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发觉飞飞仍不知悔改,柒情绝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她,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不动如松,若非还会呼吸,定会叫人以为他已灵魂出窍了。

  直到飞飞无比愧疚地走到他身边默默跪下,他望着她时眼中才稍敛了些寒意。

  “方才为何东张西望、左顾右盼,你可还记得师父说过的话。”是陈述句,意思就是他确定她必然是不记得了才敢这么做。

  飞飞抿了抿唇,垂着头淡淡反驳:“我只是……觉得他不像坏人。有些好奇。”

  柒情绝寒着脸,竟是冷哼一声,道:“之前于那妖孽,你也是这般说辞。”

  飞飞被他堵得无言以对,只能沉默,心里满满都是慌张,并未发觉自己遗忘了什么。

  “知人知面不知心,但愿凡间一行后,你能明白世事无常。”柒情绝冰冷地吐出几个字,转身就走。

  飞飞一惊,赶忙爬了几步抱住他的腿,扑鼻而来的冷寒之气也无法让她松手。

  柒情绝低头一看,一双细细柔柔的手臂抱着他的双腿,他没有反抗,只是沉默。

  飞飞无措地轻咬下唇,挣扎半晌才下定决心抬头去看他,可对上他那双讳莫如深的黑眸,她又不知自己该怎么解释,只好哀求,所有的骄傲在这一刻全部消失了:“师父你别生我气的,我以后再也不会了,真的……”

  柒情绝看着飞飞,她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哀伤,眼眶被泪浸湿,有些发红。

  飞飞见柒情绝不回答,心里更慌了,其实她方才的确是做错了些事,那就是她对他撒了谎……也不能算是撒谎,她只是避重就轻罢了。

  她之所以对南宫寒好奇,觉得他不像是坏人,都是因为南宫寒给她的感觉像柒情绝罢了。他们一样莫测,一样儒雅,只是柒情绝很冷漠,从来不笑,而南宫寒总是在笑,似乎很温柔。

  难道,难道师父是因为她骗他,没有把实话都说出来才生气的?

  飞飞眼泪直流:“师父,对不起……我真的不是骗你,我只是觉得你不会想知道这些才不说的……我只是看着南宫寒好像你,却又似乎和你完全不一样,才会对他好奇。我不是故意不听你的话的。”

  柒情绝静静地听她说完,仍是没吭声,不过他却弯下了身,将她扶了起来。

  飞飞吸了吸鼻子,哑着嗓子道:“师父,我……”

  柒情绝没阻止她说下去,可飞飞却再也说不下去,因为柒情绝轻轻地瞥了她一眼,那一眼便让她噤了所有的声。她沉默地跟着他坐到了高塔边沿的栏杆座上,然后他的手就落在了她脸上,为她拭去泪痕后便迅速收回。

  飞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这件事却真的实实在在发生了,虽然柒情绝似乎并未将这亲昵的举动放在心上,但她却不能不去想。那幻想中似乎会和气质身体一样冰冷的手,在触碰到她的脸颊时,竟并非如此,至少和外面阴沉的冬风相比,他的手更温暖。

  “南宫寒绝非如你所见的那般简单,你不谙世事,在这地方若不谨慎小心,很易吃亏。”柒情绝淡淡地说着,没有再看她,只是端坐着望向远方,白衣胜雪,风姿翩然。

  飞飞认真地听着,生怕再做什么惹他生气的事。

  柒情绝依旧不回头,继续说下去:“南宫寒九岁登记,至此仅二十三岁,膝下无子,后宫无数,飞飞觉得为何?”

  飞飞听得云里雾里,她迷茫地摇了摇头,这种问题不是她这个脑筋的人该去试图思考的。

  柒情绝站起身,总算回头看了她一眼,天空在此刻忽然飘起蒙蒙细雨,中间还夹杂着少许雪花,飞飞透过这道天然的帘子仰视着他,只觉他星眸如玉,灿若寒星,相貌美极,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非凡之气,入神间仿佛和他一起身处在瑶池仙境,风华绝代。

  飞飞情不自禁后撤几步,远远打量他,他那一身雪白的衣衫随风舞起,仿佛凌波踏水而来,颀长的身姿笔直如玉树,清清逸逸,美态万方。

  只见他薄唇轻启,吐出一句话,可飞飞怎么都听不懂。

  “其实雨雪并不想落下,它只想归去。”——他并非真正冷血无情,他只是想让她懂得什么是危险,可是她却一次又一次令他失望,让他归去不得。

  018

  天气渐渐变暖,冬天就要过去了,窗外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雨水和冷风拍打着窗扇,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

