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师父,我昨天回来已是深夜,怕打搅你休息,所以才没来。”

  柒情绝闻言眼睫颤了一下,似是想起了昨晚某只傻鸟“打扰”他的事,笑了笑,口气听不出讽刺,但却冷得让人心底发寒:“和飞飞比,你倒是懂事的多。”

  飞飞的头垂得更低了,想哭,却又忍着不愿在他面前哭出来。她担心柒情绝不相信她,把她当做心机深沉的女人,可她却无从解释,百口莫辩。

  金袍男子不见了,房间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她连一点可以证明自己没说谎的证据都没有。她后悔没把人捆紧一些,后悔一切做得不妥善的地方,甚至忘记了,金袍男子有朝一日会回来报复她。

  “结果如何?”柒情绝静静地继续问话,偶尔偏头看深埋着头的飞飞一眼,黑眸里变幻莫测,探不出真意。

  持恩一直在偷偷观察柒情绝和飞飞的互动,直觉二人昨晚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沉默片刻,答道:“师父,司禄星君他……”想起昨日在天璇宫听到的话,持恩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

  “是。”持恩抿了抿唇,“师父,司禄星君说,让我到天璇宫去给他做徒弟。”

  飞飞猛地抬起头:“你说司禄星君要让你去给他做徒弟?”这狼妖怎么那么幸运?

  转念一想,其实走了也好。如果他走了,那天枢宫里不就只剩下……飞飞很自然地望向柒情绝,后者对她的注视恍若未见。

  相对于飞飞的惊讶,柒情绝就显得未免太过闲适,他不过食指轻轻摩擦了一下拇指,便欣然点头,转过身去,迈开腿之前,不轻不重地问道:“他是不是还有别的话让你告诉我?”

  持恩一边感慨柒情绝的神机妙算,一边认真传话:“是,师父。司禄星君他还让我转告您,说是三个月后万象法界灵霄会上,要让我和您的徒弟,也就是飞飞师姐……一决高下。”

  飞飞浑身一激灵,脱口道:“开什么玩笑,我和你打?让我去送死吗?”

  持恩抿了抿唇,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柒情绝毫无反应,漠然道:“这么多年了,还是要同我争。”他似乎也不需要回答,径自接着道:“既然他要你,你便去吧,现在就去。”语毕,掀起白衣下摆,抬脚踏上长阶。

  持恩还想说什么,但见柒情绝心意已决,只能点头应下。

  他双膝跪地,深深一拜:“持恩永远忘不了师父的知遇之恩。”

  柒情绝坐在玉椅上,千年不变的冷淡玉面上没有一丝凡情:“今后你还是称呼我星君,你的师父不再是我,我与你也不再有任何关系,往日情分,你忘记罢。”

  持恩慢慢抬起头,凝视着柒情绝,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淡漠和无情,总算明白了他为什么要叫这样一个名字。转头看向飞飞,持恩由衷的替她忧心,喜欢上这样一个人,将来会很痛苦吧?

  “师姐多保重,三个月后,万象法界再见。”持恩对飞飞抱拳辞别,话里的深意只有他自己能懂。

  飞飞犹豫了一下,白皙柔软的小手主动握住了持恩宽厚的大掌,细声说:“你也是。”

  持恩对飞飞的转变大吃一惊,茫然地跟柒情绝道了别,茫然地转身,茫然地经过飞飞身边,接着就听到她极小声却很清晰的说了句:“到时候如果你敢对我出手你就死定了,知道吗?这是你欠我的,你要是敢告状我就啄死你。”说完立刻恢复原状。

  持恩愣愣地转头看向她,后者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悠闲样子,十分惬意。

  持恩暗暗长叹了一口气,再没回头,拂袖而去。

  自此,大殿内再次只剩下飞飞和柒情绝两人,而且估计以后还会一直这样孤男寡女下去,飞飞心里有些飘飘然了,可惜没多久就被泼了一脸冷水。

  “持恩的话,飞飞可都听到了?”柒情绝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她,淡淡一句。

  飞飞点了点头:“听到了。”

  “三个月的时间,超越持恩实非易事。”

