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天灾是否也是因为妖女的离开而降下的惩罚?

赤拓心烦意乱,惶恐莫名,仿佛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直以来,因为有未然的存在,他才能心无旁骛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即使时常被惩罚,亦改变不了他对她的信任。

这场天灾其实并没有赤拓想象中那么严重,一个国家每年都会遭遇各种天灾,只要处理得当,一般不会出现太大的动乱。

赤拓之所以心慌,是因为未然的失踪。未然对他而言已经是如空气一般自然的存在,当空气骤然被抽离,他便生出一种仿佛要窒息的感觉。

赤拓紧紧握着皓月,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处理事务。

为何突然离开?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赤拓狠狠丢开手中的奏章,愤怒不止。

他尽心尽力地处理政务,到头来却得到如此结果?她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愿意留下便弃他而去,然后又降下天罚?

该死,他还做得不够吗?若是不够,就教他啊!他愿意学,什么都愿意学,为何一声不响地就离开?

他才刚决心要励精图治便发成这样的变故。妖女,请不要让他的豪言壮语变成一句笑话!

因为心中疑虑,赤拓行事开始有所顾忌,对于各项政令的实施,不再那么坚决,包括各地赈灾事宜,他都没能及时处理。

天灾虽然可怕,却不及*的危害。

一直在暗处窥视的冬赫,乘机派人四处散播流言,煽动民心,为天择留下了不少隐患。

“大王,你最近是否有何烦心之事?”花园中,昌伯望向赤拓,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

“无。”赤拓面向湖泊,手指把玩着皓月。

昌伯看了看他手中那支笔,说道:“此笔颇为特别,大王从何处得来?”

“某人所赠。”赤拓心不在焉地回答。

“那么,此人是否便是扰乱君心之人?”

赤拓玩笔的动作一顿,转向昌伯:“昌伯,孤有个问题要问你,你务必据实以答。”

“大王请问。”

“孤…最近是否犯了大错?”

“大王何出此言?”昌伯疑惑道,“大王每日勤于政务,处事严明,并无过失。”

“若非如此,上天为何降下天灾,惩罚我天择之民?”

昌伯笑道:“此事与大王无关,天灾*,无可避免。大王只须尽君王之事,处理灾情,安抚民心即可。”

“是吗?那她为何要离开…”赤拓低声呢喃。

昌伯抚了抚长须,缓缓开口道:“大王,微臣虽不知你口中的‘他’是何人,但微臣肯定,‘他’的离开绝非大王之过。或许只是突然有急事,不得不离开。大王何不稍安勿躁,静心等‘他’回来?”

“她还会回来吗?”赤拓有些迷茫。

妖女在他心中是神秘而强大的,来无影去无踪,自己对她而言又算什么呢?

“大王若认为‘他’的离开与大王的过失有关,那么只要大王尽量避免犯错,‘他’必然还会回到大王的身边。”昌伯猜测此人很可能便是赤拓的另一位老师,只有引导他的老师,才会在意他是否有违君道。

赤拓露出深思之色,回想妖女曾经说过的每一句话。

她说过要教导他成为一位明君。他如今称得上是明君吗?显然不足矣。

她说过她从来不骗人,会一直留在他身边,那她又怎会无缘无故地失信于他呢?

他该相信她的!

“昌伯,你说得对,孤不该为此事伤神,唯有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才能得到他人的认可。”

赤拓褪去迷茫,神色逐渐坚定。

“大王圣明。”昌伯躬身一礼。

赤拓笑道:“昌伯,你果然是一位好老师,得你辅佐乃孤之幸。”

之后,赤拓重新收拾心情,投入纷杂的政务。

少了未然的陪伴,他变得更加谨慎自持,也更勤奋沉稳,就像一只离巢的雏鹰,开始学着在无人护航的情况下展翅翱翔。

但是,他心底始终憋着一股气,等待见到那人时,再彻底爆发。

妖女,孤相信你不会弃孤而去,别让孤等太久!