  柒情绝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毛笔,笔下的宣纸上却没有一点墨迹,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在那,举着手,也不会觉得累,许久许久都纹丝不动。直到雨势渐大,床上睡得正甜的飞飞打了个喷嚏,他才放下了笔,起身去关窗。

  关好窗户,柒情绝转回身望了一眼床上,飞飞蜷缩着身子,已又进入了梦乡。她杏眸紧闭,黑而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双颊泛着淡淡的绯色,双手并拢着枕在头下,素白的道袍裹着瘦小的身体,弱不禁风的模样让任何男人看了都会忍不住想要保护。

  柒情绝是男人吗?毫无疑问他当然是,可他却又不是一般的男人,所以他仅仅看了她一会,便回到书桌边重新坐下,拿着毛笔发呆。

  这次他没有犹豫多久,便翻手将毛笔在砚台中蘸了墨,开始在宣纸上勾画。

  不消片刻,一个女子的轮廓出现在画上。

  千里冰封的雪地里,这个女子艰难行进,即便厚厚的积雪已深埋到了她的小腿,也不能让她止步。

  虽然她的脸模糊不清,可单从这个情景就可以看出,这画上的人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

  她究竟是谁?柒情绝皱起眉头,放下笔淡淡地望向窗外,听着雨滴落地的声音,心思渐渐平静,可头却疼了起来。

  他单手拄在桌面上,不堪其扰地揉着太阳穴,一股从未有过的烦躁涌上心头,脑海里有个声音一直在重复着同一句话——“今生无缘,来世不续。”

  沉默良久,柒情绝忽然站了起来,意味深长地看了飞飞一眼,闪身不见。

  天枢宫内,他身影同时出现。

  乍一看到柒情绝,宫婢们都吓了一跳,不是说星君出门了吗?怎么忽然又回来了?

  柒情绝对宫婢们惊恐的眼神恍若未见,头也不回地直奔云中殿内。

  宫婢们见此,立刻四下散开了,不约而同地躲得离云中殿远远的。

  因为,柒情绝虽只字未言,也没有去看任何人,可他周身散发那股寒气,却冷得好似是从别人心底里自己滋生出来的,直冻得别人浑身僵硬。

  而他自己似乎对这种寒气毫无所觉,进了殿内便入了濯垢泉,一身白衣湿润地贴在身上,星眸死死闭起,站在泉水中一动也不动,直到夜色降临,才缓缓睁开了眼。

  苍雪闻知柒情绝回来了,早就兴奋地守在云中殿内,可等到了晚上还不见柒情绝出来,不由得有些着急,莫不是又走了?

  她在殿门外来回走动,忽然听到里面有响声,回首望去,就见柒情绝穿着件雪白的绸缎袍子,手里拿了面镜子,慢慢地走上高台,坐到了玉椅上。

  苍雪连忙提着裙摆跨入殿内,俯身行礼:“苍雪见过星君。”

  柒情绝没看她,只是摆了摆手让她起来。

  苍雪一起身就开始喋喋不休地说话:“星君提前回来,怎么不事先通知苍雪一声?苍雪也好有所准备呀。不过也没关系,反正苍雪都准备妥当了,天天盼着您回来呢。”

  说到这她忍不住红了脸,偷偷去观察高台上的人是何反应,却见后者对她所言恍若未闻,只是一直盯着手中的镜子发呆。

  苍雪有些难过,轻轻咬了咬下唇,垂下头去,又道:“星君……”

  这次她话只说了一半就被柒情绝打断了,他第二次摆了摆手,轻道二字:“下去。”

  苍雪侍奉柒情绝多年,心里清楚他决定的事谁也无法改变,虽心有不甘,却还是转身离开了。

  待他走后,柒情绝一手托着镜子,一手在镜子上翻转来去,白色的光华瞬间将镜子笼罩,镜子随着白光飞了起来,停在半空中悬挂着,片刻功夫,里面出现了他脑子里那段最深刻却又最模糊的记忆。

  终南山上,仙雾缭绕,千里冰封。

  苍茫无际的雪地里,一个瘦小的女子披着白色大氅艰难前行,她帽檐下清丽的脸庞冻得又红又紫,积雪下的双脚和小腿也已冻得失去知觉。

  可她依旧执拗地往前走,怎么都不肯停下。

  她叫慕轻霜,她来这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找回她久未谋面的夫君,找回她那个因为父母瞒骗、由兄弟代娶了她这个妻子后愤然离家的夫君。