  可方才师父你欣然答应的模样好像觉得这一点都不难啊?飞飞没吭声,只是在心里腹诽。

  “你来。”柒情绝话音落下,飞飞心跳漏了一拍。

  上次在他身边是被他警告,那这一次呢?不管这一次是什么,飞飞的决定始终不会改变,那就是……上去。

  这次的阶梯似乎变得好长好长,飞飞走的极慢,她看着侧倚玉椅上的柒情绝,观察着他渐渐温和的俊颜下真正的表情,小心翼翼,目不转睛。

  是的,柒情绝就是这样一个人,只要他在你身边,你就看不到全世界。

  柒情绝将飞飞的谨慎尽收眼底,这一次他并未责怪她什么,只是让她跪坐在自己身边的蒲团上,慢慢说道:“持恩走后,便只剩下我们师徒二人了,日子怕是会无聊得很。”

  飞飞挠了挠头,垂首有些泛酸道:“那不是还有苍雪姐姐么……”

  柒情绝微微蹙眉,一点朱砂映衬眉眼如画,“苍雪与你我的关系不同,她既是云中殿的掌案仙,亦是在这修行,终有一日要成正果,到时,师父不会再留她在此。”

  飞飞听了这话心里莫名高兴,又见柒情绝面目和善了许多,似乎也忘记了昨晚的事,胆子便大了起来,两条细细柔柔的手臂环上柒情绝的胳膊,俏脸上满是笑容:“嗯,师父,我知道了。”

  柒情绝眉头蹙得越发紧,若非有眼角细碎的星光遮挡着,飞飞应该能看见他黑眸深处的排斥。不过话虽如此,他终究是没有把她推开,他想他也需要渐渐适应,有个女儿似的徒弟时常向他“撒娇”。

  “……”无言良久,柒情绝轻声道:“今后,师父会教你识字,教你法术,教你弹琴下棋。若你想学别的,只要师父会,师父都可以教你。”

  飞飞鼻息间都是柒情绝身上淡淡的冷香,靠着他就好像靠着一块不会融化的冰,那股清冷之气似乎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永远无法抹去。可越是如此,就越是让你忍不住想要打碎他平静坚硬的外表。

  听到他说要教自己那么多东西,飞飞不由苦笑:“可是师父……我那么笨……”

  柒情绝抬起没被飞飞环着的手,执起桌子上的书简,低下头细细品读,长发如流水般滑过他的削肩:“无妨,你是师父的徒弟,要教你的是师父,你无须忧心这些。”

  飞飞在心里幻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和师父一起御剑而行,对弈弹琴,不由心生向往,暗暗决定一定要苦下功夫,三个月后灵霄会上,必定要让他刮目相看。

  “恩!只要师父肯教我,我一定好好学,全都学会!”

  柒情绝勾唇一笑,眼中的宠溺一闪而逝,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接着便听见云中殿门口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

  柒情绝和飞飞循声望去,只见苍雪惊慌失措地站在原地,看到二人发现了她,赶忙蹲下身去收拾地上的残局。

  柒情绝睨了一眼,淡淡道:“既已碎,便不要在它身上耗费时间。”他略一抬手,苍雪手里已经捡起的碎片和地上剩余的全部消失不见。

  飞飞惊喜地拍手叫好:“师父你好厉害啊,这法术我是不是也能学会?”

  柒情绝回首冲她清浅一笑,飞飞立刻鼻孔一热,似有温热的液体流出,忙仰起脖子使劲地吸。

  “你若想学,师父自会教你。”柒情绝柔声说道,片刻,转向苍雪,吩咐道:“稍后我会同飞飞前往灵山福地修行,这些时日都不会回来,你可暂离云中殿,不必守候。”

  苍雪听完还来不及发表意见,就被飞飞抢了先,“灵山福地?师父,我们要离开天枢宫吗?”

