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太乱。”嘉美无比哀叹,郝家俊渭然地说:“咱们遭殃,真是造孽。”

“那怎么办?”嘉美笑得有些抽筋,郝家俊亦是笑得难看:“吃完这顿饭就可以回去接受审训了,我们要一致对外。到时,不要把责任推给我一个人,我死了,你可没好处。”

“好好吃饭,大人说话,小孩不要插嘴。”爷爷愤然地瞪着他们。郝家俊与嘉美俩俩相望,难得的异口同音地说:“是,爷爷…”

爷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回家,再慢慢聊,时间长着呢。”

郝家俊与嘉美再次对望,异口同音地回答:“是,爷爷…”

他们简直有种末日来临的感觉,呃,死定了!

因为爱你,所以逃避

家里的气氛很沉闷,像是人躺在床上,用被子生生地捂住,憋闷得难受。嘉美装作若无其事,端着茶杯,茶滚烫,她不敢喝。

郝家俊倒是处之泰然,慢悠悠地说:“爷爷,这个不合意,我们再找过。”爷爷没出声,出乎意料的平静,嘉美忍不住了:“爷爷,我们没有恶意。”

爷爷瞥了她一眼,依然不说话。郝家俊说:“爷爷,沉默生不出金子。”

嘉美细细地叹了一口气,这家伙,真是蠢相到了极点!这个时候,还讲这样的话,间接找死。嘉美见郝家俊又想说话,抢先说:“爷爷,怎么罚我们都认了,您开口吧。”

爷爷只是轻叹,他声音喑哑地出声:“家俊,你先回房里,没有事,不要出来。我有事要单独对嘉美说。”郝家俊急急地说:“爷爷,什么事?不要卖关子了,关于她的事,我一定要知道。”爷爷瞪着他,“我的话,你都不要听了是不是?”

郝家俊悻悻地丢下话:“不关她的事,相亲是我出的主意。”

爷爷脸色黯沉,如同死灰,郝家俊见状,只得乖乖上楼。爷爷见没人了,才开口:“嘉美啊,我很喜欢你,做我的孙媳妇,我也喜欢。可是…今天下午,出门相亲的时候,家俊的妈妈打电话来,让我知道了一些事,连你也不知道的情况。”

嘉美微微一怔,极力笑了笑,“是什么事?”

爷爷望着她的眼,沉沉叹道:“这件事,你有权利知道。”爷爷将老花镜往上抬了抬,面色凝重:“嘉美,你外公外婆是怎么死的?”嘉美神情恍惚,低下头:“我想不起来了,好像很早的时候就死了。”

爷爷说:“血友病,你外公外婆都是血友病患者。你外公死于内出血,而你外婆,是小小的出血,就要了她的命。这是家俊妈妈早就派人查到的情况,可是都不敢告诉他。”

嘉美始料未及,睁大眼,失声问:“那我妈妈…”

因为爱你,所以逃避(2)

“你妈妈,有这种病。如果你跟家俊结婚,你们的儿女,尤其是儿子,犯这个病机率很高。这是遗传病,除非有办法改变它的基因,否则,不可能治愈。”爷爷只是轻叹,“家俊的妈妈,不能容忍,而我,也不能容忍。”

嘉美眼神茫然,像婴儿一样,她双手颤抖地端着茶,狠狠地喝了口,那茶滚烫,将她舌头都烫起泡了。她话语艰难:“可是,我从来没有听妈妈提过…所有的人都没跟我说过…如果是血友病,真是遗传病,那么我…是不是也有?”

“所以,我明天带你去医院检查。”爷爷渭然说,“我也不希望我们家族,我的子孙,终生活在这个病的阴影里…如果,你真的有,我很报歉,你必须离开家俊。我不希望重现维多利亚女王的遗传悲剧。”

嘉美手指发抖地放下茶,站起身:“我要回去看妈妈。”

爷爷劝慰道:“那明天我派人送你回去。”

嘉美眼中泛泪:“爷爷,我妈妈是不是因为这个病…怕拖累我,或是…觉是对不起我,所以才疯的…可能,是我把她逼疯的…”她声音颤抖,“如果真的有…不用你们说,我也会离开他。”

爷爷别过头,不再看她,只说:“那我就放心了。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如果早点知道,我就…”