  其实追究起来,她的确有错,她不该和他的父母兄弟一起瞒着他办了那场荒谬的代娶婚礼,也不该以为只要嫁给了他,日久总会生情。

  她太小看他的绝情了,或许他真的如同他的名字一样,七情都绝了。

  没错,她的夫君就是柒情绝,一个全城男女老少乃至三岁小孩都听说过的男人。

  只是,他出名并不是因为什么好事,他之所以出名,是因为他徒有绝好家世,绝好面貌,绝好才华,却发了疯似的一心只想成仙。

  她还记得十岁那年,他来她家时的情景。

  那时候她的父母刚刚去世,舅舅和舅妈看中了父母留下的财产,想要趁她年幼掠夺了去,花言巧语地骗她跟他们一起走,幸好柒情绝及时赶到,才揭开了这个骗局。

  自那时起,慕轻霜便记住了这个美得不似凡人的男人。她想,如果这辈子一定要嫁人的话,那她一定要嫁给这个男人。虽然,这个男人只是为了行善积德,以便修成正果才来管闲事的。

  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她的梦想居然实现了。

  在她十七岁那年,柒情绝的父母上幕府提亲,她高兴极了,毫不犹豫答应了这门亲事,即便她心知肚明,柒情绝不会出现在迎亲现场,甚至在娶她进门之前也根本不会得知这桩亲事。

  她要的只是嫁给他,这些繁琐的事和嫁给他相比,都不重要了。

  然后,在一个黄道吉日,全城的百姓就看了独守幕府万贯家财的慕小姐慕轻霜出嫁了,嫁给了那个容貌美极气质卓然却脑子有问题的柒家大少爷柒情绝。

  是的,柒家真的吹吹打打把慕轻霜娶进了门,而且还大摆流水席,全城百姓皆可到府祝贺,吃喝随意,见者有礼,派头大的空前绝后。

  慕轻霜坐在新房里,一身大红喜服,红盖头下清丽的脸庞笑得像朵盛开的百合花,娇艳欲滴。

  可笑完了她又有些忐忑不安,柒情绝他……会出现吗?

  如果他不来怎么办?

  娶亲可以由兄弟代娶,但洞房不行呀?

  不过话又说话来,他来了又该怎么办呢?

  毕竟这件亲事是挑了他外出时办的,他半点不知。

  但不管她怎么想,事情的结果都早已注定,那就是她和他,绝无可能。

  柒情绝回来了,然后又走了,匆忙间只和她打了一个照面,是为了送休书。

  她还记得他当时的神情,那么遥不可及,那么冰冷,她还记得他当时的模样,那么清俊优雅,那么高贵。

  他的那种俊美,是完全遮掩不住,全部都恍如流水般漫溢了出来。

  可是她独独忘记了休书。

  为什么会忘记?自然不是因为没看见,而是因为她不在意。休书是写给双方看的,她不看,那休书写了也白写,何况他的父母才不会同意他们分开。

  所以,柒情绝愤然离家后,她就留在了柒家。她以为他总会回来的,七天,一个月,一年,五年,总会回来的。

  可他一走就是十年,即便是写信回来,也对她只字不提,只是问候父母兄弟。

  所以她终于忍不住了,她上了终南山,她知道他在这,虽然他并未在信中提到,但她看过他书房的书籍,终南山是修仙圣地,到这里一定可以找到他。

  而且她的确在这找到了他,却不想居然亲眼目睹了他升仙上天的全过程。

  有时候,无论你在怎么努力,有些人也是永远得不到,有些事也是永远做不了。

  她终于肯面对现实了,她终于明白这个道理了,可是她却没办法说服自己放弃。

  她宁愿相信他也记得,曾经记忆中,某个女子曾用那样深情专注的目光温柔地张望过他,也不要相信,他从未记得过,世间还有她这样一个人存在。

  柒情绝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天际,慕轻霜收回仰望天空的视线,脖颈间的酸痛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幻觉。那个从小淡泊如水的男人终于实现了他的梦想,修成正果了。作为他的妻子,她应该替他高兴的,可是为什么她笑不出来?

  想来也对,她从来都不是他承认过的发妻,她不过是他父母偷偷令他的兄弟代娶进家的无关女人罢了,他根本不需要为她承担任何责任,一直以来都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的认为,总有一天他会被自己的痴痴等待所感动罢了,她又有什么资格为他高兴?

