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漠如斯:“如果你真的能救赎,请先救赎你自己。”

他说:“你出去吧,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她站起身,“因为你,家俊他妈妈现在还躺在医院,我希望你是真心悔过。”

她字字如钉,拼尽全力地钉入他身体,钉得他剧痛不止。他极力仰着头,将泪一点一滴的逼了回去。没错,现在的他,只能救赎。

因为爱她,所以需要救赎。

因为爱上不应该爱的人,所以更需要救赎。

至少,让他可以坐完牢后,远远的看着她,远远的守护他的爱!

他曾经,是真的爱过她!

这一辈子,他也只爱过她!

尽管她不相信他会爱人,可是,他真的爱了!

而且,再也没有办法回头!

这一生,都没有办法回头!

不能回头的爱情(2)

屋外的一切都是影幢幢的,屋内的灯光煌煌地照在嘉美脸上,更显得她脸色惨白。她看着镜子,擎起拳头,笑道:“程嘉美,为了家俊,你一定要笑,用尽全力笑。”她两眼酸酸的,深吸了口气,自言自语:“家俊,如果真跟我结婚,你会痛苦…为了不让你痛苦,为了所有人都不痛苦,我…只好这样做了。你能明白的。”

门铃在响,她仰起头,让眼泪倒了回去,对着镜子,端详着自己,面带微笑。她急忙跑去开门,家俊将外套搭在肩膀上,疲惫地走了进来。她挽住他的臂膀:“你妈妈,怎么样了?醒过来了吗?”

他摇头,坐到沙发上,阖着眼:“爷爷让我先回来,说你也需要照顾,明天再去。”他微眯着眼,有气无力地问:“很晚了,怎么还不睡?”

她低下头:“我睡不着。”他用力揽着她,安慰道:“不关你的事,不用内疚,要怨就怨我。”

她将头抵在他臂膀处,面色凄凉地笑了笑:“嗳,郝家俊,我为什么要内疚?我才没有内疚呢。”他笑了笑:“那就好。”她横跨坐到他大腿上,双手攀住他的脖子:“我要跟你约会,你约我。”

他稍用力,就将她整个人按到怀里,他心在扑通直跳:“约你个头,无端端的约什么会?”她努了努嘴,“我不管啦,我就是要跟你约会。”

他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没发高烧,要不,你也得进医院了。”她气呼呼地一拳捶在他胸口,他吃痛地哎呀了声。她咄咄逼人地问:“你要不要约我?不要就算了,我只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他掀了掀嘴角:“我们刚开始,你就说最后,这样怎么过一辈子?”她将头埋在他怀里,心里酸酸的,只想哭。她抬眼,笑了笑:“想跟我过一辈子,那么,就跟我约会,我要去看电影,吃宵夜,逛街。总之,平常男女朋友做的事,我都要做。”

家俊笑得暧昧,“平常男女朋友做的?不止看电影,吃宵夜,逛街这样简单哦。”她瞪着他“猪脑里,又有黄色思想在涌动了。”他正了正脸色,轻咳了两声,意味深长地道:“迟早有一天,你会完全属于我。”

不能回头的爱情(3)

她抿了抿嘴,用力地瞪着他:“你这猪,要再敢吃我豆腐,我一定送你去屠宰场。一刀结果了你!”

他微抿嘴,笑了笑:“那母猪准替我守寡。”她捏着拳头,做势要捶下去,他一动也不动,只是眉眼含笑地定在她面上。她捶下手,面带哀怨,“我要约会。”他挑了挑眉:“你确定现在去?”她用力地点头,他轻渭:“那好吧,现在去。”

她笑得甜蜜:“好,我们去。”

人行道两排,疏稀种着一排一排的树。路灯幽幽地照着,光线,一丝丝,浅浅的,使万物都是影影绰绰朦胧了眼。

家俊将手伸到她眼前:“给你牵。”她将双手背立在身后,笑着摇头,“我不要,你没洗手。”他咬一咬牙:“可恶,你什么时候犯上这么严重的洁癖?竟敢嫌我的手脏,多少女人想牵都牵不到呢。”

她轻耸肩:“那你给她们去牵,我是无所谓的。”他掀起唇,放下手,“行,到时候不要吃醋,是你自己让我去把妹妹。”

她脸上堆着笑:“行,那我们现在去酒吧,看泡谁的人多?”他轻哼,双手插在裤兜:“去就去,我又不怕你。”