  柒情绝略一颌首。

  “就我们两个?”飞飞指了指他和自己。

  苍雪耳朵也竖了起来,这才是她们两个女孩子最关心的问题。

  柒情绝没有犹豫,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飞飞立刻心花怒放,但机灵的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使劲的拽着柒情绝的胳膊摇晃,将喜悦都转成了这一个动作,抿着的红唇忍不住划开微笑的弧度,从苍雪的方向看去,真是十足的狐狸精相。

  “多谢星君惦念,苍雪是云中殿的掌案仙,即便星君不在,苍雪也会守在这寸步不离。”终于得到说话的机会,苍雪面无表情一字字道。

  柒情绝微微侧目,看了她一会,无可无不可的略微颌首:“也罢,你自己决定。”语毕,起身牵起飞飞的手下了高台,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当飞飞和苍雪擦肩而过的时候,苍雪几乎就要伸手将她扯回来,但她不能,现在还不到时候,她只有忍。

  009

  灵山福地,山是灵山,地却实非福地。

  飞飞小心翼翼地紧拉着柒情绝冰冷的手朝前走,打量着周围比雾浊林还要荒凉的景色,忍不住心中一紧。

  “师父,这就是灵山福地?”

  柒情绝转过头略微颌首,一张轮廓柔和却透着彻骨清冷的脸显然极少晒太阳,有些苍白。薄薄的白唇和璀璨的星眸微微向下撇着,慢条斯理道:“此地乃天界各方灵气聚集最盛之处,共分七层,若你可达第五层,灵霄会上定可大展拳脚。”

  第五层还仅仅是大展拳脚,那参加灵霄会的人都是些何方神圣啊?飞飞瞪大了眼睛。

  “走罢。”柒情绝唤回飞飞的神智,继续牵着她往前走。

  飞飞云里雾里地凝视着他的背影,他一头及地的青丝占据了她全部的视线,脑后固着的竖玉冠盈盈生韵,整个人望上去仿若一颗闪耀天际的明星。哦不,他本身就是一颗星,还是最大的那颗星,最高贵最遥不可及的那一颗……

  飞飞想着想着就又失神了,接着眼前柒情绝的身影忽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极尽丑陋可怖的腐烂脸庞,飞飞记忆中依稀有个词可以形容这个怪物,那就是……

  “师父救命啊,有僵尸啊!”

  飞飞高声叫嚷,吓得扑腾着手臂到处乱跑,柒情绝自无象中现出身形,轻叹了口气,素手扬起施法将她揽到身后,小手指捏着中指轻轻朝那僵尸一弹,僵尸立刻化成一道轻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呜呜,师父,有僵尸啊,你跑哪去了,他差点把我吃了。”飞飞直接攀着柒情绝的手臂挂在了他身上,泪流满面地抱怨道。

  柒情绝稍稍蹙眉,抿了抿唇终究是没有推开她,他遗憾道:“那只是你将在这第一层中遇到的最弱的敌人。”

  飞飞哭着摇头,撅着嘴道:“我不管,我现在还没准备好,我不要去。”说罢,飞飞用下巴抵着柒情绝的胸口,一双杏眸眼圈红红,眨都不眨地盯着自家师父丰神俊朗的玉面,还不懂得掩饰眼中的爱慕。

  柒情绝修眉皱起,飞飞的无理取闹让他有些不悦:“下去。”

  冰冷的两个字直直戳到飞飞心尖上,飞飞本来已经憋下去的眼泪再次涌出,她强忍着不肯让它们掉下来,抬头勉强笑着对冷眼看着她的柒情绝说道:“我走不动了,要背。”话音方落,不待柒情绝拒绝,两条细细柔柔的手臂就攀上了他的背。

  柒情绝眼角撇下,若非他的脸背着光,瞧不太清楚神色,应该会有不少人看到他紧蹙的眉头:“不要胡闹。”

  若是换了以前,飞飞定然早就乖乖收敛行径了,可是这次不同,飞飞狠下心一定要让他妥协,她就不信他真的会一掌把自己打飞,她干脆用双腿夹住了他的腰,整个人在他身上晃来晃去,嘴里时不时念叨着:“师父你不讲理啊,是你先吓唬我的,你要负责任啊。”

  柒情绝沉默半晌,长叹了一口气,若再这么纠缠下去,他肯定会被她晃晕了不可。稍稍蹲下半寸身子,柒情绝修长的双臂揽住那夹在他腰间的细柔长腿,侧首淡声道:“莫再闹,依你便是。”

  飞飞有些惊讶,其实她的心思只有她自己明白,在她看来,柒情绝把她丢出去的几率要比真的背她的几率大得多,现在见他答应了,飞飞反而不自在了。

  “嗯?”柒情绝发出一声疑问,低沉而蛊惑。

  飞飞脸红红,望着他的后脑勺都觉得热血沸腾,赶忙迅速的将腿稍稍放开些,双手交握在他脖颈之间,胸膛贴到了他的背上。

  那一瞬间,飞飞闻着柒情绝身上熟悉又陌生的冷香,看着周围景物不断倒退,享受地闭上了眼,脑子里不由得开始幻想未来的点点滴滴。

  有时候,他明明看起来那么遥远,却又感觉近在眼前,明明是那么遥不可及,可是却拼命地努力想要得到。究竟是不甘心,还真心想要在一起呢?

