属也不得擅自出入。后面才是安置家人的地方。

果然如肃州知州所说的,已经将宅子整理的差不多了。只是因为还没搬走,谢安澜等人占住在客房。因为肃州苦寒,这位知州大人府中也没有什么人,夫人儿女都留在京城,身边跟着的只有一个侧室和一个嫡次子和一个庶女。因此陆离一行人住进来竟然也完全没有拥挤的感觉。

将谢安澜等人送到客院,知州就请陆离去前院议事了。谢安澜也看得出来,这位知州大人是真的急着想要跟陆离办完交接离开,倒也没有多少什么。

等到陆离和知州出去,谢安澜才叹了口气,捏捏有些拘谨的西西的小脸蛋笑道:“去找芸萝姐姐陪灰毛玩儿吧。”

西西点点头,颠颠的出门去了。小孩子刚到一个陌生地方难免有些忐忑,有小伙伴一起玩儿就会好上许多。

“爹,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谢安澜看向谢秀才道。

谢秀才摇摇头道:“不用,这些日子也习惯了。不过…这地方倒是真冷啊。”泉州在西南,冬天也不暖和,但是比起肃州却是要暖和得多了。不过肃州知州准备的很是周到,房间里早早的烧上了炭火,倒是将原本的一身寒气消融了许多。谢安澜笑道:“边关之地确实是冷得很,爹可要千万注意一些,别冻着了。”

谢秀才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爹我还没老!”

其实谢秀才真的不老,还没满四十了。若是在前世正是壮年的年纪。只是现在这个世道,寻常百姓的平均年纪普遍不高。谢秀才这些年又没有人照顾,看上去才显得很是长老。这半年一直住在京城,又有人照顾着,倒是显得比在泉州的时候年轻了许多。

谢安澜耸耸肩道:“好吧,您当然不老。不过还是要注意,你没看陆离都裹得厚厚的么?他比你还年轻呢。”

谢秀才有些无语地看着谢安澜身上的衣服,早前还险些吓了一跳。撇人裹着棉衣都尚且觉得不足,她竟然只是穿着稍微厚实一些的衣裳就罢了。若是冻着了怎么办?但是这几天看下来,见她依然身体无恙,脸色红润气色看起来比他们这些人还好,这才放心下来。

谢安澜道:“那位知州大人急着走,这两天应该就能交接完。到时候我和陆离就盼到主院去住,这几天就先跟您挤一挤。西西年纪还小,让他再跟我们住两年,在考虑院子的事情。”

知州府邸的面积不小,就算是给西西单独的院子也住得下,不过府中还有叶盛阳叶无情等人,以后肯定还会添人的,所有谢安澜决定还是让西西先跟着他们住。其实她实在不能苟同这个时代的权贵之家,五六岁甚至更小的小孩子就要单独住一个院子里,做父母的也能放心得下?心也是够大了。

谢秀才知道女儿自有打算,倒也不多说是什么,只是听着。

等到陆英和幸武求见的时候才起身去休息。陆英和幸武带着一身寒意进来,谢安澜看着两人道:“你们这是去哪儿了?”

陆英笑道:“四爷让我们到了肃州之后到各地逛逛,听到四爷和夫人到了,我们才连忙赶回来的。”

谢安澜亲手到了一杯热茶给他们,陆英连忙接过灌了一口。

继续道:“夫人,四爷可能有麻烦了。”

陆英脸色有些难看地道:“肃州这地方,实在是太…我们这几天到肃州附近的几个县都走了一圈。这地方荒凉的很,庄稼也不好养好,听说今年的收成很不好。这才十月初,就有不少人家吃不上饭了。等真的到了寒冬,只怕是要饿死不少人。”

站在他旁边的幸武也点了点头道:“雍州也有不少穷人,但是…却也比肃州要好得多。这里的人不仅没得吃,没得穿,有的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我们听那些老人说,每年冬天就是靠熬的,熬过了又是一年,熬不过就没了。”