她全身都几乎在发抖,身体疲软到好像大病了一场,提不起一点力气。她极力支撑着自己,微微一笑:“爷爷,其实…我只是家俊的死党…我们只是假装情侣。实际上,我不是…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她声音愈来愈弱,最后收住了口。

她紧紧地收拢手掌,竭力支撑着自己往楼上走。心好痛,一步一步都是那样沉重,沉重到几乎快要走不动。维多利亚女王的遗传悲剧她听过,女王的四个王子中的三个都是血友病患者,五个公主也是血友病基因携带者,她们与欧洲王室联姻的结果是,血友病在欧洲王室中蔓延。还落得个“皇族病”的高贵称号。

她死死地捂住胸口,心疼到,几乎不能呼吸。

或许,这才是命运。

可是,她怎么可以认命?

因为爱你,所以逃避(3)

见她进房里,郝家俊心急如焚地冲了过去,站在她面前,手足无措:“爷爷是不是骂你了?你有没有跟他说,这是我出的主意?推给我就可以了,他拿我没法子。”

她抬起头,微微一笑:“郝家俊,你真的有趣,爷爷干嘛要骂我?无端端的,他为什么要骂我?”家俊像是不敢置信,“这样都不骂?”他也笑了笑,揽着她的肩:“看来,爷爷也被你俘虏了。”

她笑着说:“是啊,被我俘虏了,你们全家人,都被我俘虏了。”

他瞟了她一眼,眼里依然满满都是笑意:“前面真是吓死我了,爷爷那个沉重的样子,真是少见。我明明知道他是老滑头,还担心什么?真是的。”

她眉头微拧:“你在担心我?”她声音低低,“你有多担心我?”

他抿了抿嘴,用手搔着后背,他转移话题:“嘉美,这里好痒,帮我抓下。”他转过身来,她站在他身后,手冰凉地伸进去他的后背。他说:“上一点,再上一点嘛。”

她缓缓地往上移,到达他手指的地方。她声音哽涩:“是不是这里?”

他点头。她的额头轻轻地抵在他背后,眼里酸酸的,只想流泪。她极力忍着,问:“好了没有?我要去洗澡了。”

他满意地说:“好了,你去吧。”

她疾步走进浴步,微眯着眼,那泪直在眼里打转。她按下按钮,水唰唰从花洒里冲出来,打在她身上,温温的。身体却依然冰凉,像是身在寒冬,四处都是冰冷的,怎么也不会暖。

她再也忍不住,捂住嘴,呜呜地哭,她从指缝里拼命吸气,不敢放声哭。水声哗哗,像暴雨似的,拼命打下。她松开手,全身都在剧烈颤抖。她声音断断续续“对不起…”她像是不能自拔,那泪直如泉涌:“郝家俊…对不起…我们不可以…不可以在一起…”

因为爱你,所以逃避(4)

心口在抽痛,紧紧地抽着,一阵紧过一阵,一下痛过一下。她坐在地上,再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站起。水依然在打下,全身都是湿湿的。她却顾不得这些,只是坐着,仿佛没有力气,仿佛全身都被抽空,疲软到要迸散开。

原来此生再也没有力气。

她在浴室里淋了两个小时再走出去,郝家俊躺在床上看杂志,见她出来,抬眼问:“怎么这么久?”他见她单单围着浴巾就走了出来,笑道:“这是干嘛,献身?”

她不吭声,只是倦怠。他见她头发正湿漉漉的直滴水,不由说:“来,我替你擦干。”她依言盘腿坐在床上,他拿着她放在脖子里的毛巾,笑道:“我们真像夫妻。”他动作温柔:“嘉美,你说是不是?”

她眼神茫然:“我这一辈子,也不会结婚。”他微微一怔,勉强笑道:“什么胡话?不结婚怎么可以?”她加重语气,“家俊,我们只是死党,一辈子的好朋友,只是这样。”他再次怔住,加重力气,几乎咬着牙:“你很讨厌我?”