  飞飞飘飘然地想啊想,想着想着就昏昏欲睡,然后就真的睡着了。

  等她醒来就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竹室之中,不论墙壁屋顶还是床榻,都是由竹子编造而成,室内到处弥漫着一股淡而清新的竹香味,清心静气,心旷神怡。

  但这些并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柒情绝去哪了?

  飞飞立刻起身穿了鞋就跑出了竹室,一系列动作快得跟猫儿似的,待出了门,就见这里是一座三间小竹室组成的院子,而她就住在主屋旁边的一间。

  飞飞慢慢朝隔壁雪色纱帘飞舞的主房走去,长而宽广的竹板地面发出咚咚的响声,好像水滴入河般悦耳,随着脚步推进,穿越重重纱帐,只见一把古琴横摆在一张玉几之上,古琴前方还放着香鼎,袅袅青烟盘旋而上,伴着周围翩翩起舞的雪纱,何止美之一字可言?

  但这并不是这件竹室的尽头,在玉几之后还有一座翠玉屏风,屏风上镂空雕刻着颗颗绿竹,巧夺天工的技艺令人惊叹不已。飞飞看着,竟有些痴了。

  穿过这间琴室,飞飞走到一间偏房内,她推开门,一下子被里面的情景吓到了,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书!

  只见四周的墙壁都被书架摆满了,仅在中间空出了一小片位置,摆放着书桌和文房四宝。但即便如此,书架看上去还是不够用,连地上桌上都放着几摞厚厚的书籍和竹简。她边观察边猜测,莫非这里是柒情绝的书房?

  而就在她正思索间,身后传来一阵低沉轻微的呵斥,虽说是训话,但语气并不强烈,倒像颇有无奈:“怎么到这来了?”

  飞飞“啊”了一声,连忙转过身去,可她怎么也没想到,柒情绝竟然就站在她的背后,她这猛地一转身,两个都人都措手不及,只能结结实实撞在了一起。飞飞紧靠在柒情绝身上,柒情绝为了保持平衡,避免两人都摔倒,无奈之下伸手抱住了她。

  一瞬间天地似乎都失了颜色,万物生灵仿佛都不存在了,背后传来柒情绝身体独有的冰凉温度,飞飞甚至还能感觉到他轻微的心跳声,她脑中一片空白,眼前也一片空白,而前者是因为傻掉了,后者却是因为目不转睛盯着柒情绝的白衫。

  可惜的是,这得之不易的亲近很快就没有了,不过瞬间的功夫,柒情绝便后撤一步拉开和飞飞的距离,俊美无俦的脸上温和却没有笑意地说:“小心。”

  飞飞浑身软趴趴地想跟面条,站都站不住了,但还是下意识连连点头:“多谢师父……”

  柒情绝远山眉挑起,并不觉得方才有何不妥,但看起来飞飞似乎有些不适,他便转身出了门,站在门口遥遥对她吩咐道:“既你不愿去山中,便留在这吧。”

  飞飞一下子回了神,“这里?”她指了指书房,“这不是师父的书房吗?”

  “借给你念书。”

  “念书?”飞飞瞪大了眼。

  “你不识字,师父明日会教你,你先随便看看,这些书籍,你总是要都学会的。”

  “都学会?!”飞飞直接喊了起来,师父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这么多书都学会别说是三个月了,三年三十年她也做不到啊?