谢安澜默然,这些事情她其实早有准备。这一路上睿王带着他们看了很多事情,也告诉了他们很多事情。寻常百姓的苦楚艰难自然也看了不少。别看幸武身为昭平帝的心腹,阴暗的事情只怕看得不好,但是这些最底层的百姓的惨状,他只怕还真的没有见过。在京城那样的地方,在怎么惨绝人寰的事情又如何比得过这样让人绝望的仿佛永远也无法改变的处境。

“这个肃州知州也太…”幸武有些不满地道,心中默默盘算着要在陛下面前参他一本。

谢安澜抬手阻止了他的话,道:“你以为别人不知道?这种情况只怕不止是肃州才有的,更不是现在才有的。你可以说肃州知州无能,但是他倒真不是故意留个烂摊子给我们的。因为当年他接手的时候,只怕也是这样的烂摊子。有空的时候…到处看看吧,也不必拘泥于肃州。”

幸武愣了愣,有些拿不准少夫人所这话是想要支开他还是真的只是先让他多涨一些见识。

陆英皱眉道:“难道就这样算了?若是有大批的百姓饿死冻死,只怕会有人参四爷。”

谢安澜摇头道:“不会,若是有人参,也不会等到现在了。朝中那些人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管也不敢管。因为…没人有办法管得了,从国库拨款拨粮么?这不是一个地方也不是一年的事情,国库没有那么多粮食。不过,陆离那里确实是要先给他提个醒。陆英,你们将这几天看到的都整理出来,回头交给他吧。”

陆英点头应是,朝着谢安澜拱手告退了。

坐在暖洋洋的厢房里,谢安澜有些无奈的轻叹了口气。

知州大人的动作果然快捷无比,只用了短短一天就将所有的事情交接完毕了。陆离查看了所有的卷宗,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正式与知州交接。这位知州在任上虽然算不得什么两袖清风,倒也不算什么恶贯满盈的大贪官。主要是,肃州这地儿实在是没有什么可贪的,就连官府的府库里也穷的叮当响。算账整理起来倒是半点也不费事。等到正是交接完毕,知州大人立刻松了口气,飞速收拾家当带着家人回上雍去了。

临走前的送行兼接风宴上,知州大人感动的稀里哗啦,拉着陆离难得的语重心长的说了几句贴心话,“陆大人,肃州这地方的官不好做啊。想当年本官也是雄心万丈的想要做出一番事业的。可是你看这地儿…要钱没钱,要东西没东西,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贫地,冷风,黄沙,马匪!呜呜…本官苦啊。不过现在,本官的苦日子总算是熬到头了。以后…以后就要辛苦你了。”

已经喝的有些醉醺醺的前知州拉着陆离絮叨个不停。

“你可千万别去惹西北军,那些人都不讲理啊。我跟你说…我的前任,前前任,前前前任,都是莫名其妙的栽在他们手里的。幸好本官聪明,夹着尾巴做人…”

陆离无语的看着显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知州,点头道:“在下明白了,多谢大人指点。”

“呵呵,客气,谁让你要替本官倒霉呢?高兴啊!”

第十七章 新官上任(二更)

送走了前任的知州大人一家,陆离才算是正是成为了肃州的新一任的父母官。从现在起一直到他离开肃州的时间里,整个肃州都是他说了算的。在城门口目送一行人远去,陆离才带着身后的一干官员回到了衙门大堂。

肃州府衙跟别处的府衙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一应人员设置都是一样的。知州以下,另有同知两名,通判一名这三个都是朝廷直接派来的官员,在肃州城中都有各自的府邸,就在知州府的旁边。另外还有一些办差的小吏,则是可以由陆离自己决定了。