第52章 祭天(一)

山体中,未然收敛气息,封印力量,如山石一般融入自然之中。外界感知不到她,她同样感知不到外界的变化。

希望那位神人只是偶然经过,若是为她而来,恐怕不会那么快离开。以他的力量,一念之间毁灭这个星球亦是轻而易举之事。

未然逐渐入定,不知时间流逝。朦胧间,一阵熟悉的笛音传入她的耳中。那是她送个赤拓的短笛,以魂力炼制而成,刻有特殊的灵魂阵法。只要她还存活在这个星球,无论身处何境,都能接收到它的声音。

笛音清灵悠长,动荡着她的灵魂,似乎能感觉到吹笛人的急切和思念。

未然在灵魂深处叹息,但愿赤拓能够守住本心,压抑他暴烈的脾气,不堕其王者之威。

笛音每天都会响起,未然根据它的次数来判断时间,一天,两天,五天,十天…若没有笛音,她很可能直接入定。修行者的入定动辄数年数十年,她很难保证当自己清醒时,赤拓和天择还依然故在。

等待的时间异常枯燥,好在未然心性坚韧,不急不躁,闲暇之余在脑中演练各种修行技巧。

如此往复,三个月如白驹过隙。

未然感觉差不多了,无论那位神人有何目的,三个月时间足够他完成任何事情。

未然缓缓从封印中苏醒,力量涌动,轰地一声破山而出。

悬浮在半空中,望着远处雾气缭绕中群山峻岭,未然轻轻舒出一口气,身上的灰土逐渐化作尘埃散入空中。

她已经感觉不到那位神人的气息,暂时应该安全了。

轻扬衣袖,未然如流星一般飞向赤拓所在的天择首都。

途中,她看到了一幕幕天灾后的惨境。有些村落已毁弃,有些村落还在重建,众多百姓无家可归,衣着单薄地住在简陋的布篷中,等待安置。无数良田被水淹没,果林被连根拔起,只有少部分勉强保存下来。

如今时尽秋末,天择很快将迎来粮食最为匮乏的寒冬。

风中,还残留着神的气息。

未然望着那群正在抢救良田的百姓,目光幽深。

这场灾难因那位神人而起,已越过了天道法则,她也不必留手了!

民间,百姓怨声四起,逐渐有了天择王无道引发天罚的言论。许多地方甚至出现了攻击官府,抢夺粮食的恶*件。赤拓虽然愤怒,却并未对这些百姓赶尽杀绝,只是严惩了带头闹事的人。

未然感觉到他的成长,心中颇为欣慰。但尽管赤拓积极善后,安抚民心,却仍然平息不了百姓的怨怒。

这场灾难几乎席卷了半个大陆,乃幂娑史上绝无仅有。他们认为赤拓触怒了神祗,上天才会降下惩罚。不少人开始蠢蠢欲动,

拉帮结派,意图不轨。

历史上许多国家的覆灭皆起于农民起义,他们或许没有能力推翻朝廷,却能点燃熊熊烈火,蔓延整个王朝。

天择如今可谓是内忧外患,风雨飘摇。

皇宫中,赤拓习惯性地吹起短笛。尽管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他依然没有放弃呼唤她。

只有在此时,他才会露出疲惫之色,独自品尝焦躁和苦闷。

政务纷杂,人心浮躁。无论他如何努力,依然会受到各种质疑和迁怒。好几次,他都想弃之不理,或者直接派兵镇压,不容任何人践踏他的尊严。

但他忍住了。他信任妖女,也信任昌伯,他们皆以百姓为重,要求他以德服人,以法治国,不能妄动刀兵。

“不能妄动刀柄?孤真想把那群不知好歹的东西都给杀了。”赤拓放下短笛,满脸愤恨。他觉得自己的脾气都快扭曲了,憋太久早晚会发狂。

“你想杀谁?”一个轻灵的声音突然传入赤拓的耳中。

赤拓表情一僵,身体一动不动。

“怎么了?”未然走到他身边。

怎么了?还怎么了?赤拓猛地转身面向未然,大吼道:“你还知道回来!”