她疾步往前跑,伸手去拦计程车,他凑到她耳边,切切地问:“真去啊?”她眱了他一眼,啐道:“这不废话吗?谁跟你说假话呢?”他一脸懊恼,“你这个女人真奸诈,难怪不叫我开车,说什么搞浪漫,在这里散步。”

她没好气地问:“你现在才知道我?嗳,郝家俊同志,你第一天认识我的?”计程车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她急忙钻进车里,伸手唤他。“快上来,我们去玩烂漫。”

他掀起唇,眉眼全是笑意,笑着喃喃:“烂漫…”他钻上车,坐到她身边,“好吧,到时候,不要烂漫过头了,借酒发疯揍我。”

她用手肘顶他肚子,语气威胁:“你要借酒发疯,我就先把你宰了。”司机问:“两位,你们要去哪里?”

他们异口同音:“酒吧。”

司机翻白眼:“去哪个酒吧?”

不能回头的爱情(4)

“最近的酒吧。”依然是异口同音。车开动了,嘉美眼里酸得难受,摇下半截车窗,风呼呼地打在她脸上,拼命扯着她的长发,她只觉冰凉,那种冰冷像蛇一样,直往她心坎里钻,幸好,也将眼泪冻住了。郝家俊见状,急忙替她摇了上去,气呼呼地问:“你有病?这么冷还开窗。”

她顺势躺到他怀里,目光炯炯:“对,我有病,你现在才知道?”她呵呵一笑,“我病得不轻呢,快要发疯了。”

他搂住她,笑了笑:“先不要发疯,跟我过完一辈子再发疯。”

她摇头:“不好,我现在要发疯。”

他一字字地用力说:“这是命令,你只需要服从。”

她用手捏着他的鼻子,笑嘻嘻:“大男人主义。”

他不甘弱示,动手捏住她的鼻子:“小女人榜样。”她用手攀住他的脖子,用力往下拉,他急慌慌地说,“喂,程嘉美,这是在计程车上。”她笑的得意:“我不管啦,我要KISS。”

他慌慌张张地捂住自己嘴:“你这个色女。”司机看不过去,咳了两声。她不顾司机,只是笑得奸险,“KISS,KISS啦。”

他无耐,在她唇上浅浅一啄。她面带满意地点头:“真是乖孩子。”他猛翻白眼,她将头埋到他怀里,“酒吧到了再叫我。”

他答了声好,她笑了笑,眼里泪光闪闪,那泪快要忍不住,沁出来。她紧紧地闭上眼,死紧地闭上,不敢再睁开。他紧紧地搂住她,眼里酸酸,几乎落下泪。

他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也知道她想做些什么。可是,如果那样做她会开心,他就当做不知道。因为他们的爱,伤了太多人。也伤了彼此。

以后的他们,只要做一对最熟悉的陌生人,彼此知道彼此幸福,就好!

不管她的人在哪里,不管她的心在哪里。

即使在遥远的太平洋彼岸,即使在天涯还是海角。

只要知道是幸福的,就好!

只要幸福!

尾声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起了床,不停地在收拾行礼,忙来忙去,几乎不敢停下,她害怕自己一停下,就会舍不得,就会眼泪不止。家俊肯定是知道什么,所以才会一大早去医院守着郝夫人,他一定知道的,她明白!因为他们比对方更了解自己!

她捏紧护照,不敢停下,一路下了楼,直到坐到计程车上,才松了开口气。司机笑着和她搭腔:“小姐去旅行啊。”

“我…”她刚开口,那泪就落个不停。她转眼看着窗外,紧紧抿着嘴。天色是灰冷的,青砖的地,道路两旁排排的修剪整齐的阴翠的树,一棵一棵,像是永无止尽地延伸。这样的场景,恍惚入梦。

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天,四周都是静悄悄的,仿佛没有了活的东西,人行道旁边的草坪里,尽是花,轰轰烈烈地开着,大朵大朵,火红的能灼伤人眼。像梦里面似的,她又回到了母亲临终时的场景。医院里,尽是惨白一片,妈妈的脸色已经死白,双眼已经陷了下去,薄薄的白色被子压在她身上,更显得整个人瘦骨如柴,像具瓷娃娃,一碰就会破碎,碎得不能再拼完整。她看着妈妈,那泪滔滔,直掉个不停。