如今肃州府衙便有两位正六品的同知,分别是一个四十多岁和一个三十出头的中年男子,两人一个姓余一个姓钟。另一位从六品通判,是一个已经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的老者,他姓黄今年其实才四十五岁,甚至比余同知还要年轻两岁,只是看起来却十分的苍老。这三位都曾经是金榜题名德尔进士,不过无一例外都是三甲。同进士不入四品,所以如果没有意外,他们这辈子最高的品级也就只是正五品了,也就是陆离现在这个品级。

如此说来,这确实很是不公。有的人其实并非无才纯粹只是运气不好而已。一朝不慎一辈子就被定下来了。陆离这样的天之骄子一甲探花,半年升到正五品,这几乎只是他人生的一个开始。但是对这些人来说,却已经是他们的终结了。

不过这些不是陆离现在要关注的事情,陆离现在在考虑的是…这三个人里面,哪一个是昭平帝的耳目。昭平帝肯定不会只放了幸武跟着他就放心了,所以这三个人里面至少有一个是昭平帝的眼线,也有可能会更多。

“见过大人。”三人站在堂下,恭敬的一揖行礼。陆离道:“三位大人不必多礼,请坐。”

三人都谢过了才各自在下首坐了下来。陆离道:“本官初来乍到,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还望三位不吝赐教。”

余同知看起来最是圆滑,连忙笑道:“大人言重了,辅佐大人治理肃州,本就是咱们的分内之事。”

陆离笑道:“还是要辛苦几位。”

另一位钟大人便直截了当得多,“往后的事情,不知大人可有什么吩咐?”

陆离道:“本官对肃州尚且不熟,暂时还是有劳三位多费心一些吧。更何况,西北军换防近在眼前,本官只怕是暂时没有功夫管别的事情。”

说起西北军,其他三人神色也更加郑重了几分。黄大人朝着陆离拱手道:“启禀大人,咱们前几日已经收到了上头的命令,西北军新的营地就在肃州正被方的石头城外二十里。那边的官员也早早地命人帮着平整营地,不过营房只怕有些来不及了。”

陆离点头问道,“西北军换防之后,前来接替的是谁?”

陆离对西北军要被扔到那个犄角旮旯去吃灰不感兴趣,他只想知道接替西北军跟胤安人对峙的是哪一路人马。余大人道:“是景宁侯阿和怀远将军。”

“谁?”陆离怔了怔,似乎有些没听清楚余大人的话。余大人也不在意,又重复了一遍,“景宁侯和怀远将军。”

陆离微微蹙眉,余大人眼睛转了转,压低了声音道:“大人可是担心…睿王殿下和景宁侯的关系?其实…只要他们不真的带着两军打起来,无论如何,跟咱们关系也不大。”

陆离挑眉,淡淡道:“那也难说。睿王殿下就不说了,景宁侯也是超品。到时候神仙打架,遭殃的还是我们这些人。”

余大人笑道:“那也要景宁侯敢跟睿王打啊。”

陆离意味深长地看着余大人道:“哦,看来余大人知道的消息倒是不少。”

余大人一愣,连忙干笑道:“这个…在下就是偶尔爱听有些小道消息。上不得台面,让大人见笑了。”

陆离道:“也罢,西北军之事总归不会只是肃州的事情,想必到时候布政使大人也会亲自过来一趟,到时候再与他商量吧。今日辛苦三位了,大家先回去休息吧,改日本官家中安顿下来了,再请各位喝酒。”

三人纷纷站起身来告退出去。

出了衙门大门,三人却没有各自散去,反倒是并肩不紧不慢的往前走去。余大人看着身边的同僚问道:“钟兄,黄兄,这位大人两人觉得如何?”