她悲凉地笑了笑:“不讨厌,但也不会爱。我对你的喜欢,像朋友,顶多是很好的朋友。”

“嗯,不喜欢。”他自嘲地回答,他稍稍用力,她就躺到了他怀里,他一字一句地说:“程嘉美,我告诉你…我喜欢你。”她挣扎着要躲开,他却用力地箍住她,语气威胁:“你要再乱动,我不包管会做出什么事。”

她停止挣扎,只是冷笑:“你说过无数次你喜欢我,这次呢?又是玩笑?你们有钱人的大少爷,都是这样,只要高兴,就可以对别人说,我喜欢你。等玩玩了以后,再抛弃,不顾而去。”她笑得更冷,如寒霜一样。“你们这些人,这些臭男人,都是这样的。”

他咆哮道:“我不是,你一直都知道,我不是那种男人。”

因为爱你,所以逃避(5)

他咆哮道:“我不是,你一直都知道,我不是那种男人。”

她用力扯下自己身上的浴巾,声音冰冷:“我们一夜情。”全身在发抖,身体在冰凉,可是她只想做他的女人,一心也只想成为他的女人。可以不结婚,可以不生孩子,只要做他的女人,她就满足了。

他呆呆地看着她,只觉眼里刺痛得厉害,他掀起被子裹住她,咬牙切齿:“不要做贱你自己。”

她深深呼吸,极力冷笑:“从爸妈离婚开始,我就讨厌男人,你是知道的。这男人里面,也包括你。”他眼里泪光闪闪,拳头捏得死紧,他舌头像发了麻:“我不想跟你吵…”他长长一叹,紧紧搂住她:“你不是这样想的,我知道…肯定是爷爷骂了你…”他像是用足了全身的力气,紧紧地箍住她:“全世界的人你不喜欢,都可以…可是…不要讨厌我…真的不要讨厌我…”

她几乎再次哭出声,她用手抵住他:“不要装好人了,我不稀罕你。”

“程嘉美,你今天有病!”他的泪几乎涌出眼眶,“你一个人慢慢睡吧,我去隔壁。”他步履极快地步出房间,像是在逃跑。他用力关上门,呼吸艰难。他一拳砸在墙壁上,心里惶恐到眼泪夺眶而出。

嘉美躺在床上,那泪似泛滥了一样,她低低自语:“家俊…我喜欢你…”她捂住胸口,疼到几乎全身都散了架。“可是要怎么办才好呢?我们不可以在一起…”她泪流满面,心痛到,仿佛随时都会窒息。“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呢…是不是要像你所说…偷偷的瞒着…还是这一辈子…也不相见…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她趁天刚亮,他没有起床,就逃了。原来,她是这样的懦弱,她现在才知道,自己是这样没用的一个人。她坐在飞机上,飞机已经起飞。她却只感觉虚飘飘的,怎么也不觉得实在,像是随时都会机毁人亡。她捂住嘴,不能控制,难过的直哭。

妈妈,如果可以这样爱

她现在什么也不要想,只要一心想着妈妈就可以了。乘务员只是好奇地瞄了她几眼,见她哭,也不敢打扰。周围的人也是小心翼翼地打量她。她顾不得周遭的人,也不顾得众目睽睽。心里翻江倒海的,只想哭。

乘务员终忍不住走了过来,柔声问:“小姐,需不需要帮助?”她咬了咬唇,声音抖得厉害:“没事…我晕机,一会就好了…”

乘务员微笑着走开,却不断回头看着她。她极力笑着自语:“程嘉美,不要再哭了,一会去见妈妈,今天,明天,以后的每天,你都要笑。”那泪却落得更凶,像是不可控制。

原来,早就不可控制,整个人都不可控制,像不是自己的身体了。

只知道,整个人都迸散了,不可控制。

下飞机后,她提着行礼,叫来的士直接去医院。天空很阴沉,沉沉的,直朝人压了下来。她坐在院长办公室,心里像油一样煎熬。

院长见她肿红的双眼,不免怔了怔,很快又恢复了笑容:“嘉美,你最近怎么了,老爱哭?”嘉美双腿发软,起不了身,她揾了揾泪,叫道:“院长…”她顿了顿,终于鼓起勇气,“血友病,对不对?”院长一脸惊诧地看着她,她直直地望着院长,一字一字地问:“我妈妈有血友病,是不是?如果出血不止,就会死掉?小小的出血,也可能要她的命…对不对?”

院长低下头,神情慌乱:“你也检查出来了?”