  可虽然飞飞在心里声嘶力竭地嚷嚷,柒情绝却听不到,又或者他其实听到了,但他并不在意:“对,全部都学会,飞飞之前不是信誓旦旦么?”说完,淡淡一笑。

  飞飞见此忍不住红了脸,不好意思再看那张美得令天下所有女子都自惭形秽的脸,却又经不住诱惑抬起了头:“可是……这也太多了……”

  “若你肯用心,这些也不过寥若晨星。”说罢,不给飞飞反驳的机会,转身就走。

  飞飞急切地追上去,却碰了一鼻子灰,竹室的门被风嘭的一声关上,柒情绝毫无情绪的声音自外传入:“好好念书。”

  “念书……”飞飞颓靡地靠着竹门坐在地上,望着满屋子的书哭笑不得,还念书,她大字都不识一个,念什么书呐?

  但飞飞又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既然答应了要全都学会,就要付诸行动,她发过誓要让柒情绝刮目相看的,决不能退缩。

  打定主意,飞飞咬牙站了起来,她走到桌边盘腿而坐,袄裙小衫刚好可以盖住膝盖,她随手拿起一本书,翻开来左看右看。可她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望着书本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完全不知道它们在说些什么。不仅如此,反而生出浑身的鸡皮疙瘩来。

  无奈地放下书,飞飞胳膊拄在桌子上,托腮发呆。片刻,她忽觉胳膊肘很痛,低下头去,发现在一摞书籍下面压着一叠厚厚的宣纸,好奇心作怪下,飞飞将书扫到了一遍,拿起那一叠被压在最底的宣纸仔细观看,一边看,一边落泪。

  为什会哭?因为这些纸上都画着一个人,还是一个女人。

  画画的人显然技艺极其精湛,这些画像几乎一模一样,画得都是同一个人,完全像是复制出来的。可虽说都是同一人,画画的人却固执地画了少说百余张,可见他对画中人的执着。而且虽说只是画像,画中人的脸孔也是模糊的,但她绝美的身姿和不俗的气质仍然勾魂摄魄,让人沦陷。

  飞飞不知道为何这个女子会让人如此痴迷,她面孔模糊,连五官都不曾画上,却可以轻易地比过飞飞脑海中任何一个堪称红颜祸水的美女。她苍白而纤细,柔弱而无助,却又透着一股由内而外的坚强。并非是那种一看便十分惊艳的绝代佳人,却是那种极有味道,超凡脱俗的淡雅女子。

  ——看不透,读不懂,无法掌控。或许,这就是她吸引人的原因吧?

  眼泪顺着飞飞的脸颊缓缓滑落下颌,滴在她手中画纸上,湿润了一片。

  这书房是柒情绝的,那这些画自然也是他的手笔,即使不是他所作,也是对他极其重要的东西。这些飞飞都很轻易地便想到了,她很伤心,习惯性地想要逃避,想回她的小树林去,她承受不起,只能选择不去面对。

  010

  飞飞犹豫不决,不知道该离开还是留下来,她经历的事情不多,不懂得如何处理现在这种情况,虽然觉得好伤心,但这似乎又和她没什么关系,撇开师徒关系不谈,她和柒情绝也不过只能算是认识的人而已。

  谁知在这时,一个早已被她遗忘到角落里的人再次出现了。

  飞飞茫然中忽觉眼前一亮,明晃晃的金袍刺得她立刻闭上了双眸,片刻,她忽然又睁开,盯着近在眼前的金色面具,颤声道:“你你你你你……”

  金袍男子面具后一双凤眸微微挑起,竟是对她露出了迷人的笑容。

  飞飞脚下不稳,嘭地一声摔在地上。

  金袍男子似乎叹了口气,蹲下、身伸手扣住了她的下颌,惋惜道:“有胆子迷晕我,没胆子面对我,恩?”

  飞飞下意识点头,见金袍男子看了似有不悦,立刻又摇了摇头。

  “你说我要怎么惩罚你才好呢?”金袍男子松开扣住飞飞下巴的手,摩拳擦掌。

  “你不能这么对我。”飞飞爬起来跑到门边,“我师父是柒情绝,他会杀了你的。”

  听到柒情绝三个字,金袍男子身子猛地僵住,飞飞以为自己的话吓到他了,赶忙继续道:“怕了吧?不过如果你肯现在离开,以后再也不来找我麻烦,我就不告诉师父。”

  金袍男子轻蔑一笑:“小乌鸦,你这是在警告我不要欺负你吗?”