钟大人皱眉道:“太年轻了。”

余大人笑道:“当然年轻,这位大人如今都还尚未及冠呢。今科探花,短短数月从从六品连跳数级,如今主政肃州,前途无量啊。旁的不说,就是在下那一介的一甲头名的状元,如今也才刚到正五品呢。”于大人今年四十有七,他是三十五岁才考上进士的,如今也有十二年了。

黄大人也跟着叹了口气,道:“可不是…下官这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到正五品呢。”

钟大人道:“陛下怎么会派个这个年轻的人到肃州来?难道陛下不知道,这肃州……”

三人对视了一眼,肃州不好弄啊。西北都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又尤其以肃州为最。苦寒贫瘠不说,还跟胤安接壤,驻军繁多,互相牵制。官府的权力必然会弱了许多。许多官员刚刚被调过来的时候未尝没有怀着一些雄心壮志想要将这个地方治理好,其实这是所有的刚刚当官的人都有的想法。没有多少人从一开始当官就是为了尸位素餐,贪赃枉法的。谁不想做出一番业绩青史留名呢?只是最后,这些人要么将命丢在了这里,要么只能灰溜溜的走了。

余大人犹豫了一下道:“在下倒是听说过一些这位大人的消息,听说是个有手段的。”

钟大人不以为然,“能被派到这里来的,有几个是没有手段的?”可惜那些手段在这个地方都施展不开,最后大多数人的愿望都变成了活到顺利离开,就像刚刚走掉的前任知州大人一样。

黄大人叹了口气道:“大人才刚刚上任,且看看吧。”

余大人也叹了口气,“也是,眼下不就有麻烦了么?”

陆离回到后院,谢安澜正与西西在花园里晚捉迷藏。这地方这个时节,花园里真的没什么看头,光秃秃的除了石头还是石头。天气冷,西西也跟着不爱出门了。谢安澜怕他一直蹲在书房里读书蹲身体不好,才拉他出来玩儿。

见陆离走过来,谢安澜才站起身来笑道:“忙完了?那位…前任知州大人走了?”

陆离点头,“跑得很快。”

谢安澜看看光秃秃的院子,道:“我觉得我很能理解他。”

陆离只得苦笑,“让夫人跟着我吃苦了。”

谢安澜翻了个白眼,道:“有空闲着没事想那些有的没有的,还不如想想有用的事情。之前陆英给你送去的东西你看了么?”陆离点点头,“看了。”

“有什么想法?”

陆离道:“一时解决不了,只能走走看。”

前世他争权夺利的时候多,普通的民生之事倒是接触的少。不过这种事情也确实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

谢安澜点了点头,伸手招来西西,牵着他的小手跟陆离一起进了书房。

书房里的炭火烧的暖暖的,置身其中整个人觉得舒服了许多,有几分昏昏欲睡的感觉。

陆离靠着一边的靠枕,有些懒懒地道:“夫人可有出去过?”

谢安澜摇了摇头道:“还没有呢,家里都还没有布置完。芸萝和无情一整天都忙着。”陆离想了想道:“那就明天一起出去走走。”谢安澜笑道:“好吧,我还没仔细看过这肃州城是什么模样呢。”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身沉重的重物落地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谢安澜起身推开了紧闭的窗户。窗外的院子里,叶无情刚刚出现在院子里房顶上,朝着这边看了一眼又转身走了。谢安澜从窗口探出头去才看到另一边的屋檐下,莫七正站在屋檐下打理自己的衣服。他脚边不远处放着一个人。

等到拍掉了身上的灰尘,莫七才拎着人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来。

“莫先生,你这是?”谢安澜有些惊讶地看着被莫七拎在手里的陆闻。

莫七将陆闻扔回地上,道:“王爷说,这个人先放在你们这里。若是跑了…”

谢安澜抽了抽嘴角,有些不高兴地道:“为什么要放在我们这里?”