她捂住嘴,心里在撕心裂肺,她眉头蹙得死紧:“真的有?”她不敢置信地喃喃,“原来是真的…遗传病…那么我…”

院长说:“嘉美,事到如今我跟你明说了。你妈妈根本没精神病…”

嘉美站起身,双腿发软,直直地跪到了地上:“为什么…”她哭得不可自拔,“为什么她要骗我…?不愿意相认,不愿意跟我住一起,还要骗我说有精神病…为什么…?”

妈妈,如果可以这样爱(2)

院长深深长叹:“你不能怪她,当时你考上大学,她没有钱给你交学费,更没有钱治病,所以求我。你也知道…我是你妈妈的朋友,所以…”

她全身都在发抖:“因为有病,所以要瞒着…因为没有学费,怕我负担太重,所以装疯…”她眼泪直流,像海水翻滚,一次一次,落个不停,她嗓子极力颤抖。“她是我妈妈…可是不认我…她有病,虽然治不好…可是…我只想一家团聚,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她呜呜哭得大声:“有妈妈,可是像没有…有爸爸,也是陌路人…我不是孤儿,却是孤儿…因为他们都不愿意认我…”

院长痛心疾首地扶起她:“因为她害了你,你也是血友病携带者。”

她哽咽地说:“我不在乎,我通通不在乎,我要接她回去,我只想要她认我…”院长直摇头:“已经来不及了,她的病最近反反复复发作,全身莫名地出血,恐怕…随时会血流不止…”

“所以呢…”太阳穴好痛,像是有千根针在拼命扎。院长说:“不能认,现在,你不能认她。就当作不知情,当作…她疯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认…她跟我说过,如果有一天,她死了,也要骗你要说出走了。所以…你就当…”院长声音越来越弱,最后终于收住了口。

嘉美只觉心里轰然,天地万物都是恍惚的,像是在梦里,这一切,一定在梦里。这一切,一定都不真实。这一切,只不过是场噩梦,醒了就没了,只要醒了就好了。

这只不过是场梦…只是这个梦,太真实,会让人痛,会呼吸困难,会不可控制地哭。

但到底,也只不过是场梦而已。

不要哭,不能哭,不可以哭。嘉美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对王仪说:“妈妈,我回来了,这次特意请了半个月假,可是浪费了。这半个月,我天天来陪你,好不好?”

王仪瞪着她,只是用力瞪着,不说话。嘉美笑着跟院长说:“我可以天天来吗?”院长笑容难看,像是要哭出声:“可以。”

妈妈,如果可以这样爱(3)

嘉美好奇地问:“妈妈为什么要坐轮椅?她的腿怎么了?”她说着,去碰王仪的腿,王仪睁大眼,拼命闪躲,似乎俱怕。她心扯痛,又想流泪,却微笑说:“妈妈,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嘉美,程嘉美,您的女儿!”她像是刻意在说明。

院长扶着轮椅,对她使了一个眼色:“你妈妈膝盖内出血,肿了,不能动。”她深深吸了几口气,问:“怎么会这样?撞伤的?”

院长只说:“很快就没事了,你来照顾她,我还有事。”王仪惊慌失措,眼神渴求地望着院长:“不要走。”嘉美微笑说:“妈妈,不要怕,我是你女儿,我来照顾你。”嘉美推着轮椅,在草坪地走动,四处花草清香,但天,依然是阴沉的,仿佛快要掉下来,阴沉的厉害,灰灰的,没有一点生气。

她紧紧地抿住嘴,那眼泪触不及防就掉了下来。她低低地自语:“程嘉美,你搞什么飞机啊,不要哭,不能哭,不可以哭,死都不能哭…”王仪全身崩紧地坐着,心里抽痛,可是不能叫嘉美,只要叫她,一切就会真相大白。一个随时会死的人,怎么可以认女儿。不可以在这个时候认她,不可以…

嘉美放置稳当,蹲在王仪面前,笑容灿烂,似乎能灼伤人眼:“妈妈,我快要结婚了,我喜欢的男人,他说要娶我。”她像是难为情,“怎么办呢?到底应该怎么办呢?妈妈不能去看我结婚,真是好可惜。”

王仪骤然睁大眼,眼里眉角全是笑意。嘉美轻咬下唇,快要忍不住再度落泪:“妈妈,真是对不起…我老爱在您面前哭…”她极力笑了笑,“可是没办法啊,我是你的女儿,女儿是躲在妈妈怀里哭的,对不对?”