  慕轻霜弯起嘴角,恬静地笑了。痴人说梦便痴人说梦吧,从十岁认识他,十七岁嫁给他,至此已有二十七年,这场美梦她彻底醒了,今天就让她来做个了断,今天就让她还他潇潇洒洒清清白白的人生。

  慕轻霜自怀中拿出一把镶嵌着蓝宝石的匕首,拔下刀鞘,毫不犹豫地插、入胸膛,她身体颤了两下,歪倒在雪地里,刀刃刺透皮肤的声音,伴着雪花飘落的景色,搭配上雪地里被鲜血染红的点点艳色,显得异常协调,美不胜收。

  慕轻霜自始至终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反而唇边挂满了笑意,更为这美景加分。

  只是这美景并未持续多久,风雪越来越大,很快便湮没了她的身体,整个终南山顶上没有留下丝毫她来过的痕迹,就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一般。

  除了她临断气前,含笑所说地一句话:“柒情绝,今生无缘,来世不续。”

  柒情绝单手拄着额头,星眸半眯着,收回悬于半空的乾坤镜,望着眼下的玉石桌面发怔。

  这些都是他前世的记忆,他私自探索前世记忆是触犯天条的,但他实在不堪其扰,被那个雪地里的女子折磨了数百年,所以才取了乾坤镜,探看前世记忆,寻找那女子的身份,却不想却由此陷入了一个更深漩涡。

  这些有慕轻霜的回忆并不是最大的难题,真正的难题是,慕轻霜她阳寿未终擅自了解性命,会受到阴间惩罚,转投畜生轮回,不得再为人。

  转投畜生轮回也就罢了,最让人想不到的是,她居然长了一张和飞飞一样的脸。

  柒情绝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再次打开乾坤镜,迅速一览,果然不出他所料。

  飞飞就是慕轻霜的转世。

  019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柒情绝虽然只在天枢宫里呆了不多会,可凡间却已过去了好多天。

  飞飞自睡梦中醒来,嘴角还挂着甜甜的笑,因为她知道师父守在她身边,可等她睁开了眼,才发现一切都变了。

  偌大的房间内,除了书桌上一张墨迹未干的画,再无其他。

  飞飞惊呆了,立刻从朦胧状态彻底清醒了过来,焦急地将塔顶所有房间都找了一遍,可还是半点都不见柒情绝的身影。

  “师父!师父!你在哪啊!”飞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从她拜了柒情绝为师,他从未这样不辞而别过,素来准确的不祥预感一齐涌上心头,她害怕极了。

  “师父……师父你是不要飞飞了吗……”飞飞失落地走回书桌边,双脚并拢蹲坐在椅子上,一手抱膝,一手伸出,轻轻抚过画中人模糊的脸庞,轻咬着唇瓣,眼睛不停眨动,水雾盈满了眼眶,却倔强的不肯让它们流落一颗。

  “师姐,你怎么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飞飞惊讶地转过头去,定睛一看,竟然是持恩。

  “我没事。”她虽然嘴里说着没事,可委屈的泪水却夺眶而出,飞飞抿了抿唇,转过身去悄悄用手背擦掉了泪水,她不想让持恩知道,也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软弱的样子。

  “你真的没事?”持恩显然不信,向前几步走到她面前,仔细观察着她的模样,心中一紧,问道:“司命星君呢?”

  飞飞犹豫了一会,小声说:“师父他……出去了。”

  持恩半信半疑地看着她:“我是奉司禄星君之命来传信的。”

  飞飞“哦”了一声。

  持恩剑眉皱起,眼里有着不舍,可是现实却由不得他多留:“……师父还在天璇宫等着我回报,既然司命星君不在此,那我得先回去报信了。”

  飞飞抬起头,大眼睛里满是失望,她茫然地点了点头,道:“哦,好,你回去吧。”是啊……持恩的师父已经不是她的师父了,他没必要和她一起等师父回来……

  “师姐,你真的没事?”持恩上前几步挨近她的脸,黑衣劲装下包裹的是年轻高大的身材,长发如一匹上好的墨缎般自脑后倾泻而下,束发的玉冠散发着点点幽暗的光芒,自有一番卓尔不凡的俊朗脱俗。

  飞飞柳眉倒竖,将他推到一边,故意大声说:“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我好得很,你有事我都不会有事,你快回天庭去给你那个什么师父回信去吧。”

  持恩犹豫半晌,看了看天色,终究是没能拗得过她,闪身离去。

  飞飞见他真走了,一下子泄了气,趴在桌子上一直哭到睡着。然后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她一直守在塔顶等柒情绝回来,可她盼过了一天又一天的日落,都没有等到他。

  没过几天,南宫寒的传讯就到了,飞飞一个人站在房内和传话太监大眼瞪小眼,双方都无奈至极。

  “这位小道长,尊师呢?”太监一挥拂尘,神情还算和蔼。

  飞飞无言以对,别开头去不敢看对方的眼睛,撒谎道:“我师父他……出门去给皇上寻药方去了。”

  太监皱了皱眉:“这……尊师离去寻药,怎么也不等皇上允准?这下皇上要召见,可如何是好?”