莫七道:“西北军马上就要准备拔营。到时候很多人都会过去,万一被发现了不好。”

谢安澜才不相信这个理由,睿王府在肃州势力庞大,随便找个地方难道还塞不下一个陆闻。

莫七显然也不在意谢安澜到底相不相信,反正也只是一个理由而已。何况这是王爷说的,他只是一个传话的人。说完,莫七又从怀里摸出一本册子递给谢安澜道:“这是王爷给小姐的,王爷说,小姐切不可因为边境苦寒就生出懒惰之心。另外,两位需要的人我们也准备好了,过两天便会送过来。”

谢安澜点头道:“我知道了。”又看了看已经从地上爬起来的陆闻,陆闻脸色苍白,神色憔悴,看起来这两天在睿王手里的日子不太好过。莫七看了一眼陆闻道:“两位不用担心他逃跑,王爷给他用了些药,没有解药他自己跑了也是死路一条。听说贵府的裴先生也是各中高手,两位若是不放心,不妨请裴先生看看或者再加点什么也可以。王爷说,只要留下一条命就可以额。”

谢安澜叹气,侧首去看陆离。陆离微微点头,“我们知道了,有劳。”

莫七点了下头,直接转身走了。

书房里气氛一时间有些古怪,西西躲在谢安澜身后,探出个小脑袋好奇地看着陆闻。陆闻神色复杂地看着陆离和谢安澜半晌也没有开口说话。

好一会儿,陆离才侧首对谢安澜道:“夫人,让人将客院的西厢房腾出来吧。”东厢房是谢秀才在住着,如今多了个陆闻,正好住在西厢房,也免得谢秀才总是说他一个人住那么大的院子浪费又冷清。但是无论是叶盛阳还是裴冷烛陆英等人都不可能跟谢秀才住一个院子。一来身份不同二来都是习武之人,住在一起只怕谢秀才不得安宁了。

谢安澜点了下头,想了想。“也好。”

不过陆闻毕竟曾经是出身官家还官至四品,跟他住在一起谢安澜有些担心陆闻对秀才爹做些什么事情就不好了。

陆离倒是不怎么担心,淡淡道:“让裴冷烛看着。”

谢安澜不怎么有诚意地对陆闻抱歉的笑了笑,陆闻总算是忍不住开口了,“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谢安澜不解地看向陆闻,陆闻沉声道:“难道你真的想要跟着睿王…你觉得睿王府真的能够跟赢得过陛下?陛下是没办法对睿王如何,但是对那些想要跟着睿王的人,他可不会心软的。”

陆离淡然道:“你想得太多了。”

陆闻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跟睿王府的人走得那么近?还有她…她跟睿王府是什么关系?”

陆离道:“不用你多管,既然要待着就安安分分地待在这儿。你若是不想待,就回西北军营去。同样的话我也可以送你,睿王现在是不能将陛下和景宁侯府如何,但是对付你还是举手之劳。”

陆闻想起自己被睿王让人喂了那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药丸,顿时也没了跟陆离争执的力气。更何况,他跟睿王说了那么多事情,从某种程度来说他已经出卖了陛下和景宁侯府。就算是逃回京城,难道还能指望将功赎罪么?还不如…暂时就这样,他只是失踪了而已,只要苏绛云不透露什么消息,谁也不会联想到什么,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对陆家下手了。

想到这些,陆闻倒是安静下来了。

只是看着陆离语重心长地道:“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劝,你若是惜命的话,就不要掺和这些事情。”

陆离和谢安澜对视一眼,如今哪儿是他们不想掺和就能不掺和了?就算是睿王不会勉强他们,但是昭平帝可不会允许陆离退缩。

“四爷。”门外响起了陆英的声音,陆英推开门进来,看到站在一边的陆闻脸上也没有半点惊讶的神色。只是看向谢安澜和陆离等候他们的吩咐。陆离道:“安置在西厢房,另外…先带去见裴冷烛,让他想办法将他的面容改一改。”

陆英点头,走向陆闻道:“陆先生,请。”

陆闻看了陆离一眼,但是陆离却没有看他。只得叹了口气跟着陆英走了。

看着陆闻离开,谢安澜才回头对陆离道:“他住在这里你也不高兴是不是?”谢安澜注意到,从头到尾陆离都没有叫过陆闻一声爹。谢安澜不喜欢陆闻住在这里,纯粹是不希望自己家里有外人,在她看来陆闻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外人。但是陆离却显然是跟排斥陆闻这个人。