  飞飞使劲开门,却怎么都打不开,她满头大汗道:“当然了,你知道就好,你要懂得感恩。”

  “感恩?”金袍男子坐在桌子边,笑着歪着头看着她,“小乌鸦,今天我就告诉你,我还偏要欺负你,你待如何?”

  飞飞急了,越发努力去开门,可她连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那门却还不动如松。

  “不要白费力气了,我在门外下了结界,便是你师父,也不会很快发现这有异常。”

  飞飞有些怕了,怯怯道:“你不能这么对我!”

  金袍男子一步跨到飞飞面前,扣住她的下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一字字道:“我可以!”

  飞飞挣扎着退开:“你真不怕我师父弄死你?!”

  金袍男子忽然又笑开了,金瞳温柔地看着飞飞:“好啊,那我们打个赌如何?”

  “什么赌?”

  “你尽管去告诉柒情绝我在这,看他信不信你。”说罢,金袍男子手指一抬,房门金光闪烁,“结界已开,若他信你,那我便答应你的要求,不再来找你的麻烦。”

  飞飞喘了口气,道:“真的?好,那我立刻去告诉师父。”

  金袍男子愣了愣,痛苦地抚额,转身背对着她:“慢走不送。”

  飞飞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但走了一半又转了回来,站在门口问,“你叫什么名字呀?你要是再跑了,那我不就麻烦了?不行,你得告诉我你的名字,到时候如果你走了,我还可以拿来做罪证。”

  金袍男子单手撑住桌子,仿佛已承受不住,隐忍道:“段蓝泉,我叫段蓝泉。”

  “好的,你在这坐会儿,我去去就回。”飞飞嘿嘿地笑了两声,真的走了。

  段蓝泉转头望向她的背影,稍稍一怔,然后趴在桌子上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他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他完全没想到这只小乌鸦竟然这么轻易就信了他的名字,对于一个害过自己的人还可以这么相信,她真是奇葩!

  段蓝泉虽然高兴坏了,飞飞却惶惶不安,她边朝柒情绝的房间跑去,边不时回头看段蓝泉有没有追来,见其真的言而有信放过了她,才稍稍安心。一路上,她因为惊惶无措摔了好几个跟头,膝盖上不久前的伤口还没好,这次又添新伤,疼得她直想哭。

  尽管如此,飞飞还是毫不犹豫地朝柒情绝奔赴而去。在她心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柒情绝。柒情绝比她的命还重要,柒情绝比她的一切都重要,柒情绝比天下苍生、天道人伦都重要。现在他们离得很近,她相信这次一定来得及让他见到段蓝泉。

  所以推开柒情绝的门时,飞飞是很高兴的,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师父!师父你在吗!”

  竹室中,玉几前香鼎袅袅升烟,玉几上琴弦无动,蒲团上坐卧无人,柒情绝去哪了?

  飞飞顾盼四周,但见一个颀长清瘦的身影侧立窗边,他及地青丝,如雪白衫,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仿佛融入骨血中的清冷,正是柒情绝。

  听见响动,柒情绝转过了头,眉心一点朱砂红得似血,仿佛就要滴出来了,两道远山眉紧紧锁着,开口便是责备:“飞飞?怎么又不通传便闯进来?”

  他这俊秀的眉头皱得飞飞心底荒荒,“闯”字更表罪大恶极,可那人却似乎还嫌不够,又道:“还不出去。”

  飞飞恍惚无措,她最怕的就是柒情绝没有笑容的脸,虽不阴沉,却比真正冰冷还要让她恐惧。她连忙将段蓝泉的事告诉了他,字字句句斟酌用词,本来三两句可以说完的事却说了小半个时辰。

  而柒情绝的反应也极为冷淡,不过静静听她说完,又是轻浅一句:“去书房看看。”

  飞飞舒了口气,不管怎么样,这次她还是很有把握的。毕竟她知道了金袍男子的名字,告诉了师父,师父虽然表面上没做什么,但心里肯定不过忘记的……这是她唯一可以证明自己没说谎的理由,师父决不会忘的……不会忘的!……边带路,飞飞边这样催眠自己。

  等师徒俩到了书房外,飞飞却又开始不安了。

  现在这情景完全和上次一样,她害怕那天晚上的事再次重演,于是呐呐地说:“师父,呆会你就知道我没骗你了……上次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跑掉的,不过这次一定不会出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