王仪将目光别开,脸上却是带着微笑。嘉美依然不争气地沁出泪,哭着腔说:“我从小,第一次会唱的歌,就是世上只有妈妈好…我再唱一次给您听,好不好?”

妈妈,如果可以这样爱(4)

王仪震了震,眼依然望着别处。嘉美拭了拭泪,笑着唱道:“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投进妈妈的怀怉,幸福享不了…”那泪,泛滥地涌了出来,她声音颤抖,音调都走了。“世界只有妈妈好…”她声音弱了下去,唱不出来,像是喉咙里被什么东西埂住,出不了声。

她呜呜地哭,怎么可能控制不哭?这是她的妈妈,跟她有血缘关系的妈妈,可是她不能认,怎么样都不能认。甚至妈妈以后死了,她也要当她出走了,也要当她还活着。

可是…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她那样不孝的人,怎么值得妈妈为她付出这么多,不值得…

真的不值得。

她痛苦地伏在草地上哭,心痛到难以言喻。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一定可以的。她可以当妈妈没死,因为妈妈这样做,是要她快乐。她可以不知道一切,反正…她也不想知道。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屑,一字一字对王仪说:“妈妈,我以后再也不会哭了,出了什么事也不哭,好不好?”那泪,不争气地涌,她抿住嘴,极力忍住,硬挤出一抹笑容,大声叫道:“我要跟最爱的男人结婚了,程嘉美,要结婚了!”

王仪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嘉美笑容甜蜜:“新娘子,不应该哭。”她推动轮椅,笑着说:“妈妈,我要推动了,你准备好了没有?”

像是真的,这一切,像是真的。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样的伪装,好累…结婚?好遥远而不可求的梦!

手指依然不争气地在抖,嘉美拿着检验报告,简直到了无法呼吸的地步。她全身无力,脑里一片空白,已经无法思考。医生的话,依然在脑海回荡:你妈妈是血友病甲的病患者,情况很糟糕,因为她会内出血,关节出血,这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你们要做好思想准备。如果血流不止,马上送来医院注射凝血八因子。

院长拿过她手中检验报告,面色沉重:“现在你相信了?她的病,真到了危期。好不容易才让她再检查一次,你记住,什么都装作不知道。”

妈妈,如果可以这样爱(5)

“怎么装…”她捂住胸口,脸色惨白。“如果真能装,我的演技未免太好了。”院长睃了她一眼,轻轻叹气,只说:“我先回去了,要有什么情况,我就通知你。”

她像是痴了,像是傻了,只是呆呆地坐在长廊的椅子上。明知不能哭,那泪却泛滥地涌出,像是流不完,像是永无止尽。她痛苦地捂住前额:“不能哭,不要哭…”

她紧紧闭上双眼,仰着头,或许,这样就可以不流泪。高跟鞋的声音霹雳啪啦踩在地上,郝夫人声音冰厉:“我们好好谈谈。”

嘉美蓦地睁开眼,恍恍惚惚地看着眼前这个高贵的女人,只在报纸,电视上看过她,原来,她本人,更高贵,像女神一样。

真是可笑,高贵如她,竟然会亲自来找她。嘉美站起身,冷冷地说:“我们没什么好谈的。”郝夫人紧紧捉住她的胳膊,“我们必须好好谈谈。”

嘉美面如寒霜,语气更冰:“如同电视剧里一样,拿些钱,叫我滚蛋。还是…告诉我,他永远都不想见到我?”她眼里似蒙上了层薄冰,“我告诉你,要是准备跟我说这些,我通通不想听!”