陆离微微蹙眉,看着谢安澜没有说话。

谢安澜浅笑道:“怎么了?你要是真的讨厌他,过几天我们将他退还给师父好了。”

陆离摇了摇头,道:“我在想他到底瞒了我们什么。”

谢安澜笑道:“反正他都要住在这里,这么长时间难道陆四少你还没办法将他的秘密给掏出来?”陆离很抹了一会儿方才道:“我只是有些不确定,这个秘密到底值不值得我们去追根究底。”能让陆闻隐藏的这么深的,肯定是非常重要的秘密。但是,重要并不代表就是好事。陆离一贯认为,有些事情过去了就应该埋葬,而不是去掏出来让自己再难受一回。

谢安澜叹气道:“谁知道呢。但是事关安德郡主,师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陆离微微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裴冷烛确实是有能够改变人的样貌的东西,而且用药确实是比化妆要持久得多,只是对于谢安澜这样需要经常换装的人来说不太方便罢了。但是陆闻却不需要经常换装,他只需要一个寻常人不那么容易认出他来的样貌就可以了。裴冷烛那里渲染肤色的药物经过谢安澜的提议之后显得效果更加强大。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妙用的东西应有尽有。陆闻被带过去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原本那个看上去还有几分儒雅的中年男子就变成了一个肤色蜡黄,一脸病容的人。看上去与原本的陆闻相距甚远,若不是熟人仔细看只怕也未必能够认得出来。

陆闻在铜镜中看着自己蜡黄苍老的脸,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好像松了口气一般。似乎有了这样一张脸,他就不再是陆闻了,以前的一切也就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一般。不过这样单纯的想法也只是维持了一会儿罢了,毕竟他现在还在这里,还在睿王的手里,那么二十年前的一切就永远不可能跟他毫无关系。即便是他自己,也无法不管不顾的抛弃一切。他怎么能让陆家就这么毁在他的手里呢。但是…自从陆离离开泉州前往京城,陆闻就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逐渐失去控制,而现在却是所有的一切都由不得他了。

裴冷烛站在一边,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成果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微微点头对旁边的陆英道:“两个月用一次药水就可以了,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损伤的。”

陆英点头,“有劳裴公子了。”

裴冷烛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又伸手把了一下陆闻的脉搏,沉吟了一会儿道:“他好像确实是被喂了一种药,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如果有成药的话我还可以分析一下。看他的脉搏,感觉应该是一种不算厉害但是很麻烦的毒药。只要按时用解药,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是如果不吃,就很难说了。有类似效果的药方我知道几个,回头可以看看。另外…我能取一点血么!?”

陆英不解,“你要血干什么?”

裴冷烛道:“用他的血试试看能不能知道到底是什么药。”

陆英笑了笑道:“这个还是算了吧,四爷没有要那个药方,或者,你自己跟陆先生商量?”

裴冷烛扫了一眼陆闻,想了想才道:“那还是先算了,等我自己配了药试试再说。”

陆英也不在意,转身对陆闻道:“陆先生,请吧,在下送你去客房。谢老爷也住在那里,希望两位能够和睦相处。说真的,你应该也不想见识四爷发火的情形。”

陆闻站起来跟着陆英出去,一边道:“你好像很怕他?”

陆英在寒风中打了个寒战,道:“真正认识他的人,应该没几个不怕他吧?”那些看起陆离的人,都是压根不知道陆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的傻子。想想看从他们离开泉州到京城以后发生的那些事情,陆离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让陆英暗地里心惊的同时又庆幸不已。

陆闻沉默地走在陆英的身后,很显然他就不是那个真正认识过陆离的人。不只是他,整个陆家的人似乎都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陆家四公子。所以他们也完全不明白事情怎么就会变成现在这样。陆离到底又是怎么变得这样厉害的,难道这世上真的有所谓的天赋异禀?