像是心有灵犀,妈妈蓦地睁开了眼,她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妈妈气若游丝:“嘉美…我的女儿…我的嘉美…一定要幸福…”她死死地咬着手掌,地板冰凉,像是有无数的冰块通过血管抵达全身各处,冷得她连哭也哭不出来。

她一直都明白,那是爱,绝望而悲怆的母爱。可是,那种爱,如同一把刀子,在她心里绞动着,一直绞着,一刻也不停止地绞着。

她突然哽咽,忍不住落下泪。家俊身子一震,将她往上托了托。她动了动嘴角,仿佛想笑,可脸却还是僵硬的,笑不出来。他开腔说:“嘉美,你冷不冷?”她紧紧地箍住他,力持声调平稳:“你刚才问过了。”

他强笑:“因为又过了十几分钟,所以问问。每一分钟,都在变。”她问:“那人呢,会变吗?一年一年的,是不是都在变。”他点头,“当然,会慢慢变老,变到最后,连自己也不认得自己了,你说恐怖不?”

她眼泪直淌了下来:“总有一天,你会连我也不记得了。”他停下脚步,听见了她咻咻的呼吸,很艰难的呼吸。他继续走,笑着说:“戒指你收了,我们会过一辈子,这一辈子,我们都忘不了对方。”他顿了顿,又说:“如果不能在一起,那么,我们一起死吧。”

她用力地呼吸,伸开手掌,看着那玫戒指,呜呜地哭出声来。她徐徐地套上戒指,心里翻江倒海的,只是难过,只是想哭。

尾声(2)

这个城市,遍地都是回忆,遍地都是他的影子。她极力地仰起头,整个人仿佛在被凌迟处死,被人一刀一刀的割着,刀刀见骨,刀刀鲜血直流,只是痛不可抑,只是无法控制。

大学操场上,他站在台上,对着麦克风大声叫:“程嘉美,我喜欢你,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

牢里的见面室里,他慢慢地说:“程嘉美,即使这一辈子错过了,也没关系,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们一定会在一起。”他将头抵在她脑袋上,忍不住落下泪,他轻轻呢喃:“我爱你…”

“家俊。”她嘤嘤地哭出声,双手无力地勒住自己,目光像婴儿一样茫然。她一遍又一遍地叫他的名字:“家俊,家俊…”

如果可以,如果真的可以,请不要忘了我,一定不要忘记。

这辈子,不可以。

下辈子,一定来得及,来得及遇见你,来得及爱上你,来得及过一辈子!

机场终于到了,她将钱递给司机,司机红肿着双眼,惴惴不安地看着她,连连摇头。她微微一笑,将钱塞给他,拖着行礼走了进去。机场人声鼎沸,到处都是人,那样的喧哗,仿佛另一个世界,已经隔了她的另一个世界,一个她不存的世界。

她办好手续,登上飞机。异国,那样的远,那样的万水千山全都被大海隔住,这一去,是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当飞机起飞那倏那,她眼里轰然一热,那泪再次崩堤。

家俊眼睁睁地看着天空,天是阴冷的,死灰的颜色,可是那阴冷的地方却带走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以后,就算碰到,我们也当作不认识。做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好。”

“不管在什么地方,不管在哪里,不管任何时候,你都不要想我。因为是我抛弃你的。只要想到这个,你就不要想我。”

“好。”

“以后,你一定要乖乖听家里人的话,别到处乱跑,别没事乱忽悠人家,也不要乱对人大吼大叫。最重要的,找一个好女人过完这辈子。”

“好。”

“我一定会找到一个比你还好的男人,幸福快乐的过完这辈子,所以,你也一样,一定要幸福。记得什么时候,都要幸福,比我还要幸福…”

尾声(3)

他微笑着朝天上挥了挥手,死死地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热泪。他轻轻地自语:“程嘉美,记住我们每辈子的约定。”他伸出小手指,目光热烈,“拉勾,一百年,不许变。”那泪再也忍不住,涌了出来。他声音哽咽:“这辈子,我们都要幸福,你一定要比我还幸福!”

病床上,突然传来极轻的声响,郝夫人微微睁开眼,只觉光线刺痛。她轻轻叫他:“家俊。”

家俊身体一僵,转过身,看着妈妈,微笑:“妈,你终于醒了,我们都担心死你了。”郝夫人见他泪痕犹在,就问:“你和程嘉美怎么了?”