他现在既想揍她一顿,又想狠狠抱住她。最终却什么都没做,只是对着她宣泄自己的情绪。

“你不希望我回来?”未然困惑地望着他。

“你以为孤每天傻子一样地吹笛子是为了什么?”赤拓愤恨不已。

“我知道了,别激动。”未然平静道,“几个月不见,为何脾气还如此暴躁?”

“你也知道几个月不见了!你离开前,难道就不能知会孤一声吗?”这让他如何不暴躁?他没气出毛病就已经算很□□了。

“抱歉,事出突然,我没时间解释。”未然认错。

赤拓忙问道:“发生何事了?你因何离开?需要孤帮忙吗?”

“不用,已经过去了。”未然回道,“我的事,你也帮不上忙。”

赤拓听得不是滋味,这女人总有办法打击他!只恨自己不够强大,否则真想和她肉搏一场。

“对于目前的局面,你是否已有所了解。”未然突然问道。

“嗯,孤知道。”赤拓收敛表情,平复心绪,认真道,“孤怀疑有人故意煽动百姓,意图引发□□。”

未然点头:“你能有此认识,可见这段时间,你确实长进不少。”

赤拓又忍不住想发火,却听未然又问:“你可有对策?”

“尚无。”赤拓冷着脸道,“那群刁民太容易被煽动,孤很难令他们信服。毕竟赈灾非一朝一夕之事,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有些偏远之地更是鞭长莫及。”

“此事,我可以帮你。”

赤拓惊喜:“你愿意帮我?你以前不是说不能随便插手天择的事务吗?”

“此一时彼一时。”此次天灾因神人而起,非自然循环,她没有理由冷眼旁观。

“那你打算如何助我?”赤拓急切地问道。

“开祭坛,由你亲自主持祭典,祈求上天庇佑天择之民。”

“祭天?”赤拓一脸困惑,“祭天有用吗?”

“有我在,自然会有用。”

赤拓逐渐通透,脸上不由得闪过喜色。

三天后,赤拓诏告天下,要在祁山开坛祭天,为天择之民祈福。

此事本来遭到了群臣的极力反对,特别是昌伯,他不主张借祈福来收拢民心。一旦祈福毫无作用,灾情蔓延,百姓对赤拓的信任将彻底被摧毁。天择面临的,将是一场难以遏制的大□□。

祭天之举,不过是饮鸩止渴,后患无穷。

面对质疑,赤拓只对昌伯说了一句话:“昌伯,相信孤。”

昌伯从未见赤拓如此坚定过,他的自信究竟从何而来?

“她回来了。”赤拓面带微笑,神色柔和。

昌伯恍然,原来是“他”的出现给了赤拓这样的自信。此人神秘莫测,或许真有扭转乾坤之能。

那就让他见识一下“他”究竟有何本事扭转目前的局势,为赤拓借天意,赢民心?

有昌伯的支持,决议很快通过。

诏书一发,天下百姓震动,鼓噪着等待祭天仪式的开始。他们大多对此不以为然,虽笃信天意,却从未想过奇迹会发生。

冬赫等人更是暗中耻笑,认为赤拓已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

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们绝不会让祭天仪式顺利进行,各种破坏计划开始暗中部署,务必要让赤拓在天择所有百姓面前颜面尽失,威信扫地!

天择上下忧心忡忡,忐忑不安。负责筹备祭礼的典伊更是不敢有丝毫怠慢。

赤拓却反而轻松起来,吃得香,睡得好,一扫之前的郁气。

他的镇定逐渐感染了众人,让他们不由自主地安定下来。

三天后,祁山附近人头攒动,万众瞩目。

“准备好了。”赤拓对着空气悠然道。

“嗯,开始吧,一起为天择之民祈福。”未然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赤拓扬起嘴唇,整了整衣冠,昂首阔步登上祭台。

第53章 祭天(二)

赤拓走上祭台,面向众人,浑身散发着君临天下的气势。

未然以本体随行在他身侧,只是依然隐藏了身形。她环视一周,隐约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来自祭台下的山林中。