感觉到身后的人的沉默和失落,陆英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说什么。身为一个外人,他不知道陆闻是怎么想的。说他讨厌四爷这个儿子吧,应该也没有。但是偏偏身为父亲他从最开始就想要打压四爷,似乎希望他一辈子都平庸无奇的做那个陆家庶子一般。若是从前他还会认为是因为嫡庶之争,但是现在陆英却不会这么认为了。至于到底是为了什么,或许这世上只有陆闻一个人知道吧。

第十八章 高手最讨厌了!(一更)

一大早,谢安澜便跟着陆离起身出门了。肃州的十月初,温度甚至比上雍的十二月还要低。一出门,凛冽的寒风就扑面而来。谢安澜有些懒懒地伸了个懒腰,再看看站在身边披着厚厚的披风看起来依然还是玉树临风地道新任肃州知州大人,挑了挑眉。

据说,长得好看的人披着麻袋也还是美人儿。同理可证,长得帅的人,就算穿的再厚也还是玉树临风。

两人携手顺着知州衙门前面的街道一路往东边走去。此时时间还早,街上的行人并不多。只是偶尔路过的行人和街边正在准备开店的人们总是会忍不住去打量那一对携手而行的年轻夫妇。相貌俊美不说,身上带着的那种明显与肃州这地方格格不入的气质。显然是那种繁华富庶的地方养出来的矜贵人。不想西北这边,即便是有钱人家的人,脸上也难免会被寒风雨雪留下粗糙的痕迹。

肃州在整个西北都算是一个大城,直接隶属于洛西。虽然在品级上比泉州要低上一个等级,但是论权力的话其实都是差不多的。泉州虽然比肃州高一个等级,却也同样是隶属于西江的。不过,即便如此,肃州的城池面积却并不大,甚至比泉州还要小不少。西北苦寒,地广人稀,想要修建一座如安明,华阳等地那样的大城,除非是朝廷支持。但是显然朝廷并没有这个需要,肃州虽然靠近边境,但是毕竟不是边城,防御作用几乎没有,自然不值得朝廷花费那么多的心力和钱粮去修一个可能根本没人住的大城来。

两人一路朝着东市而去,一路过去接到上的人渐渐的也多了起来。许多人都是裹着厚厚的棉衣,有钱人便穿着各种皮草大氅,街道两旁的茶楼食肆都已经忙开了,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各样的食物香味。不过看得出来,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来去匆匆短暂停留的外地客商。

等到两人走到东市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只是淡淡的阳光有些昏暗的照在身上,也无法让人感觉到半点温暖。

肃州城有东西两个大市集,东市都是一些做小生意的商贩聚集,而西市则是一些贩卖药材,皮草甚至牲畜马匹的地方。比起京城,这里自然没有什么可逛的。不过两人还是一路慢慢走了过去,陆离甚至仔细的问过了许多商品的物价,两人都觉得有些饿了才找了一家路边的小摊子吃早膳。

早餐是一大碗的混沌,味道一般。至于据说是肃州人极为喜爱的一直浓汤炖肉加入了一些别的东西的吃法,谢安澜和陆离的接受程度显然都不高。她们吃早餐的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小摊子上也没有什么人。摊主是一个看起来已经年过花甲的老人家,不过以谢安澜的经验这位老人家的年纪应该还不会超过五十岁。只是这地方的水土显然是不太养人,所以让许多人看上去都比他们的实际年纪要苍老的多。

老人给他们端来了混沌之后便没什么事了,就坐在一边烤着火一边问道:“两位是刚从外地来的?”