郝夫人面不改色,手捉得更紧,只是严厉地重复:“我们谈谈。”

嘉美面无表情,不再做声,却随她出了医院,上了车。车在急驰,像飞似的。车的停靠点在哪里,她不知道,也不想要知道。郝夫人面色沉凝“家俊现在在台湾吵着要回来。”

嘉美低下头,不想听,意识里却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郝夫人幽幽地说:“我知道你们一定会去台湾,所以和家俊爷爷说明了情况,或许你恨我,可是…换做谁都会这样做。”郝夫人瞥了她一眼,见她不做声,继续道:“我从来没有嫌弃你穷,可是,血友病,真的不可以…或许家俊知道了,也不会再闹着要跟你在一起。”

对不起,我爱你

“你什么都不知道。”嘉美突然出声,抬起眼,定定地盯着她:“作为家俊的母亲,你很失败。你不知道家俊要的是什么,他从小到大,只想要快乐,身边的人快乐,所有的人都快乐。”嘉美顿了顿,又一字一字地说:“可是你们呢?你们能给他快乐?无限的宠爱,让他的性格变得那样坏,不能与人沟通,动不动就大吼大叫,一副天下唯我独尊的样子。天天拿捉弄人当作开心的事…”

郝夫人始料未及她会讲这样的话,不由恍惚地回答:“他一直很快乐。”

“是吗?”嘉美冷哼。

“我的儿子,我明白。”郝夫人气烘烘,不甘心地说:“这点,还由不得你来教训我。”

“我没资格教训你,我只是在说事实。”嘉美面色更阴沉,郝夫人眱了她一眼,从白色包里拿出一张支票:“这里有点钱,你收下,希望以后…”

“我说过,这种话,不要跟我说。”嘉美开始暴躁,像是忍了很久,粗鲁地接过支票,撕成碎片。郝夫人一脸鄙夷,嘉美瞪着她:“我只想在他身边,当一辈子的朋友也没关系。”

郝夫人冷冷地笑了笑:“像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骨子里都是贪婪,想要的更多。”

“我只想要他快乐。”嘉美用力地咬着字。郝夫人面色难看到了极点:“不要拿这个问题当幌子。”嘉美狠狠地盯着她,一字一字地说:“我要下车。”她咬牙切齿对司机说:“停车,让我下车!”

司机看了眼夫人,不敢停车,郝夫人用力地吸了口气,脸色铁青:“你这个女人,真的没家教。”嘉美讽刺地扬起嘴,“夫人就很有家教,说别人没家教的夫人的确很有家教。”嘉美冷笑:“我妈妈对我的家教很好,至于夫人所谓的家教,我真是不敢苟同。”

郝夫人气得发抖,大声命令司机:“停车,让这个女人下车。”

司机猛地踩住刹车,嘉美打开车门,“不要在我面前表现你弱智,近乎白痴的母爱,拜托,用你的真心去关心他。”郝夫人胸口剧烈起伏,嘉美冷冷地微笑,用力摔上车门。

车在她面前扬长而去,嘉美扫了眼四周…好惨,这里是哪里?

呃,好像是高速公路…

对不起,我爱你(2)

她在高速公路上一直走了几个小时,才搭到便车回家。两条腿几乎软了,连鞋都快要磨穿了,真是难忘的经历。刚到家,电话就一直在响。她看了眼显示,又懒懒地躺在沙发上,任它响个不停。

“铃…铃铃…”一遍又一遍,像有千言万语,迫不急待,心急如焚要说出口。她合着眼,也不扯断线,不想听,却又渴望他一直打来。

“铃…铃铃…”声音越听越凄凉,她终忍不住,伸手去接,郝家俊没有暴跳如雷,只是极小声地问:“怎么这么久?”她撒谎说:“睡过去了,怎么了?”

郝家俊的声音喑哑,像是没有睡好,他问:“怎么回去了?”他又补了一句,“一个人偷偷的回去。”她微眯着眼,那泪不知怎么了,顷刻就涌了出来。她力持平静:“我妈妈病了,我接到电话就跑回来了。”

他轻轻地叹道:“我还以为你生气了。”她摇头,那泪落得更凶。她故作轻松:“没有,好好的,生气干嘛?吃饱了没事干?”

电话那头沉默了,过了好久,声音沉沉地说:“嘉美…不要讨厌我…”她左手捂住嘴,紧紧地捂住,捂到快不能呼吸,捂到几乎要窒息。他缓缓地说:“嘉美…不喜欢我不要紧,可是,不要讨厌我…请你,不要讨厌我…”

她泪流满面,却笑着说:“我不讨厌你…”他似乎察觉到什么:“嘉美,你在哭?为什么要哭?”她捂住胸口,那泪像下雨一样,她说:“我在看电视,很感人,所以哭了。”

他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妈妈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