未然细细识别,认出这是蜜殒之香的气味,此香可用于入药,普通凡人一般闻不到它的气味,但少数动物或昆虫却对此香甚是敏感。特别是谗飞(一种吸血飞虫),常以此香为食。

树林中好几处皆撒了蜜殒,如此浓郁的香气,必然会引来大群谗飞。

未然展开神识,观察四周的情况,果然发现不少谗飞正在向这边聚集。

此时,赤拓已经开启仪式,准备念诵亢长而晦涩的祭礼之言。

未然对他说:“赤拓,待会无论发生何时都不要停止仪式。”

赤拓点头,虽然不知妖女有何打算,但他绝不会中断仪式。这不仅关乎他的颜面,还有整个天择的未来。

他深呼一口气,展开卷轴,凝神静气,朗声诵读。他看不见,手执卷轴不过是装个样子,其中的内容他早已烂记于心。

四周一片寂静,只听得到他低沉而有节奏的诵读声。

随着诵读开始,一阵清越的曲音忽然传入赤拓的耳朵,似乎在呼应他。

他知道此音必与妖女有关,可惜他目不能视,只能集中精神背诵祭辞。

在他身边,未然平举双手,手指如弹弦般轻轻晃动,空气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震颤,发出一圈圈如涟漪般的音波,迅速向四周扩散。

祭台下的众人毫无所觉,他们的视线全都集中在正上方的赤拓身上。

正在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人低呼一声,从身上拍下一只虫子,定睛望去,竟是谗飞。

随后,接二连三有人受到了谗飞的攻击。一只两只五只…成群结队的谗飞开始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越聚越多。

原本安静的人群逐渐骚动起来,侍卫们只能勉强控制局面。分列两旁的大臣面面相觑,表情沉凝。

赤拓自然也听到了众人的杂噪声,却依然不动如山,镇定自若。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无论发生何事,皆不能中断仪式。

耳边萦绕的曲音逐渐有了变化,变得更加轻灵悠长。随即,赤拓感觉自己的眼睛忽然隐隐作痛,灼热而肿胀。但这种痛感比起为君八戒的惩罚,不过是大巫见小巫,对赤拓影响不大。

铺天盖地的谗飞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如黑雾一般,令人惊惧。它们虽不致命,却极其难缠,而且会散播疾病。天择百姓对其深恶痛绝。

如今竟无缘无故地聚集了如此庞大的一群谗飞,在慌乱之间,也令众人对赤拓的祭天之举产生了莫大的质疑。这是否代表触怒了上天,以致招来如此反常的异象?

群情涌动,隐有难以遏制的迹象。

众臣也是心下慌乱,不知该如何应对,纷纷看向祭台上的赤拓,却见他面不改色,表情沉着,昂首立于祭台之上,不急不缓地诵读着祭辞,仿佛外界发生的事皆与他无关。

见此情景,众臣不由得暗想,难道大王还有后招?

正在众多百姓纷纷准备退避时,天空中突然传来一片轰然的振翅声。

抬头望去,赫然见一大群牙雀朝这边飞来,直直扑向漫天谗飞。

牙雀乃天择的吉鸟,常被绘成图腾,赋予吉祥安顺的寓意。它们身形优美,鸣声悦耳,以昆虫为食,谗飞是它们最喜欢的食物之一。

成群的牙雀占据了整片天空,不停吞食着祭台附近的谗飞,有些牙雀甚至直接穿进人群,毫不怕生地将众人身上的谗飞叼走。

一时间,原本如乌云密布的谗飞纷纷逃散,牙雀以雷霆之势控制了整个战场。

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这壮观的一幕,惊叹连连。

赤拓听到四周纷杂的声音,心中亦是十分好奇,恨不能亲眼看看。

这时,他感觉眼睛的疼痛消失,一丝光线透入眼中,让他忍不住眯了眯眼。

光线?赤拓暗惊,心跳不自觉加速。口中继续诵读,眼睛却在努力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变化。

随着感应的光线越来越清晰,赤拓发现自己竟然逐渐能看清周围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