谢安澜仔细听着他有些浓重的口音的话,点了点头道:“是呀,老伯。这两天才刚到,今天第一次出来呢。”

老人笑道:“两位看起来就像是金贵的人,怎么来这里了?”老人没说的是,这两位看起来都生的一副好相貌,但是在肃州这地儿待久了只怕也要糟蹋了。不过就算他说了谢安澜也不会在意,睿王师父在西北军待了二十多年,还不是一样俊美绝伦的帅大叔一枚?嗯,回头要问问师父他老人家,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保养技巧。

陆离道:“做生意。”

老人仔细打量着两人一眼,摇摇头道:“两位不像是做生意的人。”

谢安澜眨了眨眼睛,她真正是做生意的人啊。

“老伯,什么样的人才像是在做生意的?”

老人指了指街上行色匆匆的人们,道:“那些都是生意人。两位来地晚了一些,若是找来两个月,这里的皮草商人可多了呢。听说一张狼皮拿到京城去就能卖不好银子。”谢安澜点点头,穆家也做皮草生意,她自然也多少是知道一些的。

谢安澜有些好奇地道:“老伯,你就一个人看摊么?忙得过来吗?”

老人笑道:“忙的时候,我们家老婆子也会出来帮帮忙。”

“那令郎呢?”

老人道:“我家大小子在城里铺子里给人帮忙,一个月也能有一两二钱钱银子,二小子在西北军里当差,一个月有一两五钱银子的军饷。我出来摆个摊,一天好不好也总是能赚上赚上三四十文。家里还有三个孙子,二小子也该存钱娶媳妇了……”

听着老人已经将话题跑偏了老远的唠叨,谢安澜和陆离也对肃州的百姓的生活有了一些更深刻的认识。一个七八口人的家庭,一个月的收入也不过就是三四两银子的模样。除去一家人的花用,只怕也剩不下多少了。而这老人家里只怕已经算是肃州的底层百姓中还过得去的了。

谢安澜道:“老伯,令郎就没有想过做点生意什么的?”

老人无奈的摇头道:“哪里有那个本钱啊?要出门做生意的话,家里的几个孩子也还小,没人好看。家里没有个男人怎么能行?我这老头子也不知道还能撑几年,西北和地方到处都是山贼马匪,若是出了什么事……”

谢安澜连忙道“老人家一定会长命百岁的”,老人笑着道:“你这姑娘真会说话。”说话间,又有客人来了,老人连忙转身忙碌去了。谢安澜和陆离吃过了混沌,付了钱便起身离开了。

刚走出没多远,两人就被几个人挡住了去路。谢安澜饶有兴致的看着跟前的几个人。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不过看身上的狐裘还有为首的年轻人的身形和手上的金饰,这显然是个有钱人。谢安澜好脾气地问道:“几位,有何贵干?”

那为首的那你舔着笑凑上来,道:“姑娘贵姓?”

她这是被搭讪了?

谢安澜挑眉一笑,侧首去看陆离。

陆离脸色微沉,沉声道:“闪开。”

那年轻人不悦地撇了陆离一眼,“本公子问这位姑娘,有你什么事儿啊?嗯…难道你是姑娘的大哥?这位兄台,不知令妹可否婚配,在下尚未成婚,家中略有薄产……”看着陆离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谢安澜忍不住低头闷笑。那青年旁边的人显然也觉得不对,连忙拉了他一把,小声道:“那不是姑娘。”

年轻人不解的看向谢安澜。这么好看不是姑娘难道还能是个男人?

他身边的人无语,“这两人是夫妻!”这是要有多瞎才看不出来那姑娘…夫人挽着已婚女子的发髻啊?

年轻人顿时愣住,仔细打量着谢安澜和陆离。很快对着陆离不屑地翻了个白眼,道:“公子,你想不想换一个妻子娶?你这样的娶这样一个娇弱的美人儿不合适,我有一个妹妹,今年年方十六,身强体壮,绝对能够好好保护你,你看怎么样?”

谢安澜嘴角抽出了半晌,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年轻人欢喜地道:“姑娘你也觉得我说得对是不是?”

谢安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你说,你要把你妹妹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