他死紧地忍着泪,只是微笑:“妈,我们没怎么。”

郝夫人唉呀了声,浑身疼得厉害,她问:“医生说我没什么问题吧?”家俊笑中带泪,“没什么大碍,医生说离心脏还差那么一点,所以能醒就没事了。”郝夫人松了口气,又想了什么:“我昏迷前想跟程嘉美道歉,她明白我的意思吗?”

“什么?”家俊仿佛被夏日翻滚的闷雷震住,浑身一抖,问:“你不是叫我们不要在一起?”郝夫人眉头紧锁,语气哀怨,“我只是想道歉,以前那样对她,不仅不给她好脸色看,还串通何文轩想骗她的感情,让你们分手。”她见他呆住,知道大事不妙,沉沉地说:“我真的只是想道歉。”

他哽咽,双腿发软,整个人无力地跪在了病床前,失声叫她:“妈。”他泪如雨下,“嘉美走了。”

“什么?”郝夫人惊呆了眼,全身都扯得痛:“我以前骂她,威胁她,利诱她,她都不走。她现在走什么?”

家俊终于忍不住,哭出声:“因为不想你们再受伤害,所以她选择离开。”他哭得全身颤抖:“我们…再也不回去了。”

有种爱情,叫暧昧。它若即若离,却让人心动。因为心动,所以心碎。最后,心动到让人害怕,害怕到想要逃避。

万丈红尘那样深,擦身而过的又何止千万。可是,不经意的擦肩而过,咫尺却成天涯。

大结局

(半年后)台湾基隆市。

暮春的时节,天气却像炎炎夏日,热得吓人,家俊失落地上了飞机,低低地咒骂:“程嘉美,我了解你,知道你会在台湾,可是你到底在台湾的哪里?为什么我将台湾翻了个彻底也找不着你。”

“小姐,你的座位在这边。”

嘉美看着那位置,火冒三丈,谁这么没有品,拿着外套盖住脑袋,吃的零食还扔在她的位置上。她对空姐说:“麻烦帮我换个位子。”

要是以她以前的脾气,那个人,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空姐面色有些为难,嘉美气呼呼地走了过去,语气不好:“喂,先生,做人应该有最起码的品德,你坐飞机,我们也要坐飞机。你凭什么拿零食放在别人位子上。”

家俊只是无力,懒得搭理。

嘉美气得地直抖:“喂,你听到没有,把东西拿开,我要座。”他阖着眼,涩着嗓子说:“送给你吃。”

嘉美一愣,不客气地将那袋子零食占有已有,一屁股坐在他隔壁。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说:“这么大的热天,你蒙住头干嘛?”她啐道:“现在的人,还真是性格怪异,千奇百怪,无所不能啊!”

飞机蓦地起飞,嘉美紧张地睁大眼,双腿发软到没有一点力气。想不到,她还是晕机!

“啊啊啊!”她发出一串尖叫,家俊被她吵得心烦意乱,掀开外套,怒冲冲地瞪着她:“你鬼叫什么。”

两个人相互瞪着,一起沉默。

原以为,时间越久,就能忘记他。可是他像在心里生了根,不管她怎么努力地想要遗忘,记忆却越深。这半年以来,她无时无刻都在想着他,想得近乎心碎。她曾想过,如果重逢,假如能重逢,她应该讲些什么。如今,他就坐在她身旁,他们真的在一万次机会里重逢,她却无话可说。

这是真的,他简直不敢相信,这真的是她。她就坐在他面前,她脸上的神情,她的每一分每一寸都是从前的她。他呼吸急促,身体滚烫滚烫,他一个一个字,近乎贪婪地叫她:“程、嘉、美。”

她低下头,不出声。忘记了吗?我说过,以后,就算碰到,我们也当作不认识。做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可是,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他不用她开口,就知道她的想法。他问:“你幸福吗?”

她点头,其实不幸福,无时无刻都好比活在地狱。

他泪如雨下:“可是,我不幸福。”他伸出小指,“我们说好的,一百年,不许变。”她突然想要落泪,他咬着牙:“程,嘉,美,我不准你忘记我,也不准你不负责。”

层层的白云浮在了眼前,像大朵大朵盛开的百合,那样热烈,那样香气扑鼻。白得让人只剩回忆。

从前的种种纷沓而至,将她淹没,让她无力反扑。她微微一笑,所有的一切轰然而塌。她说:“好,我对你负责。”她将头轻轻抵在他胸膛上,止不住落下泪:“每辈子,我们都要一百年,不许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