  飞飞不安地垂下头:“我自己去。”

  太监一愣:“小道长自己一个人,能行吗?”

  飞飞小声应着,抬头轻声道:“你放心吧,师父说过我可以给人看病了。”

  太监还是有些犹豫,但一算时间已经过来很久了,怕南宫寒等得着急,只好先领着飞飞去了。

  飞飞一路上都很不安,她东张西望地到处看,奢求着可以在到养心殿之前找到柒情绝,但奢求只是奢求,奢求显然不会实现。直到跨入养心殿大门,她还是一个人。

  “皇上,人带到了。”太监优先进入内殿传话,飞飞站在殿门外候着,待听到一个温和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说了一句“传”时,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小道长,请进吧。”太监转身出来,掠一抬手请飞飞进去。

  这下轮到飞飞犹豫了,她脸色苍白,柳眉淡淡,如清泉般的杏眸内水雾凝聚,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小道长?”太监看得出她的不安,但在这皇宫里只能自求多福,他没有义务也没那个能力帮她。

  飞飞低低地“哦”了一声,咬了咬唇,豁出去似的跨入内殿。

  现在是傍晚时分,宫内各处已经掌了灯,南宫寒的寝殿内更是摆着数不清的夜明珠,亮如白昼不说,更平添了几分仙境才有的迷蒙,有那么一瞬间,飞飞以为回到了天枢宫。

  “是你?”南宫寒依旧躺在床上,明黄色的被子盖住他大部□子,看见只有飞飞进来,他也有些惊讶,不由继续问道:“你一个人?”

  飞飞慌乱地搓着手指,故作镇定道:“师父他去给皇上寻药方了,让我在宫里等着。”

  南宫寒细长的丹凤眼内清波潋滟,他略微颌首:“那真是有劳你师父了。”

  飞飞低垂下头,没有回答。

  南宫寒勾唇浅笑,似乎觉得她的无措还不够,沉声唤道:“这位小道长,你来。”

  飞飞一怔,惊讶地看向他,然后迅速扫了一眼寝殿内的丫鬟和太监,众人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一样,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

  飞飞的心彻底乱了,迷茫地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嗯?”南宫寒轻轻发出一声疑惑,眉宇间凝起几分帝王威仪,吓得飞飞腿一软,差点摔倒,“怎么?”他又淡淡吐出了两个字,逼得飞飞不得不朝他走过去。

  走到他床畔的这段路不知为何突然变短了很多,飞飞多想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但那都只是她的空想罢了,路终究都有尽头,不同的是每条路的尽头都有不同的风景。

  这里的风景是如何的?飞飞不知道,她只知道,南宫寒真真是个清瘦斯文、白净秀气的男人,他谈吐文雅举止温润,一双细长的丹凤眼里满是莫测,一双手也和他的眼睛一样细细长长,与皇帝比起来,更像是双琴师的手。

  “小道长不必那么紧张,朕不会把你怎样。”南宫寒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似乎在讽刺自己这副好似废人般动不了的身子。

  飞飞不想他自卑,硬着头皮道:“我不紧张……”

  南宫寒微微挑眉,眼睛上下瞧她,好似在说:真是一副典型的言不由衷的样子啊……

  飞飞懊恼地垂下头,不想让南宫寒看出她的不安,却在不知不觉间咬破了下唇,鲜血溢出,染红了她的唇瓣,娇艳欲滴,尽是春、色,诱得人心神荡漾。

  一根修长的手指缓缓抚上了她的唇,飞飞猛地抬眼,正看到南宫寒半眯着丹凤眼,温柔地笑着说:“别咬,会疼。”

  飞飞怔怔地看着南宫寒的脸,有一瞬间晃神,似乎看到了柒情绝。

  在场的太监宫女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同时倒抽一口凉气——这个动作实在太暧昧了!一个大男人把手指放到一个少年的唇上,而且这个大男人还是当朝天子,这个少年还是个道士,这实在太考验人的定力了!

  飞飞听到抽气声回过了神,连忙别开头躲过了南宫寒的触碰,俏脸上晕染着层层桃花似的嫣红,嘴唇也都抿了进去,心里仿佛跳进了一只小鹿,不停地四处乱撞,撞得她心烦意乱,怦怦的响声都快将她的耳朵震聋了。